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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翠花当然不知道暴树起为什么会转业到地方的真正理由，暴树起也不会说出这个理由。但是贾翠花最后的决定跟这个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作为一个进攻者，贾翠花在那个阶段完全忘掉了还有个牛继发存在。
她开始注重打扮，把缅裆棉裤改成了女干部式。她把土里土气的大辫子剪短，也不用再往帽子里掖。她还破天荒买了擦脸油。
她还跟着一个总爱唱歌的小姑娘学会了一大堆个曲儿，走路也会不自觉地蹦跳几下。
尽管她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胖，却也乐意挺起胸脯走来走去。
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暴树起是个木头吗？
日子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走进了春天。先是满山的杏花、桃花，然后就五颜六色起来。而大片的耕地也热闹起来，家家都在耕种自己的土地，没有了长工短工。乡村里本来就不多的秧子们，也不得不架架歪歪播种或者扶犁，给乡村增添了一道新的风景。也丰富了本来就单调单单调的业余生活。
种地算是农忙，政府想着老百姓呢，也给工作人员放春耕假。道虎沟乡并不例外。
贾国栋家一帮丫头干农活，并且都没成年呢，种地就成了大事情。贾国栋老婆还得多少帮着儿媳妇，儿媳妇因为儿子失了踪总是哭哭啼啼的。贾翠花其实成了这个家应该的主力。
贾翠花人生第一次厌恶起了农活，累还是其次，就是这个埋汰，心里实在不乐意忍受。那一年的土地并不太干，冬天充足的雨水给了大地足够的滋润。但浑身的尘土没有了，两双鞋俩裤脚却总是黏黏糊糊的，脏透了。天天都得下地，也不能天天洗不是。农村，第一次让这个从泥土里长大的孩子感觉到了厌倦。
看人家暴树起，肯定都不知道啥叫农民！
一种深刻的自卑就在这春耕里，不合时宜地把自己摒除在欢声笑语之外。
这是一个最为欢快的春耕时节，牛杖子整个沉浸在欢乐之中。春天不旱，年景就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尽管这是整个牛杖子最为贫穷的春天，家家都有断炊之忧。
但是，牛继发不是说过吗？共产党不会饿死人！
牛继发只有一个老娘做帮手，他多希望贾翠花能多少搭把手，但是看样子，指望不上。
贾国栋家比他家地多很多，家家都是按人口分地。贾翠花整天噘着嘴，没到他家的地上来过一回。也没到他家串过一次门。
牛继发除了干活，就寻思这事。
转过年贾翠花也十八了，这岁数正是那个年代最基本的结婚年龄，不大，也不小。贾家也算是默许，牛继发总想着抓个空跟贾翠花谈谈。订婚还是要的，还得找个介绍人。没有媒人，那多磕碜。
有了那次事，牛继发就开始把贾翠花当成自己的媳妇。他心里特别踏实，工作也特有干劲儿。
那个时候还是民国纪年，很多老百姓心里还不是特别明白，关于立场的问题还是大问题。得不断关注着那些反动分子的一举一动。
用最原始的办法耕种土地，使得种地时间显得很是漫长。种的快也要二十多天，慢就得一个月。
山坡地本来就不好走啊，又被分割在各个地段。牲口也不容易轻易往上拉，干活累了还需要歇两歇。
耕地最容易上手的是牛，可牛杖子虽然叫牛杖子，也没有足够多的耕牛。
牛继发家就分了一头驴。牛继发也只好让驴耕地。
尽管牛继发干了多年的长工，但使唤驴他还是头一次。
驴这种牲口，干啥就凭一股子冲劲儿。它从来不会平均使用力量，而是一上手就拼了全力。牛继发一开始也没想到驴的这个脾气，还没使好劲儿按住镬子，驴就一下子窜了出去。
牛继发不只是吓一跳，还让这头驴带进了别人的地里。这个别人又恰好是贾国栋家。
贾国栋赶紧过来帮着牛继发拉住了这头蠢驴，贾翠花却一动也没动。
牛继发讪讪地笑了笑，贾国栋说：“老把式了，咋还让头驴带跑了呢？”
牛继发眼睛瞟着贾翠花，说：“没防备。”
贾翠花说：“看这熊色，一头驴都拉不住。”
牛继发笑了，看着贾翠花说：“翠花，好长日子没见你了。工作真就那么忙吗？”
贾翠花说：“现在都要加上同志二字，同志知道不？别翠花翠花地叫，旁人会误解。”
贾国栋迷糊了。他挠挠脑袋，说：“翠花，这是继发。跟继发还论同志吗？”
贾翠花说：“牛继发咋就不论同志了。爸你说说牛继发是啥人，咋就不用论同志了！”她的眼睛抬起来，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心里面全都是暴树起。
眼泪就忍不住流进了嘴里，齁咸齁咸的。
她走到水桶边，用水瓢㖞了一下，咕咚咚喝了下去。
贾国栋：“天还杀冷呢，一个姑娘家喝凉水。”
贾翠花气哼哼地说：“你管不着！”就拧哒拧哒下山。
贾国栋看着她背影：“翠花，活还没干完呢。”
贾翠花头也没回：“爸，你们干吧。我刚想起来瓦房店有一家正好是今天生孩子，差点没忘了。我得过去一趟。”
贾国栋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接生婆，一个姑娘家。再说，真需要你，乡里还不下来人？”
贾翠花：“他们都没我有经验。”
贾国栋：“今儿个，忙完了能回吗？”
贾翠花：“再看吧！咋着也得明天了。”
牛继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自打过完年，贾翠花就这样。
大年初一那天，贾翠花可是实打实地跟老太太聊了那么久。
莫非真像书上说的，女孩儿心海底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