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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
等到夏天终于来临的时候开始下雨。
这一年没有春旱，苗出得都好。
也没想到下雨还能止不住。
一连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月。
谁也没防备还能这么下雨，人们整天对于干旱的恐惧早已经被这没完没了的雨水淹没。那一条无名河水已经淹没了牛继发家的院子，本来因为害怕被淹坐落的牛杖子并不会把村庄坐落在洼地，却也没能阻止有半个村庄被淹没。
没有被淹没的半个村庄只好收留那半个村庄，这还不是最艰难的。
最艰难的是开始断粮。
家家都断粮。
所有因为水疯长的植物开始被疯狂蹂躏，最终都要变成人们肚子里的食物。遍地的猪毛菜、灰灰菜、星星草，没几天就被挖光。紧跟着人们把目光对准了树叶。杨树叶、柳树叶、榆树叶，也随之被撸光，连嫩的树枝都不能幸存。但还是无济于事。
山里面可以吃的除了庄稼，已经啥没有了。饿得发昏的鸟儿会随时跌落在水里，但人们发现时早已经泡臭。家家的牲畜都被提前屠宰，但是牛和马人们还是不敢动，它们吃草，还有更大用处。鸡鸭鹅都不存在了，整个村落只剩下几只饿得发昏的狗。还有没完没了乱叫的蛤蟆。
只要庄稼灌浆，粮食问题就解决了。
雨住的时候，本来粮食应该灌浆了。
但过于肆烂的水，延缓了庄稼成熟的速度。
最主要的是人们根本没做好这样的准备。
牛姓家族，最早就是从道虎沟附近大河边的涝洼地搬上来的。原因就是那地方总是涝，搬到上面这个牛杖子，就算是脱离了涝灾的祸害。涝洼地因为没有了人家最后变成了干河滩。已经没有了曾经会有过人家的痕迹。
贾翠花已经有好几个月对牛继发带搭不理的了，牛继发也不是傻子。大水开始淹没村庄的时候，贾国栋主动找到了朱氏。老贾家和老牛家的庄亲论起来并不远，贾国栋能种上清明田是牛志纯的恩典。还有一点，贾国栋一点也不喜欢乡里来的那个城里人，一个娘们事项的家伙。
牛继发在开春不久，去沈阳开会。虽然是列席，那也是代表一个县的农业生产劳动模范。他见着了高岗，这是多大的荣耀！
尽管最初牛继发有点横，但人家也没有强迫。翠花对牛继发也有意思，牛杖子人都知道。一个暴树起就能把天翻了吗？贾国栋也没少骂翠花。现在继发家遭难了，贾国栋不能视而不见。再说，他们家还有失踪了的三口人。贾玉林是老爷子心里面拔不出去的痛。
因为有山的存在，理论上讲，饿死人是不容易的。
可以吃的东西，即使田鼠们的偷偷藏起来的粮食也可以给翻出来。这些粮食因为水都泡烂了，才有了最彻底的断粮。但是，山里面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吃，只要大山肯长出生命来。大山从来都不吝惜生长万物。
这些吃惯了粮食的村民，全部都缺乏这样的见识。当山成长到一个高度之后，任何河水就都奈何不了他了。他依然情绪饱满着挺拔在人们面前，但人们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向他的更高一点的肩膀攀登。山顶上底气充足的狼嚎，总是在夜深处爆发，替代了虚张声势的狗们。可惜这样的声息并不能鼓舞村民，而是带来更大的恐惧。
上级，在这样饥饿弥漫的岁月，依然不忘奋斗的初心。每天牛继发接到的任务只有一个：不许饿死人！
这是底线。
这个时候国家粗定，还没有到宣布站起来的日子。使用的年号还是民国，一些反动分子也保不齐在心里蠢蠢欲动。因此上级的任务里也包括了，即使是成分不好的村民，乃至于地主富农们，也不许有饿死的。
苦了这些干部们。
从这些早已经死掉的岁月里活出来的人们，繁衍出了我们今天的牛杖子。牛杖子还活在那里。有着远大抱负的牛继发安睡在曾经被放弃的涝洼地，他身上曾经有那么多的光荣。那个贾翠花，最终
这是1949年。
满心里都是暴树起的贾翠花
说是很快就回归原单位的暴树起
记忆无法完全还原的岁月，其实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牛继发紧看着满看着，许多垂死的孩子最终一个也没有死掉。靠着对全村每一家天天把控，不管是乐意不乐意的匀出来的一口又一口米汤，救活的是一个又一个生命。牛继发也有很多时候在想，是不是自己快死了。但他一想到未来，就明白自己没有死的自由。他要做国家的栋梁，他不能死。
终于上级确切的消息来了，明天肯定能下来救济粮。牛继发在这一天，没能走到牛发家的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哭声。尽管沙哑低沉，但真正的撕心裂肺。
就差一天，牛杖子全村没能保住不饿死一个人的荣誉。
这个饿死的是个老头子，叫牛志清。
他是牛志纯牛子曰的一奶同胞的亲哥哥，也是牛继发的大爷爷。
牛子曰活了下来。他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雨水就是雨水，他不是眼泪。牛志清再坏，也是个古稀老人了，那还能饿死？
内情他不知道，也懒得搞清楚了。
牛子曰只是明白，共产党里面最红的那个人，天天嚷嚷着他教给的话。阶级斗争，或许没错。已经斗争完了，那就是个老头子。那还能就饿死他一个？
不是天天都嚷嚷不会饿死一个人吗？
不是说这个共产党的天下不能饿死人吗？
在牛杖子，负责不饿死人的是牛继发。但是偏偏就饿死了一个老头子。成分是地主不假，可他也是牛继发的亲大爷爷。
他，牛志清，跟牛继发的爷爷牛志纯，一奶同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