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石舟的头像

石舟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8/03
分享
《宿敌》连载

第二十一章 人生就是各种变数的叠加

1

两个狱警把大门缓缓打开,身揹一个极简单的行李包的何位梅走出来,刺目的阳光立刻朝她逼射而去,她在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和自由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转身对送她出来的监狱长深鞠一躬,说,谢谢您对我教育,真的。

真的,是何位梅发自内心的话。被强迫改造固然感觉不好,但它真的能让人燥乱的心安稳下来,也真的能让人明白更多的人生道理。从自由到不自由,再到自由,才是具有更高境界的自由。人唯有获得这样的自由,生命才更有意义,也才更有价值。

监狱长笑着说,出去了,要好好的。

何位梅又说,我会好好的。

何位梅再转身时,孙小明和韩东义已从不远处的一辆小车里下来了。

何位梅刻意往小车里看一下,确定了只是来了他们两人,她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她朝他们走近过来,分别拥抱一下。

韩东义拥抱何位梅时,韩东义明显不很自然,甚至都有几分慌里慌张的样子。但何位梅一点也没有感觉出来。

韩律师,感谢您也来接我。何位梅很客气说。

我是您的代理人,我当然要来接您的。韩东义说。

何位梅曾叮嘱过马超,让他在告诉孙小明自己出狱的日子时,多说一句话,千万别让方婶和温支书再辛苦了。所以方婶温支书没来何位梅不奇怪。何位梅大感奇怪的是没有看到马超。何位梅的狱友们都曾无比兴奋地也无比坚定地对她预言,说你何位梅走出监狱第一个与你拥抱甚至是亲吻你的人,必定是那个可爱的小马驹,何位梅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她没有看见马超,却是看见了韩东义。韩东义在她的案子上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他当然也是她的恩人,她原来想自己出来后一定要登门致谢。可是,现在却是他反过来跟着孙小明来接她了。这种颠三倒四的事情让她难免有种怪怪的感觉。

孙小明看出来何位梅的心思,对何位梅说,马超可能去看亚男爸爸了。

何位梅说,哦。

三人上车。

小车是韩东义的,也是韩东义开车。

何位梅问孙小明说,亚男爸爸有什么事吗?

孙小明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条退不能动了。

何位梅说,可怜的老人。

孙小明说,亚男死了,对老人家打击太大了。

何位梅说,都是因为我的事害的。

韩东义说,何姐,是马超太莽撞了,与你没有关系。

韩东义不知从何时开始,也称何位梅何姐了。

何位梅说,他莽撞也还不是为了我?

何位梅似乎很不想听别人说马超的不好。韩东义脸上掠过一丝落寞。大家一时不再说话。

亚男的不幸离开,让大家持续地被一种深重的悲伤笼罩着,使得即使是5.17案真相大白,方周志已落入法网,大家也只是感到很欣慰,却未必哪么开心,因为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小车在默然前行。

何姐,韩东义转话题说,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还要去做健身教练?

不了,何位梅说,我打算回归我的本行。

你打算去医院找工作?孙小明说。

我想是这样想,何位梅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医院要我。

你学的是什么专业?韩东义说。

我的专业是护理学。何位梅说。

护理学现在吃香得不得了,韩东义说,人民医院人事科长是我的朋友,我改天帮你介绍一下。

真的吗?何位梅说。

你什么时候见过律师有说谎话的?韩东义说。

何位梅禁不住笑起来。

韩东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马上纠正说,当然,方周志除外。

孙小明也笑起来。

韩东义补充说,方周志是律师里的败类,不能归到律师队伍的。

孙小明原本只是要韩东义送他和何位梅到汽车站的,但韩东义执意要送两人回麻地村,两人推辞不掉,只好由着他了。

何位梅曾经把方婶托附给孙小明,自己如荆轲一样“风萧萧兮”离开老家,誓死要为他的亲人报仇雪恨。她比荆轲的运气似乎更好一些。荆轲根本就没有刺到秦王自己的命就没了。她呢,她毕竟还砍了方周志一刀。虽然也是没有把方周志怎样,但最后法律帮了她,让方周志最终罪有应得。荆轲当时就死了,无法返回赵国。何位梅则是安然返回老家。

方婶等何位梅的亲人们悬起的心终于落到各自的肚子里。一村人互相奔走相告,感叹的话语,深刻的欣慰,以及夹杂着伤痕的幸福眼泪,像潮水一般迅速涌动和弥漫开去。至少,在这个古老的山村里,何位梅就是大家心中的一位敢于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为亲人报仇和维护公平正义的英雄。

2

一辆小车在公园入口停下。

马超下车,先从后备箱中取出折叠式轮椅,撑开来放稳当了,然后打开副驾位们,把宋明海抱出来放在轮椅上,还要给宋明海戴口罩,宋明海赶紧摆摆手说,我约的人都是几个老邻居,不用戴了。

马超说,不行,姨父,一定要戴的,卫健委公布有好例感染新冠病毒的了。

马超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从车里找出一只口罩亲自给宋明海戴上。

宋明海没有再拒绝。

近几年以来,宋明海对马超总是感到很无奈。比如遇了是外人,宋明海说了不戴口罩,谁都不敢再提反对意见,更别说还敢亲自动手给他戴上了。但他的姑爷马超说了要他戴,那就得戴,不想戴也得戴。他知道自己不是怕与他搞不好关系以至让他疏远自己,他坚信那怕自己骂他一顿,他也绝不会疏远自己,尤其是现在亚男不在了的情况下。他只是有点不敢反对他,当然其实他自己也很情愿服从于他。毕竟是自己的姑爷嘛!他心中是很珍惜他的。

马超刚给宋明海戴好口罩,他的手机响了。

宋明海立刻说,我自己进去了,你快去上班吧。

马超担心地说,那我两小时后来接您。

宋明海说,不用,南怀义会来接我的,你快接电话走吧。

马超说,那我走了。

宋明海一边扳动手柄圈一边说,你开车慢一点。

马超便一边接手机一边上车去了。

宋明海从公园入口进去,扭头看看马超已开车离去,就把口罩摘下来揣衣兜里,然后往不远处的一个亭子去了。他好像根本不在乎感染新冠病毒。

亭子里有几位老人正在石桌上下象棋。

马超边开车边接听手机。

马超说,李副队,有任务吗?

李向东说,小马,我要你打开一下周队办公室的房门,我要找一份文件。

马超说,钥匙张忠民也有一把的,要是很急可让他开一下房门。

李向东说,张忠民送周队回老家了。

马超说,那好,我5分钟到。

方周志的妈妈去世了,周南和李茹要回老家参加她的丧事。帮他们开车的是张忠民。

悲伤是一种永远无解的毒药。方周志入监没多时,他妈妈周瑞琳脑梗再次复发,在镇医院抢救无效,黯然辞世。

常文斌虽然还是认为周南在方周志的事情上助力不够,但因为周瑞琳生前一直不同意他指责周南,就也没再对周南不客气。

因为要将周瑞琳和方世杰合葬到方家祖坟去,常文斌不得不请出方家最高长辈方百昌出面主持葬礼。方百昌当然不会错过再威风一回的机会。他要常文斌请来方园百里最著名风水大师,根据墓穴的来水与去水的方位,以及墓穴的座向及分金五行配合,作了十分复杂周祥的安排,又按照方家最高规格举行了各种祭奠,郑重,神秘,隆重。

方百昌在指挥各样活动时,也尽可能表现得对周南很尊重。丧事结束后,周南要离开村子时,方百昌握着周南的手,狠狠把方周志臭骂了一顿,说方周志是方家的败类,死了也不能让他进方家祖坟等等。周南当然知道方百昌并没有好好劝说过方周志,心里自然很鄙视他,但见他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样子,也只苦笑笑没有多理他。

周南参加完周瑞琳的葬礼回到市里,第一时间来到监狱探视方周志。方周志接受了周南的探视。两人在特别探视室见面了。

周南说,谢谢你同意见我。

方周志冷笑说,反正败在你的手里了,也不差再让你看看我的败相。

在方周志的思想里,周南早已不再是自己亲人了。

还是这么嘴硬,周南摇摇头说。

方周志说,嘴硬命不硬。

周志,周南叹口气说,我来主要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方周志说吧。

周南说,你妈妈走了。

方周志立刻沉下脸来。

妈妈走了,他听明白了,似乎也早已估计到了。

方周志虽然没能遥感到妈妈的什么讯息,却也深知她一个患有脑梗的老人再经历儿子坐牢的悲伤,注定是抗不了太久时间的。但是当他真的听母亲离开的消息时,还是感到了一种彻骨的震惊和害怕。

方周志低下了头。

已出殡?方周志沉默半晌后说。

是,周南说,和你父亲合葬一穴了。

方周志说,你回去了?

对,周南说,我回去了。

方周志叹口气,很低沉地说,谢谢你。

天地作证,方周志的这句话倒是很真诚的。

遗憾的是老人家没能最后见你一面。周南说。

方周志摇摇头苦笑说,我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方周志还有人性。

不,周南说,周志,你妈妈希望你好好活着。

可我活着就是一堆细胞,方周志说,没有任何价值。

细胞的价值在于思想,周南说,有什么样的思想就有什么样的价值。思想只是利己的,那与动物无异,其价值只是自然界多了一物种。思想是利他的,利社会的,利大众的,其价值就可以无限大。

方周志说,你不如直说我就是一个畜牲的好!

看得出,方周志对周南的话很不以为然。

你是缺少一种利他思想。周南说。

方周志用鼻孔哞一声,恢复了往时与周南争论问题时的锐气,说,其实,人在本质上与动物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利己的,所谓利他只是为了更好的利己。比如你我之间,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为我介绍案子,助我成名,表面看是利我,实质是利你自己。

这爷俩又开始争论了。不过,他们现在的争论与以往任何时候的争论都不同。以往时,他们是亲情关系,所有语言都披着一层亲情的外衣,那怕争论的很激烈,也不会伤感情。现在不同了,现在至少是方周志首先把自己的亲情的外衣脱光了,话里话外的所有锋芒都是真枪实弹,极其坦率,也极其暴厉。

你利我什么了?周南有些生气起来说。

我完成了你的目标,方周志说,你想让谁赢,我就以我三寸不烂之舌帮谁赢下。这一点你承认不?

你全搞错了!周南用很严正地说,我帮你介绍案子,不是为了利你利我,而是为了利正义,利公平,利社会!

哼!方周志冷笑着一脸不屑地说,本来我完全可以想利谁就利谁,谁给我好处我就利谁,但因为你先入为主给我定了调子,我得听你的,按你的指示办,结果害得我丢掉太多唾手可得的利益。

周南不无震惊地说,原来你是如此地在乎你的利益?

别说我,方周志冷笑说,你也一样,大家都一样!

周南禁不住震怒了。他脸色煞白,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要不是自己没办法站起来,他一定会搧他耳光的。

周南瞪着方周志。方周志微倾着头避开着周南的目光。

大家沉默一分钟后,周南强压住怒火,说,周志,那我问你,今天为止,不,现在为止,你承认不承认自己错了?

方周志定定神,冷笑说,我是输了。

周南终于彻底绝望了,他的心仿佛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冰窟,整个身体都感到一阵彻骨之寒。

我错了,周南深重地摇着头说,你让我明白了,在人世间真的有一种人是永远不知错,永远不懂得回头,也绝不会回头——算了!孩子,永别了!

张忠民调转轮椅,推着周南往外走去。

方周志望着周南离去的背影,仿佛是回光返照似的,忽然大声喊说,舅舅——

周南不由怔一下刹住轮椅,但他没有转身,只是停下几秒后,就又毅然绝然地继续往前去了。

方周志有无数做人的机会,他虽也有忧豫过,但最终都选择了拒绝。他现在喊出的这一声“舅舅”,也许他是真的想回头了。然而,在这个人世间,回头的机会是有很多,却绝不是无限多。

3

忽然之间,2022年最后一波疫情终于在宁乡市爆发了。

宋明海中招住进了医院。是宋明海的妹妹感觉不对后立即打120急救电话后被救护车拉走的。当时马超还在忙着审讯犯人。

宋明海没有忘记2020年武汉爆发新冠疫情的情形,更没忘记当时武汉死了很多人的事实,他一直认为,新冠病毒很恐怖,人只要感染了,很容易会死掉的。因此,他很希望自己能够感染,然后很快死掉。果然,他求仁得仁被感染了。他是不想活了。他想过很多死的办法,比如或跳楼或触电或上吊或吃药等等,但他认为那样去死很不光彩。他是一个超爱面子的人,他怕自己那样死了会被世人瞧不起,会被耻笑。但是,感染新冠病毒死了就不同。这样死是被迫的,是一种正常死亡,不会有人瞧不起,更不会有人耻笑。因此,他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后,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关掉手机,断绝了与所有人的联系,静等死神来接走了事。

然而,他这样做太自私了。他只顾考虑他自己,他没有考虑他的亲人朋友们会怎样想,他没有去考虑马义轩一家和薛广文等人会怎样。

马义轩听说市医院收治了好多感染新冠病毒的病人,又知道宋明海天天去公园里找人下象棋,很担心他会不小心中招,所以隔三差五就要打宋明海手机问候一下他。这一天,马义轩又一次打宋明海的手机时,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隔一会再打,还是关机。马义轩就打宋明海家里的座机。这回打通了,是宋明英接的。情况果然不妙。

宋明英说,我看见我哥说他嗓子疼,又有点发烧,接着又咳又打摆子,我害怕是感染的新冠病毒,就打了120电话,医生来了一看,就说百分之百是感染新冠了。他们知道他得过脑梗,说需要住院隔离治疗,就把他拉走了。他们还要我居家隔离,不准外出。

听了宋明英这样说,马义轩和田静一下子都慌了。两人立刻想到要给马超打电话告诉他宋明海的情况。这两老人一贯不看好自己儿子的能力,什么事情都也不指望他。但现在,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现在全家的大事小情都得马超来处理,倒是他们自己好像遇到什么事都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了。

马义轩拨通了马超手机,但却是语言提示: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之中,请稍后再拨。

马义轩发不由得牢骚说,这个死小子,和谁通电话呢,还没完没了了!

事实是宋明英早把宋明海的情况告知马超了,马超正联系何位梅并请她帮忙呢。

何位梅在韩东义的推荐下,刚刚成功受聘,已成为人民医院的一名护士。

何位梅问马超说,亚男爸爸是不是刚住进医院的?

马超说,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吧。

何位梅说,好,你不要紧张,新冠病毒现在的毒性已经很弱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马超说,可是他不久以前患过脑梗,一条腿现在还动不了。

何位梅说,知道了,我马上去看他。

马超刚与何位梅通完电话,就又接到父亲马义轩的电话。

马义轩口气火爆地说,你小子给我听着,亚男不在了,可你别忘了你还是宋明海的女婿!你得帮他!我知道吗?

马超记得自己从上高中以后,爸爸就再没有训斥过他,大声说话都很少,现在突然发如此震怒地对自己说话,眼泪禁不住潸然而下。但他能理解爸爸。

马超抹一把眼泪说,爸爸,他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老丈人,您放心,我已经在医院里找朋友去照顾他了。

何位梅穿好防护服,很快往隔离病房去了。

早有两位护士已来宋明海病房。一位举着输液架,一位推着盛放药品和器械的小车。他们是给宋明海来输液的。

躺在病床上的宋明海看见两护士要给自己输液,连忙摆手说,谢谢你们了,我不输液,我晕针。

宋明海说完了,很快把手臂收回到被子里,把眼睛闭上。

两位护士正不知怎么办好,何位梅来了。她在门口就听到了宋明海的话。

何位梅对两位护士说,我来吧。

何位梅走到宋明海床边,对宋明海说,叔叔,我叫何位梅,我是亚男的好朋友,输液是为了帮您降温,怎么可以不输液呢?

何位梅其实从来没有见过亚男,她对亚男的了解全是马超告诉他的。她知道现在自己只有把亚男端出来,宋明海才有可能重视他。

果然,宋明海就睁开了眼睛。他定睛看着穿着防护服的何位梅,紧皱着眉头说,你是亚男的朋友?

我是亚男的朋友。何位梅重复一句。

何位梅穿着防护服,宋明海看不到她的真人,另外,他好像从未听亚男说过还有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但在此时,宋明海宁可相信她就是亚男的朋友,那怕只是与亚男沾一点边的人也行。他渴望着可以从这位亚男朋友的身上再感受一下亚男的存在。他太渴望这样了。

宋明海眼含泪水说,你是亚男的朋友?

对,何位梅说,我是亚男的朋友,我去过您家里,我见到过您的,不过您可能忘了。

何位梅当然是在撒谎。她也从来没见过宋明海。她撒谎的本事严格说还是从方周志和马超那里学来的,这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何位梅从小就瞧不起撒谎的人,认为撒谎的人很可耻,她也一贯拒绝和撒谎的人交朋友。可如今她自己竟然撒谎撒得如此顺溜,水平堪比她的两位“师傅”。

宋明海立刻对何位梅产生了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仿佛她真的就是亚男的一部分存在。

哦,宋明海说,那你是护士?

对,何位梅说,我是刚来医院当护士的。

宋明海看一眼输液架子和放着药品器械的小车子,他开始犹豫起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是亚男的朋友,他似乎有点不好驳她的面子。

何位梅也没有等宋明海明确表示同意,就一把将宋明海的手臂从被子里拉出来,麻利地给他消毒,然后把针头扎进他的血管。宋明海没有反抗。

叔叔,何位梅说,现在新冠病毒的毒性已减弱了很多,您不别太有压力,顶多一个礼拜就会好的。

宋明海本不打算接受输液的,现在又听何位梅说新冠病毒的毒性减弱了,而且是一个礼拜就可以好的,心里不由得好泄气。他不置可否说,噢。

何位梅又说,叔叔,那您好好休息,又用手指着两护士说,有什么事您可以让她俩喊我,我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宋明海不舍地望着何位梅离去了。

但是,当两位护士也出了病房后,宋明海把输液的针头拔掉了。

死,是他的既定想法,如果还输液治疗,岂不是与自己的目标背道而驰?

另一张病床上的一位名叫郝市民的病人,看见宋明海拔掉了胳膊上的针头,不由吃了一惊,大声斥责说,喂,兄弟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你神经病呀!

宋明海说,求你了,别大声喊叫好不好?

郝市民不由分说很快伸手按了自己床头的呼叫器,一边说,你拔掉针头,难道不想活了吗?

宋明海说,人各有志,我是不想活了,你干涉我干嘛呢?

刚才来的两护士跑步回到病房,一看宋明海拔掉了输液针头,也大惊。

一位说,宋先生您怎么可以这样啊!

一位说,我去喊何护士。扭头出门去了。

不一时,何位梅来了,见宋明海拔掉了输液针头,不由大为光火。

叔叔怎么这样呀!何位梅用训斥口气大声说,你是不想活了还是咋的,干吗要拔掉针头?

孩子,宋明海很客气地说,叔叔我真不想输液,你就看在是亚男好朋友的面上别管我了好吗?

我是亚男的好朋友,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何位梅火爆火爆地说,见朋友的爸爸病了,我要不管不顾,那我还算是人吗?我告诉您,今天您想输得输!不想输也得输!

何位梅再次强势地把宋明海的胳膊从被子里拉出来,重新消毒,重新把针头扎进宋明海的血管里。

宋明海一边流着泪一边乖乖地再次接受了。

宋明海早些年本是一个烟鬼,烟瘾很大。邱能芳想管也管不住。后来,亚男长大点了,也明白了抽烟对身体不好,就接过母亲的工作,逼迫宋明海戒烟。宋明海不肯戒,亚男就大声凶他,吼他,他只好咬牙把烟给戒掉了。

宋明海看何位梅对自己生气发火的样子像极了亚男。

但是,宋明海死的念头没有改变。

宋明海情知不输液怕是不行,就决定吃药和吃饭问题上做文章了。

很快,两护士就拿药来了,他们先把药分别放到两位病人的手,又分别给他们各斟了一杯温开水过来,旁边床上的郝市民马上就自己吃了。宋明海没有吃,他把水杯放到床头的小柜上,对护士说,我停一下自己吃,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两护士走后,宋明海先把杯里的水倒到床下的地上,然后掀起一点褥子的边角,把药放到褥子下面藏了起来。旁边床上的郝市民看到了,又开始批评起他来了。

郝市民说,我说兄弟,你这样做事不合适吧?

宋明海正要说他一句别多管闲事,可话还没出口,一位护士又来给两人测体温来了。宋明海赶紧闭上眼睛装睡。护士看到宋明海的床下面有一片水渍,感到有些疑惑,就把目光投向郝市民,意在征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郝市民用手指一下宋明海又指一下自己的褥子的边角,意思是说,宋明海把药藏他的褥子下了。护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气愤地瞪一眼宋明海扭头走了。

不一时,何位梅再一次火冒三丈地冲进病房,大声质问宋明海说,宋叔叔,你吃药了没有?

宋明海睁开眼,看到何位梅火爆的样子,赶紧避开何位梅的目光,装出无辜的样子说,吃了呀,怎么了?

何位梅严正地再问说,真吃了?

宋明海开始有点虚弱起来,说,嗯,我吃了。

何位梅走到宋明海床前,一把掀起褥子的边角,把宋明海刚藏好的药拿出来,看着宋明海说,那这是什么?

宋明海瞪一眼另床上的郝市民,低下头不说话了。

何位梅黑着脸说,这是谁的药?

宋明海只好耍赖说,不知道啊,可能是我前面的病人放的吧?

何位梅训斥说,你还抵赖!叔叔,这药不是土圪塔,是政府用钱买来的。我听说你还是共产党员呢,竟然能作出这种事来?我再问您一句,您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宋明海低着头叹口气,说,唉,孩子,主要是我的身体比较好,用不着吃这个药的。

何位梅说,您真用不着?是吗?

宋明海说,我是用不着。

何位梅说,好,你用不着,我用得着,你不吃,我吃!又扭头对旁边的护士说,你去给我倒杯水来,我来吃!

宋明海看何位梅认真的样子,担心她真的代他吃药,立刻认怂,说,好好好,我惹不起你,我怕你了,我吃我吃,行了吧?

宋明海戒烟阶段,在卫生间偷着抽烟也让亚男抓过现行,当时他也对亚男也说过类似的话。

何位梅把药递给宋明海,宋明海接了。那位护士赶紧再打来半杯温开水也递给宋明海。

看着宋明海把药吃下去后,何位梅又对宋明海说,叔叔,你还藏药不藏了?

宋明海说,不藏了。

亚男抓到宋明海偷偷抽烟的现行时,也是这样收场的。

4

为了监督宋明海,何位梅自己提出申请,经院里批准,调到隔离病房做护理工作。何位梅天天守着宋明海,宋明海也天天能体验一番亚男存在的感觉,渐渐地也就放弃了死的想法。何位梅没有再与宋明海斗气,两人的关系也变得相当融洽起来。

何位梅拿来了理发推剪,帮助宋明海修剪了胡子和头发。宋明海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他的病情也开始快速恢复。接着,他开通了手机,恢复了与亲朋好友们的联系,也恢复了对他创办的明海药业公司的遥控领导。

宋明海变得比来医院以前都开朗了很多。来医院以前,没有人敢跟他提起亚男两个字,生怕勾起他的悲伤让他再脑梗一次。现在好多了。他已不再对亚男两个字敏感。他甚至都能很平静地与人们谈论亚男。他对何位梅讲了很多亚男的故事,也讲了很多亚男和马超的故事。他把悲伤沉淀成了一种美好的回忆。

何位梅经常会推着宋明海在医院规定的区域散步聊天,谈到刚开始两人的斗气的一些事情时,何位梅说,叔叔,那天,两位护士找我,说你在绝食,可是我进到病房时,你却在吃饭,你只是在吓唬他们对吧?

宋明海笑起来说,不是的,我是真的要绝食的。你想,我又是输液又是吃药,这怎么可能死掉呢?看来只有绝食一条路了,就下决心要绝食。那天中午,他们给我打回饭来,我就对他们说我不吃饭。他们吓唬我说,你不吃饭那我就去找何护士了。我说,你找来院长我也不吃。我当时真是这样想的。我想我不能再听你的话和按你的要求做事了。我真的是下定决心了。可是,当我听到门口你的脚步声时,我的心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又软了。我知道你会很生气的,我真不想让你生气了。我就赶紧端起饭碗做出正在吃饭的样子。我当时想先给你做个样子,等你走了再说吧。那能知道你来了就不走了,一直看着我把饭吃完。那天你真把我气坏了。

何位梅也笑起来说,我有哪么可怕吗?

有,宋明海说,很可怕的,比起亚男对我发脾气,简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天哪!何位梅摇着头感叹说。

其实,宋明海说,还有一个人,我也有点怕。

肯定是婶子吧?何位梅说。

不是,宋明海说,你婶子我才不怕她呢。

那还能有什么人呢?何位梅说。

马超。宋明海说。

马超?何位梅瞪大眼睛说。

对。宋明海说。

马超也对你发过脾气?何位梅说。

马超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宋明海说,高话都没有对我说过。

那你怕他什么?何位梅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宋明海说,就是有点怕他。他上大学以前,我不怕,大学毕业回来后,我就有点怯他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时,亚男差不多天天开车拉着马超到人才市场找工作,一直没有找到合意的单位。我就想让他到我公司上班。可是我都不敢跟他说。我只能找他爸爸说。但我发现他爸爸也支支唔唔的,好像也不敢跟马超讲。

何位梅说,马超有哪么可怕吗?

人家是大学生,宋明海说,理论高,我是土八路,我怕我说不对了被他小看——当然,其实我也是想多了,马超这孩人品太好,他连乞丐也不会看不起,怎么可能看不起我呢?是我自己没有自信。

叔叔,何位梅说,其实您这人挺可爱的,谁也不应该小瞧您,现在想起刚开始见您时,我对您发脾气,凶您,感到很对不起您的。

孩子,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宋明海说,你对我发脾气,凶我,那是我的福气,我是很高兴你对我发脾气,凶我。

真的?位梅说。

当然是真的,宋明海说,你没看到我流泪了吗?那是感谢的眼泪。

何位梅说,那我以后遇到什么心烦事时就找你发脾气,凶你。

那简直是太好了,宋明海说,如果你能常来找我发发脾气,凶我几声,那我活着就太有滋味了——可是,宋明海停顿一下,长叹口气说,可是,你会吗?你有哪么好吗?

宋明海的这句话,让何位梅的心不由颤动了一下,她突然站住不动了。

丫头,宋明海胆怯地说,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我会的!何位梅忽然流着泪说,叔叔,我就有哪么好!

后来,宋明海也询问了何位梅的一些情况。何位梅也对宋明海讲了自己身世,讲了方婶的恩情以及温支书等人的恩情,还说自己将来一定要在老家村里建一个很高档的敬老院,让村里的老人都有一个愉快而充实的晚年。

宋明海把何位梅的话也默默地都记在了心里。

5

宋明海满血复活出院了。马超接他回家。

何位梅送宋明海上车时,对马超说,马超,我听说去车呜峪的路有一段是刚修的,手机导航导不出来,具体情况你发个信息给我好吗?

马超说,你要去车呜峪?

何位梅说,我过几天想去祭奠一下乔一丁。

马超说,那一段路很不好走,你要走时打我电话,我带你去吧。

何位梅笑笑说,不用,你把容易走错的地方写明白给我就好,我一个人可以的。

何位梅出狱那天,马超没有去接她,让她至今都耿耿于怀,很想找个机会“回敬”他一下,一直还没找到,现在她拒绝他,她想他应该懂得为什么。虽然不算很严厉,但也只能这样了。

马超说,我最近不忙,还是我带你去吧。

何位梅说,我谢谢你了,真的不用。

马超把宋明海抱到车上,再把轮椅折叠好放进后备箱,对何位梅挥挥手走了。

宋明海一直在车窗口上向后望着何位梅,直到看不见了。

宋明海开始与马超说话。

超超,宋明海说,你工作还行吧?

马超说,还行。

你爸妈他们也还好吧?宋明海说。

都好。马超说。

当警察常常要和坏人打交道,宋明海说,你得小心一点,不要抓不到坏人,反被坏人伤了。

嗯。马超说。

说完了一些铺垫的话之后,宋明海想和马超谈点重要的事情。

超,宋明海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老想着男男,你要往前看。

嗯。马超说。

你也得考虑再谈个女朋友,宋明海说,不能一直单着。

马超忽然有点不高兴起来,带情绪说,姨父你能不能不谈这事?

宋明海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爱和怕有时也会是连在一起的。宋明海明明很爱马超,但与他说话时感觉比与市长说话都不轻松。

宋明海当然不会罢休。自从取消死的念头之后,他就想,一个人一直深陷在悲伤之中走不出来,是很危险的。他自己是已从失去亚男的悲伤中走出来了,绝不能让马超继续自己的错误。他这样想时,一个绝妙的主意就从脑子里了崩出来。对,一定要掇合马超和何位梅成为一对。他自己已经把何位梅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如果能让他俩成为一对,差不多等于马超还是自己的姑爷。如果这事能成,那真是太好了。

宋明海已不想再把经营公司和赚钱当做什么最重要事业去拼命了。什么狗屁事业,能比帮助亲人们更重要吗?接下去,他打算要马义轩陪着自己来到方山县麻地村一趟。他要去认识和拜会那位给予何位梅母亲一样关怀的老人王玉兰。他还要和村里的干部们商量,按着何位梅的想法在他们村里修建一个敬老院,所需款项由他一人筹备。但他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敬老院修好后,他自己也要去那里生活,而且还可能窜缀马义轩两口人以及他的另外的几个老朋友也一起去那里养老。

宋明海决定了做什么,就会不遗余力去做,而且,他的执行力依旧是那么强。几天之后,宋明海让南怀义当司机,拉着自己和马义轩一起来到麻地村。

马义轩和宋明海从来没在一个领域中有过任何交集。他只是因为田静和邱能芳是最好的闺密,才和宋明海一家越走越亲近起来的。他其实和宋明海并不是一条路上的朋友。他两人的关系也只是附属在田静和邱能芳关系之上的另外一种关系。或者说只是一种单纯的亲家关系。他们两人的共同语言很少。但是,现在宋明海遭遇了悲惨的人生变故,妻子和女儿都不在了,做人须有义气,他便更有责任和义务给予宋明海最大可能的关心和帮助。所以,宋明海提出要他跟他去一趟麻地村,他当然二话没说就跟来了。

宋明海没有告知何位梅自己要来麻地村,王玉兰自然更不可能知道,突然见三个根本就不认识的城里人突然闯来自己家里,既惊奇又不解,于是赶紧差人找来孙小明和温支书过来应付。孙小明和温支书开始也有些紧张,但听宋明海说明自己想出资为村里建敬老院的想法后,当然立马就大为高兴起来。孙小明很快叫来几位妇女,就在王玉兰家里为客人人做攸面栲栳招待他们。

大家围坐在王玉兰家的炕上,一边喝茶,一边听宋明海说话。

宋明海说,你们可能会想,这麻地村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出资修建敬老院对吧?

温支书说,是啊,我现在也还有点纳闷呢,还有,你没有去村委找我们,直接来到玉兰姐家,你认识玉兰姐?

宋明海说,我在前一阵子感染了新冠病毒,是重症,我当时都不想活了,但是,我原来的姑爷,(指一下马义轩)就是我这位大哥的儿子,他在医院里找来了一位护士姑娘护理我,那位姑娘对我连训带骂,强迫我吃药,强迫我吃饭,结果把我又救活了。

马义轩说,对了,我听超超说过他找了一位朋友,是不是就那个人?

宋明海说,是的,那姑娘就是王大姐的义女。

王玉兰惊问说,哦,是我家梅子?

温支书说,是何位梅?

宋明海这时眼睛又潮了,说,我的女儿不在了,她现在就是我的女儿。我听女儿说,王大姐对她有大恩,她要报答王大姐,还说有钱了要给村里建一个很好的敬老院,让全村的老人都能在敬老院里生活。所以,我就和我这位大哥来了。

王玉兰说,我女婿小明说过,有位姑娘为梅子的事情被人捅刀了,敢情就你的女儿?

马义轩说,是的,也是我的儿媳妇。

宋明海对王玉兰说,王大姐,我和马大哥,是亲家,他儿子名字叫马超,我听说你们也都见过的,真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人品好,有本事,考公务员那是千万人过独木桥的事,他都考上了,现在市公安局刑警队当警察。我拉大哥来,也是想把我这位马大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把咱们家的梅子许配给他的儿子,你和我都和他做亲家,你看好不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明海还是原来的那个宋明海,做起事情来,既主观,又霸道。

也是这一天,马超和何位梅来到了乔一丁的舅舅家的村里。

两人原本只打算祭拜一下乔一下就走,但马超也不知道乔一丁的坟墓在哪里,就决定进村里找个人问问清楚。却在这时,忽然听到村子里有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就循着鞭炮声开去。

鞭炮声是乔一丁舅舅家院里放的。

原来是乔一丁的表哥正在自家院里举办婚礼。院门口张贴着对联和大红双喜字,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很热闹的样子。马超和何位梅没有进院,就站在低矮的院墙外往里看。院里的几间房子门上也都张贴着对联和红双喜字,院子中间摆着一些从学校借来的桌凳,桌凳上摆着着糖果饮料和瓶装酒,还没有上菜。婚礼正在进行中。主持人刚刚指挥双贵和穿着红花衣服的新娘子拜完天地,从镇里赶来的两位自媒体记者就抓住机会把话筒伸在新娘子的嘴巴前问话。双贵站在一旁傻笑着。

记者说,请问新娘子,你是什么时候同意要嫁给双贵的?

新娘子说,就是村里给双贵娘办丧事那天吧。

记者说,你事先知道双贵是脑瘫病人吗?

新娘子说,我知道啊。

记者说,那你选择嫁给他,是出于对他的同情?还是你真的爱他?

新娘子说,我不懂什么叫同情,也不懂什么爱不爱的。

记者说,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新娘子说,你难道不知道双贵家现在很有钱吗?

记者说,我不知道,他们家很有钱吗?

新娘子说,他们家刚在市里打官司赢回来100多万呢,你说有钱没有?

记者说,啊,那你是奔着100万来的?

新娘子说,是啊,我要是不看那100万,我会嫁给个半傻子吗?

记者说,你倒是很坦率啊。

新娘子说,我不懂什么叫坦率。

马超和何位梅看了一会,找一个人问明白了乔一丁坟地在哪里,就走了。

根据别人的指点,两人来到村外的一道山坡上,找到还是生土的一个坟堆,确认了这就是乔一下的墓穴。

何位梅依照乡村传统在墓门口摆了很多糕点和水果等贡品,点了香,烧了冥币,然后跪在地上,大声说,乔一丁,我听信坏人的话,误解了你,害死了你,我来向你赔罪了。

何位梅毕恭毕敬地朝坟堆连磕三头。

返回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快回市里时才开始说话。

马超说,我原以为,双贵娘就是世上最奇帕的人了,真没想到她的这个儿媳比她还要奇帕。

何位梅笑一下说,这婆媳两人就是一个德性,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人。

马超皱眉说,你喜欢这样的人?

我是喜欢这样的人,何位梅说,他们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比起那些嘴上说的和心里想完全不是一回事的人,你不觉得她们很可爱吗?

很有道理。马超说。

一位电影明星,何位梅说,演技好,人也很漂亮,可以说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可是,她找的男人却是男人群里应该是最丑陋的一个,当然很有钱。你说,她图什么?她和双贵的新娘子有什么不同?

我知道有这种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马超说。

是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位梅说。

这一天,马超刚回到家里刚在沙发上坐下,田静和马义轩就也坐过来。

田静很郑重地说,超,你爸爸听你姨父说,你找的哪位护理他的朋友,人长得超漂亮,心眼也特好,现在又成了你姨父的干女儿,他想让你和她结婚成家。一直以来,我和你爸都不敢和你提再找对象的事,怕你心里难受。可现在人家你姨父自己都提出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马超突然一脸怒气说,简直是胡闹!

马超说完站起身回自己卧室去了。

马超断然拒绝了包括宋明海在内的所有人的提议。

亚男在马超心里的份量太重了,他现在根本无法考虑什么找对像的事情。虽然,他从不否认何位梅的确是令人尊敬的也值得自己去追求的女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包括马超。

我们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了。

鸟们还在朝着各自的目标在飞着,乐此不疲地飞着。

马超和何位梅能否走到一起?我想答案应该是肯定的。疗伤需要时间。相信会有好消息的。

全文完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