王思本在部队上是个营教导员,转业到了地方。他真的不乐意去医院,医院里的职工比不得部队里面的战士。把他分到煤矿,他以为还是把他放在第一线呢。
真的,就算进不了领导层,分到掘进科或者开拓科,再不直接分配到采区,都可以呀。
尽管医院里面也不都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但一穿上白大褂,人人都感觉自己是比一般的大老粗多懂得一些道理。况且,看病是个技术活,看准成了更是个技术活,想不受人尊重都不中。因此
因此,医生都不好管。
尤其是还有几位是从国民党那边跟着傅司令起义,后来又转到地方原国民党的军医。
尤其是那个叫做刘义昶的儿科大夫。
刘义昶的口头禅就是,我只管病人,在我眼里所有人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病人。
再有就是,我无党无派,凭本事吃饭,凭良心看病。
刘义昶的老婆应该是吓跑的,对此他一直莫讳如深。
他有个儿子,这会儿有十二三的样子。
虽然刘义昶业务水平很高,就因为这俩条件:国民党的军医,还带个小子,也就一直单着。
37岁的刘义昶,比暴树起更多了一份儒雅的尽头。
这个家伙对儿科相当的专业,是整个涝洼地的职工们都很迷恋的一个专家。
讲着一口十分得体的南方北方话,似乎一直在告诉人们他来自一个非常高贵的地方。
比北京的密云还要高级。
张小丽是个老师,也算是老教师了。
刘义昶刚分进医院不到两年,刘子欣同学、也就是刘义昶的儿子,成了张小丽的学生。
他比她大了整整11岁。
他还是旧社会培养的曾经的反动军官。
他曾经的女人或许还不止一个,尽管而今的他是孤家寡人。
并且,在政治挂帅的年代,他竟然整天的口头禅是只管病人!
没有人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涝洼地的树,到现在都没有几年,实在是还不成样子。
太阳摊在这些树冠上,白花花的分不出个数。
想要把这些细细弱弱的小身板都捏死在火一样的热情里。
我们想要抚摸一下这些过于年轻的小心脏,就必须眯起眼睛,必须专注于威风粘在我们眼睛膜上面的泪水。
每一次的酷热都会惹动涝洼地最西头住着的李老汉,他一定会在黄昏或者半夜的之后的三四点钟,一遍一遍地喊着:谁偷了我的牛,谁偷了我的牛?
有没有那头牛都不影响给他定成分,他是个中农户。
涝洼地边上挂着的村子,也就是贾翠花情窦真正意义上初起的地方,帅男人暴树起让她第一次有了背叛之心。
现在她本来就不会再内疚了,她有了牛继发的孩子。
但是,这时候一心想要站出来的是那个异乡人张小丽。
“你有多少的过去我并不在乎,我自己也已经不是姑娘。我没说过我结过婚是因为我还有那么点的幻想,但是直到现在我遇见了你,我才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的勇气。你不嫌我幼稚,我就不嫌你的岁数。其实,这样的岁数才是我最想要的......”
刘义昶是个脑瓜筋很大条的男人,论说他应该心细,但是他并不心细。
某一天张小丽到医院找他看病。
刘义昶不只是儿科,成人病也全都看得来。
换句话说,当时的刘义昶是全院公认的一个水平很高的全科大夫。
看病期间,张小丽以为跟刘义昶特别谈得来,刘义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把这封信压在了他的桌子上。
有一天涝洼地召开全院职工大会,很多关键部门的代表都踊跃发了言。
保卫科长牛继发的发言,让很多人都打起了瞌睡。
牛继发站在台上发急,坐在主席台上的王思本就更急得啥似的。
他俩都是从部队转业的,牛继发的那些高调门,也正是他王思本的真心思。
革命还在继续,敌特也还存在,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也一样是火烧了眉毛。
这个解放还不到十年,群众的觉悟就低成了这样?
王思本就不自觉地用眼神扫,扫着他们医院的坐在底下的人。
他心里想,医院里的职工要是有睡觉的,他一定会想办法收拾他!
作为知识分子的医院职工们,那可个顶个眼睛毛都是空的。
几个瞌睡人员立即被边上人用胳膊肘捅醒。
然后,一个戴眼镜的家伙从座椅间的走廊,蹲着身子蹭到几个医院职工的座椅边。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跟着这几个人指指点点。
这是,整个会场都在响着牛继发那洪亮却又有些空洞的声音。
当他又扯到战争年代,猛然觉得自己的那个假肢跟真的腿残留部分的接缝之处突然痛了起来。
他本来是可以坐着讲的,矿领导早就特批了允许他在任何场合都坐着讲话。
但是,牛继发是个真正的革命战士。
千万个革命战士都为了新中国牺牲掉了,自己的这点儿小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疼痛不可遏制。
他,曾经的英雄牛继发,就毫无预兆地,一下子就坐在地上。
于是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
套一句俗话,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出来。
王思本急冲过去,他想紧急呼喊医生。
可还没等他走到话筒前,就在医生的座位里,不合时宜地爆发了一阵哄笑!
那个戴眼镜的家伙读的那封信,点燃了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