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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荣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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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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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风云》连载

第一章 群雄竞杀下马威 郑刚身陷烦恼窝

银行风云

开篇

20世纪80年代中期,高楼、新楼、装饰华丽的楼一座座在城市、在集镇、在神州大地上拔地而起。

最高的楼是银行。

最新的楼是银行。

装饰最华丽的楼还是银行。

张家的姑娘招工要进银行,李家的小子调动要进银行,学生分配要进银行,干部转业,战士退伍要进银行,机关干部结构调整要进银行,有权的干部千方百计把亲属子女搞进银行……进了银行福利好,待遇高嘛!

银行是个多么令人眼热的字眼,银行工作是个多么令人羡慕的职业!银行是垂直领导的,座座大楼里的每扇窗户在世人的面前闪耀着多么神秘的色彩!

公元1987年初夏的一个下午,江边县县委副书记金长山和江淮市人民银行副银长邱木中把郑刚领到新的工作单位——县人民银行行长岗位时,郑刚像被带到了县城的另一个完全陌生偏僻的世界:县人民银行先是和农业银行分设,接着工商银行也从人行分设出来,暂借在红旗旅馆五层楼的平台上。挂在红旗旅馆楼下偏门过道的人民银行的牌子由于时间太久,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刀刻一样的皱纹密布,由于雨水的侵蚀变成了干涸的水沟,斑斑驳驳,凹凸不平,油漆剥落后“行”字少了一撇,显得异常寒酸和丑陋。

他们走进阴暗、狭窄、肮脏的楼梯来到五层楼上,说是五层楼,其实是平台,一踏上去就闻到一股股强烈的尿臊味,水泥地面上结了一层层白色的盐霜一样的尿渍。有两间屋大的垃圾堆上茁壮地长着绿油油的狗尾草。就在垃圾堆的另一头,有用木棍、木条搭成的简易房,再用马粪纸间隔的四间办公室。环顾四周走廊的窗户上有十几块玻璃被击碎,水池里有残存的茶叶、鱼刺和饭粒。也许是水池不通的缘故吧,不时发出“嗵、嗵、嗵”的声音,一股臭气冲鼻而来。办公室所有的门锁都被撬掉,剩下一个个光溜溜的洞,像要给来人诉说着什么。邱木中把金长山和郑刚带到人行行长办公室兼会议室,他用散放在会议桌上的报纸掸掸椅子上的灰尘,皱皱眉坐了下来。和周围的环境一样,银行里无论是老职工、年轻人,脸上都蒙上了忧郁的色彩。金长山和郑刚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三人坐定。

昨天行里已经通知,今天下午江淮市人行副行长邱木中、县委副书记金长山送一把手行长郑刚前来报到,要召开全行职工大会。可是等了半小时后,行里的职工才陆陆续续到齐。十几双眼睛只扫视一下邱木中和金长山,就齐刷刷地盯着新来的人行行长郑刚,大家的眼睛为之一亮。这郑刚是个长得是让风流女人心房震颤,叫正派女人多望几眼,让英俊小伙子生妒的男人。他一米八零的个头,又是一副十棒八棒打不倒的一副篮球运动员一样标准的身材,方方正正的脸上,从眉宇间流露出一股逼人的正气。你说这上帝是怎么造人的?好看的都让郑刚给占上了。瞧他浓眉下的那双眼睛,像一泓湖水,清澈、透亮、深沉、含蓄、睿智,又像两颗价值连城的闪光的宝石。他看你一眼,你周身的神经为之一震;你看他一眼,不由得会愣住:这人一脸官相,共产党里面大有人才呀!

在这种灰色的环境里,邱木中的打扮也特别引人注目。他虽然年近60岁,看上去却十分精神。本来黄而稀疏的头发,由于装上假发,乌索索的,竟比青年人的润泽而有光。他的脸皮白净,竟找不到一丝皱纹。上海罗来蒙西装上系上一根金利莱领带,领带夹上的“人”字像宝石一样熠熠发光,更显得风度翩翩。见到邱木中,有个职工就迎上去拉手,热情地说:“邱行长真是‘常十八’,看上去一点不像快60岁的人!”身体是掌握权力的本钱,邱木中得意地笑笑,表明一切都是事实。邱木中和穿着中山装,脸上黑黝黝的,40多岁的县委副书记金长山比起来,两个人好象换了个年龄。

邱木中,金长山、郑刚和行里职工在行长室先等了原来主持工作的副行长傅六八足足一个小时,还不见他的影子。

邱木中问:“傅六八知道不知道下午开会?”

秘书洪精生左右晃悠着过早谢顶的脑袋说:“电话是他亲自接的。行里派了几个人去找他,也无踪影。”

角落里有人不阴不阳地插嘴说:“恐怕又到乡下玩四只脚去了。”

众人一阵窃笑。

没办法,只好由邱木中向从工行调过来的十几个干部职工宣布郑刚的职务。大部分人表情呆板,整个气氛使人感到沉闷、窒息,死气沉沉。

傅六八到哪里去了?

第一回 群雄竞杀下马威

郑刚身陷烦恼窝

原来,傅六八听到行里要调个一把手来,就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萎了。也不能怪,傅六八前后有三次转正的机会,眼睁睁到手的鸭子飞了。那几天,他明知江淮市行要来宣布新班子成员,一直没有上班,推托说是住在乡下的母亲病了回去看望,其实行里的人是瞎子吃饺子,心里个个清楚是什么原因。

傅六八乡下的家东边住着一个30来岁的俊俏寡妇,带着一个5岁的男孩,不知怎么的,他就勾搭上这个寡妇了。孩子嘴里出真言。男女在穷乡僻壤干这种勾当自然要比城里隐秘得多,要不是孩子出来和邻人说,恐怕到现在谁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傅六八回乡先在自家门口亮了一会相。寡妇看见了,先哄睡了孩子,悄悄地留了门。正当两人在床上有节奏地做好事时,那蹩脚的床发出的响声还是弄醒了孩子。孩子好奇地瞪大了双眼,两只小耳朵在仔细地搜索着声源。突然孩子的小脚明显地感到铺里面有许多人脚在晃动,既好奇又纳闷,就像白天和小伙伴们玩捉特务的游戏一样,两只小手突然逮住一只脚,不禁很有兴趣地边数边问:

“妈妈,我逮住了,这是谁的脚?”

“我的。”

“妈妈,这又是谁的脚?”

“我的。”

妈妈说得对,一人两只脚。可是不对,被子里还有两只大脚!

孩子一只手扭住妈妈的两只脚,警惕地紧紧地用两只小腿盘住,全神贯注地准备捕捉被子里那两只大脚。可是那两只大脚想向铺中间妈妈的屁股旁收缩,像逃跑的滑溜溜的鱼。孩子很是机灵,又伸过另一只手猛然抓住其中一条想逃跑的鱼。

“妈妈,这是谁的脚?”

“我的。”

孩子又逮住了另一条。

“妈妈,这又是谁的脚?”

“我的。”

“咦,怎么会有四只脚?妈妈,牛、羊、猪才有四只脚呢!”孩子弄不明白,妈妈夜里为什么会变出四只脚来?妈妈不但不回答问题,还用手掐孩子的脚,孩子更是满腹狐疑。白天,孩子就向逗他玩的大人反击:“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两只脚,我妈四只脚呢!”于是村子里传出长四只脚的女人的故事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久,就迅速传到行里来了。

那几年男女之间不像现在这样开放,拿男女苟且之事不当回事儿,那时候出了这种事儿可是大新闻。村上人最瞧不起这种男女勾当。从那以后,傅六八丢了架子,很少回去玩四只脚了。

1988年,正是新旧两种经济体制碰撞摩擦的时候。在县城招待所,有一次县政府和县委同时召开两个会。会议在东西两个饭堂进行,中间只隔一道板壁。东饭堂是县纪委开的会议,抓纪检的县委常委传达上面的精神时,强调反对不正之风,来人不要大吃大喝。西饭堂是工业会议,在传达上面的精神时,抓工业的县委常委要求转变观念,思想解放,在对外接待中,要热情,不要小手小脚。他说,苏南的工业为什么上得快?人家就是思想解放,观念不一样。苏南的老百姓看见干部脸儿喝得红红的就高兴,说又有送财神的来了!抓工业的县委常委说自己身上都是备的两种香烟,在招待客人时,吃起来桌上堆着几层楼,有时候要赶几处饭局,都怕吃伤了。这两个会议精神到基层党委可就难办了。

郑刚上任以来第一次参加县政府召开的金融工作会议,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在县商业局会议室,杨帆县长召开了银行、财贸系统股长以上的会议,有十几个乡镇书记也列席了。开会的时间已到,会场鸦雀无声。几个迟到的人红着脸,都猫着腰悄悄地溜进会场,在后排坐下。

在那个年代,放贷款的银行是很吃香的,有着两亿多贷款的农业银行尤其吃香。郑刚未到县人民银行工作前,有一次,和乡镇党委书记同桌吃饭,其中有一个是农业银行的20多岁的信贷股副股长。那些党委书记们的酒杯老是不离那个小信贷股副股长。不能怪呀,乡镇企业要靠农业银行的贷款过日子呀!

县政府召开的金融工作会议已经进行了半个多小时,这时,迟到的农行行长夹着皮包,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会场,会场上的气氛立即变得活跃起来。杨县长也停下报告,向农行行长微笑点头。乡镇书记席上十几双眼睛热情洋溢地投过去,有几个人站起来给他让座,有几个远远地把带电线杆的中华烟甩过去,有的拉他胳膊坐下。他刚刚落座,计经委主任姬媛媛挥着一把精巧的檀香扇,招呼他坐过去。他挨着她坐下,姬媛媛贴着他耳朵低语了什么,引得他头直点。两人耳语还未结束,一个乡党委书记又猫着腰挤坐在农行行长身旁。

这次会议的中心议题是如何解决宏观控制下发展江边县经济。杨县长反复强调:“银行吃的是江边县的米,喝的是江边县的水,顶的是江边县的天!如何为江边县办实事?”大家议着议着,意见很自然地聚焦到人民银行。

“工业贷款的基数就好比一个盘子,上年年底盘子大,下年贷款的基数就大。年末贷款基数大小决定我县下一年度贷款规模的大小。江边县历史上工业贷款基数小,各行实力小,不在年末贷款基数上做些手脚,我们有资金没有规模,政府交待的贷款任务完成不了。”农业银行的老信贷股长开了头炮。这银行放贷款是要受规模控制的。有资金没有规模是白搭,有规模无资金也是白搭。央行要稳定币值,非控制规模不行,地方政府要发展经济,商业银行要发展业务,都利益一致地想在突破规模,绕过规模上做文章。这样宏观和微观,全局和局部经常摩擦、打架。

“政府要我们向上争规模,企业向我们要资金,商业银行本身也要扩大规模,年年上级行增加不了多少规模。因此,各行都在年末扩大基数上做手脚。”没等农行的老信贷股长发言完,建行一个年轻的信贷股长抢着说:“我们建行是刚成立的,在工行,农行夹缝中生存。规模对我们来说是命根子。可是人行在1986年底稽核各行年末贷款基数时,将各行做的手脚通过简报报了上去。我们吃不消。政府要扩大基数,人民银行要通报。”

“县长,以后你不要向我们要规模了,我们过不了人行的关,人行的傅行长点头答应的事情我们才能做。”工行信贷股长索性把问题挑明,挑尖锐了。杨县长头脑里盘旋:各行的行长们都是乡镇党委书记调上来的,他们的观点,意见跟县政府很容易一致。银行的信贷股长都是一参加工作就没有离过银行,上面的框框条条在他们头脑里根深蒂固。要银行支持地方经济发展,关键是银行的这些“坐地虎”股长们“解放思想”。而这一点是不容易做到的。如今,股长们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容易啊。

“这怎么行?这太不像话!人行的人头发不是悬在天上,脚不着地,嘴也封起来不吃饭,子女不上学,家属不进厂?怎么会不支持江边县经济发展?”姬媛媛“嘟嘟嘟”一阵机关枪,边说边理了理额前的短发,一股茉莉花的清香味飘满了会场。她又站起来朝参加会议的人撒了一圈带电线杆的中华香烟,立即有人跑过去为她点着了电子打火机,会场上议论纷纷。也许是姬媛媛疏忽,也许是香烟分完了,坐在边上的傅六八没有分到,自己从身上掏了包“三五”牌洋烟,自己打着了火,那火苗一蹿老高,差一点烧着眉毛,空气里有淡淡的毛发味。

发言附和姬媛媛的人很多,有的反映资金困难,但语调平和;也有的小声说道:“不能吃里扒外!”

乡镇书记席上有人站起来眼睛盯着傅六八激动地说:“钱不是人行行长带来的,银行也不是他私人开的,是我们老百姓的钱,有钱就能放,什么规模不规模?”

有人甚至责问:“人行到底是干什么的?”

俗话说:众口铄金。商业银行行长们虽然没有开口,但信贷股长们的话已点到了问题的症结。这些问题正是县政府要银行解决的,而人民银行到底在干什么?杨县长把诘问的眼光落在傅六八身上。因为有郑刚参加会议,傅六八远远地坐在会场的边角上,手上捧着一本琼瑶的小说《海鸥飞处彩云飞》,埋头聚精会神看着。杨县长见傅六八没有反映,加重了声音,生气的叫了一声:“傅六八!”傅六八如梦初醒,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就像掉进了荆棘窝里。

傅六八剪着平顶头,脸上架着副瓶底式的高度近视的眼睛,四下里搜寻同情者。那一米八的个头由于背微驼,似乎要钻进桌底。最有特点是那张小黑脸此时由黑变红,由红变紫。

他四下张望着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慌忙把小说放在包里,嗫嚅着说:“人行总共一百万元日拆性贷款,还只能借给商业银行解决头寸,一般只能几天,最多不超过20天。杯水车薪啊。”

“嗤”,姬媛媛用洒满香水的绣着出水芙蓉的手帕,轻轻地擦着秀气的鼻尖:“没有钱要执行开明的政策,不要老抱着上面政策不放。全国960万平方公里,一纸红头文件管得了吗?江南为什么发展那么快,江北为什么慢?几十年来的经验证明,谁老实,谁听话谁就要吃大亏。你们到江南去学习了。上面有些文件,像端正党风,反腐倡廉之类的,人家就不贯彻,领导人一看写个‘已阅’,往旁边一搁。现在有些人就是思想不解放怕这怕那,怕改革开放打开窗子飞来苍蝇。我看,不仅不要怕,江边县多几个艾滋病,经济就上去了。对待宏观控制的政策,我们就是要关红灯,亮绿灯,闪黄灯。东房不亮西房亮,西房不亮开天窗!”姬媛媛的话博得会场上一片喝彩。

“没有贷款也不要紧,人行要开明,要解决宏观控制下如何发展地方经济,要和商业银行想到一起,要寓服务于领导之中。”杨县长把希望的目光落在郑刚身上。

郑刚看到傅六八此时此刻如此窝囊的样子,真是丢尽了人行的架子,他心里既同情,又难受。郑刚说:“人行稽核各商业银行年末贷款基数,实事求是的上报,这本身没有错,这是人行的职能。县行既要贯彻上面不突破贷款规摸的宏观措施,又要支持地方发展经济,两者利益根本上是一致的。但是宏观和微观,全局和局部利益矛盾碰撞是经常的,有时甚至很激烈。我刚上班7天,希望在县政府领导下和同志们共同探讨在宏观控制下如何发展地方经济这一重大课题。”

郑刚的表态虽然是一番大道理,并不中与会者的意,但他是新任行长,却意外地赢得了杨县长和与会者的一片掌声。从这掌声中,郑刚感到这个新岗位有说不出的压力。傅六八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地猛吸烟,小黑脸上充满了怨气。

郑刚在思考“今后的路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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