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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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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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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连载

第一章 少女情怀

客车刚钻过隧洞,便听到有人喝彩起来,顿时人人俱各欢喜,纷纷用手指着车窗外。沈清明正自沉睡,被一阵哗声吵醒,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扭得肩胛骨“咔嚓”一声,他小心取下眼镜,用大拇指抹了抹眼角,微微睁开双眼,一阵强光猛然射来,他不由眨了眨眼睛,只能半睁着,顿时也被眼前的奇景迷住了。

现在正是黄昏时分,客车正穿行在一片山林中。只见国道两旁有钢筋护栏挡道,林中尽是高大乔木,虽说叶已枯黄落尽,但枝枝杈杈,铺天盖地,很是好看,阳光透过枝干间的缝隙,铺在地毯般的树林里,与护栏钢筋一起交相辉映着光辉,照在车窗上甚是活泼可爱。只见大家又齐声喝彩着向车尾望去,沈清明也跟着回头,原来道上的落叶被客车撵过,纷纷飞舞而起又一齐向车尾追赶而来,就像一群无事生非的精灵。虽说十月论不上好景时节,但较今年七月的天气,已让人松气舒畅多了。大家刚过了这个煎熬的夏日,半天的行车正使人感到骨节酸疼,肌肉僵麻,想睡一觉,汽油机的声音直吵得人心烦,偶尔车道拐弯时,还可能猛然将你摔出座椅,所以不得如愿,满心难熬,却突然撞出这处奇景,难怪会让人跌足惊叹了。

巴蜀一地本来风光秀丽,气候宜人,自古人才辈出。虽处在中国西部,却有卧虎藏龙的美誉,是古时贤人隐居的好场所,也是当今休闲避暑的最佳去处。巴蜀最以山闻名,冠以“奇秀险幽”四字,四时都有林木葱郁,水声淙淙,飞鸟鸣涧。自古人们喜欢看黄山的雾,观泰山的日,却不知这里的雾处处不凡,登高远眺,也有福饱览日出的壮景。阳光不到,雾气不散,尤其秋冬季节总是轮流替换,只身立于山顶,俯视山谷,雾气氤氲缥缈,婉转悠扬,在树林及田畔间萦回缠绕,有风一吹,某处陡露见底,周围立刻补增上来,你若置身其中,浓雾一起,你非但不辨前路,可能迷失自我。难怪说巴蜀一地的女子为何清秀俊美,原来是在水乳般的雾气中浸泡长大,有着好山好水的培育和呵护。岂止女子,这里的男儿也是不俗,虽说比不得女子般艳丽娇美,但其优雅的举止,柔顺的心性和健美的身躯,也足以令东方女郎在相视之下,再暗里回眸。

在反光镜里,能看到客车轮子在飞速旋转,司机也自专注地握着方向盘,随着道路的去势将头晃来晃去。夕阳打在挡风玻璃上,射进车厢里,在地上形成一个椭圆形光斑。时而拉得很长,时而缩得很短,时而又猝然消失……车厢里有几位看着要特别一些,一上车便“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时而“哈哈”几声,惹得不时有人扭过头看着他们。也不知他们是出于羡慕、忌妒,还是因为打搅了他们休息,眼里透着令人难解的光。他们若是再年轻几十年,也有这些后生们的精力,也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但现在却早已变得不善言谈,话语里不过是些油盐酱醋之类。他们望着那红嫩细腻的颈脖和脸庞,看着那一副副无忧的笑脸,不由也摊开手,向自己的双手看看,只见草皮般干瘪的手掌伸在那里,犹如噩梦里的一只鬼手,几乎把自己吓了一跳,赶忙把手臂缩了回来。他们一边在培养着睡眠,一面听到车厢里偶尔起哄一阵,也不时打一个呵欠,顿时眼里充盈着泪水。不用手去抹,只要眼皮轻轻地眨动两下,眼泪又全然消失不见。这不是哀伤的泪,更不是愉悦的泪,只是一种生活的百无聊赖,从这一声呵欠里,他们毕竟感到了年华的逝去,青春和憧憬已不再属于他们。他们的眼里似在嘲讽道:看你们能逍遥到几时。

沈清明就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他的邻座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手中的黑色皮包一点也不放松,用双手按在胸前大腿上,将头仰着靠在座椅上,显得有些疲倦,只微微闭着双眼佯装睡去。车刚启动时,清明也和他聊过几句,不过只是陌路人的几句套话,用不着放在心上。从他们的谈话里,可知沈清明是一名即将大学毕业的实习生,正赶赴外地实习。因为谈话只在对方提问,所以那男子的身份并不可知,但清明也能够猜想,他确是一位成功人士。他喜欢那人的模样,他显得很和气,而且很有风度。

清明不太喜欢闲聊,和他同行的还有几位学生。其中两人就坐在他后一排,一直嘴不闲着,偶尔说到兴趣上,他也接两句,但就在他扭头的那一瞬间,便同时有众多人向他瞟来,眼神里尽是怨毒,好像目光也能杀人的。可想而知,他们也把他当成了帮凶。每当这时,他也知趣,很快地向对方阐述完自己的观点,结束对话,便立刻转过头去。

坐在过道左边靠窗的一位女生,也是和他们一起的。因为一行人只有她一个女生,她也不好搅在其中,单独坐在一边,免得在公众场合引起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她没得话说,只是偶尔向这边看看。每当清明看到她盯住自己,便故意向她耸耸眉毛,眨眨眼。他们是要好的朋友,这一点玩笑当然开得。但她还是立刻绯红了脸,扭过头看着窗外。这时清明心里自然是美滋滋了。

那位女生叫柳凤琴,据说是她们班班花级的人物,生着双眼皮,皮肤很好,身材也不错,再加上川妹子细妆巧手的打扮,自然出落不俗了。人看人,第一眼看的当然是身材,如果身材不好,那面相也就没什么可观了,只要身材好,即使面容差些,只要懂得妆扮,总不是下等货色。可巧她两样皆有,也算得上天生尤物了。所以有看过她背影的,无不想瞻仰她的正面,而她的正面也往往不会令人失望。经常有那么一些人,从她身旁猛然掠过,然后又扭过头来。她虽说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但被人正面调戏毕竟还是少有。和她邻座的是一位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听他一直“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呢。他偶尔抓住了柳凤琴的头发,只拼着劲随舞四扯,疼得凤琴只是低头,看着一根乌黑柔顺的发丝掉下来,她的心里岂止难过!但她总不能向一个婴儿发脾气的。也算她仁爱,还有些母性,用别人曾对她说的一句话:都快做母亲的人了。所以她一边护着头发,也因为无聊,仍然逗那小孩玩。那少妇不停地向她道歉,她只道没关系,逗得那小孩笑声越大,蹦得越高,在他母亲大腿上一边跺脚,一边在凤琴面前舞动着双手。那少妇见小孩高兴,也是开心,和她更加亲热。凤琴便更是得意,不时望向沈清明,似在说:瞧见了吗?我既讨小孩喜欢,又讨大人喜欢,这就是贤妻良母。清明便向她赞赏似地一笑,他心里却在想:果然就是做母亲的人了。

他坐在另一侧,仍然不时闻到凤琴身上一股茉莉花香。这种香味他和凤琴平时接触时就很熟悉,既非男子身上所有,也非妇女身上所带,因为男子很少有将香味带在身上,妇女身上不是一股很浓的令人眩晕的脂香味,便是一股腻甜的奶味。这是一种清凉的、香甜的,混合了处子体香的味道。这种气味并非丑女发出的,丑女虽也有处子的体香,但她们根本就不知道打扮,也算是“破罐子破摔”的一个例子,所以香味也只是裹在她们的衣物内。边上那扇窗关得并不严,每当车一转弯,那股香味便随着这阵风飘满了车厢,这时便有人鼻孔里不时发出“哼哼”两声。一旦凤琴望向清明,他也点点头,挤出微笑,表示赞许。但他并不以为然,心里在想:那妇人喜欢她是因为她在利用她逗她孩子开心,那小孩喜欢她或许因为他人小但已懂得好色。所以能得出结论:女孩子都太自以为是。有此猜想,他便仔细观察那婴儿,趁着那妇人换手时,小孩的下身正对着他,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东西,不禁暗里感叹自己聪明。白嫩嫩地翘起,真是小巧可爱。他突然怀疑起自己就是那婴儿,顿时流了一阵冷汗,及至看到那妇人他并不认识,才渐渐放下心来。但他又不禁感叹:虽说开放年代,男女平等,是婴儿都穿开裆裤,但若是男孩,做母亲的就能将他捧得很高,将那东西故意露在外面,还显得很得意;若是女孩子,做母亲的非但不能这样做,也不会无端炫耀。而且男孩穿开裆裤可以持续到五、六岁开始上幼儿园时,女孩在三岁时通常就要封裆了,还要学会自己脱下裤子,蹲在地上方便了又将裤子穿上。

清明突然感到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不由喜形于色,差点笑出声来。他不自觉地将车窗拉开,想吹吹风,刚拉开一缝,一阵风“嗖”地刮进来。几名乘客正自沉睡,突然惊醒,嘴里在没好气地辱骂。他只有又将车窗关上,不禁暗暗叫苦。

客车总算开出了这片树林。这里正到山顶,只见公路两边愈是防护得坚固,只因两边都是深深的山谷,一层层的梯田蜿蜒向下,很有层次的,就像海面上起了水浪,一圈一圈涌上来,又退下去。偶尔山谷中有几户人家,红墙黑瓦,夹有几座土房,烟囱里袅袅升起炊烟。夕阳金黄的光照在山谷,在水田里倒映出清澈的另一个世界。天边的云是海绵状的,一层又一层,直压到天际,青烟便飘升到空中,消失在这海绵状的云里。看到此景,清明突然有了一种温馨的感觉,他仿佛感到自己就是那田畔边悠游的孩童,或牵着麻绳把黄牛赶到青草茂盛的山坡上,自己躺在草坪里,微闭着双眼,让这灿烂温柔的云彩铺在身上;或穿着短裤,裸着上身,在水塘里捡螺蛳,提回家去,将这半篓倒在水锅里,架起大火,螺蛳一感到高温便会拼命往外爬,这时将壳拈去,螺蛳捞上来,洗净,切碎,放上油在锅里一炸,顿时香气四溢,又可以饱餐一顿。偶尔也约齐了伙伴,待七月天气正炎热时,都一头扎在水塘里游玩一番,这时便会有某个父母突然来到,擒着一根长竹竿,将他们像邀鸭子一样全部赶上岸,然后一个个抓回家去挨训……想到这些,清明便不禁会心地笑了,嘴旁的肌肉牵动着眼角,在玻璃窗上形成一副天真的面孔。他看着自己,竟也有些迷糊起来。

客车开始绕着山道向下行驶,城市已然在望了。碧绿的护城河,水面泛着金波,宽阔的林阴道,就像一条带子勒在城市中央。同清明邻座的那男子醒过来,把手臂一伸,露出一块金色的手表。他看了看时间,又望望窗外,知道目的地快到了,也有些按捺不住兴奋,便转过头来同清明说话:

“我睡了很长时间吧?”

“不长,半个小时左右。”

“你在什么地方下车?”

“车站。”

“我也要进站。”

他一会儿又问:“你们下车后有人接吧?”

“没有,车站离学校应该不远,打个的很快到了。”

谈话就到这里,他们又都专注到窗外的景色。光线开始一点点暗下去,转过几个大弯,很快就到城了。车厢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乘客多站了起来,找到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却不想车一进城,遇到几处红绿灯,速度越来越慢下来,直候了十多分钟方才进站。乘客里有赶时间的,便在不停地抱怨,但只是干着急。其中也有初来这个城市的,还有心情观赏起城市的夜景。随着夜幕降下,城内的灯火已经打开,满街闪耀着彩色的光束,一股股人流喧哗地走过,客车接在一条汽车长龙后,顺着路线终于开进了站。车门一打开,乘客都拥着向车门挤去,司机站在门口不停地喊“别急,别急,慢慢下,安全重要。”仍然无济于事,人流如洪流般涌了出去。清明本挨着车门坐着,不得已等到他们都下车后,才挎着行李包走下去。那中年男子下车时友好地和他相视一笑,很快便消失在城市的人流里。

和他同行的其他几位学生早已下车,柳凤琴和那少妇在一边,仍在“嘀嘀咕咕”,显得有些不舍。只见那少妇抱着婴儿,一个大的背包怎么也套不上,凤琴便帮她拎着行李,将背包的带子穿在她的肩膀上,那少妇百般感激不尽,分别时还有些不舍,握着凤琴的手望着她瞧,凤琴一直笑得很甜。站在清明旁边的吴雄露出一丝神秘的笑,“你瞧,那小姑娘笑起来实在可爱。”

清明只是“嗯”了一声,并不发表意见。刘宇峰笑道:“小孩子被人夸赞时通常就是这样子的,往往一颗糖也能哄得很开心。”

吴雄也笑道:“那我倒要试试,一会儿用糖去逗逗她。”

沈清明道:“别人善交际,这也是特长。哪像你们,没事偷着乐。”

吴雄道:“这话有些不对,交际是女性的天赋,不能和男性一概而论。女性显出温柔,露出微笑,那叫贤淑,叫亲切。男性若是如此,就会有变态的嫌疑。男人要么不笑,冷着一张脸,这叫酷;要么就得哈哈大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无论哪一种,总不会让人觉得亲切的。”

刘宇峰笑道:“你说得倒有理,只是女人搞交际,那男人岂不是都要守在家里搞家务了?”

吴雄道:“这你就不懂了,女性那叫阴柔之美,男性那叫阳刚之美,真正遇到大事还得男人来撑架子。只是一般小事,有女人在场,男人就省得操心。”

他们正争论个不休,凤琴同那少妇道别,已经走了过来。她俏皮地向大家一笑,“走了啊!”大家就各提了行李,走出车站。

光线还没有完全暗下去,远处的高山还依稀可辨,轮廓分明地挡住人的视线。当天地间最后一丝色彩褪尽,它由灰暗最终变成了黑色,就像鬼影。看他们一行人大包小包地提着行李,一辆出租车首先停在了他们面前,他们惊魂甫定,司机已在热情地招呼:“到什么地方?”

凤琴操起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到光明中学多少钱?”

他们这种你问我问,是坐出租车时最正常不过的对话。司机不耐烦道:“打着计价表,应多少钱就多少钱了。”

这点大家倒不含糊,要知外地人在一个陌生城市打的很可能有被欺诈的危险,虽说确实打着计价表,但计价表毕竟放在他面前。更有甚者,某些司机假推表坏了,将人拉到目的地,大肆要一笔,别人虽说有些意见,最终还是出于无奈让他们肥了一笔。没有哪位司机真把你又拉回原地,然后一文不收的。

凤琴道:“你走惯了的,多少钱心里总有个数吧!”

司机见他们这般抠,便干脆道:“六元钱。”

大家合计了一下,六元钱并不是太高,方才上了车,心想他诈骗也是有限了。刘宇峰向吴雄挤了挤眼,“你的心理原则还真有些道理。”

凤琴凑上去便问:“什么性理原则?”

大家便都一齐笑起来,愈是弄得她疑惑,越是要想知道,在清明手臂上用力揪了一下,痛得他直缩手。她见大家都望着她,知道是在取笑自己,虽然尴尬有些脸红,心里却是高兴的,就像吃了蜜糖般的,正自开着花儿呢。相反,若没有人理睬她,她一个人冷静的,心里不知多么伤心呢!女孩子就是希望被人关注。但坐在她旁边的清明就没有这般高兴了,见她与他们打趣成一团,她自娇声娇气地埋怨着对方,看着确有些娇媚,他心里却突然涌出了一股醋意,促使自己收敛了笑容,并告诉自己不要理她。

凤琴看到清明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她不是不懂他的心,她只道男人都是自私的,就当没有看到,仍然和别人嬉笑。但她确实感到了有一股暖流先从心口,从肠胃,再从血管传遍全身,让她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她不由向清明近旁靠了靠。此时车上的收音机里正播放刘德华的《当我遇上你》,旋律悠扬,高潮部分更震得人心悸动,凤琴似乎什么都忘记了,完全陶醉了进去,不由将手指轻轻地勾在了清明的食指上。清明顿觉一颤,又立刻镇定下来,就这样让她捏着。

歌曲刚刚结束,前面转了一个大弯,将他们甩得向一边倒去,凤琴忙用一只手撑住,心里惊了一跳,清明只是若无其事地坐着。收音机里又开始播放杜德伟的《情人》,凤琴突然感到一点气愤,冷“哼”了一声,将放在清明手上的那只手缩了回去。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他们身侧腰部位置完成,所以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清明仍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在脸上露出一副得意的笑。

车很快到了学校门口,刘宇峰就坐在司机旁边的一个位子上,便首先掏出了一张十元钱钞票。但凑巧,车刚停,计价表上的六突然变成了七,他不由愣了一下,将钱缩回来,惊愕道:“车费多少?”

司机奸诈地一笑,“本来该七元了,给六元罢了。”他省得做人情。刘宇峰方才又将那张钞票递了上去,这时一张五十元的钞票突然迎了上来,柳凤琴道:“收我的吧。”

司机不禁一愣,只看着众人的表情委决不下。他们也懂些规矩,这些规矩生意人是必须要知道的。比如说碰到男女一齐付钱的情况,只要他们是有了爱慕之心的互相谦让,你就应该识趣收下男方的,女方通常只是做个形式。当然也有不识趣收下了女方的,通常只会换得女方眼里一抹厌恶的神色,男方也会在心理咒骂:“他妈的,坏我好事。”

他将手向凤琴摆了一下,收下了那张十元的,并一边微笑道:“十元钱我找零也方便些。”大家都一齐称是,叫她把钱收好,她方才把钱又装回去。

凤琴对刘宇峰道:“那我有了零钱再还你吧。”

刘宇峰道:“不用这么客气,就是几元钱嘛。大家一行人,你是女生,更应该让我们多照顾。”

凤琴有些脸红,但毕竟没有再说什么。吴雄凑近刘宇峰耳旁道:“你倒会做人情,顺手揩油水。”

刘宇峰玩笑地捶了他一拳。清明不禁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跟着他们向学校门口走去。

中学校里的管理自然严多了,大门一直关着,侧门有警卫在守着。他们出示了证件和实习证明,方才进去。那警卫穿着一身眩眼的军装,长着一脸蛮肉,眼睛瞪得很圆,时常在准备着迸出两句难听的话。他在他们脸上不停地扫来扫去,大概他也学过一些面相的本事,看是否能在他们脸上找到一丝不轨的神情。大概他们都还较面善吧,看了他们的证明,没再说什么就放他们进去。

现在正是自习时间,西边教学楼里射出白色的灯光。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月亮还没有升起,依稀有星星露出了脸。从大门进去,沿着一条林阴道向里走,道旁尽是高大的树木,枝叶茂盛,挡住了天上所有的星光。路灯藏在树叶丛里,凭着这点光亮,朦朦胧胧地走,走在宽阔平坦的大道上倒也闲适幽静。大道两旁都有一片连绵的草坪,偶尔一处也是光秃秃的一片,并堆了一些零食的包装袋,想必这里本是很受人欢迎的一处。笔直的林阴道尽处,竖起一座花岗岩纪念碑,上面的字已不可见,顶端嵌着一块图标,“求知”两字耀然在目。纪念碑后面,便是一块很大的花坛,虽然并不能辨识花的颜色,却也能看到种类繁多。艳阳天里,各种色彩的花儿竟相开放,再加上人工有意的放置和培养,想必也是一片姹紫嫣红的景象。花坛尽头,垒起一座方形的石堆,这里便是升旗的所在。五星红旗升在顶端,令人不可仰视。再向前去,沿着十多步石梯,便走进了学校的办公大楼。这些梯子铺着光滑的地砖,走在上面脚底完全失去了感觉,不由提起了一万个胆,真害怕一跤摔了下去。

教务处设在二楼,他们好不容易一间间找到,把行李全部卸下放在一处,由吴雄看守,他们便拿着实习证明到教务处注册登记。幸好办公室还有人值班,那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头发比较稀疏,显得有些秃了,额头便凸露在外面,在光照下泛着油光。他伸出手来和他们一一握手,那只手像枯黄的稻草,褶皱的手背青筋一根根暴出,握着他的手甚至能感到他手上血管的脉动,一股一股,他身体的血液在缓缓流动。年老的人比较显得客气,学校留下他来值班没选错人。他知道大家的来意后,再次表示欢迎,注册却要等到明天,因为下午六点钟便过了上班时间,而他却不能擅作主张。可想而知,他分明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所以才被派来放前炮。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事,还真像那么回事地坐在办公椅上,两只手交叉着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你们先将住宿安排好吧。今天坐了一天车,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再办手续,安排后来的事。”

大家都谦恭地表示同意,并挤出友好的笑和他套亲近,希望得到关照,那老头儿也很受用,客气地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儿。他正拿起电话找人安排他们的住宿,却又突然间放下,显得一副很抱歉的模样,“真对不住,有一点学校领导要我一定向大家解释清楚。因为今年学校招收人数过多,造成了住宿紧张,学校刚建成的一栋宿舍楼还未投入使用,所以住宿非常简陋,而且现在只能空出三间寝室,希望大家谅解一些。我首先代表学校向你们表示歉意。”

他们见他那副模样,便猜到多少来意不善,虽然心里百般抱怨,却仍然要把笑容保持在脸庞上。柳凤琴一向笑不露齿,抿住嘴唇,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笑纹便沿着嘴角一直连到耳根,保持着一副大家闺秀。沈清明和刘宇峰则不同,因为平时笑得太少,一笑脸上的肌肉便抽得酸痛,尤其笑不出来时还要装出笑,使他们不得不忘记自己的本来面目。这真可谓笑的一种境界。

走出办公室,清明一直在用手揉捏自己的脸庞。凤琴忍不住笑,打趣道:“你牙疼还是被蚊子叮了?”

清明道:“我宁愿牙疼,最起码心里踏实。”

刘宇峰笑道:“这就是你们女生不能理解的了。拿你们的长处比我们的短处,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清明道:“听你这么说,我突然领悟到了一个道理:异性之间的理解通常都是建立在幸福上的,男人之间却是痛苦才能沟通了。男性的痛苦女性体会不了,但男性痛苦时却能体会到女性的幸福。”

“说得好。”刘宇峰道,“我正有同感。”

柳凤琴皱了皱眉,“看你们神神秘秘,真把我搞懵了。”

清明拍手道:“正好,这证明了我的科研完全成立。”

吴雄一个人呆呆地站着,正自无聊。只把公布栏里的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想到与自己有什么相关。见他们回来,走上来不断抱怨道:“你们去这么久,可让我等急了。”

清明打趣道:“急什么?如果实在急了,可先去厕所。”

刘宇峰撇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说的话。道:“我们只有三间房,四人中要有两人合住。”

吴雄一听,本来憋了半天,正要大张旗鼓地发表一番。顿时瞪大了眼,“有没有搞错,我们不远千里,也算是客人了。再说,堂堂大学生,还要我们像挤茅草屋一样,是不是这里还在搞文革?”他张着嘴问大家,像真有那么回事。

凤琴仍然忍不住在笑。无论怎么说,她的确笑得出来,住宿的事惟有她不需要操心,即使条件差些,总是大家一起受罪。女性本就有这种安天乐命的本领。

清明见吴雄义愤填膺的模样,拍着他的肩膀,“不用生气,兄弟们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蟑螂玩,我绝不会让你错过机会。”

吴雄愈是大叫起来,“怎么不生气,温饱问题可是人类的大问题。”

这时走过来几位女生,穿着学生装,差不多一样的个头,都留着长发。白色衬衫紧绷在她们成熟结实的身体上,她们娇笑着你推我搡地走近,看到他们,便越是一阵小跑,全身也随着抖动起来,真让人觉得她们似乎一丝不挂。近了,她们方才停下来,把腰杆挺得笔直,胸部高高耸起。那阵势,真比探险健儿登上了珠穆朗玛峰还威武。她们都笑得甜极了,眯着一双双小眼睛,电波就从那一条条眼缝里迸出,顺着睫毛在顶端发亮。从那一条条缝里,真难看到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其中一位首先开口道:“你们是到我们学校实习的吧?”

凤琴友好地一笑,点了点头。清明有意瞟了眼那女孩的嘴,那是一张小巧而可爱的嘴,嘴皮很薄,泛着肉色。这样的一张嘴通常都不是很听脑子使唤的,但却有脑子一样的功能。男人不能少了脑子,女人便不能少了这么一张嘴。不然,男人就不能称之为狠,称之为霸道;女人不能称之为毒,称之为泼辣。看着她嘴唇半张,便吐出了一连串的汉字,清明不禁心里打了个寒战。这样的女子,还是少惹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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