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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荣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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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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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风云》连载

第二章 盼升官黔驴技穷 无望时心灰意冷

傅六八到县政府开会,本来就是手捧小说坐角落,从会议开始到结束一言不发,非要发言不可时说起来也是怨声载道。郑刚来了之后,干脆什么都不管,哪儿都不去,上上下下的会都不参加,事事推到郑刚身上,乐得悠哉游哉。人民银行是垂直领导,县府管不着,江淮市人行明知他闹情绪,也拿他没办法,只好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傅六八工作上的不顺心还算是小事,心病更是难以医治的创伤。

傅六八的父亲解放前不但是个极端反动的家伙,而且还是个传宗接代迷。他父亲结婚后,就天天盼着有儿子,门口的春联上年年总是老生常谈地写着“五儿三女还嫌少,百子千孙不算多”。写虽写,老婆却一直不会打“咯咯”,直等到68岁上才有了个儿子,因此“68、68”地这么叫,一直叫到现在。

我军在解放无锡前,傅六八的父亲是国民党守军的副师长,我军兵临城下时,他开枪打死了师长,侥幸逃命。解放初期镇压反革命时,他毁容成满脸的大麻子,潜逃在上海,以挑“八担丝”卖糖果收破烂为掩护,但是公安人员还是从他那双狡黠的眼神上辨认了出来。傅六八的父亲因为有几条人命,在押解回乡的路上几次逃跑,被民兵用铁丝穿住了手腕。在万人公审大会上,人头攒动,十几个民兵背着步枪,亮着明晃晃的刺刀在会场四周维持秩序。傅六八由娘拉着,挤过拥挤的人群,钻到了主席台前。他看到面如白纸骨瘦如柴的父亲,跪在大会主席台右下角,五花大绑像个陀螺。愤怒的群众有的拿着亲人的血衣,在台上控诉他的罪行,泣不成声;有的扑上去拳打脚踢,维持秩序的荷枪实弹的民兵好不容易才劝阻下来。台下愤怒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傅六八的娘买了两只烧饼,用衣角包裹着边流泪边喂了他父亲。临刑前,6岁的傅六八为父亲点燃了一支香烟。傅六八按照娘的吩咐,偷偷地轻轻地叫了一声:“父亲!”但是父亲没有答应,只是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笑容。傅六八正奇怪父亲为什么不答应,想走上去再叫一声,后来他看清了,父亲的脖子上有一根不为人注意的细绳索,不偏不倚地勒紧了他的喉结。父亲听到他的叫声那喉结分明动了动,但是看押他的民兵迅即向上提了提绳子,两行清泪立即从父亲那绝望、失神、迷惘、深陷的眼窝里滚落下来。傅六八的父亲临被枪决时提出个要求,枪子儿从颈部打,从口出,免得脑袋开花难看,留个好看像。执刑人员应允了。傅六八的父亲真是个顽固疙瘩,拖出去临枪决时边跑边声嘶力竭地高呼:“国 民 党 万 岁!”“蒋 介 石 万 岁!”“我 万岁!”……

傅六八的父亲被枪决在荒田的六条路口。据附近的老百姓传说,每逢阴天下雨的傍晚,那地方经常过一队队没头的阴兵,还出现过没头的老母猪,更可怕的是夜半三更有凄厉的鬼叫声。当地的阴阳先生说,那是傅六八的父亲尸首收殓了,枪决时溅出的血在作怪。后来,傅家人将溅出的血土也收回坟墓,怪现象果然消失了。傅六八的父亲被镇压的那一幕,永远定格在他幼小的脑海里。后来读小学渐渐懂事的傅六八便晓得权的重要,他想,共产党有了权才杀了父亲,我要有了权,我就……

傅六八的父亲被人民政府枪决时,当时他还小。关于父亲的许多事是后来听母亲讲的。但是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当装着父亲血淋淋尸体的棺材,由6个人从堂屋里向外抬出去安葬的时候,先是怎么也抬不动,后来好不容易才抬起来,棺材的一半刚出堂屋门“嘭嗵”一声,6根绳齐刷刷地断了,棺材摔在地上。抬的人吓得面如死灰,再抬怎么也抬不动,家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是土公有经验,急忙出了个点子要傅六八跪下。傅六八懂事地听从大人的吩咐,跪在棺材面前向着棺材连磕了三个响头,连声说:“父亲,我记住了。”众人再抬时,果然一抬就走,轻多了。傅六八也弄不清楚,6岁的他为何会有那种神奇的力量?

读高中的那阵儿,正是文 革 动 乱时期,傅六八因为父亲的包袱,没有能参加红 卫兵组织,后来,他拿表现参加了。你看他那个积极:那天夜里,他带领几个同学一口气夺了县级机关当权派的权,公章竟收了一篮子。为了能在群众组织联合时,弄个一官半职,他一个人打起了一面旗帜“井冈山独立兵团。”

傅六八中专毕业进了人民银行工作后,银行的优越环境,信贷工作的有权岗位,更使得傅六八对权垂涎三尺,“要权先要当官,要官先要加入小字头(党)”,傅六八认准了路子。但是一切并不如愿。你听听他的牢骚:

“皇帝哪个不能做?刘邦是个亭长,朱元璋是个和尚。”

“县里要我到乡里做书记,我不去!”

“唉,我有县长之才,无县长之福。”

“我从小吃银行饭长大的,我是经济师,我老婆是会计师!”

傅六八只要一有机会就在众人面前反复唠叨,宣传这些观点。言下之意是说,搞金融我比哪个都强。“我家里连一只酒杯都没有”,言下之意是说我是干上来的,不是吹吹拍拍上来的。

谈到专业银行的一些头头们,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掰着指头数:“某某行长是小瓦匠出身,某某是当兵出身,某某是个小学教师,某某是乡的书记。这些人没有一个懂金融的,不是吃银行饭长大的。”

傅六八压低别人,就是为了抬高自己,想当一把手,想当金融界的头。他不放过任何当一把手的机会。他工作上看郑刚的相,不到上级行,不到县政府开会,不下去调查研究。行里集体研究定下来的事情,他背后说风凉话,顶着拖着不办,一句话想顶郑刚走。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有时当着郑刚的面捧几句:“我看你年轻能说会写,大学本科,到县委那边去,还有步走走!”有一次,农村里有位熟人到行里来找郑刚未遇,他跟人家不生不熟,又搞起了曲线挤走郑刚的策略,他说:“人行这个单位没什么前途,郑刚这个人呀,当个宣传部长蛮适合。”

傅六八背后议论人,从来没有说到他相熟的人有一点长处。对待企业来办事的,他的眼睛更是长在额头上。他在工行任副行长时,一个大厂的厂长找他贷款,他躺在藤椅上,眼瞟着天花板,大腿翘在二腿上晃着。厂长敬上一支烟,他竟将嘴歪了一下,示意厂长插到嘴上去,不仅插上去,还要人家点上烟。

银行对于外界来说几乎是封闭的。银行的安全保卫、财会人员工作是默默无闻辛辛苦苦的。银行最有权力的最有希望被提拔的要数信贷股了,企业要找信贷股求贷款,哪个企业不把信贷股的人员服侍得好好的?你瞧,信贷股的人过年哪一家不是门庭若市?也许是傅六八老子的保佑,他中专一毕业就安排进了信贷股,这个被世人称为最有油水的地方。

后来,傅六八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信贷股副股长,这就该知足了,可是他心比天高,还嫌自己权力不够。人家来找他贷款,他一肚子怨气,牢骚,怪话:“我有什么权,我这副股长的股是屁股的股!”傅六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股长古训的位置,一直想瞅准机会取而代之。就是这个傅六八,还是在人、工行一家时,他为了从信贷股副股长爬到股长的座位上来,竟串通股里的人到县长那里告了股长古训一状。他把古训的问题概括成五条,和股里的一个小青年一起到县长那里告状。他要那个小青年先说,然后自己概括,这一状果然告准了。他爬上了股长的宝座。古训丢了信贷股长的位置,十几年后还一直蒙在鼓里。初战告捷,傅六八尝到了整人的甜头,以后又爬上了抓信贷的副行长的宝座。其实,傅六八的父亲历史问题那么严重,不工于心计,没有手段能一级一级的爬上去吗?

傅六八随着官位的升迁,原来的个性更加膨胀。他在副行长这个位置上,一蹲就是8年。时间一长,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烦恼和委屈,什么也看不惯,什么也不感兴趣。他爱发脾气。一句话,他像有些妇女到了更年期,什么毛病都出来了,而且发得很厉害。他甚至不愿看到和听到“正副”二字,一看到和听到头皮就像裂开了一样疼。他实在按捺不住了,职务上非要动动脑筋向上挪挪窝不可了。要说傅六八的升迁,应该说有三次机会。

第一次机会是人、工分设之前的人民银行行长,群众反映有生活作风问题。傅六八心头一喜,认为机遇到了,便隔三差五跑到上级行向行长添油加醋打小报告说,那女方的男人三次持刀要杀行长。结果一调查,汇报是不实之词。后来在调整领导班子时,出乎他意料,自己这个多年的“老银行”,抓信贷的副行长,没有转正当行长,却让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小瓦匠主持银行全面工作。傅六八气得头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花,恨不得一头撞在水泥墙上。新班子宣布后,领导要他表态时,他语惊四座:“这样下去,我看还有人要上西头(江边县监狱在城西)呢!”

傅六八失算,气总归要气的,但是朝前跑跑,朝后想想,寻死不如闯祸,好死不如赖活,仕途的路还没有完全失去希望,何况自己还有个副行长的官当当。顺算不如倒算、自己总比那些一起进银行,现在还是办事员的人要胜十分呢。

第二次机会又来了。随着经济体制改革,银行体制随之改革。工商银行从人民银行分设出来,两个单位都差一把手。傅六八环顾四野,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嘀嘀嗒嗒响,这着棋横摆竖摆,两个行懂银行的就我一个。他又听说那个小瓦匠副行长要调到人行,那工行行长的位置非我莫属。在两行人员安排时,他完全以工行一把手的身份挑了些他满意的人留在工行,“人行空架子,工行肥。”他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小黑脸在那段时间竟常常泛出红光来。谁知宣布班子时,他被调到人行当副行长,工行从外面调来了一个行长。傅六八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你们原来不是将我留在工行吗,怎么又变了?我永远再不会向你江淮工行跑一步!”傅六八跑到江淮工行行长室拍案而起,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愤怒地向行长怒吼。

傅六八做梦都想留在工行当一把手,却突然调到人行当个副行长,这当头一棒非同小可,险些晕眩过去。他怨天尤人,整天不思茶饭,昏昏沉沉,百思不得其解。他苦思冥想找原因,甚至怀疑自己的姓。他想都是祖上留下的姓不好,姓傅的即使当上行长,人家喊来喊去还是个“傅行长”,一世也转不了正的。他搜肠刮肚论证自己的观点,不是吗,姓傅的有几个做大官的?县级机关八个姓傅的好不容易当上官的都是副股长、副局长,没有一个正职。国务院水利部过去倒是出了个大官傅作义,可那是个我军兵临城下走投无路,说得不客气是国民党的降将,能算得意么?他看《百家姓》的座次,姓傅的居然排到了84位!他又怀疑祖坟风水不好。总之,他思考再三,人民银行行长实在没当头,更不要说还是个副行长!

在人、工分设前的人民银行,傅六八虽是个副行长,但是是抓信贷的,他说只要自己轻轻地跺一跺脚,江边县的企业都要震动的。而到人民银行呢,当时的职能被人总行的一位领导概括为“记好账,看好库,报好数”,县长称人民银行是“空大褂子”。工行贷款规模两个多亿,人民银行头寸性贷款只有100万,不到工行的二百分之一。傅六八屁股坐到了人行,脑袋还留在工行,这日子怎么过啊?两相对照,他心态失衡落差多大啊!那些日子里,他情绪波动得很厉害,思来想去,牙咬得“咯咯”地响。他恨县委,恨江淮市人行,恨组织,恨共产党,甚至恨父亲:

“老头子当年为什么不跟老蒋跑到台湾去?要不然现在也是腰缠万贯的阔佬,自己说不定是某银行总裁,衣锦还乡了。”

“国民党当年怎么就那么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不将共产党 斩尽杀绝的?”

傅六八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急切地期望迅即发一场漫天洪水,来个10级地震、太阳下坠、宇宙爆炸、地球毁灭、太空某个巨星提前与地球相撞或者美国人齐刷刷地扔下100颗原子弹,全世界的人都染上艾滋病,第三次世界混战……他恨不得一把抢过叶利钦手上的核按钮,猛按一下,把这个世界炸得粉碎。灭顶之灾接二连三来,或者一齐来都行。他想着,盼着,等着。他神经质似的熬过了分分秒秒,在焦躁和不安中混过了黎明和傍晚,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如果像这样下去,傅六八非得神经病不可。还好,他头脑转得快,很快地找到了平衡心态的支撑点。他根据分析、推理,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目前县人行只有他一个副行长,当然是自己主持人行工作。人行主持工作的副行长跟一般专业银行副行长不一样,领导行嘛,跟原来在工商行副行长的职务相比,等于是正职,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是一;说不定主持一段时间还能转正亦未可知,这是二;人民银行总行比专业银行高半级,县行当然也高半级,这是三。中央银行是领导行,县人行当然也是领导行,自己当然是银行的总头了。“总头?”傅六八乐了。想到这里,傅六八觉得像重感冒后,在桑拿浴室里蒸了一下,洗了一场热水澡,周身出了大汗,顿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但是他到县府开了几次资金协调会,看到专业银行帮助政府解决企业的燃眉之急,县长高兴,企业感激,人民银行既拿不出资金也拿不出办法,真像个小瘪三!傅六八连连碰壁,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今后人民银行这副行长没什么当头了,一切得靠自己。”

郑刚调到人民银行任行长后,傅六八转正的希望是彻底破灭了。

傅六八有个独生儿子小名叫黑手,因右手臂上从胎里带出来的有一撮黑毛,就取个乳名叫黑手,从小就这么叫。这黑手出生的时间真巧,1978年8月8日上午8点,生下来就称8斤8两,全家欢喜得了不得,将来定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可是美中不足的是,黑手心脏血管上有个小瘤,长到20岁,时有发作,倒也没什么险情,这年夏季高中快毕业了。傅六八突然想到自己在工行时,帮几十个人做了好事,关系网密布,黑手考不取大学安排工作有人照顾,离开工行,权离茶冷,人行无权,黑手就业求人难,还是去大江市开刀,把瘤子拿掉好。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黑手开刀不到3天竟死在手术台上了!那死相实在难看,两拳紧攥,掰也掰不开,两眼暴突,瞪得溜圆,闭也闭不拢!要是不去大江医院开刀也许无妨大事。傅六八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是自己扭曲的心理使儿子早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傅六八绝了种,内心的创伤难以言传。他见亲人就跪下嚎啕大哭,见熟人就泪流满面的诉说。人在人情在,人走两搭界。原来工行100多人的单位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探望、安慰他。

傅六八在黑手的房间里,照原样长久地保存着黑手的骨灰盒和铺以及学习用具,一直等了5年后,才把骨灰盒、连同他用过的钢笔,书籍一起埋了。世上多是黑发人送白发人,此情此景惨啊。傅六八把骨灰盒安葬后,黑手的铺照原样安排在朝北的房间里。铺里搁着黑手1尺长的半身遗像,枕头上一个跟黑手长短大小差不多的塑料人儿仰卧着,穿着黑手遗留下来的衣裤和帽子,衣袖卷起,露出手臂上的一撮黑毛。本来就很阴暗的房间又拉上了黑色窗帘,北风拍打着窗子,发出阵阵呜叫,更使人觉得阴森可怖。再加上傅六八成天成夜敬着香,那香薰黑了帐子,薰黑了房间,就连傅六八的房间也薰黄了,整个家乌烟瘴气,就跟傅六八的脸色差不多,黑黝黝,阴沉沉,外人进去不禁毛骨悚然。

“我的黑手啊!”傅六八常常深更半夜禁不住拖长了声音哭起来。那声音沙哑、悲切、凄厉、绝望,一声声长,一声声短;一声声高,一声声低;一声声远,一声声近;一声声粗,一声声细;一声声嚎,一声声诉,像叫窝的夜猫子。老年人听了哀叹,中年人听了烦躁,小孩听了喊妈,直往被窝里躲。

俗话说:人倒霉时,放屁打脚后跟,屙尿屌咬了手。傅六八越是想得到的,越是失去,二不过第三。就在这时,主持人行工作不到半年的傅六八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不但没有转为正行长,上级却调了个正行长郑刚上任了。郑刚和傅六八年龄差不多,银行的干部相对稳定,这一来,傅六八想,自己何日才能出头?傅六八对转为正行长是多么渴求,渴求不到又是多么的忧伤、郁闷、愤怒。郑刚的到来,傅六八本能的抵触。黑手开刀,傅六八到江淮市人行请假,市人行理应同情批准,可谁知市行主持工作的副行长王古泽却没有一点人情味儿,偏偏不批准。傅六八更是气上加气。

为了宣泄胸中的郁闷,傅六八在家里的兴趣发生了变化:他爱猫、爱狗,特别是对母猫、母狗情有独钟。家里三只猫、两只狗全是雌性。他的车铃一响,猫狗们迎上去扑向他,挺罗曼蒂克地叫唤转悠。傅六八左抱右抚亲昵得了不得。宠物们均是三只碗:一只盛食物,一只饮水,一只拉屎拉尿。尽管主人想得周到,可它们不是拉错了地方,就是图个自在,客厅厨房到处像进口点心似的陈列着那些分泌物。家里人厌恶,傅六八喜欢闻。家里人更讨厌的是那年三十夜,全家人好不容易正在欢欢喜喜团团圆圆吃守岁酒时,那只波斯猫不见了,傅六八顿时变了脸,酒杯掼得老远。他妻子赫桂珍气白了脸,一顿饭没有吃成,差点儿报了公安。后来还好,那只猫躲在储藏室,那是另一只猫打碎了花瓶吓着了它。

麻烦还不止这些。俗话说:“猫三狗四猪五羊六”,说的是它们的生殖周期。人骂人说:“起骚的狗子”,这话一点不假。那两只母狗到了发情期,一大早出门乱转悠,不是引来公狗团伙打架,就是演那拿叉子挑也挑不开的风流戏。那猫要是到了相同的发情周期,半夜三更三只齐齐的趴在屋上,把个屋瓦拨拉得哗哗作响。那求偶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傅六八与众不同,听了像首小夜曲,恨不得猫们夜夜在屋顶上演奏。

就在傅六八心灵空虚之际,一个40来岁,终年洒着法国香水,穿着十分妖娆的女人贾妃妃闯进了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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