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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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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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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连载

第七章 汽油车和牛车的交响

1

两辆小车几乎同时来到凤山公园外的公路边上停下来。

李向东从车里下来,方周志也从车里下来。

方周志说,李哥好。

李向东没有回答方周志,他很快走近方周志的小车,不由皱起眉头。

李向东说,你自己的车呢?

很不巧,方周志今天没有开自己的车,开的是“正义律师事务所”的车。

方周志说,我一位朋友有事开到永宁市里去了,正好我们所里的车空着,就开出来了——有问题吗?

李向东找方周志拿走雨衣有三种办法,一是要走,二是偷走,三是借走。要走不用说,会直接暴露你的用意,尽失回旋余地,显然不行;偷走需要动用监控资源,动静不会小,也比较容易让方周志敏感到偷走者的动机——如是他真是5.17凶手的话;借走的理由会很牵强,也难免会引起方周志怀疑,但毕竟回旋余地充足,应该是最好的办法。李向东决定要用借走的办法,可是,他没有估计到方周志也可以不开自己的车出来。

能有什么问题?李向东笑笑说,我很少见你开所里的车。

找我什么事?方周志说。

其实也没什么,李向东有点不自然地说,走,到公园里去走走吧?

李哥,方周志奇怪地看着李向东,你没病吧?

在方周志印象中,李向东从来都不是那种有闲情逛公园的人。

和你嫂子打冷战了,李向东很快调整着状态说,没地方去,就出来找你聊聊。

怎么又打冷战啊!方周志说,我看嫂子是不是太闲了!

李向东一时找不到别的办法搪塞,只好冤枉自己的爱妻了。

好吧,方周志说,那就陪你进去逛逛吧。

两人往公园里走去。

初夏的阳光正艳。公园里鸟语花香,景色正好,却也蒸腾着静静的热气,让人颇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李向东没能及时完成周南交待的任务,还得硬着头皮逛什么公园,心里烦透了。他平时走路就很快,这时走得更快,不像是在逛公园,倒像是忙着赶路办事似的。

嫂子这回又是为什么呢?方周志说。

她妈妈过生日我没有去。李向东说。

嫂子不会这么不懂道理吧?方周志说。

是我的问题,李向东说,我本来都与周队请好假,确定昨天下午去的,可是昨天因为查案子查忘了,中午没回家下午又接着查,我的手机关着,你嫂子打我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李向东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父母从小就教育他做人要诚实,李向东从小学到大学再到参加工作,操行评语里一直保留着同样的一句话,就是做人诚实。周南所以赏识他培养他,也是基于他的做人诚实。李向东连自己也想不到,他现在竟然可以对自己的好朋友撒谎撒得如此顺溜。

李向东似乎也想过,以自己与方周志的关系,完全可以直截了当对他说,有人怀疑你是5.17案的凶手,而且你就是穿着雨衣在现场行凶杀人的,可是我相信他们是怀疑错了,你可否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把那件雨衣交给他们检测一下?大家既然是朋友,这样坦诚地说话多好?可是,警察的职业技术原则告诉他,不能这样,也绝不可以这样。他必须严格执行周南的命令,最好是既要检测他的雨衣,又不能让他知道。因为5.17案还没侦结,大家所有行动必须统一服务于侦破工作。

你既是一名警察,你就至少是没有任何时候都绝对可以坦诚对待的所谓朋友。因为任何人都可能是罪犯,任何人都可能是你的敌人,包括你自己认为是最铁最好的朋友。当然,李向东对方周志还是充满信心的。因为他相信他不是5.17案真凶,他不会是自己的敌人,虽然自己已然在以敌人方式对待他了。

方周志感觉到李向东有点怪异。首先是约他逛公园有点意外,然后又好像很有点在意他没有开自己的车出来似的,还有,就是和林曼如打冷战的事。在方周志的印象中,林曼如是一个很无私的人,她似乎不大可能因为自己的妈妈过生日李向东没有去就和李向东闹别扭的。

那么,李向东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还有,更让方周志感到意外的,李向东约自己逛公园好像并不单纯。因为他只是象征性的在公园里遛达了十来分钟,忽然又说有事了。

不行,李向东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说,兄弟,不好意思,我有事情不能陪你了。

李向东说完就丢下方周志自己先走了。

周南的命令,李向东只能再找时机去完成。

李向东真的是没有时间逛公园。

方周志望着李向东离去的背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他对这个好朋友倍感无奈。

2

侦破5.17凶杀案的工作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

李向东和马超一起去到喜乔公司。

王强带两位进入乔一丁的居住的员工宿舍。

与乔一丁同宿的员工小郭把乔一丁放置在宿舍里的行李箱和其他所有物品都拿到李向东马超面前。乔一丁的行李箱里,贵重的东西是一枚戒指和一张银行卡,其余都是一些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两位警察一件一件进行了仔细核查登记,然后再一件一件按原来顺序放进去,然后贴一张封条。

一切做完后,马超忽然对王强说,王经理,乔一丁应该还有一件咖啡色上衣,但这里没有。

李向东问马超说,你怎么知道的?

马超说,那天我们在路上看到乔一丁开摩托车时,就穿一件咖啡色夹克,晚上在医院门那位卡车司机抱着他往医院跑时,还穿着那件衣服。

王强这时想起来了,说,对的,那天乔一丁是穿着咖啡色夹克,因为很脏了,乔一丁的大娘让她儿媳妇拿回家洗去了,应该还在他们家的——这样吧,我派人去找吧,找到了给你们送去。

李向东再问小郭说,小郭,你和乔一丁在一起住,你发现他近来情绪上有什么异常没有?

小郭说,一丁这人,我们老板最清楚,平时不怎么和人们说话的,只蒙头蒙脑做事,不过,自从来和我住一起,他好像心思很重的样子,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马超说,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发呆吗?

小郭说,这个不太清楚。

王强说,可能是因为他的女朋友和他不在一起了。

李向东说,可以带我们见见他女朋友吗?

王强说,我不认识,也没见过,再说,他和他女朋友分手有一段时间了,应该与他的女朋友没什么关系。

马超说,他有没有找新的女朋友?

王强说,应该没有,不过我也不敢肯定。

大家正说着,李向东的手机上发出一个信息铃声。李向东打开手机看了看,脸上立刻现出一种兴奋神情。

王总,李向东对王强说,今天先这样,你们如有什么新的发现麻烦及时向我们报告。

王强说,那是肯定的。

王强送李向东和马超出来,大家互相道个别,李向东和马超匆匆上车走了。

两人刚一上车,天上开始下雨了。

李向东一边开车一边说,简直太好了。

马超说,组长,什么太好了?

李向东说,我说下雨太好了。

下雨太好?马超不解地看一眼李向东。

等等你就知道了。李向东说。

李向东加快速度开车。

马超说,咱们现在去哪里?

去找方周志。李向东说。

李向东刚才收到的信息是他的外围工作人员发的,信息内容是方周志现在开的什么小车以及他的具体行踪。

找方周志?马超惊问。

对,李向东说,找方周志。

马超既感到莫名其妙,又有点小兴奋。他知道组长现在找方周志,大概率与5.17案子有关。马超也乐得自己再见到方周志,以便从他的言行中再观察和捕捉一些新的东西。

李向东马超在距离一间公司大门不远的路边停下。隔着铁珊拦大门可以看到公司院内有几辆小车,还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小车的号牌号。

铁栅栏门开了,有一辆小车开了出来。

铁栅栏门再关上。

天空还在下雨,李向东密切地注意着院里的那些小车。

铁栅栏门又开了,又一辆小车开了出来。

李向东启动警车跟了上去。

马超判断刚出来的小车必是方周志的小车。

警车跟着一辆小车一前一后在往前行驶。

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警车和前面的小车并排停了下来。

李向东飞快下车。马超也下车。

李向东快步走近那辆小车,敲一下司机座的玻璃,玻璃打开,果然是方周志。

方周志惊奇说,李哥!

李向东说,你的尾灯有问题,你打开一下后盖我帮你看看。

方周志只好嘎叭一声打开后盖,很不理解的样子说,是吗?

李向东走到方周志的车尾,打开后盖,头伸进去,飞快把尾灯故意弄灭了。这时方周志也从车里下来了,他看到尾灯果然不亮。李向东如此这般“处理”一番,尾灯又亮了。李向东转过身,顺手从后备箱中拿了一件雨衣出来。

李向东说,我看你这雨衣你也不用,我正好借用一下,出门忘带了。车灯我处理好了。

方周志很不适应李向东的这种做法,但他似乎也毫无办法,只能很勉强地笑笑,说,当然可以。

大家分开,各自上车。

李向东从车窗上朝对面车子里的方周志挥挥手,按一下喇叭,向前开去。

李向东的这一番神操作,快捷准确,十分经典,马超一时都看呆了。

马超兴奋地说,组长,你拿了方周志的雨衣!

李向东平静地说,你看看,5.17晚上方周志穿的是不是这件雨衣?

马超的心情激动起来。他双手微颤着打开雨衣,说,是的,颜色和款式完全一样。

回去把雨衣让痕迹科秘密检测一下,李向东说,如果方周志那晚是穿着这件雨衣在作案现场,那雨衣上必定有死者血迹。

好的,马超忽又犹豫说,可是,他事后如果擦干净了呢?

如果他真的有涉案,李向东说,应该说,他一定不方便认真擦洗雨衣,因为一是不能让人看见,二不时间上也太紧张。如果他真的擦洗了,首先是血迹是很难完全擦洗干净,其次擦洗会有擦洗痕迹,擦洗痕迹也是一种证据,因为你必须讲明白为什么偏要在5.17案发后擦洗。还有一点,他想不到有人会突然借走他的雨衣。不管怎么说,秘密检测一下,至少也是一种排除方法吧。

马超很敬佩地看着李向东,说,组长,我今天算是服了你了。可是,你不是不同意我的判断吗?

我现在也不同意,李向东说,方周志与我们大家是老熟人,关系都很密切,他不可能与5.17案有关系,我是不同意检测他的雨衣。

马超不解地看着李向东说,那你——

李向东打断马超说,别那你那你了,我也没有要你检测他的雨衣,我只是要你秘密检测他的雨衣,检测和秘密检测一样吗?

我明白了,马超笑起来,是不一样。不过,组长你这一招太高明了,突然袭击,让对方毫无防备。

这种办法虽然不怎么地道,李向东说,但能有效避免不必要的侵犯人权非法检查的嫌疑。

难道检测一下公民衣物也算违法?

《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八十七条规定,检查公民住所应当出示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公安机关开具的检查证明文件。人家的小车后备箱,严格说也是人家的私有住所,你说我们这样做算不算违法?可是如果我们仅仅因为对方周志持一种“莫须有”嫌疑,就开证明文件要方周志拿出雨衣来让我们检测,有可行性吗?

是没有可行性。马超说,我认为那样做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我们的工作陷入被动。

3

司机小吴从车库开进院里来一辆警车。

杨琴从楼门口走出来,正要上警车,却见方周志从停车场走过来。

方周志向杨琴打招呼说,杨警官,你好啊。

是方大律师啊,杨琴说,这是又拿到什么案子了?

没有,方周志说,我这两天想去方山县,看看找不找得到一个伴的。

那太巧了,杨琴说,我刚好去方山县,坐我们车子一块走吧。

世上的巧事,当然有些是真的很巧,比如杨琴心里正想着可不可去找一下方周志呢,结果方周志立马就出现自己面前。但也有一些巧事不是真的巧,而是设计出来的巧。比如方周志。有人看到他这一两天总来公安局,没听谁说他要去方山县,看见杨琴要上警车去方山县了,忽然就说自己正好也想去方山县。是巧呢?还是他一直就在等着这个机会?没人知道。

现在就走?方周志说。

是啊,杨琴说,怎么?没准备好?

我的出门没什么要准备的,方周志说,好,我跟你走了。

两人正要上车,马超从楼里跑出来,大声喊杨琴说,杨姐,周队通知上午开会,叫你明天再去方山。

马超看到了方周志,不经意瞪眼看向方周志,方周志也正好朝他看过来,四目相对,马超明显的敌意让方周志不由怔了一下,但他很快掩饰地躲避开去。

杨琴对方周志摊摊手,说,听见了吧,明天,明天行吗?

明天更好,方周志用手指一下马超小声说,小伙是新调来的吧?

考公务员考进来的,杨琴点点头说,那明天我去你们所里找你,好吗?

太好了,方周志说,一言为定。

方周志走了。杨琴尾随马超往楼里走去。

第二次案情讨论会开始了。李向东一边翻阅着一堆询问笔录一边向大家汇报5.17凶杀案的调查情况。

方芹家那栋小楼里的居民,我们都分别了解了过了,李向东说,居民们确认乔一丁多次找过方芹,方芹都在躲避乔一丁。方芹家楼下的一位姓顾的大爷证明,他自己好几次帮着方芹阻拦过乔一丁。方芹工作单位的超市里,方芹的同事们反映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基本都是乔一丁三番五次找方芹,方芹则表现出很冷淡甚至是很反感的态度——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马超跑步进来。他一只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李向东停下汇报,大家把目光投向马超。马超把两个袋子放到李向东面前,把文件袋递到李向东手上。

李向东打开文件袋取出一份检测报告看了看,转给周南,再将其中一个袋子打开,取出一件咖啡色夹克放在桌子上,详细检查起来。

周南对李向东说,那件衣服是乔一丁的?

是乔一丁的,李向东说。

李向东把咖啡色夹克上衣从里到外检查一遍。

我和小马在乔一丁工作的公司,把乔一丁放在住处的所有遗物都检查完了,李向东说,听说还有一件在乔一丁的同事家里,这是他公司老板专门找回来的。

周南说,有什么问题吗?

李向东说,没有问题。

周南说,完了把这件衣服也归到所有遗物一起,结案后还给家属。

李向东说,我会的。

周南说,你继续讲吧。

李向东把目光返回稿纸上,说,大家看到的这件雨衣,是我从方周志小车的后备箱中借来的。因为,上一次会议,小马说过,当天案发期间,我和小马看到方周志曾经穿着一件雨衣,有点怪异,所以找来检测了一下。但从检测结论看,这件雨衣至少在一个月内没有沾过任何液体,完全可以排除马超的推断……

马超听着李向东讲话,脑子又开始走神起来。他似乎还在纠结于自己上一次的推断之中,而且还在继续补充和完善着他的推断。

李向东继续说,综合多地多人次调查询问的情况,排除了应该排除的疑问,再根据法医尸检鉴定,以及两位死者的位置,水果刀位置,还有指纹鉴定等,初步认定是故意杀人和自杀,具体情况是乔一丁先把方芹杀死,然后畏罪自杀,当然,这中间最不能排除的是情杀和殉情自杀——

马超忽然大声打断李向东说,不对!

大家再次把目光集中到马超身上。马超低着头看着桌面,一脸的反抗情绪。

大家看着马超的样子,分别表现出一种又窝火又很无奈的样子,似乎感觉这小子怎么会如此的不可思议或是冥顽不化?良久之后,大家又把目光投向李向东,似乎在说,你作为他的组长,你是怎么教他的?

李向东只好自己来解决。

李向东有点气极败坏地说,小马同志,我刚才的汇报,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和你一起共同搞出来的,你怎么回事啊?

马超说,可是你没有对我说是这个结论。

李向东说,那我问你,你承认不承认我和你调查的事实?

马超说,我没有不承认。

李向东说,那我再问你,我讲的汇报材料属不属实?

马超说,当然属实。

李向东说,既然属实,那你来根据这些材料做个综合判断,好不好?

马超说,当然,你根据调查资料做出这样的推论,肯定是合乎逻辑的。

李向东冷笑说,哦,原来你也承认是合乎逻辑的?

马超说,因为本来就合乎逻辑嘛。

这时,不知谁笑了一下,很多人就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有的甚至笑的前仰后合。没有人注意到,周南没有笑。

大家的笑声,让马超感受到了一种刻骨的尴尬,他真的受不了了,忽然爬到团桌上哭了起来。马超一哭,大家的笑声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情和爱怜。大家一时都很无奈,不知该怎样安抚马超。

周南在冷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马超停下哭泣,但仍爬在团桌上。

周南说,小马,坐直身子!

小马用手抹一把脸坐直身子,头微倾着,眼睛看着团桌。

周南岔开话题说,杨琴同志,安抚死者家属的工作,一定要十分细致。我听说,乔一丁在乡下还有养父母,养父母最近还到他工作单位找过乔一丁,但听到乔一丁杀人了后就逃走了,可能是怕承担连带责任吧?

杨琴说,是这样。两老人只听说了乔一丁杀人了,还不知道乔一丁自己也死了。方芹家属呢,在方山县的农村,据了解,她只有一位老母亲,身体也不太好。我计划先找村里的干部,然后和干部一起去做安抚工作。

周南说,想法很好,一定要依靠村里的干部。好啦,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吧。

大家起身往外走去。

4

一家人在吃饭。马超吃得很快,一反往常吃饭时总是夸夸其谈地向大家讲在刑警队的工作故事,而是要么一句话不说,要么很低沉冷淡,脸色十分不好看。他的样子使全家的氛围显得颇有点诡异。

马英说,哥,你今天怎么了?

马超说,没怎么。

马义轩说,今天没有要发布的消息吗?

马超说,那来哪么多消息。

田静笑一下说,怕是在单位挨批了吧?

马超用鼻孔哼一声说,没有,敢批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奶奶说,你们就别烦他了。

马超很快地往嘴里拨拉几口饭,菜也没吃,就放下碗,回到自己房间。

大家见马超进到自己房间,就互相挤眉弄眼小声发表着针对马超的议论,纷纷显示出对马超的忧心。

马英说,我哥今天是怎么了?

田静说,肯定是在单位做错了什么挨批了。

奶奶说,怕是遇了什么烦心事了。

马义轩说,别叽叽喳喳的了,工作嘛,那有总是一帆风顺的,遇点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挨批了也是好事,不然他怎么会进步呢!

大家正说着,马超戴着警帽从自己房间走出来,大家立刻停止,装作很正常的样子。

马超态度很冷地对大家说,我有任务出去一下。

马超走了。

大家又是一阵愕然。

马超骑了自己的摩托车往大街上驶去。

马超再次来到喜乔搬家公司,推门进入。

前台小姐赶紧上前欢迎说,警官同志,您好。

马超点点头说,您好,请把上午我送过来的那件衣服再拿给我一下好吗?

前台小姐说,就是那件咖啡色夹克吗?

对,马超说,是那件夹克。

好,前台小姐说,一丁的遗物都在会议室放着,您跟我来吧。

小姐领马超来到会议室。小姐从马超的行李箱上把那件夹克拿到马超面前的团桌上。马超拉凳子坐下,重新检查夹克。他先从衣服外表到里边看一遍,再把衣兜一个一个翻出来,仍然什么也没找着。但忽然间,一个衣兜下面的一个小破口引起了他的重视,他把衣兜的破口用手撕开一个大洞,回填到衣服里边,再把一只手伸进去,通过大洞探伸到夹克的内层,仔仔细细地在里边摸索着,摸索着,终于,他似乎摸到了什么,紧绷的脸色立刻兴奋起来。他抓着摸到的东西手从衣兜口退出来,展开手一看,是半个纽扣,纽扣的线眼里还有曾经是缝缀纽扣的两根蓝色的线,他把半个纽扣和蓝色的线小心放到自己上衣兜里,然后,再一次把手从夹克衣兜里边洞里伸进去,仔仔细细地摸索一遍,再摸索一遍,确定再没有任何东西后,才罢休。

马超说,小姐,好啦,您把这衣服和一丁的箱子放一起,等他的家属来了统一还给他们。

前台小姐说,好的。

马超歉意地说,打扰您中午休息了。

没事,前台小姐说,我中午值班,不休息的。

马超再次表示一下谢谢,走了。

5

一辆警车在律师大楼外的街边停着。

方周志揹着工作包从律师大楼走出来,快步来到警车旁,打开车门上车。

是杨琴来接方周志去往方山县的。

杨琴在副驾位,方周志在后排,警员小吴开车。

方周志说,杨警官,那个5.17案完了吧?

杨琴说,是完了,但也没完。后续工作让人头疼。

方周志说,家属领尸了没有?

杨琴说,那个男的家属,是在农村的养父母。前几天两老来过,一听说养子杀人了,怕担连带责任,赶紧逃回去了。

方周志说,还有这样的家属,也太奇葩了。那个女孩子呢?

杨琴说,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找女孩家属。

方周志说,听说女孩很漂亮的。

杨琴说,是啊,一位花季少女。

方周志感叹说,太可惜了。

杨琴看一眼方周志说,我了解到那女孩只有一个老母亲,要不你帮帮老人家好不好?

这是杨琴主动带方周子一起来的根本原因。她知道方周子一般代理的案子都是大要案,安抚受害人家属这种小事,他肯定不屑于去做。所以,要想让他帮助自己去安抚一位老人这种事,必须得用一点技巧。

方周志很淡然地说,我能怎么帮呢?

杨琴说,帮她把真相摆弄明白。

方周志说,你们不是都已经结案了吗?

案是结了,杨琴说,可是作为死者母亲,她可以对结果表示不服啊!

哈,方周志笑一下说,你是要我代理死者母亲申请复议?

对,杨琴说,代理她向我们提出申请复议。

方周志摇摇头苦笑一下说,你们对自己的调查没有自信,又何必要仓促结案呢?

我们对自己的调查充满自信,杨琴说,但是,要知道,死者母亲是一位七十岁的老人,死者又是她的唯一女儿,即使是你有太多证据证明了她女儿的死因,她也不会很快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只有通过申请复议,让她反复揣摸其中的各种细节和因果关系,她也许才会彻底明白。

嗯,方周志说,非常有道理。

即使是申请复议,杨琴停停又说,肯定也不会出现另外的结论。但这样认真走一回过场,对老人非常有好处。因为寻找真相的过程也是一剂疗伤的良药。老人彻底明白了真相,心中就不再有纠结,这对她太有好处了。

方周志说,你们倒是很能为老百姓想事的。

杨琴说,我们的局长天天教育我们,当警察一定要对人民负责,尤其是要对弱势群体负责,宁可把过程弄得复杂一点,也一定要让涉案家属看明白真相。

说得太好了,方周志说,我要向你学习,向你致敬。

向我致敬就免了,杨琴说,你帮帮方芹的妈妈就好。

方周志处心积虑地在公安局院里“巧遇”杨琴,并“同意”搭乘公安局的车子跟杨琴一起来方山县,并非是因为他没有看出杨琴打算拉他入局去安抚和帮助死者母亲的企图。相反,正是他算准了杨琴的企图,而自己又极需要“不小心”掉进杨琴的企图之中,让杨琴的企图得以实现,也让自己能够对何位梅有所交待。但是,戏还得接着演。

好家伙,方周志大笑说,杨警官真是一位精算大师啊。

什么精算不精,杨琴说,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杨警官,方周志说,我最近真的是有点小忙哪!

你是大律师啊,杨琴说,我知道我不是李向东,更不是周队长,我人微言轻,请不动你呀。

杨警官,方周志忽然认真地说,我警告你,你把这话收回,我就帮你,什么人微言轻,敢用激将法对付我,我有哪么势利眼吗?

好,我收回了,杨琴说,方律师哪,安抚一位七十岁的老人,我也是没办法呀,有你这张三寸不烂之嘴,我的工作会顺利很多的。

那你回头要我请客哪,方周志说。

一定!一定!杨琴说。

大家各得其所,心里都美滋滋了。

国道一侧有一条只有很窄的水泥路,水泥路口有一水泥制招牌,上面写着“麻地村”。杨琴等人的警车在丁字路口停一下,就从水泥路往麻地村里拐进去了。

麻地村没有人知道所谓5.17案,更不知道方芹的死讯。

孙小明始终打不通方芹的电话,就找了村支书温德武的儿媳妇马润梅照看王玉兰,自己决定去市里找方芹。

孙小明安顿好两人从屋里出来,还没有出院,马润梅出门喊他说,小明,你再回来一下。

孙小明说,还有什么事?

大娘还有话对你说,马润梅说。

孙小明跟马润梅返回屋里。

王玉兰对孙小明说,小明,我忘嘱咐你了,你见到方芹后,可千万别告诉方芹我崴脚的事好吗?

孙小明说,我知道的。

杨琴等人的警车径直往村委开去。一群留守小孩在警车后面飞扬的尘土中奔跑着追撵着警车。小车在村委院外停下,杨琴、方周志、小吴下车。见院大门开着,三人走进去。小孩们也早已追上来了,也跟着杨琴等人进到村委院里,七嘴八舌地对杨琴等人说话。

一小孩说,哇,是警察叔叔!

一小孩说,是警察阿姨!

一小孩说,你们要找谁?

一小孩说,你们是不是要找孙主任?

大家看见村委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

杨琴对孩子们说,小朋友们,你们好啊!我们是找孙主任的,你们知道孙主任在哪里吗?

小孩们纷纷举手。

一小孩说,我知道。

一小孩说,我也知道。

一小孩说,我们帮你去找吧。

杨琴说,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们了。

小孩们一窝蜂地走了。

孙小明往通往国道的水泥路上走去,忽然看见远处村委院外有一辆警车,正在纳闷,就见一群小孩一边喊话一边朝他奔来。

一小孩说,小明哥哥,有人在村委会找你!

一小孩说,孙主任,警察阿姨在村委会找你呢!

一小孩说,他们要我们来找你的。

孙小明说,真的假的啊?

一小孩说,真的。

一小孩说,是真的。

一小孩指着村委院外的警车说,你看哪,警察阿姨还开着小轿车呢!

孙小明说,他们找我什么事啊?

一小孩说,不知道,你快去吧。

孙小明跟着小孩们往村委院走去。

小孩们和孙小明走进村委院。

杨琴等看着孙小明年纪这么年轻,以为小孩们领来的并非村主任,但他毕竟是大人,就迎上去和孙小明握手。

孙小明说,你们是?

杨琴说,小伙子,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警察杨琴,我们想找村委主任,能帮我们找找吗?

小孩们立刻纷纷抢话。

一小孩说,他就是。

一小孩说,他是村主任。

一小孩说,是开会选出来的。

孙小明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是村主任,我叫孙小明。

杨琴有点尴尬地说,哦,这么年轻啊!

方周志说,真是少年英才啊!

孙小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先把小孩们赶出院子,回头再打开办公室门。

孙小明说,大家请屋里坐。

大家进屋。

村委办公室虽然简陋,内容却也十分丰富,墙上有很多诸如村干部名单,村委财务公示,以及村规民约等,办公桌上则是堆放着各类文件表格。

孙小明说,不好意思,我们村委比较简陋,你们随便坐,我先给你们热点水。

孙小明去热水,杨琴等坐下观看墙上文字和表格。

杨琴对方周志说,方律师,你来过这里?

方周志说,我没有,我们事务所的陆定坤来过。

孙小明在电热水壶装好水插上电,走过来。

杨琴给孙小明介绍小吴和方周志。

杨琴说,这位是我的同事小吴,这位呢是正义律师事务所律师方周志。

孙小明与两位很客气地握一下手。

杨琴说,小孙主任,我们这次来呢,是来向你们村委寻求帮助的。

孙小明说,没问题,需要我们做什么?

杨琴说,你们村里的方芹,知道吧?

孙小明不由一阵紧张。

孙小明说,知道啊,我正准备去市里找她呢,她怎么了?

方周志说,小孙主任,你先别着急,坐下说。

孙小明坐下。

杨琴说,小孙主任,前几天市时发生了一个恶性案件,方芹遇难了。

孙小明站起身。

不会吧,孙小明吃惊说,遇难?遇难是什么意思?

方周志说,她人不在了。

什么?孙小明仍不相信地说,人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杨琴轻叹口气低下头。

孙小明瞪圆眼睛看看杨琴,再看看方周志和小吴,当他终于确信了大家所说的方芹遇难不在了时,忽然首先失控了,扑倒在桌子上大声呼喊着说,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

可是旋即,他又突然直起身对着杨琴重新向她确认,说,杨警官,方芹真的不在了?这可是真的?

杨琴朝孙小明点点头,说,小孙主任,对不起,这是真的。

孙小明再次得到确认后,就再次扑倒在桌子上用双手猛烈地拍打着桌面绝望地嚎哭起来。

我的天哪——,孙小明说,怎么会这样呢——

三个人都没有估计到村委主任孙小明听到方芹的死会如此悲伤,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杨琴拍拍孙小明的肩膀,说,小孙主任,请您节哀。

方周志说,是啊,小孙,您是一村之长,您一定得坚强一点啊。

孙小明哽咽着停住哭,说,那你们要我做什么?

我们知道方芹有一个老妈妈,杨琴说,如果我们贸然去把这事告诉老人家,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我们的意思,是想请您以村主任的角度帮我们去告诉老人家,并安抚老人家,别让她想不开。

我不行,孙小明大摇其头说,我不行,我自己都接受不了这件事,我没办法带你们去见方芹妈妈。方芹妈妈70多岁了,就方芹一个女儿,我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他老人家,你们去找支书吧。

孙小明又爬到桌子上很绝望地用手把脸捂起来。

热水壶的水开了,发出吱吱响声,孙小明沉浸在悲痛中,一点也听不到。小吴就自己亲自把热水壶拿过来,给大家面前的水杯里各倒一杯水。

孙小明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杨琴说,没事,没事。

孙小明说,我这几天一直打方芹手机,总是打不通,我害怕她妈妈以为出什么事了心急,我骗她说我打通了方芹的手机,还说方芹约我去一下市里,我这不是刚要到公路上等客车,结果你们来找我了。方芹妈妈高血压,身体很不好,现在又崴了脚,地都下不了,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大家摇头无语。

杨琴说,是太难了,不过总得要告诉老人家的,她是唯一的遇害人家属啊。

孙小明说,我先给温支书打个手机吧。

孙小明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孙小明对着手机说,温叔,我的天塌了——

孙小明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6

周南李茹正在吃饭。

马超指控方周志是5.17案真凶,对周南震动很大。虽然他暂时还是持不相信的态度,但他也绝不敢轻视。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人提出来了,那就必是有一定概率,那怕很小。何况马超又是以极端诚恳认真的态度讲的。再者,一直以来,周南对方周志的三观也颇有看法,这使得他更加不好轻易排除他做坏事的可能。虽然原则上他作为警察完全不应该用这种逻辑推断问题。然而,李茹不同,李茹是百分之百反对怀疑方周志。她认为说方周志可能涉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甚至说周南要不是神经出了问题,要不就是有点老糊涂了。因此,这两天,两人一谈及此事就呛嘴。

李茹说,我要周志来家吃饭,他说公安局有人找他,谁找他了?

周南说,杨琴找他,可能是要他帮忙做死者家属的工作的。

你们一方面怀疑周志,李茹说,一方面又要他帮忙,你们也做得出来?

一码归一码,周南说,再说也只是检测了一下他的雨衣而已。

李茹说,那检测出问题了吗?

没有。周南说。

李茹说,真是吃饱了撑的。

不过,周南却仍是忧心地说,我还是排除不了对周志的怀疑。

那个马超是神经病,李茹说,你也神经病了?

但愿我是神经病。周南说,你知道我有多看重周志,我一直打算要把他培养成我们全村人的骄傲的,要是他违法犯罪了,那我这几年的努力就全作废了。我的努力作废了倒也没什么,可我怎么向父老乡亲交待?怎么向周姐交待?

李茹说,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我现在还不敢确定,周南说,查一查再说吧。

周南为了避免与李茹呛嘴,草草吃完饭,赶紧起身走了。

关于方周志是否涉5.17案子,李向东一直持坚决否定的态度。但他不得不执行周南的命令,“借”走了方周志的雨衣进行秘密检测,结果并没有检测出任何问题。他和方周志是很好的朋友,做了这种不忠不义的事后,现在都不知该怎样面对方周志了,心里烦透了。对于李向东巧“借”方周志雨衣这件事,马超一度很敬佩李向东的精明。但是在这时,马超的想法又变了。他认为在这件事上,大家把方周志想得太简单了。方周志并没有上当,上当的反倒应该是李向东。他认为方周志不可能把自己做案时穿的雨衣放在自己的车子里。李向东“借”到的雨衣,其实是另外一件雨衣。甚至可以说,方周志把另外一件相同颜色相同款式的雨衣放在他的车里,本来就是等刑警队的人来“借”走的。

这一天中午,李向东和马超因为处理一起事故晚了,就在街边的小吃滩吃午饭。马超就借机又与李向东说起雨衣的事来。

马超说,组长,我想我们中了方周志金蝉脱壳之计了。

李向东说,你什么意思?

马超说,我感觉我们检测的雨衣是假的。

李向东突然火了。

你快算了吧!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李向东大声说,你知道吗?方周志是我的哥们,就因为你的一句话,害得我欺骗了他,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把雨衣还回给他的,你还要这样说?你是想害死我才罢休对吗?

马超不敢再吱声了。

马超也心里问自己,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马超把自从公审昌仁禹一案见到方周志以来,自己每一次与方周志近距离接触的情形重新捋一遍,再捋一遍,一种强烈的自信禁不住再一次从胸中升起。但见李向东正在生气,就压制着自己小声说,可是——

李向东忽然把手里的筷子狠狠甩到桌子上,打断马超说,单我买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李向东第一次对马超发了大火。

马超望着李向东离去的背影,眼眶里一颗不服的眼泪滚落下来,叭嗒一声击打在餐桌上。

7

孙小明把杨琴一行安顿在温支书家吃午饭,自己一个人走了。

温支书说,小明,你一起吃吧。

孙小明说,你们吃吧,我真的吃不下。我先去看看方芹妈妈吧。

温支书说,你不好说就别说,等等我们一起去对她说。

孙小明说,我不是不好说,是说不出口,等您吃完饭来了您跟她说吧。

孙小明返回王玉兰家。润梅正在照顾王玉兰吃饭。两人看见孙小明没有去市里,好奇怪。

润梅说,小明你没有去市里?

王玉兰说,是不是打通芹芹的电话了?她怎样?

孙小明看着王玉兰,忽然朝她双膝跪在地上,眼泪哗哗而下。

王玉兰惊说,小明你这是怎么了?

孙小明哭着说,妈,方芹她被人害了。

孙小明还是自己对方芹妈妈说了实情。

什么?王玉兰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明你说什么?

润梅也说,小明你在说什么?

市公安局的人来了,孙小明双手捂着眼脸说,他们刚通知了我。

天哪,润梅说,这可是真的?

王玉兰再一次问,你说芹芹被人害死了?是吗?

妈,是的,孙小明说,刚才公安局的人对我说的。

王玉兰大喊说,我的天哪——

王玉兰喊一声后正要坐起身继续确认,却不料竟一下子晕倒了。

孙小明润梅扑向王玉兰。

孙小明大喊,妈妈!

润梅也喊,大娘!

温支书用本地特产攸面栲栳招待杨琴等三位。温支书自己先没吃,他在炕上靠近灶台的地方,一边抽着旱烟斗看大家吃,一边应答着几位的话,丝丝缕缕的烟从在他面前曲曲弯弯地升腾着。

杨琴说,我真的没想到小孙主任对方芹的死反应会那样强烈,他们是亲戚?

温支书说,不是亲戚,他两人是恋人。

方周志说,怪不得那样悲伤呢。

小吴说,其实,我当时就看出来了。

杨琴说,温支书,小孙主任好像很拒绝带我们找方芹妈,这件事就只能靠温支书您了。

温支书说,方芹娘刚崴了脚,现在地都下不了,她就这一个女儿,看得好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不过,你们放心,我会跟她说的,也只有我跟她说了,我又能推给谁呢?

杨琴说,真是谢谢您了。

方周志对杨琴说,万一方芹妈去不了市里怎么办?

杨琴说,老人家总得再看女儿最后一眼啊。

温支书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妈妈怎能不见女儿最后一面呢!这事就交给我吧。我今天跟她说,明天就带她去市里,抬也要把她抬到市里,方芹妈要是不能最后看一眼女儿的样子,她自己也没法活下去的。

杨琴说,那就让方律师陪您去见方芹妈好吗?方律师不代表公安局,他可以以律师身份在法律层面帮助方芹妈妈。

温支书说,杨警官想得真周到,我正有此意。方芹姑娘死了,但必须有个说法,是怎么死的,谁害死的,找谁赔偿,这些问题,都得律师帮助。

方周志说,好,我愿意帮助方芹妈妈。

大家正吃着说着,忽然门被猛然推开,是温支书儿媳妇润梅。润梅惊恐万分,好像出什么大事了的样子。大家都跟着紧张起来。

润梅说,快!不好了,玉兰婶子没气了!

大家一下被惊呆了。

温支书说,打120了没有?

润梅说,镇医院说10分钟到。

温支书说,孙小明把方芹的事对她说了?

润梅说,对,说了。我刚给玉兰婶子熬好小米粥,还没端给玉兰婶子呢,孙小明来了,玉兰婶子问他,说你不是去市里去找方芹吗,怎么又回来了?小明就把公安局来人说方芹出事的事说了,玉兰婶子听了后,只哭喊了一声自己就没气了。

大家一时无语。

8

兄弟,李向东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邀你来这里吗?

不会是又和嫂子打冷仗了吧?方周志笑说。

醇厚的茶香和妙曼的琴声弥漫出一种浪漫的幽静。可是,当两个人不同的心思像两把冷剑。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朋友之间,通常不能把对方看得太清楚了,或者说也无须看得太清楚。尤其在一些容易伤害感情的敏感问题上,彼此最好都稍微糊涂一点,给对方也给自己多留一点回旋空间。这样,朋友关系就会更稳定一些,更长久一些。可是,李向东的朋友观不是这样的,他认为真正的朋友,应该像水晶石一样清澈透明。双方如果有问题或是误解,应该及时讲清楚,解决问题,消除误解,然后继续相伴着往前走。他不愿意一边揹着辜负朋友的错误,一边还若无其事样子。他准备把检测方周志雨衣的事情给方周志解释清楚,请求他的理解和原谅。

当然不会,李向东说,那有哪么多冷战打的。

嗯,方周志犹豫一下说,算了,不猜也罢,喝茶。

以方周志的智商,他似乎应该知道李向东为什么要找自己“借”走雨衣,更知道其中注定还潜藏着一个恐怖的让他无法承受的疯狂假定。对于这种情况,他自己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毫无察觉。因为只有这样,事情就显得十分简单。相反,他如果知道了,或者是被认为是知道了,那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他必须做出最科学的最恰到好处的应对。这种应对又必须具备精确算路而且分毫无差,否则就会出大问题的。

我要向你道歉。李向东说。

道歉?方周志说,你道哪门子歉?

我检测了你的雨衣。李向东说。

检测我的雨衣?方周志皱起眉头说,你什么意思?

真是怕鬼就有鬼,方周志想挡都挡不住。接下来,他必须出招了。

李向东说,因为有人怀疑你涉案。

方周子惊问,涉哪个案子?

李向东说,5.17。

方周子说,什么5.17?

方周子当然知道什么是5.17。但他必须让自己不知道。

李向东说,就是5月17日的凶杀案。

方周子倒吸一口凉气,颤声说,你们难道怀疑我是杀人犯?

李向东说,我借走你的雨衣,其实是为了检测之用。

方周子说,那检测结果是什么?

李向东说,证明你与5.17案无关。

天哪!方周志把头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屋顶发起呆来。

李向东说,我欺骗了你,我现在郑重向你道歉。

李向东站起离开座椅,给方周志深鞠一躬。

方周志忽然也站起来,用手猛拍一把桌子,茶杯都被震得跳起来,茶水倾倒了一桌子。

李向东!方周志怒瞪着李向东说,你这个王八蛋!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方周志要求自己必须强烈反击。

李向东低头说,对不起。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方周志说,我是律师,不是你李向东随便可以欺侮的!我要告你侵犯人权!

李向东低头不语。

方周志再坐回到椅子上。

琴声依旧,茶香依旧,浪漫已不再。

算了,方周志似乎平静下来一些,他的愤怒这时变成了悲伤,他流着泪说,算了,咱们的朋友到此为止,算我瞎眼认识了你。

方周志站起身往外走去。

方周志苦心经营的好朋友岂可轻易丢掉?但是,方周志更懂得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的经典道理。此时此刻,他必须作出毅然决裂的决定。

方周志走出几步后,忽又转身说,对了,我最后还有一句话,李向东,你的职务问题,渠局长已经到政法委报备过了,我提前祝贺你。

方周志说完转身走了。

李向东看着方周志的背影,忽然,眼泪决堤,潸然而下。

虽然,李向东没有按照方周志的建议接受黄大音的采访,副队长还是当上了,但方周志处心积虑为自己好的那份恩情,他永远不应忘记。

9

双贵娘和双贵爹从市里赶回来,屁股还没有坐稳,村委主任就急匆匆赶来他们家了。

村委主任说,公安局刚给村委打来电话,要我通知你们去一趟公安局,我正要派人去市里找你们呢,你们回来了就正好,快点准备一下再去吧。

双贵爹和双贵娘刚刚才在乔一丁所在的喜乔公司被吓了一大跳,忽又听到公安局在找他们,不禁又是一惊。

双贵娘说,公安局找我们干什么?

村委主任说,你们不是去找养子了吗?难道不知道他出事了?

双贵娘赶紧撇关系说,找什么养子?十几年没见了,与我们八杆子打不着。

双贵爹紧张地说,我外甥到底出了什么事?公安局为什么要找我们?

村委主任说,哦,原来你们没去找养子呀?难怪你们还不知道呢。你外甥死了,公安局是要你们去领尸去呢。

死了?双贵娘赶紧给老伴递眼神要他别说实话,不料双贵爹楞怔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我外甥是杀人了,他怎么会死呢?

你这个蠢猪,杀人者偿命,双贵娘讥讽说,你也不想想,他既然杀了人,那自己还能活吗?

村委主任说,看来,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听公安局的人说,说你外甥是先杀了人,然后畏罪自杀。

我外甥真的死了?双贵爹瞪大眼睛看着村委主任。

公安局是什么地方?村委主任说,难道公安局还会说假话?

天哪,双贵爹噗咚一屁股软瘫在地上,接着就老泪纵横起来,边哭边说,我的姐姐怎么会这么命苦啊,自己早早死了还不算,如今儿子也死了,连个根都没有留住,呜哇——

双贵娘不耐烦地用脚踢一下老伴,说,别呜哇呜哇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再说又不是双贵死了,你哭你个头耶?

他们的儿子突然从里屋走出来,歪着脑袋说,谁谁谁说我死死死了?

双贵从小因患脑瘫引发智障,走路说话都很困难。

去去去,双贵娘不耐烦地撵双贵说,回里屋去,不说你,没你事!

双贵就又进里屋去了。

双贵爹仍在边哭边说,你个没良心的死老婆子,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姐我外甥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不心疼哪,可他们是我的亲骨肉呀!呜哇——

村委主任拍拍双贵爹的肩膀安慰说,算了算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快点去公安局把人弄回来埋了吧。

我们不会去的,双贵娘说,主任麻烦你回公安局个话,就说乔一丁与我们非亲非故,他的死不关我们什么事?

村委主任反驳说,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们是经过民政局办了收养手续的,怎么会不关你们事呢?

双贵娘说,只来我们家待了几天就走了,这算哪门子养子?

村委主任说,劈开养子不说,也是你们的亲外甥,就按亲外甥说,你们也不能不管哪!

双贵爹停住哭说,今天不早了,我明天去吧,你说的有道理,就算只看在我姐姐的份上也得给他去收尸啊。

双贵娘说,死老头子,自杀是屈死鬼,你弄回来埋哪里?你愿意你家坟地里有个屈死鬼吗?

双贵爹说,屈死鬼也是自家孩子,埋坟地里怕什么?

村委主任说,对呀,谁家坟地里没一个两个屈死鬼?不算什么问题的。

双贵娘说,别人家是别人家,我们家不行,我不同意!

双贵爹说,你一个婆姨家的,祖坟的事关你屁事?

双贵娘说,好啊,不关我的事好啊,那我死了后也不陪你进祖坟了,我让我娘家兄弟把我尸骨拉走卖了算了!

双贵爹说,你现在就让娘家人把你拉走卖了也行,活得比死的还值钱些!

双贵娘气坏了,就动手去打双贵爹,村委主任赶忙拉开,双贵娘打不到双贵爹,就也瘫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老天爷呀——,这日子不能过了呀——,双贵娘手舞足蹈边嚎哭边说,我好命苦啊——,我要和这个死东西离婚呀——

这时有几家邻居闻声而来。双贵娘见来了很多人,嚎哭的劲头更大了。

一时天昏地暗,恍如世界末日。

每个人活着的理由不同,活法也不同。大家折腾累了,狂风暴雨过了,睡上一觉,休息一阵子,还得继续过日子。

第二天一早,双贵爹赶着自家的牛车往宁乡市去了。牛车上还坐着儿子双贵。

双贵爹佝偻着身子,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愁云,眼角上悬着一颗昏黄的泪珠。双贵睁大眼睛看着远处的山峦,感觉好新鲜,好好玩。

同样是面对亲人不在,方芹的妈妈王玉兰更加让人揪心。

王玉兰还在昏迷中。但她嘴里却一直还在念叨女儿的名字。现在,她正在一张病床上接受输液。孙小明温支书以及村里的几个妇女也都在。大家紧张地看着王玉兰,都一脸的悲伤无奈。

温支书问孙小明说,小明,你还没有联系到梅子吗?

孙小明说,打不通方芹手机时,我就也打了梅子姐的手机,也是没打通,方芹出事后,我差不多每隔两小时就打一遍,但是就是打不通。

温支书皱着眉头说,不会吧,难道梅子也出事了?

孙小明说,公安局的人没有说起过梅子姐,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时,王玉兰终于醒来了,她惊奇地看着大家,突然坐起身。大家很快围过来。

孙小明说,妈妈!

温支书说,大姐!

润梅说,婶子!

其他人也在对王玉兰喊话。

王玉兰定睛看看大家,忽然说,你们快扶我去汽车站!

王玉兰一把拔掉手上输液管,自己先挪动着要下地。所有人都不知说什么和怎么应对,一时显得十分混乱。

温支书说,大姐不能你这样啊!

孙小明说,是啊,妈您刚刚醒来。

王玉兰的腿这时已伸出到地上,众人无奈,只得帮他披衣穿鞋。

王玉兰口气坚决地说,我得赶紧去找芹芹!

10

台灯的灯光照射着一张不大的写字台,写字台桌面上,有一张白纸,白纸上,放着半颗纽扣,纽扣的小孔中贯穿着两条蓝色的线。

纽扣和线是在咖啡色夹克的夹层中间找到的。很显然,是乔一丁先把纽扣和线放在衣兜里,纽扣和线再从衣兜的破口中漏掉进夹层里的。为什么乔一丁把纽扣和线装进自己衣兜?纽扣和线又是从哪里来的?

两根蓝线既然串在半颗纽扣的孔眼里,说明纽扣原本是被蓝线缀着在一件衣服上的。为什么是用蓝线来缀纽扣?那衣服至少极有可能是偏蓝色一点的。

为什么是半颗纽扣呢?另外半颗哪去了?它们为什么为一分为二?

马超看着白纸上半颗纽扣和两根蓝线沉思。

奶奶在门外说,超超,你在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明天还要早起呢,你怎么还不早点关灯睡觉?

马超舒缓一下自己紧张的神情,说,奶奶,我在看书,我现在马上睡。

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周南还在自己办公室工作。这时有人敲门,周南说,进来。

张忠民推门进来,再把门再关上。他走到周南面前,从一文件袋中取出一个小塑料袋子和一张检测单子,小心递给周南,说,结果出来了。

周南看检测单,看着看着脸色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张忠民说,周队您的推测是对的,黑塑料条子上是有血痕,与5.17案死者的DNA完全一样。

周南放下检测单,叹口气说,真是怕鬼就有鬼——小张,你回家吧,还是暂时保密。

张忠民说,您也快点回家吧。

张忠民走了。

周南也回家了。

李茹还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他。

李茹说,什么情况?

周南在沙发上坐下。李茹关掉电视,给周南斟一杯早已沏好的茶水。

检测证明,周南说,我找到的黑塑料条子上的血与5.17案死者的血完全一样。

李茹说,这能说明什么?

周南说,说明马超的说法完全正确,凶手是第三人,凶手作案时穿着一件黑颜色雨衣。

李茹说,还有呢?

周南说,案发后十几分钟时,李向东和马超都看到过周志穿着黑色雨衣,马超还说看到周志神色紧张。

李茹忽然严肃起来说,难道你相信周志就是凶手?

周南说,从证据角度,至少是不能排除。

你的认知里,李茹看着周南,是不是已经锁定凶手就是方周志了?

我说过,周南说,是不能排除。

可是,李茹的脸色不好起来,可是,周志的雨衣你们不是检测过了吗?

周南说,周志难道会把作案时穿的雨衣一直放在自己车里?

那你的意思,李茹说,是周志把作案穿的雨衣扔掉后,又买了一件同样的雨衣?

周南说,有这种可能。

完全没有,李茹忽然生气起来,我就奇了怪了,你周南怎么可以这样去想周志?

我也不想这样,周南说,可是我不能不尊重眼下的证据。

现在只能说,李茹强硬地说,行凶作案的人是穿着一件与周志的雨衣相同颜色的雨衣,不能设想作案人就是周志,因为周志的雨衣并没有剪烂更没有扔掉,它还好好地放在周志的车子里!

周南说,我希望是这样。

李茹说,本来就是这样!

周南停一下,说,本来是怎样,还得看后续调查。

李茹不服说,你这是先作有罪推定,后再补充调查,这样做太危险了,你作为一个老警察,你不能这样!

唉,周南说,周志是瑞琳姐的儿子,我和瑞琳姐是堂姐弟,我们有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李茹火爆火爆地说,不管你怎样,我就是不信周志是凶手!

11

方周志为了避免何位梅会卷入5.17案中,帮何位梅改名为何秀萍,并要求她换一个健身馆工作。何位梅开始用新名字到新的健身馆找工作。她来到一家名为康乐健身的公司,与五六位女孩共同竞逐教练职位时,还出了个大洋相。

当时,轮到何位梅面试了,人事经理对着前来应聘的女孩们说,下一位,请何秀萍进来面试!

没有人应答。大家互不相识,就都莫名其妙地相互看着,以为是人事经理搞错了。何位梅竟然自己也懵了。人事经理就提高声量再喊一遍说,有请何秀萍面试!

何位梅这才清醒过来,赶紧尴尬地站起身说,到,到,不好意思,我是何秀萍。

人事经理皱眉再问一句,你是何秀萍吗?

何位梅说,是的,我真的是何秀萍,刚才我一时走神没太听清,不好意思。

已改名何秀萍的何位梅在新公司上班后的一段时间里,常常犯类似自己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误,每次都搞的自己很尴尬。

何位梅离开了原本包括好多亲人在内的朋友圈,彻底成为一个没有亲人朋友的孤家寡人。她感觉很不是滋味,也很苦恼。

方周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把何位梅原来的手机卡弄得找不到了。何位梅差点气晕过去。

一天,何位梅问方周志说,我的旧手机的卡你放那里了?

我找找看吧,方周志很轻率地说,也不知夹到哪本书里了。

你怎么能这样啊,何位梅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我的所有亲人朋友的手机号全在那个卡里,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反正你暂时也不和他们联系,方周志说,以后见他们时再找回来不也一样吗?

何位梅终于忍不住发火说,方婶孙小明还有温支书他们,肯定一直在打我电话,也一直会发信息给我。我可以暂时不打他们的电话,但我想看看他们发我的信息,知道一下他们的情况呀,你怎么可以把我的手机卡也弄没了呢?

方周志知道理亏,只好妥协说,你先别急,我只是说我得找一下的。因为你知道我常常把一些书搬来搬去的,一会搬回家,一会搬到单位,我不敢保证我夹到哪本书里了。

何位梅说,别的人无所谓,方婶孙小明温支书那些人,我绝不能与他们断了联系的。

好好好,我明白。方周志说,你放心,我也绝不会让你与他们断了联系的。我已经与公安局的朋友说好,要做方芹妈妈的法律代理人,一定要帮助老人家查明所有事情的真相,给你一个交待的。

那他们会来市里见你的?何位梅说,是吗?

方周志说,他们肯定会来见我的,如果他们来不了,我也会去村里找他们的。

这个时候,孙小明和温支书扶着王玉兰已经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了。

王玉兰揭开方芹身上的白布,用一双颤抖的手抚摸着方芹的身体。王玉兰的脸像一块不规则的生铁,她已没有眼泪,有的只是一种一样是生铁般的倔犟和不服。接着,她又拿一块毛巾擦拭方芹的身体。她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擦拭着,每一分的动作,都如同惊涛骇浪,电闪雷鸣,感动天地。这是一位母亲和女儿的最后诀别,看似简单,却是人类最伟大最隆重最悲壮的告别仪式。

对于母亲王玉兰而言,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环节,就是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接着,三人如约来到正义律师事务所方周志办公室。

孙小明扶着王玉兰在一长椅上坐着,温支书也坐在旁边。三人对面是方周志。大家正在就方芹的案子商讨向公安局申请复议的事情。

方周志说,根据法律规定,如果你们对公安局作出的侦查结论不服,有权向公安局提出申请复议,也有权向上一级公安机关提出申请复议。

温支书对王玉兰说,大姐,我的想法,咱还是先不要越级去申请复议,还是先向给咱结论的公安局申现复议比较好,你看呢?

王玉兰说,好吧,就依你说的办吧。

孙小明对方周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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