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南突然接到方周志的电话,约他去公园单独见面。周南知道方周志已经回村里见过方百昌了,想他现在约自己单独见面,肯定是要和自己谈自首的事情。方周志难道是想通了准备自首吗?如果是这样,方百昌到底还是比自己有办法。周南心里生出一种谨慎的高兴和欣慰。但这种高兴和欣慰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酸楚。血浓于水,方周志除了一直被自己悉心扶植,以至让其成为了著名律师,更是自己的亲人,可是,现在却要逼他去接受法庭审判以及被判刑入监……,周南有些不愿往下想了。
周南早早地来到公园的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来。
恰在这时,常文斌打电话来了。
常文斌口气冷硬地说,南子,周志找你了吗?
周南说,打我电话了,我正在等他呢。
常文斌说,周志已经答应要自首了。
周南说,那太好了,真的要谢谢方百昌老人家了,看来方家人的事,到底还是要人家方家人自己来解决的。
我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常文斌的口气不仅冷硬,甚至很强势,他说,你回来的那一天,你对我说,周志只要自首,你就保他不死,这话你可还记得吧?
周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常文斌了。
周南是说过这句话。当时常文斌以为方周志绝死无疑了,他自己也准备一死了之,情急之下,周南为了劝阻常文斌,不得不说了句大话,充其量只是一种说话技巧,可是常文斌却当真了。不幸的是后来在方百昌家里,常文斌再一次逼自己重复了一遍保证方周志不会被判死刑的话。可是,客观事实是方周志会不会被判死刑,只有人民法院说了才算,渠渠一个周南怎么可能代替法院去做决定?
哦——,周南不置可否地哦了几下说,文斌哥,你放心,我肯定会尽我所能帮助周志的。
周南的话让常文斌上火了。
你这是什么话?常文斌大声发火说,什么叫尽你所能?你哪天可不是这样说的!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话得算数!我现在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给我保不了周志的命,我就会拿你的命来换!你自己看着办!
常文斌挂断手机。
很多情况下,太老实的人也真认人头疼。因为他们脑子里只有一根经,他们只听你说什么,从来不会分析你为什么要那样说,你说的话里必须不能错一个字,你只要错一个字,你就完了。他们就是一头乌龟,咬住你就不懂得放口了。周南知道,常文斌是这样一个人。
人这东西,肉体的伤会很痛,那怕痛得大喊大叫,撕心裂肺,只要你有毅力,咬咬牙总还是可以撑住的。心受伤就不同,心受伤,不至于让你大喊大叫撕心裂肺,却让人真的是难以承受。比如,你的善意,你的苦衷,非但不能被你的亲人朋友所理解,相反他们还要仇视你,打击你,甚至像常文斌现在一样,还要像对待仇人一样要你命。这种痛,真的太难受了。
周南的脸这时扭曲的像一堆麻花,他猛猛地摇着那堆麻花,暴流的眼泪甩得到处都是。
周南很快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哆嗦着手抽出一支点上,用力猛抽几口,呛得自己打雷似的咳了一阵,痛苦烦乱的心境才稍稍安定下来一些。周南平时并不抽烟,但衣兜里常常放着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一是为了与人联络感情时作应筹之用,二是遇到类似现在这样的心境时自己抽几口以图缓解。
不一会儿,方周志来了。
坐吧,周南说,他没有抬头看方周志。
抽了几口烟之后,周南的心境好多了。
情况并非周南想象中的那样。
方周志似乎更是一腔的火气,正在从脸上和眼睛里往外喷射。他完全不是来找周南谈自首的,相反,他是来找周南兴师问罪的。
方周志没有坐,他正对着周南,和周南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我们在拳击比赛场上见过,是一种准备攻击敌方和防备敌方攻击的距离。
我还是再叫你一声舅吧,方周志说,舅,你在外面恶心我也就算了,你还回村里在我的亲人面前臭我,你这样做事也太绝了吧?
周南没有抬头,听方周志这样说,似乎感觉他说的也对,便用检讨口气说,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吗?方周志厉声说,兴师问罪的意思已然明确。
周南抬起头来,也回过神来。原来方周志并不是来和他商量怎样去自首的,而是来找自己算账的。他意识到自己这一趟回家恐怕又是失败了。可是,他又感到一阵纳闷。如果真是这样,那常文斌刚刚对他讲的那些话又是从何说起?
其实,常文斌又怎能想到,方周志转身就把自己对亲生父亲说的那些话抛到九霄云外了。人与人会是如此不同,这个连物种学家基因学家也解释不了的问题,他一个脑子里只有一根经的老人怎么能够想得明白?
周南看着方周志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有点迷茫地说,你要反悔?
我警告你,方周志冷笑说,我尊重你,把你当长辈看,不代表我怕你。我不和你动手不是我打不过你,你别以为自己功夫有多了得,我一直是让着你的。什么狗屁自首,我没有犯罪自首什么?你和我扯什么亲情?扯什么血缘?你手里要是有确实证据,你早就把我抓起来了。你以为我不清楚吗?你是怕在家乡人面前比不过我的名气,你是想压制我,甚至找机会让我坐牢,让我死。可是你错了!我年轻,有才华,有能力,功夫深厚,更重要的,我还有比你官大很多倍的朋友资源。你呢,别忘了你是很快要退休的老头,你有什么?你拿什么和我斗?有什么资格和我斗?我今天找你,是要警告你,不要再逼我,不要总是指使那个傻小子马超到处找我麻烦,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只小蚂蚁,我分分钟可以用一只小指头碾死他!
方周志说完,根本没等周南回话,转身走了。
周南再一次掏出烟和打火机来,再一次用颤抖的手抽出一支,但他把打火机打着时,却怎么也对不准烟头了。
2
一个第三者插足别人家庭挑唆别人老婆刀砍老公的故事,因为与何位梅刀砍方周志一案超级相似,便在一些社交平台上突然火了。评论区里人们的说法也五花八门。有人说这个故事怎么越看越像是何位梅刀砍方周志的案子?有人说什么叫越看越像,本来讲的就是那个案子,只是这里没有点名而已。有人说,那个第三者究竟是谁呢?怎么也没有人把他拉出让大伙瞧瞧?有人说,听说那个第三者是一名警察,可能是不方便拉出来。有人说,别瞎说,警察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有人也附和说,我也不相信,听说当晚还是那位警察救了方周志的。有人说,干嘛是警察救的而不是别的人救的?人家两口子半夜里做的事情,那位警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怎么会是女的前脚砍了男的,那位警察后脚就去跑去抢救?他是神仙啊?有人说,如果那位警察是背后主谋,砍了就砍了,何必还要去抢救?说不通嘛。有人说,那位警察可能是怕了,再说万一男的被砍死了,女的便也活不成了,那他不是鸡也没了米也没了,所有投入都白瞎了?接着又有人说,警察难道就没人敢管吗,警察上头不是还有督察吗?还有人说,这种事如果属实,公安局应该把这个警察开除掉的。还有人说,检察机关是干什么吃的?检察机关应该插手管管呀!
宁乡市公安局里,也有人在传说这个故事,但这里的传说者清楚地知道故事里的那个第三者其实指的就是马超,可是因为这件事没有官方确认,或者说“证据”不充分,所以传说的声量较小,而且传说得也十分小心谨慎。
云来了,风也来了,雨便不可避免。接着,真有人就打通了公安局的电话,对这个传说故事进行质询。
于是有一天,渠胜东局长特意把刑警队队长周南和副队长李向东都叫到自己办公室问话。
渠局长说,社会上传说,方周志的女朋友刀砍方周志,是咱们的刑警队的马超唆使干的,这对咱们全局的影响很坏,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向东说,这件事我也听说了,第一,完全是谣言,根本没有这回事情。马超主动认识何位梅,是为了调查5.17案子,不存在唆使何位梅伤害方周志的事实。第二,关于这个谣言,我也找方周志问过,方周志说,他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传这个谣言。
渠局长说,那社会上的人们怎么会知道这个案子中的哪么多细节?
李向东说,案子是公开审理的,当时旁听观众也很多。
渠局长想一想说,马超是你们警队的,你们看怎么回应社会上人们的质询?
周南说,我看,暂时把马超调到办公室吧。
李向东不解地看着周南说,周队,就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调走马超,这对他不公平吧?
渠局长说,那就按周队的意见办吧。
周南以为,只要把马超调到办公室,褫夺了他的侦案权,他就会远离5.17案,方周志便也没必要再针对他做什么了,当然更主要的是免得自己为马超的安全再担心了。周南只是从自己角度考虑问题,没有顾及马超会怎样想。
于是,很快人事科长就找马超谈话了。
人事科长当然知道,领导上决定调动马超到办公室,主要是基于关于马超的那些负面传言,但很显然不能摆到桌面上,只单纯地告诉马超说是因为工作的需要这样安排的。马超自己本来就没有听到关于自己的那些传言,自然也不会往那方面想问题。他一听到人事科长说要调他到办公室工作,立马就意识到肯定是周南为了阻止自己调查方周志赶他离开刑警队的。于是,一种巨大的失败感和屈辱感让他的脑袋一时间都快要炸了。他紧握拳头满含眼泪怒视着人事科长,差一点就要揍他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人事科长只是在执行局里领导的指示,而局里领导则又是根据刑警队长周南的意见这样安排的,要怪只能怪周南,与别的人毫无关系。
在公安局,所有指示都带有命令性质,而对待命令,任何人都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权利,马超那怕是被冤死了,也只能选择服从。
马超一句话没说从人事科走出来。马超的眼眶里已经抵挡不住那些汹涌的泪水而快要决堤了。此时正是刚刚上班的时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马超无法面对大家,就快步冲进洗手间,嘎叭一声把门锁死,然后放开眼眶闸门,任眼泪洪水般哗哗而下。
我失败了吗?马超心里问自己,5.17案难道就这样算了?难道就这样让方周志一直逍遥法外?难道就这样让何位梅永远含冤下去?
杨琴气冲冲推开李向东的办公室门。
杨琴说,我听说把小马调走了?
李向东说,你难道没听到人们在背后说小马什么吗?
杨琴说,你也相信小马是那样的一个人?
李向东说,我当然不信。
杨琴说,那为什么要调走小马?
李向东叹口气说,检察院给渠局长打电话了,要局里调查小马,渠局长这样安排,也是手下留情了。
杨琴摇摇头说,多可爱一个小伙啊!
李向东说,你以为我舍得让他走?
不知不觉中,大家都已经完全接受了马超,也习惯了马超的存在,这时突然要调马超离开,难免有诸多不舍。
马超阴沉着脸来到刑警队的大办公室,同事们看着马超在自己办公桌前收拾自己的东西,都有些同情和不舍,但因为马超被调走的原因太过敏感,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用一句什么话安慰他好,似乎说什么都可能会不小心伤到马超,就都只好什么都不说,只用半是内疚或半是忧伤眼神营造出一种莫名的气氛,默默地送别他。马超也不看着任何人,他很快把自己的家当胡乱放进一个纸箱里,端着纸箱悄然走出办公室,神情中有点悲愤,更含有一种倔犟和不服,他似乎在告诉大家说,老子还会回来的!
马超就这样无声地离开刑警队,又无声地来到公安局办公室。
3
下午下班时分,马超和人们走出大楼。他早已打电话告诉过亚男,要她别开车接他,亚男便也没有来。他打算一个人走着回家。
马超刚出大门,李向东忽然快步追了上来。
李向东拍一下马超的肩膀说,小马,你先别走,我去开车。
马超只好站住。
不一时,李向东从停车场开车出来,在马超身旁停下。
李向东从里边推开助驾室车门,对马超说,小马,上车。
马超上到车里。
什么事?马超说。
也没什么事,李向东说,我正好要去往你家的方向去,顺便和你聊聊。
聊什么?马超说。
小马,李向东说,你别太多想,在公安局工作,调来调去的情况很多,我也不是一直就在刑警队的,这些情况都是很正常的。
马超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李向东又说,我也在办公室呆过,说实话也挺好的,有充足的时间看书。
稍倾,马超忽然说,李副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在前面十字路口下车吧。
李向东看一眼马超说,你不回家了?
马超苦笑说,我暂时没脸回家。
李向东痛苦地摇摇头说,小马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只是调动工作,又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你犯得着吗?
马超没有说话。
李向东又说,那你不回家打算去哪里?
马超说,也没打算去哪里,我只是想一个人在外面呆一会再回去。
李向东说,当然,打电话约一两个朋友一起聊聊也好。
马超说,我也没脸见朋友。
李向东叹口说,天哪,小马,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马超说,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其实也没什么的。
李向东说,那你干脆跟我回家吧,让你嫂子炒两个菜,咱俩喝一杯。一块工作这么久,也没请你吃过一次饭。
马超说,不用了,李副队,我只想一个人在外面吹吹风,然后走着回家。
李向东说,心里很憋屈,对吧?
马超说,没有,你说的,不就是个工作调动嘛,又不是犯了什么错误。
李向东说,真这样想?
马超说,真这样想。
李向东说,要不先跟我回我家去吧,好不好?
马超说,李副队,真的,我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就想一个人慢慢走着回家。
李向东说,真的不想跟我回我家?
马超说,以后吧,好不好?
小车来到十字路口,李向东停住车,说,行吧,你别想太多,也别在外呆太久,让家里人不放心,好不好?
马超说,好。
马超下车。李向东拉开车窗,两人互相挥挥手。李向东开车走了。
李向东回到家里,林曼如和瑶瑶都不在,就走进厨房先动手开始摘菜做饭。不一时,林曼如和瑶瑶也回来了。瑶瑶去写作业,林曼如也到厨房和李向东一起做饭。
林曼如说,我听我们单位的人说,那个疯女人可能和你手下的那个小马关系很不一般。
哪个疯女人?李向东说。
林曼如说,就是方周志的女朋友,那个现在已进了监狱的那个女人。
哦,李向东说,你是说何位梅呀。
林曼如说,大家说就是小马叫她拿刀砍方周志的。
别瞎说,李向东说,根本没有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林曼如说,你怎么知道没事?
流言止于智者,李向东说,以后别跟着人们瞎嚷嚷好不好?小马是我的手下,我比谁都了解他——欸!李向东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来,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说,我现在得去找一个人。
李向东擦把手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林曼如说起何位梅刀砍方周志的事,又扯到了有关马超的谣言,本是顺口一说,却让李向东的心不禁颤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在马超调离刑警队的事情上,自己想得还不够周全,工作也还少了一个环节,必须立刻补上。
李向东开车来到明海医药公司大门口,走进门卫室。
保安向李东敬个礼说,警官您好。
李向东说,小伙子,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亚男,或者把她的电话给我一下也行。
保安说,好,我给您她的手机号,您直接给她打手机吧。
保安很快从一张桌子上的玻璃板下面的一个表格中找到了亚男的手机号码。
李向东拿出手机,拨通了亚男的手机号。
亚男边接听手机边急匆匆从家里出来。
亚男对着手机说,喂,您哪位?
李向东说,亚男,我是刑警队的李向东,你见过的。
亚男说,哦,李副队长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向东说,小马的工作有调整,可能心情不太好,你去陪陪他好吗?
亚男说,他现在哪里?
李向东说,我和他在东胜街口的十字路口分开,他说自己走着回家,现在走到哪里了我不知道,你打电话问他吧。
亚男说,好,我打电话找他吧,谢谢您了,李副队。
亚男立刻下楼,进到自己的小车里。
亚男发动小车后,先给马超打手机,但手机里却是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亚男很无奈,只好先往东胜街口开去。开了一程,再停下车拨打电话,结果还是一样的语音提示。只好决定先到东胜街再说。
亚男来到东胜街的十字路口把小车停下,下车四处观望,没有看到马超的身影,她只好再上到车内。
亚男一边开车缓慢前行,一边不停地朝大街的人行道上观望。
亚男再次停车拨打手机,仍是关机提示声音。
亚男只好慢慢往马超家开车。
亚男来到马超家楼下,拨通马超家里的电话。
除了马超之外,一家人正在看电视,忽然电话响了,田静去接。
田静说,啊,是男男啊,什么事?
亚男说,阿姨,超哥在家吗?
田静说,还没回来啊,可能是单位有任务,你打他手机吧。
亚男说,好,阿姨,我打他手机吧,我挂了。
亚男挂断手机,自语说,超哥,你在哪里呢?为什么还把手机关掉?心情不好也不至不回家吧?——哦,不会去酒吧借酒消愁吧?——对,有可能!
亚男很快调车原路返回。
天色已然很晚,大街上行人渐少,很多店铺也陆续准备打烊了。亚男一个人还在一家一家地往餐馆酒店去寻找马超。
4
亚男终于找到了马超。
亚男走进一间酒吧,看见大厅已没人了,就边往外退去边很奈地朝里边大喊一声马超。巴台上一位服务员朝亚男跑过来,说,美女,您说的马超是不是一位警察?
是的,是的,亚男赶紧说,马超是警察,他来过你们这里吗?
您跟我来,服务员带亚男来到一个包厢门口说,我们要打烊了,只有这一位顾客还没走,因为是警察,我们也不方便说什么。
亚男推门进入包厢。果然是马超。
这时的马超,早已醉爬在酒桌上了,桌子上有几盘残菜,其余都是啤酒空瓶。
亚男走近马超。马超似乎听到有人进来了,就口齿不清地说,服务员,把门给我关好,别让外面的人看见我,太丢人了。
亚男说,我是亚男!
亚男也不行——亚男?马超似乎忽然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就转变口气说,亚男?亚男来啦?
走吧,亚男说,我带你回家吧。
我不回,马超的酒劲又来了,呢喃着说,我想睡一会。
马超刚说完话,真的就咝嘟咝嘟睡着了。
服务员对亚男说,好吧,您照顾他,我先出去了。
服务员走了。
亚男推一下马超的肩膀说,真没出息,不就是工作调动嘛,你至于吗?
马超被推醒了,就又口齿不清地呢喃着说,哼,你知道什么?表面看是工作调动?其实里面全是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亚男说。
他们把我调离刑警队,马超说,目的非常单纯,也非常明确,那就是阻止我调查方某人!
不让调查就不调查呗,亚男说,还能落个清闲自在,有什么不好?
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马超说,恶人不除,好人就得受害。我要是不把方某人送进监狱,何某人的冤屈就没办法洗清,何某人的冤屈洗清不了,我于心何安?
何某人又不是你什么人,亚男说,你这样拼命帮她,值吗?
是我什么人不敢讲,总之是太值了,马超似乎极其认真地重复说,我告诉你,是太值了。
亚男早想知道马超如此帮何位梅,到底是出于何种想法,人们都说酒醉心里明,她便想乘机问他一些平日里想问又不敢问的话。
是你什么人就什么人,为什么还不敢讲?亚男说。
我怕万一传到亚男耳朵里,我的麻烦就大了。马超说。
那亚男又是你什么人?亚男说。
亚男是我的女朋友,马超说,也可以说是未婚妻吧,因为我们国庆就要结婚的。
这么说,亚男说,你的心里是不是爱上何某人了?
这话更不敢乱讲哪?
马超讲的是大实话。他与何位梅的接触中,肯定是生出过一种异乎寻常的心跳。凭良心讲,他不能否认自己喜欢她,甚至爱他。但是他与亚男有婚约,他已承诺要在不久后的国庆节与亚男领证和举办婚礼,他必须把自己对何位梅的喜欢和爱永远地埋在心底。因此,你问他是不是爱上何某人了,他真的是不敢乱讲。但是,语言永远不只是语言表面的那点意思,语言的背后还有更多更深的意思。马超说不敢乱讲,事实上他是什么都已经讲了。亚男虽然单纯,但她不傻,她一下子就读明白了马超的所谓“不敢乱讲”背后的深意了。
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让亚男的眼眶里立刻溢满了泪水。她稍微停一下,强忍着悲痛颤声说,为什么不敢讲?你讲出来吧!
亚男口上这样犟,心里却很害怕马超真的把他不敢讲的话讲出来,她害怕极了。
我就不讲,马超说,别烦我,我想睡会觉了。
马超真的就又嗞嘟嗞嘟地睡着了。
亚男摇摇头,用衣襟抹把眼泪,先到巴台替马超把账结了,返回来发狠力把马超扛到肩上走了。
亚男是一个有一说一的女孩,她的内心世界纯净透明,从不藏事。往时,爸爸妈妈每每担心马超会甩掉她时,她都会大声斥责他们。她和马超相依相伴着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妹,却胜过亲兄妹。她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但在此时,惨酷的事实摆在了她的面前,她的那颗如水晶一样透明的心碎了。
5
南怀义和方周志面对面坐一茶桌前。南怀义手捧着几页打印文字在仔细阅读,方周志一边喝茶,一边作不经意状注意着南怀义。
南怀义阅读完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很好,南怀义说,我这就拿回去让我们董事长签字。
小南,方周志说,还有,你得和宋董事长说明白一下,打官司是要时间的,尤其是这种经济案,需要做很多研究工作和外围的准备工作。
会的,南怀义说,我会把您的话完整地转达董事长的。
董事长签字了,我马上开始工作。方周志说。
南怀义把打印文稿小心放回自己的文件包里,说,好的,那我先告辞了。
方周志送南怀义出门。
对于方周志而言,签下这一份代理合同,真是太适时也太重要了。因为走进明海公司,他就有可能接触到亚男,接触到亚男,他就有可能进一步了解马超,以至掌握马超的动向,并予以及时应对。
周南也还在关注着马超。
逼迫马超与5.17案脱离关系,对周南追查方周志罪证角度讲,似乎是一种损失,但一来马超悉心要找的雨衣他早已经找到了,二来他不能让马超一直处在方周志的监视之下,那样他的安全风险会很大,他不能让马超再度涉险了。他原以为马超调到办公室之后,马超就不得不停止追查方周志的罪证,他自己也不用再为马超的安全操心了。可是他又一次错估了马超。他发现马超并没有停止调查方周志的动作。
周南站在自己的窗口往楼下看着,他看见那辆蓝色小车再次来到公安局大门口外面的街边,有一个人从大门口朝蓝色小车走去,然后钻进了小车,那人正是马超。
周南很快退回到办公桌拨打电话。
周南说,小张,你很快去把小车开出来,我有事。
周南放下电话,匆匆出门。
马超这时已然恢复到如往时的状态了。也真的不再因为自己被调离刑警队而有丝毫沮丧了。
亚男这时的情绪则异常低落。亚男不是圣人,她一直还沉浸在巨大的伤心和苦痛之中。她想既然马超爱上了何位梅,那干脆与他解除婚约成全他们两个算了。可是这现实吗?何位梅的刑期要三年的,你要马超等她三年吗?再说,让马超那样优秀的一个男人去和一个罪犯结婚,这合适吗?还有,也是最重要的,那自己呢,自己情愿吗?自己能放下他吗?从小到大,自己像是马超的影子一样,只要马超回到宁乡市,两个人就总是形影不离。马超差不多就是亚男自己的生命的一部分,她是那样深沉地爱着他,她真不敢想自己离开他会怎么活下去。不,亚男又想,马超与何位梅其实也未必是真的相爱,因为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改变。包括现在,他还是和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关心自己,爱护自己。再者说,他都承诺要在国庆节与她领证和举办婚礼,而且直到现在也并不曾表现出丝毫的犹豫,这又那像是不爱她了呢?
男男,马超说,是不是姨父又说你什么了?
没有啊。亚男说。
可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马超说,有什么心思要告诉我啊。
我没有什么心思,亚男说,可能没睡好觉吧。
真没有?
真没有。
那就好。
亚男停停又说,哥你今天怎么提前下班了?
没有啊。
没有?亚男说,以前,你说下班时间是6点,可哪天不是7点多甚至是8点才出来?你看看手机,现在才刚到5点半。
马超说,那是因为刑警队事多,下班没准头,行政办公室没什么事,每天可以按时下班。
亚男说,我看还是行政办公室好。
马超苦笑一下,叹口气说,嗯,也可以这样说吧。
亚男说,那咱们今天去哪里?
马超说,还去找吴七斤。
亚男说,你不是看过他收回去的废品了吗?
马超说,还得见见他人问问情况。
亚男说,那天咱们7点去都没见着他人,现在去肯定还见不着。
马超说,反正也没事,就等呗。
超哥,亚男停停又说,你都不在刑警队了,怎么还要管那个案子的事情?
马超说,你是不是也反对我管那个案子的事情?
我没有,亚男说,你说等就等,谁怕谁呢,等到10点我也陪着你。
马超说,你有怨气?
亚男说,你别冤枉我啊,我没有怨气。
马超说,我虽然不在刑警队了,但我还是公安局的干部。
亚男笑一下说,就是不在公安局了,你还是中国公民,是中国公民,就有见义勇为的义务。我背下来了。
是的,马超认真说,不把方周志送进监狱,我绝不罢休!
亚男叹口气说,哪天再能撞见方周志就好了。
唉,马超说,以我现在的身份,就是撞见了也不能随便搧人家耳光了。
我没说你,亚男说,我是说我能撞见他就好了。
马超说,你想替我搧他耳光?
亚男说,我才不爱搧人耳光呢。
马超笑起来说,那你想怎样?
亚男说,我想狠揍他一顿。
马超又笑说,为什么想揍他一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亚男说,可能是手痒痒吧。
你可别乱来啊,马超正色说,听局里的人说,方周志功夫很厉害的。
亚男比比嘴说,他厉害能厉害过我吗?
你可别瞎想啊,马超说,我绝不让你和方周志过招。
亚男说,为什么?
马超说,女不和男斗嘛。
亚男说,我听说过男不和女斗,没听过女不和男斗。
马超说,我编的。
亚男说,你不说他有功夫,我也许只是说说而已,动不动手还得看我有没有兴趣,你说了他有功夫,那我肯定是要揍他了,因为我就是见不得什么有功夫的人,我见一个就想揍一个。
马超说,你可别给我和任何男人动手动脚。
亚男说,为什么?
马超说,我怕你吃别人亏,我宁愿我自己死,也绝不能让别人伤害你,占你便宜也不行。
亚男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浑身都有一种彻骨的幸福感觉,她的眼睛潮湿了。
这我相信,亚男说,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也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看见有人伤害你,占你便宜也不行。
他们两人看似随意说的,却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像世上最纯净的钻石。不久之后的故事就都证实了这点。此为后话。
这时,两人看到了一座大桥。
马超说,到了。
亚男说,明白。
亚男把车开进右侧的一条小路上,往桥下面开去。
马超和亚男都丝毫没有察觉,事实上,他们的小车后面一直有两辆小车在跟着,一辆离自己很近,只有几米远,另一辆则很远,远到连身后的那辆小车都没有察觉到。
最后面的那辆小车,是张忠民在开,周南坐在副驾位上。
两人从玻璃上看到,当最前面的蓝色小车往桥下开去时,紧跟在后面小车停了一下,没有继续跟去,而是一直往大桥上开去。周南用手指一下右侧的一片树林,张忠民把小车开进树林停下。
两人下车去了。
减慢车速的小车开到桥上停下。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方周志,一个可能是开车司机。
司机把小车前面的车盖打开来,似乎是小车有什么故障了,需要检查处理。方周志则去到桥边,看似一边在等司机修车,一边走到水泥栅栏边观景,当然也能看到桥下一辆蓝色小车,以及抱着两个空纸箱的马超正在往桥洞下走去。
桥洞下有两个用木板支起的台子,一个空着,一个上面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马超朝男人说,七哥你好啊,我给你送点东西来了。
马超提着一捆纸箱纸朝七哥走来,老远就跟七哥打招呼。
七哥赶紧从台子上下来。
七哥说,天哪,我只是顺口一说,想不到你还真的帮我送纸箱来了。
马超说,这些东西扔哪里也是扔,何不送给你卖点钱花呢。
马超把纸箱放到台子下。
七哥说,马警官,你这么对我,让我太不好意思了。
马超说,这有什么,我只是顺道经过,千万别太客气了。
七哥说,马警官,你问我的那个朋友还没回来,他一回来,我就带他去公安局找你吧。
马超说,别呀,千万别,我是想问一下,他是哪个村子的,还有他的家庭地址在哪里。
七哥说,你想亲自去找他?
马超说,对,我想去他们村子里去看看他。
七哥用手指一下公路的前方说,你就顺着这条路往前开,大概是15公里就到了,村子就在路边,叫马茂庄,他人也姓马,名字叫狗则。你进村一问狗则,都认识的。
马超说,那好,谢谢你了,我改天去找找他吧,七哥,我告辞了啊,等我积攒下一些废品了再给你送来。
七哥感激地说,太麻烦你了,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马超走了。
方周志看到马超一个人空着手从桥洞中出来,钻进到蓝色小车中。
司机放下机盖。两人上车。车子开走了。
马超亚男从便道上到公路,往市区方向返回。这时,亚男从后视镜中看到,路边的树林里开出来一辆小车,也上到了公路上,然后跟在了自己后面。
亚男说,奇怪,那边林子里没路,怎么会开出来一辆小车来呢?
肯定是旅游的私家车。马超说。
亚男说,这里又没有旅游景点,那来的旅游一说?
马超说,也可能是司机开车开累了,然后就到林子里乘凉休息。
两人接着又说到眼下的事情。
没有见到你说的哪个人吗?亚男说。
还没回来。马超说。
明天再来?
那人是马茂庄的,哪天去村里找他。马超说。
超哥,亚男感叹说,你说在咱们生活的环境中,会不会也存在一个书里说的那种小人国的世界?
这个我说不来,但是在桥洞下,确实有一个另外的世界。
6
马超和几位同事正在电脑上写什么文件,李向东推门进来。
李向东走近马超说,小马,周队让你去他办公室一下。
马超迟疑一下说,李副队,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在刑警队上班,我是办公室干事,我不归你们管吧?
马超的话显然太过,把李向东都呛傻了。众同事立刻把眼神都聚了过来,紧张地看着两人。
小马你混账!李向东气红了脸说,你小子自己看着办吧!
李向东甩门走了。
众同事纷纷开始批评马超。
一人说,马超你也太无情了吧?
一人说,是啊,周南毕竟是前辈,你不能这样对他啊。
一人说,快点去吧,现在挽回还不晚。
马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起身出门去了。
马超来到周南在办公室。
小马坐吧。周南说。
马超在木沙发上坐下。
小马,周南说,你现在是办公室干事,好好做好你办公室的工作就行了,关于5.17案,你就别再管了好吗?
我没管啊。马超说。
你应该知道,周南说,不是职警没有取证权。
马超立刻想到从昨天从大桥下返回公路时看到路边树林里开出来的一辆小车,心中不由既震惊又气愤,现在他明白了,小车里肯定有周南。
马超干脆点明了说,我下班后,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
小马,周南诚恳地说,你得明白,寻找那件雨衣毫无意义,因为即使你找到了雨衣,也证明不了什么。
既然证明不了什么,马超说,那你又何必要阻止我呢?你在担心什么?
周南忍不住火了,站起身厉声说,你现在不是职警,你没有权利插手5.17案子,我警告你,别再到处乱跑找什么雨衣!
马超也火了,说,我不是职警,但我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你知道公民有见义勇为的义务。方周志犯有杀人罪,我作为公民,有义务帮助警察寻找他的杀人罪证,我有错吗?
你是没有错,周南叹口气坐下,放缓语气紧皱眉头说,但是小马,你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还不适合独自去做这种工作。
我知道您是老警察,马超说,不但有经验,而且经验丰富,可是,您没有去做。您自己不做,也不让别人来做,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
你放肆!周南禁不住又火了。
我看我还是自己滚吧。马超站起身欲走。
你给我坐下!周南命令似的大声说。
马超坐下。
周南再次压低声量,极其诚恳地说,小马,对不起。
不,别,马超说,那您接着说。
有人跟踪你,周南小声说,你都丝毫没察觉,你的警惕性太差了。
我早发现了您在跟踪我,马超说,我只是没说。
不是我跟踪你,周南说,是别人跟踪你。
别人跟踪我?
马超凝神回想。
别人跟踪你,周南说,你丝毫没有察觉,更没有防备,这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马超沉默一会,说,您这么费心,不过还是要我别查方周志,对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马超说,我绝不会放过方周志!除非我死了!
周南咆哮说,你滚吧!
马超起身走了。
看着马超走后,周南痛苦地闭上眼睛,然后哆嗦着手从衣兜里掏出半包烟来。
7
一家人刚吃完饭,电话铃响了,宋明海去接。
是南怀义打的。
南怀义说,宋董,我现在还在永宁市,刚才接到方律师的电话,说他下午两点到公司,您看派什么人接待一下?
宋明海说,啊,太好了,我安排亚男接待吧。
这时,亚男已到门口换好鞋正要出门,听到宋明海说到她的名字,说,让我接待什么?
宋明海说,男男,下午两点,你到公司接待一位律师,带他到财务室,帮着查找一下资料。
亚男说,怎么要我去接待?这些事不是归南怀义管吗?
宋明海说,南怀义出差不在,再说,公司的事你也该慢慢学着操点心了,别总是成天游手好闲的样子,将来你怎么接我班?
亚男说,嗯,那好吧。
亚男开门走了。
宋明海说,别忘了是两点啊。
亚男边出门边说,知道了!
邱能芳从卧室走出来说,早应该给她安排点事做了。
亚男开车见过一个高中同学后,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匆匆往公司赶去。
亚男紧走慢走进到公司门厅前台时,看墙上的挂钟,两点已过10分。
前台小姐说,男姐您好。
亚男说,那位律师还没来吧?
前台小姐说,他已经来了。
亚男说,糟了,那他去哪里了?
前台小姐说,我让他在会议室等您。
亚男往会议室走去。
方周志正在看文件夹中的文件。
亚男推开会议室门,认出了方周志,她没等方周志抬头就退出去了。
亚男一脸惊疑,很快拨打手机。
听到手机响,正在工作的马超很快走到一个避静的地方去接,说,男男什么事?
亚男在会议室门外说,超哥,爸爸请了方周志帮公司打官司,让我接待他,你说怎么办?
马超也不由吃了一惊,真的?
亚男说,爸爸让我下午两点接待一位律师,我刚才推开会议室一看,原来是方周志,就先退出来给你打电话了。
马超想一下说,你之前有没有对姨父说过方周志的事?
亚男说,没说过,他请方周志来我也不知道。
马超说,就是说姨父已经与方周志签合同了?
亚男说,应该肯定是签了。
你别急,马超说,我想,其实这样也行,正好还能分散他的精力。你就正常接待他吧,顺便也能了解他一点情况。
你让我了解他什么情况?亚男说。
稍微留意点就行,马超说,你可千万不要刻意问他什么,你要记住,最好什么话也不要问。因为你问他,他也不会告诉你,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你要尽量显得正常一点,别让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顺着他配合他的工作就行。
超哥,亚男说,那我就找机会代替你揍他一顿吧,不是搧耳光,是实实在在的揍他。搧耳光不过瘾,我也不喜欢。
男男,马超严肃地说,我给你说,你可别乱来啊!你一乱来,他就立马知道咱俩是一伙的,那麻烦就大了。听我的,你一定要不显山不露水,以公司职员身份好好接待他,好好帮他,知道吗?好啦,我去上班了,见面再细聊,挂了。
亚男收好手机,握紧拳头笑着自语说,我才不听你的呢,瞧着吧,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亚男推门进来,方周志站起身。
亚男没有关上门,走到方周志的对面。
方周志说,你好。
方周志向亚男伸过手来。亚男没有伸手。
亚男说,说事吧,你需要什么资料?
方周志收回伸出去的手,尴尬地笑笑,很好,很好,我要的资料比较多,咱们公司与伟业公司业务往来的所有资料,包括合同书,信函,收付款票据。
亚男说,那我先带你去财务科吧。
方周志说,好。
亚男往门口走去,顺势将一把椅子用脚踢到房门口,刚好把门挡上。亚男一手撑着椅座一个鹞子翻身飞到门外。方周志见状笑了笑,便也仿照亚男的样子飞了出来。
亚男说,看来你练过?
方周志说,练过一点点。
亚男说,有没有兴趣比划比划?
方周志说,我能向你学习太好了,那就抽个时间切磋切磋?
亚男说,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切磋好不好?
方周志迟疑一下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当然也没问题。
那咱走吧?亚男边说边就往门外走。
方周志说,小姐姐,去哪里?
就去义和跆拳道馆吧。
方周志犹豫说,找块空地就行,何必要去跆拳道馆?
那不行,亚男说,随便找个地方动手,人们看见了会误以为是我和你是在打架,还会过来拉架什么的。还有,万一我打伤了你,你会去告我,说我是故意伤害,那我不是自找麻烦?但在跆拳道馆动手,那就真叫切磋武艺,就算打伤你,你也没再理由告我,我顶多赔你点医药费了事。
方周志大笑起来说,董事长千金,就是厉害,我服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亚男说,什么要求?
好,方周志说,我的工作呢,是有时限的,我和你切磋武艺没问题,但耽误的时间,你得帮我补回来。
亚男说,怎么补?
方周志说,你得帮我分拣资料。
亚男说,可我不知道怎么分拣资料啊。
方周志说,很简单的,我告诉一下你就行。
亚男说,那好,我答应你。
方周志说,行,那就走吧。
两人往楼外走去。
8
亚男率先换好衣服,走上比武场地。
方周志故意显得有些磨蹭,过了很长时间才缓慢走到比武场地。
亚男说,喂,你准备好了没有?
方周志说,你稍等,让我稍微活动一下筋骨。
亚男说,啰嗦!
方周志自己活动了一会,朝亚男走近过来。
亚男迎上去,正要出手,方周志再次挥手示意慢点动手。
亚男说,又怎么了?
方周志说,我的水平不高,麻烦你手下留情。
亚男说,那你先出手吧,我来迎战。
方周志朝亚男冲过来,两人交手,但只一回合,方周志就被亚男击倒在地,疼痛的龇牙裂嘴起来。
亚男大声说,站起来,再打!
方周志说,不好意思,我的脚崴了,休息两天再打行不?
亚男有点沮丧地说,真是太扫兴了,怎么这么不经打呢?
不是我不经打,方周志说,是你下手太狠了。
亚男冷笑说,不知哪部电影里有一句话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
方周志说,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亚男说,你为什么要来我爸公司,当什么代理律师?
你别搞错,方周志说,不是我要来你爸公司,是你爸托关系找我的,我的事忙都忙不过来,要不是你爸求我,我才懒的接你们家这个破活。
哪你从明天别来了,好不好?亚男说。
你说得轻巧,方周志说,我也想不来,可是我和你爸签有合同,我要不来就是违约,违约要付违约代价的。我已经被你爸给拴死了,你知道吗?
既然你说是个破活,亚男说,你为什么还要与我爸签什么代理合同?
我有什么办法?方周志说,这不是上当了嘛,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就奇了怪了,你们求我帮忙,还这么对我,这还有天理吗?
你别这么说,亚男说,合同不是也还可以解除的吗?你找我爸解除了合同不就完了?
说得容易,方周志说,你爸千方百计找到我,他会和我解除合同吗?
亚男说,要是我爸同意解除呢?
只要他同意解除合同,方周志说,没话说,我立马走人。
那好,亚男说,我今晚和我爸说。
方周志说,为什么要等到今晚,你最好现在就给你爸打电话。
打就打。
亚男真就去找来手机拨打起来。
宋明海这时正一家茶馆里喝茶聊天,听到手机响,就接起说,男男,什么事?
亚男说,爸,我就奇了怪了,宁乡市有哪么多律师,你为什么要找这个方周志,你和他解除合同吧!
宋明海说,你这个傻丫头说什么疯话呢,咱们的官司不好打,没有人敢接手,只有方律师敢接手,也确定能打赢,你知道不知道?再说我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到人家的,你别再瞎说了啊,你得好好招待方律师,好好配合他,我有事挂了啊!
宋明海挂断手机,亚男气得直跺脚,差点要甩掉手机似的。方周志偷窥着亚男,他已从亚男的表情中知道了宋明海说什么了,禁不住一脸得意神气。
怎么样?方周志说,说通了吗?要是说通了,我现在就走人。
亚男镇静一下自己,说,哼,你想得美,你自己不敢违约,要我爸违约,让我们公司官司还没打,就先赔你一笔钱对吗?不和你扯了,回公司吧!
回公司就回公司,方周志说,不过,你答应帮我分拣资料的事你可得兑现啊,还有,你不能总是想着要揍我好不好?
亚男自先走了。
方周志也跟了去。
两人回到公司,从会计室拿了一大堆资料,返回会议室。亚男不得不帮着方周志开始分拣资料。
方周志说,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亚男说,是我自己找的。
方周志说,晚上请你吃个饭吧。
不了,亚男说,我有事。
方周志说,约会男朋友?
嗯,亚男说,差不多吧。
方周志说,宋董的千金,男朋友肯定是个帅小伙。
亚男笑笑说,差不多吧。
方周志说,哪天引见一下认识认识好吗?
亚男笑起来说,我怕他会先给你两巴掌的,你敢见他?
天哪,方周志说,帮你们家做事,还要挨你的揍,你揍不够,还要挨你男朋友的巴掌,我上辈子欠你们家什么了?
亚男说,你自己慢慢就会明白的。
方周志说,我死也明白不了。
亚男正要顺着方周志的话往下说,忽然神经质地咬咬牙把嘴巴紧紧合上。
亚男差一点就要掉进方周志的陷阱之中把马超给端出来时,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警觉到自己的话已经够多了,方周志毕竟是敌人,绝不能再对他说什么了,就咬紧牙关不说话了。
方周志说,怎么不说话了?
好好工作吧,亚男说,我不想说了。
方周志知道,亚男和她的蓝色小车,差不多都是跟着马超转的。他只要能看住了亚男,马超的行踪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了。更重要的,他还可以利用亚男的幼稚,从她身上获取马超的其他的更多信息。这是方周志的如意算盘。马超呢,他是没想到亚男爸爸会请方周志代理打官司的,更不知道这事的背后还有陆定坤和郭一民的刻意运作。他听到亚男告诉他这件事时,他多少有些震惊,但他也没办法改变,也正好顺势而为,通过让亚男代表公司接待方周志的机会了解他的一些情况。这虽然不在他计划之列,但是赶巧撞上了,也不得不去认真应对。于是,两个对手同时都把算盘打到了亚男身上,亚男不知不觉间不得不面临她人生中最严峻的一次考验。以她的浅薄的阅历识见,以及处事的经验能力,加上还又有点像是夹马超和何位梅中间的某种纠结,其实是很不应该的,也真的是太难为她了。然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人的很多角色不是你想不想承当,是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别人把你逼上梁山了,你愿意得承当,不愿意也得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