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主道上车流如织。一辆蓝色小车却在辅道上缓缓前行。
亚男一边开车一边留意着右侧的店铺。副驾座上的马超则留意着左侧的店铺。两人分工明确。
复议总结会上,马超又一次受挫,也又一次点燃了他内心的不服。他必须尽快找到何位梅,从何位梅身上寻找新的突破点。
哥你怎么搞的?亚男说,自己辛苦找到证据,又不把证据拿到会上,你究竟想怎样?
凡事都得有点策略吗,马超说,虽然我有证据能够证明那上衣是方周志扔掉的,可是单凭这一点也不能说明什么,拿到会上会画虎不成惹人笑,完全没有用处。再者说,十分重要的证据,现在还不能冒然拿到会上去。
你不拿到会上,藏在家里又有何用?亚男说。
你不知道,我们队里的情况很复杂,马超说,周南与方周志是同乡亲戚,还有,李向东杨琴也与方周志关系很铁,我如果过早把不成熟的证据拿到会上,第一没有意义,第二,万一传到方周志耳朵里,还会引起他的警惕,对我下一步的工作产生不利影响。
天哪,亚男不由感叹说,看样子,你这完全是一个人在单干,你这样行吗?
先找到何位梅再说吧。
找到何位梅又有何用?
也许没用,马超说,但她俩是最好的闺密,从她嘴里说不定能知道一些另外的信息,再说,这不也是顺便在帮助孙小明和温支书他们忙吗?
亚男看到了一家健身房,把车开到辅道边上停下。马超下车。
马超走进健身房。
前台小姐站起身欢迎说,这位先生,请您出示一下会员卡好吗?
马超说,麻烦问一下,你们这里有个叫何位梅的教练吗?
前台小姐笑着说,我们的教练都是科班出身的,都很有名气,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何位梅这个人的。
马超沮丧地说,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马超转身时,忽然看见一个身着教练服的女人从自己面前经过,并与前台小姐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往运动室走去。
马超不禁一惊,他认出来,这人正是他在一个厨窗里见到的何位梅。
马超目送那女人走进了运动室后,赶紧再次转身面对前台小姐说,小姐,那我请问一下,刚才过去的这位,也是你们的教练吗?
前台小姐说,是啊,怎么啦?
马超说,她叫什么名字?
前台小姐说,她是何秀萍教练,老板刚刚聘请的。
马超说,她叫何秀萍?
前台小姐说,是啊,何秀萍医科大学毕业,在我们业内很有名气的,您肯定也听说过吧?
马超笑着附和说,啊,听说过,好像也见过。
前台小姐说,哇塞!那您是她的粉丝啰?
马超笑说,也可以这么说吧。
前台小姐说,那您还等什么?快点办张卡吧,别等到人满了,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马超说,冲你这工作能力,我恐怕也得办张卡了。
前台小姐很快拿一张表放在马超面前,说,追随何秀萍教练的人很多耶,算你幸运,再晚点就报不上名了。
马超说,可是我今天没带钱,明天办,可以吗?
前台小姐假装有点难为地想一下,说,不过也行吧,你毕竟也算报名了,可是,你明天可得早点来呀!
马超说,行,明天我早点来。
前台小姐与马超击掌。
前台小姐说,明天我在这里专等您!
马超说,OK!明天见!
马超返回到车上。
有没有?亚男说。
马超笑笑说,没有,也有。
什么意思?
马超十分感慨地说,看来还是让我给猜中了。
猜中什么了?
你知道吗,马超苦笑一下,何位梅她居然改名字了,真的是狡兎三窟,不简单!
亚男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改名了呢?
马超说,前台小姐对我说他们这里没有何位梅这个人,刚说完话,我见过照片的那个何位梅正好从我面前走过,我又问前台小姐此人叫什么,前台小姐说她叫何秀萍!
亚男想一下说,你不会弄错吧?
怎么会弄错呢?马超说,再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敢弄错呀!
那何位梅为什么要改名呢?
是啊,马超说,这个问题本身就太重要了。我想,那一天在汽车站外面偷看方芹妈妈他们的人,应该就是她。
这样的话,亚男说,很可能她与5.17案真有什么关系。
非常正确。
亚男说,那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嘛,马超想一想说,天快黑了,咱们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再返回来等她。
好,我也有点饿了。
亚男启动车子往前开去。
两人去饭店草草吃完饭,开车返回到距健身房不远处的一个停车位上,从后视镜上观察着健身馆门口。
这时,暮色已然迷蒙,大街上的路灯纷纷亮了起来。
亚男说,这么等行吗?那个何秀萍会不会住在健身馆里?
马超说,我观察健身馆里没有住人的房间——
话犹未了,两人看见忽然有一辆小车在健身馆门口停下。不一时,被称为“何秀萍”的何位梅从健身房走出来,然后钻进车里。车开走了。
马超说,跟上它!
亚男启动车子,尾随着前面的车往前开去。
这时,街上车流量明显小了很多,亚男专注地盯着前面的小车,生怕它走离自己视线范围。
是方周志的小车。
方周志在开车。副驾位的何位梅很不开心的样子。
何秀萍,何秀萍,何位梅说,我现在好像越来越讨厌这个名字,我想还是改回我的何位梅好了。
亲爱的,方周志边开车边说,你就委屈一下再等等吧。
你说我真的有必要这样躲躲藏藏地活着吗?
咱们再静等一段时间好吗?方周志说,等过了这个风头,我肯定会帮你改回你的何位梅的。
一段时间是多长一段时间?何位梅说,要是有好几年,我宁可死掉算了。
那能呢,方周志笑说,我看少则三个月,多则六个月,我保证最长也不会超过一年。
一年也太久了,何位梅摇着头说,最多就三个月吧。三个月后,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得回村里去看我方婶的。
为什么要去村里?方周志说,我把老人家请到市里来不更好吗?
不一样的,何位梅说,我回到村里,我的心才能真正安宁。因为,那里是我的根,人不能没有根,像树一样,没有根,是活不了的。
我和你不一样,方周志叹口气说,我的根只是我妈妈,与别人没关系。因为我爸爸死后,我们方姓家族没有给我一点温暖。
那你是和我不一样,何位梅说,我家是外来户,没亲戚,方婶也只是邻居,但方婶就像我娘一样,还有温支书,还有其他很多人,我都把他们看成是我的亲戚。
好的,我知道了。
其实,何位梅说,我想你是不是太小心了?我感觉我完全没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的。
有点耐心好不好?方周志说,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可是,何位梅说,这个案子公安局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
公安局是有结论了,方周志说,但公安局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那个结论,我敏感到有人甚至还在暗中调查。
不管是公开调查,还是暗中调查,何位梅说,能把我何位梅枪毙掉最好,我辜负了方婶,辜负了我们村里的所有人,我这样一个不仁不义的女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让我死吧!
何位梅哭泣起来。
马超亚男跟着方周志何位梅的车来到方周志家的小区。
方周志的小车开进了小区。
马超亚男的小车在小区外停下。两人迅速下车。马超追着方周志的小车进到小区。亚男站在原地,举头从外部盯看着各个楼盘的亮着的或不亮着的窗户,尤其注意着那些不视的窗户。
方周志在停车场停好小车。
何位梅下车,和方周志往一栋写着9字楼房走去。
马超从一暗处看到方周志和何位梅走进到9号楼,很快给亚男发个信息。
小区外的亚男打开信息,上写:
观察临街从左往右数第三幢的窗户
亚男意会,立刻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临街从左往右数第三幢的窗户。
不一时,亚男看到一个黑暗的窗户亮灯了,她数一下楼层。
马超从小区出来了,两上回到车里。
亚男说,20层。
马超说,是的,9号楼3单元20层。
两人兴奋击掌。
为什么世间浩淼广大,依然有行为不端的人们还总是慨叹没有他们自己的藏身之处?那是因为世间有许许多多的马超。
方周志从不对任何人讲自己的住所,也要求房东为自己严格保密。正常情况下,方周志确信宁乡市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这个居所。他万万想不到,这一晚居然被马超知道了。然而也算是塞翁失马,幸好因为有马超记下了方周志的这个秘密居所,还让方周志拣回了一次自己的性命。此为后话。
2
穿着便衣的马超和一众学员在接受何位梅的健身指导。马超看到何位梅照片时,心里曾感叹说,哇塞!这个女人真的好漂亮!后来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何位梅时,则感到一种震惊,心想,天哪!人比照片还要漂亮!而在此时,他第二次近距离看何位梅,甚至时有接受她的偶有触碰肌肤的具体指导时,那种震惊就变成了震憾。可以说,马超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如此具体地欣赏或者说是感受一位成熟女人的包括性感在内的所有美感。马超感觉自己的血压在升腾,甚至可以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马超生平从未有过如此感觉体验,也不明白这种感觉体验的本质是什么,接下去会怎么样或者发生什么。他只是隐隐然感到这样很危险,绝不能任其滋长,必须悬崖勒马!你他妈是有未婚妻的男人,马超在心里咒骂自己说,你更不能变成一个流氓!更重要的,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你有自己的使命和任务在身!
其实,警察也是人,照样也有人的一切包括性感在内的生命特征。
马超当然地必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绝不能让自己的感觉肆意滋长。
马超借着何位梅单独指导自己动作时与她搭讪说话。
马超说,何老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的。
何位梅有点吃惊地看一眼马超,旋即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是吗?
马超装做回忆状,然后忽然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哦——,我想起来了。
何位梅警惕地对马超说,想起来了什么?
马超说,玉华街有一个公交站叫玉华路口,玉华路口的斜对面有个小区,名字就是玉华小区,您应该知道吧?
玉华小区在宁乡市的知名度极高,何位梅和乔一丁在玉华小区一起住过将近一年的时间,好的或不好的记忆在何位梅的脑海中太多了,她不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而是简直太熟悉了。但是,她现在是隐避之身,如果说不知道,显然太假,如果说知道,又怕马超趁机继续追问,就含混地说,知道一点吧,怎么了?
马超已经捕捉到了何位梅脸上的一丝惊恐,便趁势用较为肯定的语气说,我有个姑妈住那个小区里,我确定是去我姑妈家的时候看见过您。
何位梅正在用手纠正马超的姿势,听马超如此追根问底,内心的惊恐就飞快传达到手上,禁不住失控地使一下力,让马超痛的哎哟一声。
何位梅趁机掩饰地说,作动作时能不能不要多嘴?
能能能,马超老实起来。
何位梅离开马超,继续去指导别的学员了。
马超心里似乎已有一点底了。
马超和学员们继续练一会,时间到了,大家纷纷去换衣服走人。何位梅忽然走近马超小声说,你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马超意会地点点头,两人都到更衣室更衣去了。
马超换了衣服返回原处,何位梅也来了。
这时,其他学员都已走了。
何位梅接着前面的话说,小马,你刚才说见过我,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马超说。
我是在那个小区住过,何位梅说,但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说好吗?
哦——,马超皱眉看着何位梅不理解地说,我不知道,也许——好,马超很快又转换话题说,不说这个了,何老师那您现在换新房子了?
我另租房子了。何位梅说。
哦,马超说,我听我姑妈说,那房子又旧又小,也不适合结婚用的,是该换个大点的。
结婚?何位梅忽然又有点紧张起来,说,什么结婚不结婚的,谁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对不起,马超假装歉意地说,让您不高兴了。
也没什么,何位梅放平静下来,试探地说,小马,你,你是不是也知道乔一丁这个人?
那不是何老师您的男朋友吗?马超说,我听我姑妈说过的,说您漂亮的像一位仙女,但您的男朋友就不敢恭维了。
何位梅本是想警告一句马超就算了,但见马超对自己了解这么多,就不敢轻易放过他了。她找把凳子坐下,也让马超找凳子坐下。
小马,何位梅忽然客气起来,你还年轻,你不明白这人越往大长,经历的事情就越多,也越复杂,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句话叫做往事不堪回首,你现在还体会不到,也不会明白。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和乔一丁在那个小区一块生活的事情,你千万别给我乱传,好不好?
行行行,您既然这样对我说了,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的,马超说,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至少是不愉快经历的,大家都不要过于在乎,逝者如斯,注重当下,向前看就行了。
你的嘴巴倒也挺会说的,何位梅笑一下说,好啦,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别给我乱说就行——好了,回家吧。
何老师,那我先走了。
何位梅看着马超的背影,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很想再喊马超回来,口都张开了,但好像找不到理由,只好心有不甘地放弃了。
早有亚男开车来到健身馆门外。
马超匆匆上到车里。
何位梅有说什么了吗?亚男说。
不知为什么,马超看到亚男时,内心里竟然莫名地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和歉疚,甚至对她有点陌生的感觉。
一共有十好几个学员在一起,也不好说什么。马超说。
马超说有十好几个学员,既是陈述事实,又好像是一种对亚男的交待。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亚男的事情,却心里似乎总还是有哪么一点虚虚的感觉。
你得亮出警察证件,单独找他谈谈。亚男说。
亚男丝毫没有察觉到马超的变化。
我要亮出警察证件来,就怕她反而什么也不会对我说了。马超说,还是稍微等等,大家熟一点后,找个机会慢慢套问吧。
套问?
直问倒是简单,马超说,可直问就怕她拿瞎话搪塞,让你得不到真相。
马超渐渐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
然而此时,何位梅的心却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惴惴不安之中。她感到极其沮丧,也极其烦燥。马超虽然答应了她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她在玉华小区住过的事情,但大家彼此不熟,再说人心隔肚皮,谁又能保证得了谁呢?
直到夜里躺床上了,何位梅都在喋喋不休地对方周志发牢骚。
我现在差不多是一个隐姓埋名的逃犯了,何位梅说,我真的受不了了。
亲爱的,方周志搂一下何位梅安慰她说,你不妨换一个角度想问题,比如你把自己当成是一名地下工作者,正在完成着一项极其重大的工作任务,这样,你的感觉就大不相同了。
方周志说着自己先笑起来,何位梅只用鼻孔哼哼两声。
一点也不好笑。何位梅讥讽说。
亲爱的,方周志说,这阵风很快就会过去的,你再忍忍吧。
我现在都不想去上班了。
那好啊,方周志忽然来了精神,不上班太好了,学学人家日本女人,做个全职太太多好。
可是待在家里我会憋死的。
怎么会呢,方周志很认真地说,其实,你在家里可以看书,也可以练练书法呀什么的,多好——哎,方周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警觉地看着何位梅说,不对,我说亲爱的,你是不是又遇到以前的熟人了?
那倒没有。何位梅躲避开方周志的眼睛,虚弱地摇摇头说。
真没有?方周志追问。
你怎么总是不相信我呢?何位梅也有些不乐意了。
方周志不再追问。
其实,方周志停停又说,人应该学会独处。独处是一种很好的本领,能够独处也善于独处的人,思想敏锐,内心强大,而且,独处其间,学习能力会暴棚,比如很多伟大的作家书法家,都是在独处时成就的。
何位梅冷笑说,那你也独处一段试试?
亲爱的,方周志却很认真地说,我是真想独处,不瞒你说,如果我攒够了一笔大钱,我发誓,我一定带你到一个你想象不到有多美好的地方去生活。
那是什么地方?何位梅笑说,天堂吗?
是天堂,方周志说,不过,不是圣经里的天堂,圣经里的天堂是不存在的,我要去的天堂是真实的,是人间天堂。
你说的是苏州或者杭州吧?不是有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吗?
亲爱的,方周志笑笑,你太小看我了,苏杭是什么狗屁地方?我怎么会带你去哪里?
那是什么地方?
暂时不告诉你,因为我还没有攒够钱。
3
马超躺在自己床上给孙小明打语音微信。
孙小明说,嗬,我正要找你呢。
哪你先说吧,马超说。
方周志给我打电话了,孙小明说,他说复议结论他收到了,没变,还是维持原来结论。
是的,我知道。马超说。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小明,马超说,我现在想要你去找方周志,要他再去永宁市公安局申请复议。
我去找他没问题,孙小明说,但我想既然要复议,为什么一定还委托他?他既然是你怀疑的凶手,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委托他一次,为什么现在还要用他向永宁市公安局申请复议?
小明,马超说,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要他向永宁市公安局申请复议,并不指望永宁市公安局会作出与现在不一样的结论。因为我相信他们也不能挖出新的证据证明方周志就是凶手,他们大概率也只能依据现有的调查材料重复原来的结论。
如果这样,孙小明说,那为什么还要去永宁市公安局申请复议?有这个必要吗?
有必要。马超停顿一下说,因为作贼者必心虚,在这个申请复议的过程中,方周志极有可能会不小心露出些许破绽。我需要他的破绽。
我明白了。孙小明说,好,我明天就去找方周志。
可是,马超强调地说,小明,你一定要冷静,不能让他看出你的真实用意。
我会的。
第二天一早,孙小明来到方周志办公室。方周志很热情地招待孙小明,给他沏了上好的茶,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孙小明先认真地阅读一遍方周志给他的《5.17案复议结论书》。
方周志说,孙主任,事情已过去一段时间了,我们大家都是时候该很冷静地看待这个案子了。
是的,孙小明说,我其实早已冷静下来了。我想了许久,我和方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我与她的相处和对她的了解,我敢肯定,她与那个乔一丁不会有任何一点的谈朋友的可能。
我相信你说的话,方周志说,公安局的结论中,也没有肯定他们两人在谈朋友,我也看过公安局刑警队对方芹工作单位的同事,以及她住的那栋楼中的所有邻居所作的询问笔录,里边没有一个人肯定说是两人在谈朋友,大家都只是说乔一丁不断去找方芹,已经到了搔扰的地步了。
可是,孙小明看着方周志说,可是看过结论给人的印象,就是两人在谈朋友,只是乔一丁在单方面追求方芹。
那你认为没有这种可能吗?
完全没有。孙小明口气坚定地说,男女之间,尽管存在单方面追求的情况,但那也还是有起码前提的。比如两人已经相识很久了,再比如一方对另一方的追求没有明确拒绝,或者是拒绝了,但拒绝的并不坚决。可是,我现在可以肯定,第一,方芹和乔一丁相识的时间不长,因为她来市里工作也才几个月的时间。第二,我和方芹从小一起成大,我们两人都是真心爱着对方,而且我在上大学前就和方芹定婚了。我相信,除我之外,方芹不可能给任何男人单方面追求她的任何机会。所以,根本不可能存在乔一丁单方面追求方芹的事实。所以,乔一丁多次找方芹,其间一定是有其他别的什么事情。所以,公安局侦查的重点,应该考虑乔一丁多次找方芹到底是因为什么。申请复议的重点也应该在这里。
孙小明的理性睿智,无疑让方周志大吃一惊。刑警队杨琴提示方芹妈妈可以申请复议,本来就只是用这种办法来安慰老人家的,并不是认为案子结论有问题。方周志代理方芹妈妈申请复议,也只是根据杨琴的想法帮助大家走走过场,根本没有打算要公安局通过复议给出另外的不一样的结论。方周志万没想到,孙小明竟然一针见血指出案子的最本质疑点,也是他本人最不愿意涉及的疑点。
方周志想了想,说,你作为方芹的男朋友,这样想问题是可以理解的。
方周志如此说法,无疑是一种偷换概念,无疑是一种对孙小明的漠视,表明他并无追寻案件真相的愿望,这让孙小明大为震惊。如果说,马超对他说方周志就是5.17案的真凶时,孙小明尚且还有一丝疑虑,可是现在方周志的这句话,让孙小明的所有疑虑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孙小明忽然站起身说,方律师,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这样讲话?你这是在偷换慨念!你这种思维逻辑让我震惊!
既然认定了方周志是杀害方芹的凶手,那他注定是孙小明不共戴天的仇敌。只见孙小明的眼睛红了,像是两团正在喷射的烈焰,拳头紧握着似在嗄嘎炸响,某一瞬间,他几乎有立刻杀死方周志为方芹报仇的念头。可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明白如果现在动手杀了方周志,那他又与方周志有何不同?最科学正确的办法,只有帮助马超找到方周志的罪证,在法庭上用正义的程序予以解决。
方周志显然太不了解孙小明了。他以为孙小明不过只是一名小小村官,且又不谙法律,自己随便用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办法,就完全可以打掉孙小明的所谓疑点。但他错了。孙小明除了是一名村官,其实更是一名牌高校毕业的大学生,孙小明的战斗力无可估量。方周志不得不调整策略,选择退守,他很快做出歉疚的样子说,孙主任千万别急,我的表述可能有问题,不好意思,我收回,我收回。
孙小明心中已有定见,当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对方周志穷追猛打,他努力镇静一下自己,装做无所畏的样子笑笑说,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在讨论吗,我也不应该对你发火的。
两人互相道歉一下,气氛很快就平和下来。
方周志说,孙主任,我明白你只是寻求事情的真相,丝毫没有站在恋人角度泄愤的意思,不过,方周志停一下喝口茶水,放慢语调说,不过,我想讲一点,其实,世间还有一种客观规律,就是,多数真相毫无疑问是可以寻找回来的,但有少数真相,或者说极少数的真相,无法寻找回来,永远无法寻找回来。这虽然很不应该,但任何人都毫无办法。孙主任你信不信?
世间确有这种规律。孙小明无法反驳。
方周志接着说,你说的这个疑点,我也与刑警队的队长周南讲过,他们也从这个角度进行过一系列的调查。结果是,除了乔一丁在单方面追爱方芹,没有任何别的解释。这也许很荒唐,但事实就是这样——不好意思,又扯远了。再回到你所讲的到永宁市公安局申请复议的事情,我建议你,还是算了吧。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清醒一点,打住算了。
如果向永宁市公安局申请复议,孙小明说,你估计会有一个什么结果?
孙主任,方周志说,以我当律师这么多年,代理过数百起各类案子的经验看,永宁市公安局也绝不是神仙,他们在侦查技术上,不会比我的同乡周南等人强多少,如果向他们申请复议,只能是再走一遍过场,消费一下咱们的期待,不会做出任何突破性的结论。
方周志的态度已然明了。孙小明没有再要求方周志代理方芹妈妈向永宁市公安局申请复议。
马超的疲敌之策破局。
4
这是一间酒吧。因为疫情原因,酒吧的客人很少。靠窗口的一张餐桌上,摆着几样菜几瓶啤酒,何位梅正在一个人喝酒。几个啤酒瓶中有两个已空,一个也已下去一半。何位梅不断抬头从窗口玻璃上往外望一望,好像是在等人。恰在这时,马超已悄然站在了何位梅的面前。
马超看着何位梅微醉的样子,说,何老师,我来了。
何位梅这才发现自己等的人已在面前了。
哦,你来了,何位梅说,坐下陪我喝一杯吧。
何老师,马超没有坐,有点拘谨地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啦,何位梅把一只空杯放到马超面前,将一个打开的啤酒往酒杯中倒满,不过,你得先坐下陪我喝杯酒,我再对你说。
马超坐下,使劲一口气将一杯酒喝完,把酒杯放下。
不错,何位梅再往马超酒杯中倒满,说,吃点菜。
说吧,何老师,马超拿起筷子边吃菜边说,找我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何位梅说,我一个人喝酒无趣,拿起手机一眼看到你的号码,就随便拨了,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马超说,您为什么一个人喝酒?您那个男朋友乔一丁呢?为什么他不和您在一起?
何位梅忽然双手捂脸哭泣起来。马超赶紧抽几张卫生纸触碰何位梅的手,何位梅接了。
乔一丁怎么了?马超说。
良久,何位梅的情绪稳定下来一些,说,我换男朋友了。
那您?马超故作惊讶地看着何位梅。
小马你别瞎猜,我不是后悔,何位梅说着禁不住又哭泣起来,我只是感到很伤心哪!
马超很同情地看着何位梅,很快找一张纸巾递到她手里。
何位梅的情绪再次稳定下来一些。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聊天吗?何位梅说。
不知道。马超说。
我怕你认为我这人水性扬花,见异思迁,人品不好,何位梅说,其实不是,我有我的苦衷,我是因为乔一丁骗了我,我才选择离开他的。我对得起天地良心,我问心无愧。
他骗了你?
小马,何位梅这时完全平静下来,说,网上疯传的那个昌仁禹掌掴章林清老师的事情,你该知道吧?
知道,马超说,法院公审时我都去旁听过的。
你也去旁听了?何位梅睁大眼睛看着马超说。
听何位梅的说法,应该是她也去旁听了。这让马超突然想起来,那天在法庭外的石狮子旁边站着聊天的两位女生中,那个很亮眼的女孩子一定就是何位梅。
我去了,马超说。
哪我问你,何位梅说,你知道帮昌仁禹拍视频的人是谁吗?
不是昌仁禹吗?马超故作糊涂说。
傻小子,何位梅笑一下说,昌仁禹他能一边打人一边自己给自己拍视频?
噢,明白了,马超恍悟似的说,那是什么人帮他拍的?
乔一丁!何位梅说,是乔一丁拍的!
真的吗?马超表示惊讶说。
乔一丁在我面前亲口承认的,何位梅说,你说是不是真的?
那是因为这件事,您才和乔一丁分手的?马超说。
不是,何位梅摇头说,还有很多呢。
还有很多?
我再给你说一件事,何位梅说,我怕你听着累,我就直接给你说结果吧。情况是这样的。有一个搬家公司的车撞死人了,当时车上有三个人,一个是公司老板,一个是老板雇佣的司机,第三个人是乔一丁。当时其实是老板在开车,但是,老板买通了乔一丁,两人共同指证是被雇佣的司机在开车,这样他自己没罪了,司机蹲到监狱里了。那个司机还是乔一丁的恩人哪!
这样啊。马超说。
我说到第几件事了?
这是第二件,马超说。
那还有两件,何位梅说,我听一位和公安局很熟的律师告诉我说,他在公安局的档案中看到乔一丁的两个案底。
两个什么案底?
唉,我都羞于提了,何位梅说,其中一个是抢劫了一位老人几百块钱,另一个是帮妓女拉皮条赚提成。
有这种事?
小马,何位梅说,我现在问你,乔一丁是人不是人?我应不应该离开他?
应该。马超说。
我再问你,何位梅说,我是不是水性杨花见异思迁?
不是,绝对不是。
我本来不想与人提起这些事情的,何位梅说,可是那天你说你看见过我和乔一丁,知道我和他在一起的事情,我就不得不把前因后果告诉你了。因为,你们称我老师,我作为老师,为人师表的道理我明白。我不能让我的学员认为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所以,我必须对你把和乔一丁的事情讲清楚。不过,我对你有个要求。
何老师您说。
咱们哪里说的话那里了,何位梅说,我今天说的这么些事情,你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保证,马超说,不,我发誓,我不会讲给第三个人的。
小马,何位梅脸上的愁云这时散去了,我给你说,我都快憋死了,今天对你说这么多,我的心里敞亮了很多,谢谢你了,我要敬你一杯。
何位梅正要举杯,马超阻止她说,不,何老师,您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最珍贵的就是信任二字,您给了我最大的信任,是我应该谢谢您,所以,应该是我敬您一杯。
何位梅说,那就一起干吧!
马超说,好!
两人举杯碰一下,各自干了。
6
晚饭后,马超正和家人一起看电视,不知谁打开一个频道,正在播放文化杂谈栏目的节目预告,本次节目的主题是地方美食。这是田静最喜欢的一档节目,便强势要求大家都看这个节目。大家不好反对。节目之前是广告,马超就去了洗手间。节目开始了,马超从洗手间出来,刚坐下,一眼看到节目的佳宾中,竟有一位是方周志。马超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他想换台,又怕伤了妈妈。就一个人跑回卧室去了。
奶奶说,超超怎么走了。
马超边走边说,奶奶,我去打个电话。
马超回到自己卧室,果然就拿起手机,拨通了孙小明的号。
孙小明正在村委办公室整理一个文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马超打来的,赶紧接起,说,马超啊,什么事?
马超说,我刚看到一个文化杂谈节目中,方周志竟然是佳宾,心里生气,就给你打电话了,没影响你工作吧?
孙小明说,没有。我也正想和你聊聊呢。通过上一次我和方周志的见面,我也认定了他真的可能就是5.17案的真凶。
我是想,马超说,这家伙还在电视节目里当佳宾呢,太清闲了,我还是想要你委托他向永宁市公安局申请复议。
可是他已明确表明不同意了,孙小明说,我还怎么好再去委托他?
马超说,我记得你那天跟我说,他只是说申请复议没有必要,并没有明确拒绝你委托他。
他说没有必要,难道还不是拒绝吗?
两者是不一样的,马超说,你只要坚持申请复议,他的态度就立马会变的。
不会吧?
会的。马超肯定地说,不信你可以试试,你对他说,方律师你如果不方便,我另找一位律师申请吧。我想他马上会说,你一定要申请,那肯定还是委托我更好,因为我肯定比别的律师对这个案子更熟悉一些。
那我试试?
好,马超说,你现在就可以打他手机。
他不是正在做节目吗?
节目是早做好的,不是直播。
好,我试试。
孙小明挂断马超,立刻打通了方周志的手机。
方周志说,孙主任你好,有事吗?
孙小明说,喂,方律师,我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要向永宁公安局申请复议。
方周志迟疑一下说,孙主任,听我一句劝,还是算了吧。没用的,真的。
孙小明说,是方芹妈妈和温支书一定要申请的,我也同意他们的意见,我们这边是确定要这么做的,你如果觉得为难,或者忙不过来,我们另找律师也行,因为一直是委托你的,所以先得跟你打声招呼。
不不不,方周志说,孙主任,如果你真的一定要坚持申请复议,那还是我帮你吧,因为一来这个案子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二来咱这关系,我肯定是要陪你走到底的,你不撤,我就不撤。可是,你真的确定要申请复议吗?
孙小明说,真的确定要申请复议。
方周志说,凡事要讲点效果,你不可以再做做他们两位的工作?
孙小明说,我们这样决定了,我看你事情也多,这回就不麻烦你了,我另找律师吧。
方周志立刻说,好啦,别说啦,我明白了,我马上行动。
孙小明说,你行吗?
方周志说,我现在就开始起草复议申请书。
孙小明说,那我谢谢你了。
孙小明挂断方周志再次打通了马超。
孙小明大笑说,马超,你算是把方周志吃透了,他的反应和回复与你说的完全相符。但是有一点我还不是很明白。方周志为什么不肯放弃代理我们去申请复议呢?
马超说,因为只要他是你们的代理律师,他就可以轻松了解到公安局对5.17案调查的进展情况,并及时做出有效应对,对他来说是送上门的礼物,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这种事情,换了是我,我也会的。
孙小明说,那我们岂不是在帮他吗?
马超说,是在帮他,更在帮我们自己。好比螳螂在捕蝉时,后面的黄雀才更有机会。我就可以通过观察他的动作细节,找到他的破绽,抓住机会收拾他。此外,因为他专心致志去捕蝉了,客观上也就会忽略了黄雀的存在,黄雀就可以大显身手。你说对吗?
孙小明说,我明白了。
马超说,还有,过几天市教育学院要进行新教材研讨,到时,我还要你来帮我一个大忙的。
孙小明说,太好了,我孙小明随叫随到。
几天之后,孙小明应马超之约来到市里。
孙小明开着一辆摩托车来到宁乡市蔬菜批发市场,精心选购了几十斤各类很新鲜优质的蔬菜,急急忙忙走了。
孙小明正在完成马超交给自己的一项重要任务。
宁乡市教育学院正在针对全市中学教师进行新教材培训。
培训课堂设在教育学院的阶梯教室。
这时,从后门的地方往前看,教室里黑压压一片脑袋,已接近座无虚席。讲台上挂着一横幅标语,上写“欢迎参加新教材培训的一线教师”。再反过来从讲台看过来,前来听课的人如标语中所说,都在奋战在一线的中学教师。忽然,一片蝇蝇嗡嗡的吵吵声忽然停下来,给大家讲课的老师从讲台右侧的门口进来,直接走上讲台,所有学员都抬头看向讲台。
这位老师,不一定大家都认识,但都似曾相识。因为大家都在网上流传很广的一个视频中见过,就是被昌仁禹掌掴的老师,他叫章林清。
学员们纷纷站起身鼓掌欢迎,包含着同情,鼓励,等等各不相同的心绪。
后排有一位男学员的反应却十分诡异,他仿佛被吓了一跳,表情中既有震惊又很难过,他没有鼓掌,而是趁学员们站起身鼓掌,一个人悄悄从后门遛走了,他旁边坐着的另一学员看同伴见走了,便也赶紧跟着悄悄走了。
章林清向大家深鞠一躬,学员的掌声渐停。
章林清开始讲话说,学员朋友,大家好,想必大家都已经从网上流传的视频中认识我了。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我是一个在教育方法上很失败的老师——
学员们的掌声再次打断章林清的说话。
一个人偶尔不小心做了一件是不小坏事,如果他尚且还有良知,他的内心首先会很不安或者很后悔。 其次,他也会变得很纠结,很敏感。
从教室中遛出来的两位学员,是丁一桥和宋时君。丁一桥就是帮昌仁禹拍视频的人,宋时君与丁一桥是一个学校的同事。
丁一桥这时脸色一片苍白,很痛苦的样子。
宋时君追上丁一桥,说,丁老师您怎么了?
丁一桥说,我肚子有点疼,去买点药吃。
但是,丁一桥没有往医务室走,而是往宿舍区走去。
丁老师,宋时君说,你不是要去医务室吗?
丁一桥放慢脚步。
真是冤家路窄。丁一桥感叹说。
你什么意思?宋时君追上来说。
你刚才没看到吗,今天给咱们讲课的人,就是挨昌仁禹掌掴的章林清老师。
那有什么?宋时君说,是昌仁禹的事,与你何干?
丁一桥摇着头苦笑说,要与我没关系就好了。
不是昌仁禹要你拍的吗?你当时又不认识章林清老师。再说,时过境迁,他也未必能认出你的,你心虚什么?
我不是心虚,丁一桥说,我是心里难过。虽然我当时不认识章林清老师,更不知道昌仁禹要打人,可是,我毕竟做了昌仁禹的帮凶,我感到我对不起章林清老师,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好。
宋时君说,那就找个机会向章林清老师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向他认个错算了。
丁一桥说,这只是错吗?
宋时君说,不知者不为过嘛,再说,何况昌仁禹不是已经被判刑了吗?
丁一桥说,可是我什么处罚也没有。
宋时君说,那说明你没有罪,只有过错而已。
不是,丁一桥说,是昌仁禹一个人担责了。
宋时君说,算他还讲点良心。
其实,丁一桥说,我还不如也被判个一年半载刑期的好,总比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好。
宋时君说,那就找时间找章林清老师解释一下吧。
丁一桥说,我是得找个时间向章林清老师谈谈,我得向他请罪。
这时,孙小明开着摩托车在丁一桥和宋时君面前停下,他的摩托车上绑着很多新鲜蔬菜。
孙小明对两位说,请问两位老师,学校的食堂怎么走啊。
宋时君用手指指前面说,一直往前,右拐就到了。
孙小明说,谢谢了。
孙小明往食堂去了。
孙小明来到食堂事务长办公室,找到食堂事务长老吴。
孙小明自我介绍说,吴事务长,我是田静老师介绍的小孙,我给你们送菜来了。
老吴说,很好,田静老师介绍的人,我放心,你直接送厨房吧,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
孙小明来到厨房,几位师傅帮着把蔬菜一样一样卸下,然后过秤结款。忙完了后,孙小明没走,而是去到餐厅。
孙小明在餐厅里打了几个电话,看了一会手机,就到饭时了。
教师们纷纷来打饭吃饭。
孙小明也混在众多正在吃饭的教师中间,他在一张餐桌上边吃饭边看手机,忽然他看着手机惊叫起来。
孙小明大声说,天哪,原来是这样啊。
有近旁的学员凑近过来。
一学员说,大惊小怪的,是什么新鲜事啊?
孙小明就对大家说,我看到一条微博,我念给大家听听好吗?
大家都说,好,你念吧。
孙小明说,上面是这样写的,方周志近日在一家法制论坛上说,昌仁禹掌掴恩师章林清的视频,为什么水平很高?其实,是有一位叫丁一桥的老师在拍摄昌仁禹掌掴恩师章林清视频之前,与昌仁禹进行过一定的专业策划,并且还进行过模拟试拍,所以,大家看到的视频很像是电影一样,选取的角度恰到好处,故事也很完整。
有人听到有章林清丁一桥的名字,纷纷开始小声议论,一阵惊讶。
一学员说,方周志这家伙怎么还在消费章林清老师呀?
一学员说,如果方周志讲的是事实,那丁一桥肯定是昌仁禹的帮凶,可是为什么检方没有调查丁一桥呢?
一学员说,俗话说,不怕杀人的,就怕递刀子的,丁一桥是递刀子的人,应该严惩!
一学员说,我好像在学员花名册上见丁一桥这个名字。
一学员说,是的,我认识丁一桥,他也是咱这一期的学员。
一学员说,这人还当什么老师,应该逐出教师队伍。
这时,丁一桥和宋时君也去窗口打好饭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有人认出了丁一桥。
一学员指着丁一桥说,那一位就是丁一桥。
一学员说,那他还好意思听章林清老师的课?
一学员说,这种人太不要脸了。
很多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丁一桥。但大家议论归议论,既然检察院没有起诉丁一桥,谁又能怎样他呢?
丁一桥和宋时君打好饭,找个没人的餐桌坐下。丁一桥当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人似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议论什么。
丁一桥对宋时君说,小宋,你瞧那些人叽叽喳喳的样子,是不是在议论我呀?
宋时君说,那个视频里又没有你,你不说,谁知道是谁拍的呢?
丁一桥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在评论区里看到有人点到过我的名字的。
宋时君说,就是知道名字也未必能对上号的。
丁一桥说,学员花名册上有我的名字。
宋时君说,你别那么敏感好不好?
丁一桥说,你现在去帮我探探风吧。
宋时君端着饭盘朝孙小明那边走去。
宋时君把饭盘放在孙小明的旁边。
宋时君对孙小明说,这位师傅,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孙小明说,大家在讨论一条微博来着。
别的学员插话问宋时君话。
一学员说,喂,跟你一起打饭的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啊?是不是叫丁一桥?
宋时君说,是啊,他是丁一桥,怎么了?
孙小明打开自己的手机,找到微博,递给宋时君。
孙小明说,刚才大家在讨论这条微博的,你看看吧。
宋时君接过孙小明的手机看起来,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
宋时君恼火地说,这个方周志真能胡咧咧,我知道真实的情况不是这样子的。
一学员说,当时你也在场?
宋时君说,我不在场,但我知道这件事。
不少人都看着宋时君。
宋时君说,据我所知,当时昌仁禹对丁一桥只说是见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要丁一桥帮他拍个视频留作纪念的,并不知道他是要打人,更不知道要见的人是章林清老师,他当时也不认识章清林老师。
一学员质疑宋时君说,好像不太对吧?按照方周志的说法,他们两人事先都进行过专业性策划?丁一桥怎么可能不知道昌仁禹的用意?
宋时君说,别听方周志胡咧咧,不是他说的那样的。
一学员也说,不对吧?方周志是昌仁禹的辩护律师,他怎么会胡咧咧呢?
一学员接着说,是啊,以我看,丁一桥肯定知道昌仁禹准备打人,不然方周志也不会那么说。
一学员说,我赞成这个说法。
很多学员也都一起质疑宋时君,宋时君辩不过大家,就说,好啦好啦,我看这事只有找方周志问问了。
大家都表示赞成。
孙小明吃完饭,一个人刚走出餐厅,忽然有两个人追他过来。是丁一桥和宋时君。
丁一桥说,这位师傅,不好意思,麻烦让我看一下您说的那条微博好吗?
孙小明打开手机,找到那条微博,递给丁一桥。
丁一桥看着看着脸阴沉下来。
丁一桥气愤地说,这个方周志真无耻,我得去找他。
孙小明说,你是?
丁一桥说,我就是拍视频的丁一桥。
孙小明说,方周志说的不对吗?
丁一桥说,不是他说的那样的,不过我怎么说你也不一定相信,我会找他澄清这件事的,真是气死我了。
孙小明说,如果方周志说的是假话,那你是该很快找找他,让他再发一条微博讲清楚事实,然后向公众道歉。
丁一桥说,师傅您贵姓?可以加个微信吗?
两人遂互加微信。
丁一桥说,孙师傅,我肯定是要找方周志的,您认识他吗?
孙小明说,我不认识,但我有个朋友认识。
丁一桥说,您可不可以问一下您的朋友,方周志的地址和手机号?
孙小明说,手机号怕是不方便,方周志的工作单位我知道是正义律师事务所。
宋时君说,正义律师事务所我们都知道,最重要的没他联系方式。
孙小明说,我听说方周志一般不坐班,到事务所找他很难找到,我觉得你们最好是去他家找。
丁一桥说,那您可以告诉我他家的地址吗?
孙小明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回头帮你问一下我朋友吧,如果找到,我微信写给你。
丁一桥说,那我就等您了。
孙小明开始找方周志时,曾经到正义律师事务所查询过,没查询到,见到方周志后也亲自向他询问过他的信址,也被他婉拒了。
孙小明想还是得去问马超。
7
功夫不负有心人,丁一桥和宋时君在孙小明的“帮助”下,终于来到了方周志的家门口。
何位梅正在对着一面镜子整理衣服,打算要去超市买菜,忽然门铃响了,她以为是方周志,遂赶紧去开门。
何位梅打开门,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两个她毫不认识的人。
他们正是丁一桥和宋时君。
何位梅有点吃惊地说,你们是?
丁一桥说,请问这是方周志律师的家吗?
何位梅迟疑一下说,是的,可是方周志现在不在家,你们找他有事吗?
丁一桥看着宋时君,征求他的意见说,怎么办?
宋时君说,好不容易来了,我看先让她转个话也好。
丁一桥遂对何位梅说,我们可以进屋说话吗?
当然可以,何位梅说,那请进吧。
何位梅迎领两位到客厅坐了,分别给两人一瓶水。
丁一桥说,那您是方太太吧?
何位梅摇摇头笑一下说,我与方周志还只是朋友关系,不过,我愿意帮二位转话给方周志。
丁一桥说,我叫丁一桥,又指一下宋时君接着说,他叫宋时君,我俩同在一个学校当老师。今天找方律师呢,是因为一条微博——
宋时君打断丁一乔插话桥说,丁老师,您还是先从那个视频说起比较好。
丁一桥点一下头继续对何位梅说,对,我得先问您一下,您知道不久前,网上风传的昌仁禹殴打章林清老师的视频吗?
何位梅说,知道啊,怎么了?
丁一桥说,我告诉您,那个视频是我拍的。
什么?何位梅不由吃了一惊,他怔怔在看着丁一桥,那个视频是你拍的?
宋时君补充说,对,是他拍的。
丁一桥说,情况是这样的,我和昌仁禹是邻居,很熟,那一天我从菜市场刚出来,遇到了昌仁禹,他说等一会他要见一个人,因为与那人多年没见了,不知对方是不是还认得他,就要我帮他拍个见面的情景,留作纪念。然后我就帮他拍了,当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要拍打人视频的。但是,最近方周志在一个论坛上说,我和昌仁禹事先有预谋有策划,不然视频不会拍的那么专业。你知道,这是对我的一种汅蔑,我不能接受,我今天找他,就是要他澄清事实,还我清白。
丁一桥越说越生气,何位梅却仿佛并没有听明白他说的这一切,而是用一种异样的睛神追问丁一桥另外一个问题。
何位梅说,这位先生,我先问清楚一下,那个视频是你拍摄的?
丁一桥说,是我拍摄的啊。
何位梅说,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丁一桥说,我叫丁一桥啊,怎么了?
何位梅说,可是,我怎么听说拍那个视频的人叫乔一丁呢?
丁一桥宋时君都被何位梅给弄糊涂了。
丁一桥说,乔一丁?乔一丁是什么人?
宋时君说,这位女士,您可能搞混了,是把丁一桥记成乔一丁了吧?
方周志对何位梅的话言犹在耳,她正是因为此事才开始改变对乔一丁的看法的,她怎么可能记错呢?
天哪!何位梅再次向丁一桥确认说,你说那个视频真是您拍的?
是我拍的啊,丁一桥看何位梅如此惊讶,也甚为不解,这位女士,您什么意思?
宋时君则是很快回到主题说,这位女士,您说,您到底能不能帮我们转达给方周志啊?
我能,何位梅说,我肯定能。我就是想再三和你们确定一下,昌仁禹掌掴章林清的视频真的是你丁一桥拍的?你们没搞错吧?
没错,丁一桥很肯定地说,当然是我拍的,不然我也不会找方律师要他澄清事实的。
宋时君说,对,我们不是和您讨论是谁拍摄的问题,我们是要方律师为他在公开场合污蔑丁一桥负责,并且向丁一桥认错道歉。
丁一桥说,对,如果他拒不认错,或者继续诽谤我,我不排除诉诸法律。
哦,何位梅恍然大悟似的说,我现在才全明白了,我会把二位的意思不折不扣转达给方周志的。这一点请你们放心。
丁一桥说,好,那我们等待方律师的回复。
丁一桥说完,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撕一页下来,把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写在上面。
何位梅送走丁一桥和宋时君,她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放两段电影。一段电影是方周志和她的。她说,你敢肯定是乔一丁拍的视频?方周志说,你得相信律师,你得相信我。她说,你不会弄错吧?方周志说,我当然不会弄错的。另一段电影是她和乔一丁的。乔一丁说,可是,我没有去给昌仁禹拍视频啊,梅子!她说,你想否认对吗?乔一丁说,可是我本来就没有啊。她用手指着乔一丁说,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否认?乔一丁说,当然否认啊。她说,那好,我们分手吧!本来我还想原谅你的,但你连事实都不敢承认,算我瞎眼认识了你!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义无返顾的样子。乔一丁急忙上前抱住她说,梅子,咱别这样好不好?她说,你认错不认?乔一丁说,老天爷,我没错我认什么啊?她说,那就算了,你放开我,我一定要和你分手!她用力挣脱乔一丁,继续收拾东西,乔一丁再一次抱住她。她又说,你认错不认?乔一丁说,好,我认吧。
何位梅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这两段电影,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地开始怀疑人生,她的世界开始全面坍塌了,她的神经也将要崩溃了,她扑倒在沙发上大声嚎哭起来。但是,旋即她忽然又停止住哭嚎。她又想,丁一桥和乔一丁,这两个人名如此地容易混淆,方周志会不会是混淆了?
这时,天黑下来了,何位梅从沙发上坐起。
门从外面打开,方周志回来了。
方周志说,亲爱的,你怎么不开灯啊?
何位梅没回话,仍然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方周志自己去打开灯,把外衣脱下挂好,走到何位梅身边,警觉地看一眼何位梅,小心地说,亲爱的,你又在想什么心思了?
何位梅仍未回答。
方周志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方周志去到洗手间里,一边洗手,一边在猜想何位梅究竟是怎么了。
何位梅忽然大声说,方周志,我有话对你说!
方周志从洗手间走出来,说,一惊一咋的,究竟出什么事了?
何位梅说,你先坐下。
方周志坐在侧面的一只沙发上,小心地调侃说,何老师,我胆小,您别吓我好不好?
何位梅十分严正地说,方周志,我问你,昌仁禹掌掴章林清的视频是什么人拍的?
方周志禁不住暗吃一惊,他明白肯定有人对何位梅说什么了,或者何位梅已经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真正拍那个视频的人并非乔一丁了。他的心紧张起来,脑子也立刻飞快运转起来。他必须迅速找到一个好办法来应对眼前的危机。
到底怎么了?方周志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说,你又听到什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何位梅说,请你正面回答我,到底是谁拍的?
方周志先拼命让自己放松一此,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亲爱的,你什么意思啊?
你回答我,何位梅丝毫不吃方周志的这一套,仍然是很严正地说,昌仁禹的视频究竟是谁拍的?
你要我再说一遍?方周志说,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说!何位梅说。
好,方周志就一字一顿说,乔!一!丁!
狭路相逢勇者胜。方周志如此坚定的口气让何位梅的心乱了。她似乎真的相信是方周志可能把乔一丁和丁一桥搞混淆了。
真的?何位梅继续说。
真的!方周志仍然坚定地说。
那——,何位梅有些犹豫地说,那,有没有可能是丁一桥拍的呢?
何位梅败阵。
方周志彻底明白了,是有什么人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何位梅了。好在他一开始就是因为看丁一桥和乔一丁这两个人名极易让人混淆,才想到张冠李戴栽赃一把乔一丁的,现在这个后门派上用场了。
啊,丁一桥?方周志故作回忆状说,丁一桥吗?难道不是乔一丁?亲爱的,你把我弄糊涂了,你在开我玩笑吧?我当时对你说的名字到底是丁一桥呢?还是乔一丁呢?
你当时对我说的是乔一丁。何位梅说。
真的?
真的。
何位梅彻底相信方周志是把乔一丁和丁一桥混淆了。虽然也太不应该了,因为这一混淆,让乔一丁无辜背了一个恶名,让她从那时就开始对乔一丁的人品产生了怀疑。但是,就算乔一丁没有帮昌仁禹拍视频这一条,最终他也还算不上是一个好人。如此看来,方周志的这一混淆,也就不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难道,方周志故作糊涂说,难道乔一丁和丁一桥不是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一个人,何位梅打算原谅方周志了,乔一丁死了,可是丁一桥还活着。
丁一桥还活着?方周志故作惊讶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位梅冷笑说,丁一桥今天来家里找你了!
来家里找我?方周志忽又吃惊起来,我的天哪,老婆我胆子小,你别吓我好不好?
来了两个人,何位梅说,一个叫丁一桥,一个叫宋时君。他们两个说,不知什么人发了一条微博,上面有你在一个论坛上说的一段话,你说丁一桥拍那个视频之前,曾与昌仁禹有过密谋策划,所以视频拍得像电影。但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昌仁禹要打章林清。他们要你澄清事实,同时向他们赔礼道歉。
可是,方周志的心不由又是一颤,紧皱眉头说,他们两个怎么会知道咱家的地址?
对于方周志来说,混淆乔一丁和丁一桥因为是早已设计好的逃跑后门,现在只是一个依计逃跑的问题,不是很难。真正让他想不到而且都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居然有人知道他的住址。他想,除了有人曾经跟踪过他,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他的住址的。那么,是什么人曾经跟踪过他?又为什么要跟踪他?
方周子靠近一下何位梅,见何位梅没有躲闪,就趁势将她揽到怀里。何位梅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勉强接受了他。
亲爱的,方周志很温情地说,我是律师,我得罪过很多人,我记得我叮嘱过你,对咱们家的住址一定要保密的,我问你,你是不是不小心把咱们家的地址告诉外人了?
没有,何位梅说,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咱们家的地址,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咱们家的地址的。
那丁一桥是怎么找到咱们家的?
我不知道。
方周志额头上悄然渗出一排冷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