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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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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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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连载

第四章 谁在背后操纵

1

每个人都在不断做着自己的事情,一点一点地推进着自己的人生。

马超经过一段时间博命般的复习,这时已经在考场里了。考场里有几十位倩男靓女正紧张地完成着试卷。两位监考老师表情严肃地在大家中间走来走去。

承受紧张的不只有考场里的考生们。

考场外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各样车子。有一辆蓝色的小车特别显眼。那车的车窗半开着。我们可以看到驾驶座上的亚男。亚男一直在看手机,但好像手机上的信息并不能完全吸引她的注意力,她时不时要往那些被警察严密封锁守卫的考场望上一望,虽然时间还早,她知道马超不可能这一阵从考场出来,但她还是要不停地往哪里张望。

她的眼睛好像能穿透许多墙壁看得见考场里面的马超,看得见马超正在紧张地往试卷上写每一个字划每一个对号勾。

这时,玉华小区小吃店右边的小三楼的楼下,房东大爷正在送乔一丁走出小院。

房东大爷说,不是大爷不想让你住了,是大爷的儿子儿媳要回来了,不过,大爷得送你一句话,喝酒要有量,不能往死里喝啊!

乔一丁一边比划一边说,大爷您想多了,我死不了的,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完呢,我怎么会死呢?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谢谢大爷您了,回头有时间我会来看您老的。

这时,何位梅则正在和方芹找租房子。

一位房屋中介姑娘领着两人往一栋大楼走去。中介姑娘手舞足蹈地给两人讲述着小区的什么优势。方芹则也在不断发表着挑剔的话,似乎比何位梅还更显得认真仔细。

中介姑娘说,我可以说,这个小区的环境在全市虽然算不上一流,但绝对是二流以上水平,而且关键是距离菜市场很近,楼下不远就有公交站点,生活十分方便,小区的安保措施也很完善。

方芹冷笑说,环境嘛马马虎虎,安保措施呢,你就别吹了,大门口连一个保安都没有,你还敢说完善?

中介姑娘说,中午换岗时出现一会空档也是正常的嘛,等我们出去时我敢保证你可以看到保安。

何位梅一言不发地跟着中介姑娘,好像不关自己什么似的。

中介姑娘打开一间房子,大家走进去。

中介姑娘介绍说,这套房子的主人刚刚出国,我们公司也是刚刚拿到出租委托,楼层虽然高一点,但显得很清静是不是?重要的是主卧窗户朝南,想看看街景打开窗帘就可以,而且看得很远。

方芹反驳说,主卧虽然朝南,但下面就是大街,会显得很嘈杂的。再看看别的好吗?

中介姑娘说,当然可以。我这就带你们去看。

看完了房子,何位梅和方芹来到方芹家。方芹家面积不大,但布置得很精巧别致,也颇有趣味。方芹给何位梅倒杯茶水,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姐,方芹说,你就住我这里算了,1米5的床也够咱俩睡觉了。

不行,何位梅说,我怕一丁会找到你这里来。

找来又怎么样?难道咱还怕他不成?方芹说。

不是怕他,是不想和他纠缠。何位梅说,你没看见我没开车吗?我把车都藏起来了。我怕他把我车当质押要挟我。

你不是给他写留言说清楚了吗?

那也他还会找我的,我知道他这个人的性格,不见棺材不落泪。

方芹稍微想一想说,姐,说实话我怎么总觉得这事情你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一说分手就立马分手,我一点也看不出你和他是走到尽头的那种。

何位梅苦笑一下说,他这个人是驴粪蛋,表面光滑,里面全是渣。我是作过慎重思考的,我知道我和他迟早是生活不下去的,长痛不如短痛,尽早一刀两断,免得互相耽搁时间。

他难道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方芹不解说。

对不起我倒没什么,何位梅苦笑说,如果只是做了对不起我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分手就分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知错能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是什么事情?方芹说。

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公审的案子吧?何位梅说。

记得,方芹说,可是没听到有他什么事啊。

我告诉你,何位梅说,他就是那个帮常仁禹拍视频的人。

是吗?方芹瞪大眼睛说,那公审时为什么没提到过呢?

一丁和常仁禹是同学,何位梅说,两人关系很好,况且他们是有约定的,一丁拿常仁禹的手机拍好后,把手机交还常仁禹,往网上发布就是常仁禹的事了,一丁也不会往网上传东西。

如果是这样,方芹说,那公安局为什么没找一丁呢?

民不告官不究,何位梅说,常仁禹把所有事情都揽自己头上了,自然就没一丁什么事了。

这是真的吗?方芹说。

一丁他自己都在我面前承认了,你说是不是真的?何位梅说。

经验告诉我们,对别人不负责任可怕,对自己不负责任同样可怕。乔一丁自己都承认做过的坏事,别的人当然更不会怀疑了。

方芹沉思。

其实,何位梅停停又说,如果单是这件事情,我本来已经原谅他了。

那还有别的?方芹看着何位梅问。

我问你,何位梅说,祥子哥撞死人的事情你该也知道吧?

方芹说,祥子哥不是都判刑了吗?

其实,何位梅说,出事的时候并不是祥子哥在开车,开车的是他们老板王强。但是王强用好处买通了一丁,两人一起指认当时是祥子哥在开车,二打一,祥子哥人老实,又不怎么会说话,他有口难辩,只得承认当时是自己在开车。

可是,方芹说,一丁和祥子哥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在一丁心里,朋友不算什么?何位梅说,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一丁收了王强的好处?方芹说。

你知道吗?何位梅说,现在一丁是王强公司的装卸队队长,工资也长了不少。

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方芹惊讶地说。

咱们没看出来的事情太多了,何位梅又说,抢劫老人,帮妓女拉皮条赚提成,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他都做过。

不会吧?方芹惊得不由捂一下嘴说,我怎么觉得这些坏事不应该安到一丁头上的啊!

我也这样以为,何位梅说,可是公安局有案底,由不得你不信。

太老实的人一般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但一旦相信了就不会轻易动摇,不论那个人说什么他都确信无疑。

天哪!方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2

人民广场的公告墙下,有两个工作人员在往墙上张贴公告。立刻有很多人围上去观看。我们看到邱能芳也拥在观看的人群当中。

广告张贴完了。是一纸大红纸上用黄广告色写的大字。公告的标题是:“宁乡市公务员考试成绩排名”。公告的第一行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马超”。我们看到邱能芳兴奋的蹦跳起来了。

邱能芳大喊说,马超第一名——

邱能芳很快冲出人群,赶紧拨打手机。

电话那头,田静拿起话筒。

田静说,喂,哪位?

这边的邱能芳眼睛里闪着泪花激动地大声说,姐,第一名啊!哎呀,太不容易了!我要哭了!

邱能芳真的哭起来,赶紧找卫生纸抹眼泪。

田静说,能芳啊,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什么第一第二的啊?

邱能芳说,咱们家超超,考试第一名啊!我现在在人民广场,公告刚贴出来,我也是刚看到,马超的名字在第一的位置——哎哟!天哪!我这是怎么了?

邱能芳忽然胸部一阵难受,不得捂着胸蹲下身子,鬓角立刻渗出一排豆大的汗珠。她忍着难受再对着手机说,姐,我病了,你快——

邱能芳话没说完就瘫软到了地上。

田静知道邱能芳素来心脏有病,这时听清了她说自己病了,不由大惊,对着话筒喊道,能芳你怎么了——好,我就来!

这时,马义轩也很快走过来。

马义轩说,什么情况,怎么了?

田静说,快,能芳的病犯了,快,打车去人民广场!

马义轩也急了。

马义轩说,你赶快给超超和男男打手机,我一个人先下去打车。

田静拨手机。

马义轩飞快拖一件衣服往外冲去。

人民广场这边,有路人看见邱能芳瘫倒在地的样子,立刻围拢过来。

一人说,大姐你怎么了!

一人说,是病了吧?

一人说,快打120!

有两个中年人弯身欲扶起邱能芳,忽被刚赶来的一位中年妇女阻止了。

中年妇女大声喊说,都别动!

中年妇女阻止了别人,自己很快蹲下身,轻手轻脚让邱能芳躺平在地上,然后迅速从自己衣兜中取出一小药瓶,打开,倒出两粒,塞到邱能芳口中。

中年妇女说,大姐,请你把药咽下。

邱能芳咽下药。

邱能芳的疼痛刚刚缓解,马义轩赶来了,马超亚男也赶来了,120急救车已到,众人帮着把邱能芳抬到车上。

由于那位不知名的中年妇女的两颗药的原因,邱能芳终无大事,一场虚惊很快结束。这时,两家人早已悉数到场,薛广文也赶来了,病房里一时人满为患。

亚男抱着妈妈的被子,眼里的泪花还在闪烁。

亚男说,妈妈,你真坏,你把我给吓死了。

田静握着邱能芳的手说,是啊,芳子,你把我也差点吓死了。

邱能芳说,我还在给田姐打电话,忽然胸口就疼起来,疼得好厉害,感觉要死了似的,好像是到了世界末日。要不是那位不认识的妹子给我喂了药,这阵子怕是已经到阴间地府报导去了。看来,这人啊,离开这个世界,就是转眼间的事情。

薛广文说,嫂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宋明海说,你的心脏本来就底子不好,以后千万不能一个人出门,太危险了。

田静说,我听到了你在电话里说超超得了第一时,那种高兴的快发疯的样子,就有点担心你,结果话还没说完,你就说难受,要我去救你,没把我和老马急死了。

马义轩说,主要是芳子的性格太急了。

马超说,不看那张榜就好了,全是因为我害的。

宋明海嗔怪马超说,你这孩子,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呢!

邱能芳说,我看见我家姑爷上榜了,还是第一的位置,我能不高兴吗?

薛广文说,这在清朝,那就是中状元了。

马义轩说,离状元差远了,顶多算个进士。

宋明海说,进士也很好,值得庆贺。

这时医生拿着药来了,大家让开一条路,让医生走近病床跟前。

医生说,你们这是在开会哪,病人缓过来了,应该多休息一会,你们这么多人吵吵嚷嚷的,让病人怎么休息?

所有人立刻禁声。

医生说,留两个人,其他人都走吧。

邱能芳说,大夫,我感觉自己没事了。

医生说,吃了药再观察观察看吧。

田静说,那就留我和男男,其他人都回去吧。

大家开始往外走去。

3

乔一丁忽然想到应该去找方芹问问,她一定知道何位梅在哪里。

乔一丁来到方芹所在的超市。

喂,小姐,乔一丁看到一位促销员,就走向前去向她打听,请问一下方芹在哪个货区?

促销员忙里偷闲回乔一丁说,往前,往左,应该在那一带。

乔一丁往前走过一条货架,往左拐入,又遇到一位用促销员。

乔一丁说,喂,小姐,请问一下方芹在哪里上班啊?

促销员不耐烦地说,我们有规定,上班时间不会私客的。

乔一丁赶紧说,我不是会客,我是找她买东西的。

促销员说,从这里出去,往前,再往左。

乔一丁退出去,往前走两排后,终于看见了正在整理货架的方芹。他快步走过去。

乔一丁说,方芹小妹。

方芹看到了乔一丁。

方芹态度很冷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在何位梅与乔一丁之间,方芹毫无疑问是站队何位梅一边的。

乔一丁说,小妹,你姐她这几天没有回家,单位也不在,手机打不通,微信QQ都不在线,我很担心她,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吗?

方芹不看着乔一丁,摇头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乔一丁说,在宁乡市,她就你一个亲人,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方芹开始下逐客令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快走吧,我正在工作,请你不要影响我工作。

乔一丁说,我和你姐可能有一点误会,我需要向他解释,你作为她的亲人,你应该撮合我们,你不能像外人一样隔岸观火,你懂吗?

方芹冷笑说,嘿,误会?什么误会?

乔一丁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误会,是她误会我,不是我误会她。

方芹说,她误会你什么了?

乔一丁说,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才要找她解开误会嘛。

方芹说,我劝你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

乔一丁说,不过什么?

方芹说,没什么,你走吧,领导来了,会说我会私客的。

乔一丁说,那好,我在外面等你下班。

乔一丁说完往外走去。

方芹望着着乔一丁的背影,又气愤,又无奈。

超市的职员大多都是年轻姑娘,大家忽然见一个男生在找方芹,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猜疑。彼此相隔不远的促销员们就互相有一些议论。

一人说,刚才那个小伙子蛮帅气的。

一人说,是很帅气的,我看可能在追方芹吧。

一人说,我看见方芹好像一点也不热情。

一人说,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超市外是一个小广场,广场有卖各类小吃的铁皮小屋,小屋外有一些固定的塑料桌凳。乔一丁到铁皮小屋买一瓶饮料,找一空着的凳子坐下。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时分,大街上亮起了昏黄的路灯,超市打烊在即,小吃滩也收了,桌凳上现在只剩乔一丁手握一个汽水瓶还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远处,他在等最后从超市撤出来的超市职员。

这时,公路上来了一辆公交车,缓缓停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超市里赶车的职员们忽然蜂拥而出往公交站奔跑赶车,坐在凳子上的乔一丁也站起来,朝着奔跑的人群走去。

就在众人往外跑的时候,我们看到方芹却乘乱悄悄从侧面溜向另一个方向。乔一丁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奔跑赶车的人们,丝毫没注意到溜向另一边的方芹。

乔一丁朝奔跑的人群喊,方芹——

但乔一丁很快发现奔跑的人群里没有方芹,他赶紧四处张望搜寻,却都没有看见方芹。

方芹人呢?乔一丁皱起眉头。

职员们注意到了乔一丁,大家一边上车一边发议论。

一人说,那不是找方芹的小伙吗?

一人说,怎么没看到方芹啊。

一人说,这小伙也太痴情了吧?在外面等很久了吧?

一人说,方芹人呢?哪去了?

一人说,方芹是不是在和那小伙子在玩捉迷藏吧?

客车关门,开走了。

乔一丁始终没有看见方芹,就很沮丧地往公路上走去,但在此时,他忽然看见前面不远的公路边上停下来一辆出租车,有一个人从人行道的一棵大树后面闪出,飞快朝出租车跑去。

乔一丁认出来,那人正是方芹,遂大声喊,方芹——

方芹上了出租车。她隐约听到乔一丁还在朝她这边喊话。

方芹对司机说,走吧,幸福大街街口往右500米。

司机说,后面那个人是不是喊您?

方芹说,一个疯子,不理他。

司机说,好嘞。

小车向前开去。

方芹在后视镜中看到乔一丁还在后面追跑,眼神中不禁生出些许恻隐之心,她口空张了张,似乎想改变想法,但终于没有。

改变想法有个过程。把改变了的想法变成行动,又有个过程。这时汽车已然在前行,未等两个过程完结,早就奔很远了。

算了,方芹决定不改变想法了。

乔一丁跟着何位梅去过方芹家。方芹想他极有可能会打车或坐另外的公交车尾随自己而来。怎么办?

方芹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楼,上到低自己家一层的四层时,敲开了她楼下的邻居顾大爷的房门。

方芹说,顾大爷,一会有一个男人可能要来找我,我不想见他,麻烦您听见他敲我的门时,出来告一下他,就说我没有回来,麻烦您了。

顾大爷说,好的好的。

这楼一共五层,一层两户,方芹住顶层右侧,对门有封条封着,暂没人住。

方芹进屋后不多时,就听到外面楼梯上有人走路声,她轻手轻脚来到门口,从猫眼中往外看时,果然是乔一丁来了。

乔一丁开始敲门。

方芹小妹——,乔一丁边敲门边朝着门板喊话,方芹小妹——方芹!方芹!

四楼的顾大爷开门出来。

顾大爷朝上面的乔一丁说,小伙子,方芹人没在,别敲了?

乔一丁停下敲门。

乔一丁朝下面的顾大爷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您知道方芹没有回来吗?可是她不是已下班了吗?

顾大爷说,肯定是没回来的,她要回来了,我能听到的。

乔一丁说,那好,那我在楼门口等她吧。

顾大爷无奈地说,哎呀,小伙子,方芹姑娘这几天回家没个准头,有时很晚也不回来,你等她?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乔一丁说,没事,大爷,我等不到就走了。

大爷退回自家去了。

乔一丁往楼下走去。

有几个住在楼里的人看到了乔一丁。

一人问另一人说,这后生没见过,是新住户?

另一人说,不是,是找五楼方芹的。

一人说,方芹应该回来了吧?

另一人说,可能这一阵不在房间吧。

乔一丁下到门外,找一个地方坐下。

暮色已然朦胧,路灯也亮起来了。乔一丁望着远处幸福大街的一个十字路口。他相信方芹如果回来,一定首先会从十字路口出现。

忽然,乔一丁似乎看见十字路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方芹——,乔一丁站起身朝十字路口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人影又不见了。

噢,乔一丁摇摇头自语说,个子有那么高,应该不会是方芹。

乔一丁再坐回原地。

乔一丁看见的那位个头明显高于方芹的人正是是何位梅。

何位梅租房的事还没有最后确定,就暂时住在方芹家。她坐公交车在幸福大街下车,准备步行去方芹家。她刚到幸福大街的十字路口,就看到右前方方芹家楼外花台上坐着一个人。急忙躲到暗处定睛看时,居然认出来就是乔一丁。

何位梅站住凝神想想,很快转身原路返回。

何位梅一边往前赶路一边打手机约出租车。

不一时,出租车赶到,何位梅上车。

司机说,美女您去哪里?

何位梅说,祥云健身。

司机说,好嘞。

小车向前开去。

出租车来到祥云健身外的路边停下。何位梅谢过司机,往祥云健身房走去。

可是祥云健身房的门己上锁,何位梅进不去。

这时天空乌云密布,突然又刮起风来,何位梅知道这是要下大雨的节奏,就往不远处的一家大酒店跑去。

何位梅走进酒店,来到巴台。

接待小姐客气说,请问美女,您要住宿吗?

何位梅说,给我登记一间最小的单人间就可以了。

接待小姐说,好,那先请您把您的身份证给我一下。

何位梅打开小包翻找,忽然停下。

何位梅说,不好意思,我的身份证没带在身上。

接待小姐说,那不行,没有身份证登记不了。

何位梅说,我可以报个号,您上网查证一下好吗?

接待小姐摇头说,不行,没有身份证真的不行。

何位梅一脸沮丧地离开巴台。

何位梅在酒店大门口再次手机约车,但无人接单,她只好顶着狂风往一个公交车站跑去。

风忽然变小了,天空开始下起雨来。何位梅加快速度冒雨奔跑。她来到公交车站的遮阳亭下。遮阳亭的顶蓬破损严重,无法挡雨。何位梅焦急地看着远处,希望有一辆公交车开来,但是没有。

雨越下越大,何位梅的衣服都被顶蓬漏下来的雨水全打湿了,她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十分无助的样子。

这时,像很多电影中的情节一样,忽然有一把撑开的雨伞悄悄移动到何位梅的头顶。明明还在下雨,怎么雨水不往自己身淋了?何位梅警觉地转身时,却见是方周志在为自己撑伞。何位梅既惊奇又感动,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男人的眼睛,那眼睛也微笑着看向她,诚恳,坚定,亲切,温暖,何位梅的眼睛湿了。忽然,方周志张开右手臂把何位梅一把揽到怀中。何位梅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有丝毫地拒绝他。一切仿佛是早已设定好的,很自然,也很流畅。

很多情况下,危机就是转机。何位梅如果没有落到此时的窘境,她和方周志即使会产生故事,也许还尚需时日。但命运没有给她预留喘息和思考的时间,一切就这样硬生生地改变了。

痛苦的滋味可能有千种万种,但幸福的感觉却大多是相同的。白天的光从窗帘上渗进来,客房里一时间蒙上了一种诗意般的美好。何位梅和方周志在一张被子中互相依偎着。

小何,方周志说,我冒犯你了,真的,我有一种罪恶感。但是,我真的很爱你,你太美了。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你不别有什么罪恶感,何位梅说,我和我男朋友已经分手了。

是吗?方周志长吁一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

天知道,其实何位梅的一切都早就在方周志的算路当中了。

何位梅定定地盯着头顶的白炽灯,似在回想什么。

方周志说,小何,我有点好奇,你的那位男朋友,不,是前男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到底有何德何能?

何位梅苦笑笑说,我的男朋友,不,是前男友,其实你对他很熟,也很了解他,你比我都了解他——不对,是你比我了解他太多了。

是吗?方周志大笑说,那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不不不,方周志忽然反口了,不对,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我认识你也还没多长时间,我怎么可能认识你的前男友?又怎么可能了解他?

你跟我说起过他。何位梅说。

我说过吗?方周子故作惊奇状说。

你不止一次说过。何位梅笑笑说。

还不止一次说过?方周志紧皱眉头,我说过我认识那个人?

不,何位梅说,你说你不认识他,也没见过?

不会吧?方周志忽然很小心地说,难道是——乔一丁?

对,何位梅说,就是他。

天哪,方周志感叹说,乔一丁竟然是你男朋友——不,前男友?

没错,何位梅说,是我前男友。

真的吗?方周志忽然显得很内疚很痛苦的样子说,如果是这样,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我对你说了很多乔一丁的坏话,等于是破坏了你们的关系,我应该是罪恶滔天了!

你不别这样说,何位梅由衷地说,其实,你应该是我的救星,是你把我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真的。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远被蒙在鼓里,永远不知道乔一丁原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方周志很担心地说,那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他现在到处找我,何位梅说,白天在我公司找,晚上到我闺密的住处找——因为我暂时住我闺密哪里——昨天,我去我闺密家时,看到乔一丁就在我闺密家楼下坐着,就没敢去了。我先打算去祥云健身房躲一晚的,结果是门锁着进不去。后来就打算住一晚酒店算了,却又没带身份证在身上——因为平时不需要身份证,我就把身份证放在我的行李箱中,行李箱现在在我闺密住处——然后就遇到了你。

啊,方周子说,那明天我帮你换个公司吧。

我自己换吧,何位梅说,我们行业内我比较熟一些,换个公司不难。

那晚上就住我家好吧,好吗?方周志看着何位梅说。

住你家?何位梅忧豫说。

怎么?方周志说,你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可是,何位梅看着方周志,你愿意我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愿意,方周志比比嘴说,是太愿意了。

你话可先别说太满,何位梅苦笑说,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的出身或者是家庭情况吗?

有一句话,叫做英雄不问出处,方周志说,我喜欢你爱你就够了,何必要知道你的出身和家庭情况?

真的?何位梅说。

我发誓,方周志举起手坚定地说,真的!

我告诉你,何位梅看着方周志的眼睛,我是一个孤儿。

孤儿怎么了?方周志说,孤儿最好,我偏偏就喜欢孤儿!

何位梅稍停一下又说,我刚考上大学,我爸妈就出车祸走了,我当时都不打算上了,事实上也是没钱上了,后来我邻居婶子坚决不同意,她把自家的猪全卖了,给我凑够了学费,我才有今天。

小何,方周志说,我保证,我会永远对你好,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和珍惜你的。

还有,何位梅说,我大学读的是医科,专业是护理学,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文化水平不高。

可是,你美丽,你像天仙一样,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何位梅紧紧地搂一下方周志。

4

公安大楼在宁乡市是一幢极普通的办公大楼。

马超从电梯口出来,拐进走廊。走廊里有一排房门,房门上写着各种牌子。走廊里有来来去去的穿着警服的警察,但没人认识马超,也没人搭理他。马超是第一次来公安大楼,第一次上到这层楼来,对这里一点也不熟。

马超来到写着刑警队长办公室的房门。轻扣房门,再轻扣房门,房间里传出队长周南的一句话:进来吧,门开着。

马超小心地推门进入。

周南办公室是一间用玻璃隔断的套房。外间比较大,有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前面摆一把木椅子,靠墙的地方有两个三人座木沙发。马超进门后,从玻璃隔断上看见里间有一张床,两个单人沙发,一个茶几,茶几上有茶具。有两个男人正在喝茶谈事,一个年纪较大,一个较年轻。马超听父亲说过行警队队长周南有五十大几了,他想可能就是那个年纪比较大的。他们两人说话声音特小,马超基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像是两个很亲密的人在密谈什么事情。马超不方便贸然闯进去,就先在一木椅子上坐下等着。这时,他再次往里看时,忽然认出侧对着自己坐着的人好像是方周志,不由一惊,他神经质地站起来,再仔细看看,果然真是方周志。

马超感觉自己浑身的血在往头上涌,不由得握紧起拳头,眼睛里开始往外喷火。

怎么办?

揍他吗?

马超对方周志的恨意,早已不在是他为昌仁禹辩护时所表现出的态度以及他说昌仁禹无罪的问题了。可以说,如果没有那次两人在法庭停车场出口的相遇和对峙,如果当时方周志的眼神里,没有那种得意洋洋,也没有表现出对马超的渺视和蔑视的意味,马超大概率会选择放过他的。可惜方周志的价值观和他的处世哲学决定了他没有可能做出那样的表现。另一方面,马超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得意洋洋一点也就罢了,你还渺视他蔑视他,你让他怎么选择放过你?

可是,马超可以冲进去搧方周志两个耳光吗?

当然是不可以的。马超马上就是一名人民警察了,方周志现在又没有实施犯罪,他怎么可以随便搧人耳光呢?

先把这口恶气咽回肚里去吧!

狗改不了吃屎。方周志这种人迟早有一天会做坏事的。等他做了坏事,再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马超把胸中正在燃烧的火强压住了。

周南和方周志好像密谈完了。周南手搭在方周志的肩上从里间走出来。马超暗暗紧攥拳头闪往侧面一点。看样子,周南和方周志早已把刚才进来的马超给忽略了,甚至是忘了,他们边说着话边往门口走去。

方周志说,那先这样吧,过几天我准备个材料。

周南说,一定要把诉求写清楚,还有时间。

方周志说,好,明白。

两人走到房门口,互相挥手告别。

周南说,再见。

方周志说,再见。

送走方周志,周南转身,见马超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愣了一下神,他看着马超,似乎不明白自己办公室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人。

马超说,周队您好。

周南用手指一下自己说,你找我?

马超说,我是马超,是来报到的。

周南终于想起来了,拍拍自己脑袋说,啊,马超,对。忽又皱一下眉头,可是,你怎么进屋也不敲敲门?

我敲了,您让我进来的。马超说。

是吗?周南笑起来,那是我忘了,不好意思。

周南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拉开抽屉,取出一张表格。

周南说,从你的资料上看,你大学学的是生物专业,为什么要考警察?

马超说,市里没有专业对口单位。

周南笑起来,说,你还真老实——啊,忽然话锋一转,是不是先来这里凑乎当个警察,等有合适的单位再转行?

不是,马超说,我喜欢警察。

真喜欢?

真喜欢。

当警察可是要吃苦头的啊。

我不怕。

真不怕?

真不怕。

好,周南用手指一下马超旁边的一只椅子说,坐下说。

马超坐下。

方周志从周南办公室出来,正往电梯口走,忽然感觉身后似有一只手正在朝他肩膀上伸过来,遂闪电般转身,正欲反制,见是李向东,立刻笑起来。

方周志说,李哥!

李向东说,反应够快,足见身手不凡哪!

方周志笑说,李哥快别笑话我了,在李哥面前,我还敢遑论什么身手?

李向东说,到我办公室坐坐?

方周志说,好。

两人往李向东办公室走去。

方周志在刑警队深耕好几年了,和李向东的关系同样非同一般。

人们的生活中有很多不同的圈子。做为法律人的警察和律师属于同一个圏子。在宁乡市的法律人圈子里,周南和方周志因为是同乡——坊间传说他们还是不很远的亲戚——其关系天然地会更近一些。李向东是周南的爱将,难免受周南的影响,也与方周志比较亲近。不管怎么说,周南关照方周志是必然的,比如总是推荐方周志去代理一些重大的案子。但这种事做一次两次,没什么,做多了难免会有一些闲言。有了闲言周南就得收敛一些,隐避一些。这时,李向东就接着周南帮方周志推荐案子了。李向东在刑警队,是老人手,说话也颇有份量,推荐方周志案子的事周南做了会有闲言,李向东做了什么事都没有。于是,方周志与李向东的关系,自然就加深了。

李向东给方周志沏了一杯茶。

花茶,李向东说,对付着喝吧。

你要是普耳,我还真不待见呢。方周志说。

两人举起茶杯碰一下。

方周志说,哥,瑶瑶转园的事基本妥了,回家跟嫂子说一下,准备转园吧。

是吗?李向东说,这么快?我正还想对你说呢,如果太不好办,就先不转算了。

哪能呢?方周志说,瑶瑶也是我的干女儿,再难也要办。

这时,电话铃响了,李向东拿起听筒。

是周南打过来的。

李向东说,什么事,周队!

周南在电话里说,你到我办公室一下。

李向东说,是!

李向东放下听筒。

方周志说,那我先告辞了。

李向东说,好。

两人出门。

周南还在和马超谈话。

周南说,外人看上去,警察和别的工作一样也是双休,也有假期等休息时间,但是实际上警察没有绝对休息时间,一分钟也没有。因为任何时间内警察都要保持待命状态,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马超说,我明白。

李向东推门进来,下意识地看一眼马超。

李向东说,周队,您找我?

周南说,你不天天吵着要助手吗?给你派一位,马超,24岁,大学本科。

李向东看着马超说,考进来的吧?

马超说,是考进来的。

李向东说,学过擒拿术吗?

马超说,没有,但我可以学。

周南对李向东不悦说,别给我挑三拣四的,不想要拉倒。

李向东急忙改变态度说,我没说不想要啊。转对马超,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马超说,现在就可以。

李向东满意地拿拳着捶打一下马超的胸脯说,好,像个警察!忽又皱眉仔细端祥一下马超,咦——咱俩好像见过?

马超说,见过,卡车撞人一案我是目击者,您找我做过笔录的。

李向东想起来了,说,哦,对对对,好,跟我走吧。

马超对周南打一下招呼,跟着李向东走了。

5

马义轩在沙发上看报纸,马英在看手机,田静在往餐桌上摆饭菜,奶奶从自己房间走出来。

奶奶说,超超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人家不想要他?

马义轩抬手腕看看手表,说,应该快了。

马义轩话音未了,马超推开门进来了,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警服。大家看见了,感觉好新鲜,不免一阵惊讶。

马英说,哥,你今天真是太帅了。

奶奶说,俺孙子出息了。

田静说,这身衣服真是合身,人都显得很精神了。

马义轩由衷点着头说,是不懒,有点牛气。

马超也故作神气地说,哼,我看,谁还敢反对我当警察?

田静说,别臭美了,吃饭!

马超把警帽摘下来,小心地挂到衣帽架上。

马义轩说,外罩用不用脱下来?

马超说,外罩就不脱了,当警察没有绝对休息时间,24小时保持待命状态,一有电话马上就得走,脱外罩怕耽误时间。

马英说,24小时待命,那是不是觉也不能睡啊?

马超说,觉当然可以睡,但手机必须开着,铃声音量放到最大,然后放在枕边。

马英说,万一铃声吵不醒你呢?

奶奶说,没关系,我能听到,我听到就去喊醒他。

马超说,奶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可要说到做到啊。

奶奶笑说,孙子,你就放心吧。

马义轩说,你要培养好自己的警觉能力才行,不然有一天你出差,总不能把你奶奶也带上吧?

马英说,那就把我带上吧,要是有架打,我还可以保护你。

马超说,瞎说,你能保护了个我?不连累我就万幸了。

马英说,我可是学过长拳的,你会什么拳?

马超说,长拳顶个屁用,我明天就跟我们组长学擒拿,学会擒拿就行了。

马英说,你还瞧不起我?敢不敢到楼下和我去比试一下?

马超说,男不和女斗,我才不和你比呢。

马英说,你是怕了吧?

马超说,笑话,我怕个你?

田静说,你们吹牛还吹上瘾了,快吃饭吧。

马义轩说,吃饭吃饭。

大家开始吃饭。忽然马超的手机响了,马超迅速接听,其余人都不免一阵紧张,睁大眼睛看着马超。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大家听出来是亚男妈妈打来的。

马超说,阿姨,您什么事?

邱能芳在电话里说,超,阿姨问你面试情况怎样,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马超说,哪会有什么问题呢,我都穿上警服了。

邱能芳说,太好了,什么时间让阿姨瞧瞧?

马超说,我吃完饭就过去。

马超放下手机。

田静说,你阿姨这人,上午就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比我都急。

马义轩对马超说,超超,这回你工作也确定了,和男男的婚事我看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马超说,不拖了。

大家刷一下把目光投向马超,似乎都有点意外的惊喜。

马超埋头吃饭。

这个话题马超一向都是含糊躲闪,这时突然有了结论,大家竟有点不适应似的不知怎么回应了,一时都张着口又不敢再说什么,仿佛生怕再一说,马超又退回到往时的含糊躲闪。

吃完饭,马超来到亚男家。

茶几上摆了很多切开的水果。一身警服的马超坐在正面沙发上,亚男一家三口围坐在另外三面的沙发上。气氛热情而且正式,弄得马超倒有些别扭起来。

宋明海说,很好,能到公安局当警察,为你爸妈也为我和你阿姨都长脸了。

邱能芳说,这身衣服,真是太漂亮了。

宋明海说,不是漂亮,是威武。

马超尴尬地笑一下说,你们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宋明海邱能芳大笑起来。亚男也笑了。

马超说,阿姨,姨父,我和亚男商量过了,我们打算今年国庆结婚,不知你们怎么想。

宋明海邱能芳立刻显出很高兴很激动的样子。

邱能芳说,挺好啊,我们当然同意了。

宋明海说,国庆结婚太好了,我要给你们准备300万,200万买房,100万给你们,想置办什么就置办什么。

马超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好看起来,亚男很快责怪父亲。

亚男说,爸爸你说什么呢!

马超郑重地说,姨父,您虽然是好意,但我不想接受这个。说老实话,我只想娶亚男一个人,我不想要钱,因为我们能自己挣。

宋明海一脸尴尬,说,啊,这样啊。

马超站起身告辞,说,阿姨,姨父,我要上班去了。

三人站起身送马超。

宋明海说,好吧好吧,上班要紧。

邱能芳对亚男说,开车送你超哥。

宋明海邱能芳送两人到门口,望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身。

宋明海说,超超这孩子头脑是不是有病啊。

邱能芳说,你才有病呢!人家是大学生,又考上公务员,又是和咱男男一起玩大,知根知底,这样的孩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宋明海不服说,我女儿也是正经八百的高中毕业生!

邱能芳说,现在的高中生算个屁?在外面连个工作都找不着。

宋明海说,我才不会要我的女儿去外面找什么狗屁工作呢,我自己公司里有的是工作让她做!

马超在刑警队的入职,像一轮太阳照亮了两个家庭。包括马超和亚男在内的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绽放着由衷的幸福和感动。

亚男的车子开得很快,感觉和她的心一样在飞。

男男,马超说,我在公安局见到方周志了。

是吗?亚男说,你没有动手吧?

嘿!马超笑起来,动什么手啊,现在我是警察,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呢?

也是,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呗。

那不行。马超突然严肃起来,对于这种坏人,我过去是民间人士时尚且不想放过,现在我是人民警察了,反而要放过,岂不是说,警察不如民间人士?

那你又能怎样?

先记在账上呗。

记账上?

对,先记账上。马超停一下,过去吧,我是民间人士的时候,和方周志没有什么交集,很难逮到他,现在我当警察了,肯定会和他少不了接触,只要和他有接触,事情就好办了。

你这是在磨道里等驴,亚男笑说,一旦方周志做什么坏事时让你抓到了,你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对吧?

像他这种思想恶劣之人,一定少不了还会做坏事的。只要让我抓住了一次,那就不是搧他两耳光的事那么简单了。

马超上班第二天,局里派他去了永宁市警校,参加短期培训去了。

6

人世的多样性和多变性落到生活里就是一句老话,叫做有人欢笑有人愁。

乔一丁还在到处寻找何位梅。

这一天,乔一丁跟完最后一趟搬家的车回到公司时,天色不早了,想想还得去方芹家看看,就敲开王强办公室的门。

王强说,一丁你有什么事吗?

乔一丁说,王哥,我想借一下你的摩托。

王强取下裤带上的钥匙链,又从钥匙链上取下摩托钥匙,递给乔一丁,说,骑着小心点。

乔一丁说,我知道。

乔一丁转身欲走,王强忽又叫住,一丁!

乔一丁说,还有什么事?

王强说,我不是买了小车吗,这摩托我也不骑了,你就自己骑着吧,不用还我,以后办事也方便点。

乔一丁说,那太谢谢王哥了。

乔一丁走了。

乔一丁一定要找到何位梅,他不是为了要她回心转意,而是要弄清楚自己过去到底曾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以至让她那样绝决地离开自己。

现实中人的变化,永远比电影中描写的更不可思议,也更可怕。

何位梅这时候正坐在方周志的小车上。

何位梅下班了,方周志接她回家。

方周志说,小何,你的车子放哪了?安全吗?

何位梅说,在我一同事家里的车库里,很安全。

方周志说,好,反正有我接送你上下班,你暂时就别开了。

何位梅说,乔一丁知道我的车牌号。

方周志说,是啊,最好别让他看到你的车,不然就很麻烦。

从窗玻璃上往外看,他们的小车已从幸福大街口右转进来了。但两人同时从玻璃上看到,方芹家五层小楼下有一辆摩托车,摩托车旁边的花台上,乔一丁正坐在那里往这边看着。小车减慢速度从乔一丁前面的小街上往前开去。

方周志说,看到了吗?又是他!

看到了,何位梅说,他又在那里等方芹呢,我把方芹也连累死了。

方周志说,你不是说他没摩托车吗?

可能是他老板的摩托车。

你瞧,方周志别有用意说,老板把自己的摩托都给他了。

你说对了,何位梅说,老板比以前对他好多了。

方周志停停说,我有一朋友刚买了车,还没上牌照,改天把你的车牌借给他用几天,等他上好牌照再还回来。

当然没问题。

方周志的小车从乔一丁的面前开过后,再往前开不远,开进了一个小区。

这个小区距方芹家那栋楼很近,从小区临街的楼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方芹家楼下花池等。

方周志的小车停到一车位上。两人下车往一栋楼里走去。

何位梅说,其实我和方芹也在这个小区找过房子。

方周志说,没看上?

何位梅说,本来也打算这两天再来看看的。

方周志说,你和我真有缘。

天色渐暗,小街上的路灯亮起来。

乔一丁还坐在原来的地方望着远处发呆。这时,有两个年轻人从外面往楼里走去,他们都假装不经意地看一下乔一丁。

两人边上楼边说话。

一人说,这小子天天来找方芹,看来是对方芹着魔了。

一人说,好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一人说,样子挺不错的,应该也配得上方芹吧?

一人说,我听说方芹在老家有男朋友的。

一人说,是吗?我一点也不知道。

方芹躺在被窝里,正在和男朋友在视频通话。

方芹的男朋友叫孙小明。

人与人的理想不同,选择的人生之路也不同。村里的很多年轻人,有选择去北京北漂的,也有选择去广东深圳南漂的,还有选择去上海东漂的,孙小明大学毕业后,却哪里也没去。因为孙小明和方芹青梅竹马长大,高中时双方大人为他们定下婚约。大家一开始以为是方芹拉住了孙小明的后腿。直到孙小明通过参加了村主任竞选,击败对手,成功当选,并很快展开了卓有成效的工作时,所有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有自己大想法,那就是振兴家乡,带领全村人致富。让方芹去宁乡市的大超市当促销员,策应他把村里的农产品放到超市销售,也是他致富战略的一个环节。

方芹说,我们经理说,木耳,腐竹,蘑菇,这几样可以考虑上柜,但有两个要求,一是质量要好,二是一定要干透了。

孙小明说,包装方面呢?

方芹说,包装可分两种,一种普通包装,一种是礼品包装。普通包装可以使用塑料袋,礼品包装当然是塑料袋外加硬纸盒。礼品包装的设计一定要讲究一些,高档一些,礼品嘛,外观上肯定要很美观,不然谁敢买了当礼品送人?

孙小明说,这些我倒是也都想到了。

方芹又说,还有,外包装上一定要有品名、产地、经销商地址和电话号码,这是要方便顾客发现商品有质量时可以查询或追责。

夜,在一点一点往深处走去。

有的人可能睡了,正在做梦,包括作美梦,作噩梦。有的人则还在忙,包括忙正事,比如在学习,在工作,比如在策划明天,布局未来,等等;当然也包括忙非正事,比如在寻欢作乐,在制造仇恨,在设计阴谋,等等。

夜晚的人类大抵都这样。

7

中午时分,距离喜乔搬家公司不远处的一家饭店正在营业。宁乡市虽没有疫情,却也频受外地疫情信息的影响,实体店相对都很艰难。这家饭店也不例外,饭时已到,依旧门可罗雀。

这时,乔一丁走进饭店,一位服务员赶紧上前招呼,说,乔先生好,您跟我来。

乔一丁点点头,跟着服务员往一张被屏风隔断围住的餐桌走去。屏风外紧挨着屏风的一张餐桌上,有一位食客正在看报纸,那报纸举得很高,让人看不到他的脸。客食的餐桌上,是两个被吃去一少半菜的盘子,半瓶啤酒,一只啤酒杯,筷子,等。看样子食客已经是消费完了。

服务员把乔一丁带到屏风围住的餐桌前,对乔一丁说,另外两位呢?

乔一丁说,马上就到,你可以上菜。

服务员说声好嘞走了。

王强和陆定坤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屏风里的餐桌走去。王强没有留意屏风外餐桌上正在看报纸的食客。陆定坤则认真看了那食客一眼。

服务员忙着往屏风里的餐桌上上菜。

王强和陆定坤落座后,外面的食客把报纸放低下来,半张脸就从报纸边上露了出来——切!好大一副墨镜,像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屏风不是很严密,中间的缝隙也不小,墨镜似乎可以看见屏风里边的人,甚至可以看清每个人的表情。

屏风里的菜上的差不多了,三个人就开始喝酒。

王强说,这第一杯酒,首先是感谢陆律师来我公司指导工作,干!

三人举杯,相碰一下,干了。

乔一丁赶紧再把两位的酒杯斟满,也给自己斟满。

陆定坤说,指导工作谈不上,我只是顺路看看王总。

王强说,说实话,上次打官司时陆律师就对我的好兄弟魏祥子关照不少,我早就打算要去专程拜访陆律师的,一直没有抽出时间,非常抱歉。

陆定坤说,哪里哪里,上次官司,是王总给了我面子把民事赔偿的事一口承担下来,让我的当事人没有赔钱,是我应该感谢王总的——哎,陆定坤转向乔一丁继续对王强说,上次打官司我怎么没见这位兄弟啊。

乔一丁说,那天公司有任务马踩车了,我没去旁听。

王强说,我这位兄弟名叫乔一丁,他在我的公司是扛大梁的,哪趟活离了他都不行。正巧那天是给一家公司搬迁,是一档大活,我要去法庭,他当然就去不了了——好啦,不说这些,王强再次举杯,这第二杯酒嘛,一丁,你来说句话吧。

乔一丁说,那就——希望陆律师常来公司指导工作吧!

王强说,好,就这样,干!

三人再碰再干。乔一丁再给大家斟满酒杯。

陆定坤说,王总啊,以后千万不要说什么指导工作好不好?首先,我只是顺路来看看王总的,指导工作谈不上嘛;其次,这么说也太生分了吧?大家都是哥们兄弟,说什么指导工作呢?那些话是和当官的人说的嘛,忽又转对乔一丁,一丁兄弟说对不对?

乔一丁点头说,也对,也对。

王强说,好好好,陆律师这么说,那是对我的大看,那这第三杯酒,就是兄弟同心酒,干!

三杯酒过后,大家说话就都有点放开了。

陆定坤说,二位老兄,今后啊,不管是公司,还是你们个人,有什么法律上摆不平的事一定要找我——不瞒二位说,宁乡市的公检法司,咱都熟,都有朋友,还有,大律师方周志,知道不?

王强说,知道,著名律师嘛,怎么能不知道呢?

乔一丁说,电视上常出来,名气很大的。

陆定坤说,不瞒两位,他是咱的师傅加哥们!

王强忽然说,你还别说,一丁兄弟这一阵子还真遇上件烦心事了。

屏风外的墨镜似在凝神听着。

陆定坤说,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乔一丁摇摇头叹口气。

王强说,他媳妇突然不见了。

陆定坤说,媳妇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强说,是健身教练。

乔一丁说,王哥别说了,只是有点小误会而已,也没什么的。

陆定坤说,不见了好啊,旧的不走,新的不来,大丈夫何患无妻,正好可以再找一个新的不是更好吗?

王强说,一丁的情况不同啊。

陆定坤说,不都是女人嘛,有什么不同的?

王强说,他们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陆定坤说,很好为什么还搞这种不辞而别?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做健身教练的,成天穿着紧身衣,看着像光屁股一样,太能勾引男人了,没一个好东西!我看走了也好,改天我帮一丁兄弟再介绍一个算了。

乔一丁瞪陆律师一眼,脸色不好看起来。

陆定坤吃口菜继续说,我说两位兄弟,咱找女人可千万别找什么健身教练,就说一丁兄的这个女人吧,就算她没跑路,也总有一天会给一丁兄弟戴顶大大的绿帽子的,你现在还在这里念叨她担心她呢,她呢,十有八九早就和别的男人上床了。

墨镜还在从隔断缝隙中偷窥乔一丁的表情。

乔一丁的怒火已接近爆发的临界点,但陆定坤显然没有注意到,仍在侃侃而谈。

陆定坤说,还有,这种类型的女人啊,永远不会只是你一个人的,在她的背后还不知有多少男人呢,你作为她的男朋友,其实只是一个假样子,也就是说,哪一天她怀了孩子上医院流产时,对医院有个说法而已——

乔一丁忽然举起酒瓶砸在餐桌上,听得啪嚓一声,餐桌上的菜盘子震动的移动了位置,有的甚至翻在了餐桌上,酒瓶碎渣子也溅的到处都是,乔一丁手里握着酒瓶的瓶口部分,怒视着陆律师。

陆定坤和王强都被吓懵了,两人不由自主站起身。

王强说,一丁你是不是喝多了?

陆定坤说,兄弟你这是——

在乔一丁的心里,何位梅只是因为对自己有误会才离开自己的,且不说他找她把误会解释开了,她说不定还会回到他身边的。就算她真是下决心一去不返了,那她也还是他心中的贵人,也还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不敢忘记的恩人和亲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冒犯她和伤害她,说她一坏话都不行。而陆定坤现在如此恶心她,早已超越他的底线了,要不是看王强的面子,他手中的酒瓶子应该是落在陆定坤的头上的。

乔一丁怒视着陆定坤说,姓陆的,你如果再说一句我媳妇的坏话,我就砸烂你的脑袋!

服务员小姐和酒店保安很快走过来。

服务员说,出什么事了?

保安说,怎么回事?

屏风那边的墨镜男见状悄然溜走了。

王强赶快推挡安抚服务员和保安。

王强说,没事没事,我们不小心打碎了一下酒瓶,我们会自己处理的。

服务员说,杯盘碎了可得赔偿啊!

王强说,没事的,一切都由我赔偿。

服务员保安退走了。

王强转对乔一丁说,一丁,没喝几杯嘛,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陆定坤显然也被吓坏了,赶紧道歉说,一丁兄弟,不好意思,纯属酒话,我收回,我收回。

乔一丁眼睛里仍然在冒着火。

陆定坤对王强说,王总,是我失言,我先告辞,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陆定坤走了。

相较于动物,其实人更容易冲动。动物的冲动大多只是单纯的生命的冲动,人的冲动除了是生命的冲动,更是思想的冲动和情感的冲动,因此应该是更为激烈一些才合乎逻辑。但是,人有理智,理智制约了人的冲动,使得他们的冲动很难达到他们的意志要求的高度和烈度。没有达到的那一部分就不得不转化成愤恨和悲伤。

乔一丁眼中的火还在,点燃的却是眼泪。

这一切,又是谁在背后操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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