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想不到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认识什么有地位的人,找不到关系,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但他相信总会有办法的,他是为市作协办事,只算一个中间人,在这件事上,可能他得不到什么好处,但他又有些侥幸心理,或许他能力出众,会被人看中,从此平步青云也说不定。如果说他就存了这么一点私心,社联里的学生也会抓住这个机会多结识一些人。现在这个社会,都是些聪明人,谁不知道为自己打算。这种双向获利的事,他还不认为他们会不乐意。
散会后,清明叫赵梦得打听到社联主席的联系电话,然后发短信告诉他。这种关键场面上的事,当然得由自己亲自出马。或许这事交给赵梦得他们去做会更方便些,但他又不愿失去这个机会。再说了,就安排他们去或许他们还不愿意,他们早被同类中的权势欺压怕了。其实也谈不上怕,只是一种压力,他们的手段比他高,所以他们能摆出一副人上人的模样,拿下眼皮看人。他们也知道人类的平等和自尊,尤其在校园里这种模拟环境中,权是虚权,他们其实是看不起这类人,不想和他们接触,任他们了不起,自娱自乐好了。清明当然不这样想,他不是和他们一个层次的,他觉得和有能力的人谈交易,既有趣味,对自己身价也是一种提高。所以这个想法在他头脑里运转了很多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清明得到社联主席的电话号码时,他已经在寝室里休息了一会儿。当时还不是很晚,他立即将号码拨过去。他历来的习惯都是事情能越快办了便尽快办,免得留着也是一种负担。所以他还算一个做事得力的人。对方接电话时,是用着谨慎稳重的音调,在不确定对方的身份时,试探性地问:“喂,你哪位啊?”
清明听他老练的话语里不免带了一丝傲气,虽然心里感到好笑但仍然不甘示弱道:“你好,我也是学校里的人,你可能不认识的。我是漫天丛文社的社长……”
“哦,我听说过这个社团,是刚成立的吧?”他打断清明的话,“现在学校里的社团越来越多了,很多都不到团委注册,一味乱搞怎么行?看来真得打击一下了。”他首先来了一个下马威,将领导的威风摆了出来。
清明听他说,也不理他,只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市作协最近有一个大型活动,需要我们学校的学生参加,我刚接到通知,准备和你商量一下。你现在有时间没有,我们见面谈谈吧!”
“我正在开会,现在走不开啊!”他道:“这样吧,我有时间了再给你打电话。”
清明听他的语气,分明是瞧不起自己的,他将自己摆在了领导的地位,好像真是日理万机,一点空闲的时间也没有。但清明也没有办法,只得应声挂了电话,然后等着电话铃响。他干巴巴地等着,足有半个小时了,对方总算打来电话,“喂,我散会了,你现在在哪?”他随即叹了口气,显得很轻松的样子,“我们在办公楼下会面吧!你可要快点,我是很快的。”
清明知道他是太看重自己的身份,一点也不愿屈就的,便立刻下楼,尽量赶在对方前面。虽然这事是他们商量要办的,但他分明是看做求别人了。所以他一赶到目的地,孤身一人立在路灯下,瞪着眼望着对方走近时,立刻便感到了自己的卑微。
那人穿着一套灰白色的休闲式西服,衣领很窄,下巴处只剩下斜边的一角,一排中央呈螺旋式深绿色,却镶了银白色边的大粒钮扣,从下摆倒数第二个扣眼处起,一直扣到领下的第二个扣眼终。这样走动时,下摆有时被风撩起,便能见到金黄色的皮扣反射的金黄色的光,衣领内露出一截浅绿色的高领秋衣,颈部是一条链条的形式向下开,此时正开到中间位置,抵在第二个扣眼处。他身体有些发胖,却透着一股精神,说话间还不经意抬起手臂看一下时间。他的手表也是金黄色的,反射的亮光正好映在他的眼堂上,使得他看上去更精明,更高傲。想必平时也是很少有人能损伤他的形象的,所以他早已显得麻木,只顾着自己表演,也不察探一下别人的脸色。
他将清明递给他的活动章程大略看了一下,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瞟着清明,出人意料地问了一句:“呃,这些东西你们是从哪弄来的?”
清明听他所问,倒也有些预料,只是他太自以为是了些,小孩子便学成这样,可不是件好事。可能他将清明看成了学生,也难怪,论个头,他们倒不分伯仲,若论块头,清明就稍逊一筹了。但他消息也不灵通些,打听不到对方是谁,清明也不向他说明,虽然他最后有些惊疑地问他:“我看你怎么有些面熟呢?”
清明也只是含糊其辞地将话题扯开。他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以为校内的所有大小事都得他过目了。却不想反要别人转告他,难怪他有些不服气。他以为自己只手遮天,却不过只是能玩玩手段,拍拍马屁,耍耍花招罢了。要说能力是没有,即使有也被这些杂事占尽,无暇培养了。清明见这种人多了,他本想给他们一点教训,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但又觉得不必,让他们以后自去得些教训可能更好,现在给他们说他们也听不进去的。他道:“我们社团由市作协直接领导,他们的事当然最先下发给我们了。”
他觉得这种解释也还不错,便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清明便将预先的计划说给他听,“我们打算和你们社联一起搞这件事。经费都由我们出,你们作为协办单位,主要帮着做宣传……”
“你要知道,你们的社团可不算学校的,怎么能随便挂名?这样影响会很不好的。要做肯定只能以我们社联的名义做。”
清明开始觉得一些困难了,因为他是代表了社联,他不会放下这个面子的。他们的社团既不属他管,只能是闲云野鹤,是他不屑看在眼里的。跟他们合作只会降了他的地位,损了他的名声,还会让这些旁门左道得了好处,他是一点也感到不值的。但清明眼里分明带着决绝,他是不会放弃这件事的领导权的,他这么忧心操劳,最起码也得趁此风光一下,若要拱手让人,他又何必要搞这件事呢!但没有社联帮助,宣传对他们来说确是个困难,真所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对方见他那副神情,料想他是不愿放手的,也不勉强,算准了他们若无社联帮忙是做不下去的,迟早市作协还是得将这事委托到他手上。所以便淡淡地一笑,“这样吧,我下去再与团委的老师说一下,看他们的意见如何,到时我再联系你。我现在马上得去办点事。”他是将自己的工作真当作工作,并作为顺口溜了,随时都可以用来推托别人的。
清明看出了他的狡猾处,正愁找不出话打发他,听他说,便点头表示赞许。其实他对这事是极为灰心的。这点他看得出来,他们说“容后再议”,实则便是“用不着再议”了,所以他已经放弃了和他们合作的机会。他早该想到的:求别人不如求自己。没人帮忙自己同样能想办法搞定的。
他们这样各怀心思地打算着,事情最终没有谈成。清明事后想着不免有些气愤,早知如此,又何必受那一番羞辱。但他们若再次站在同一个较劲场上,清明可能还会输的。他也在心里疑惑这件事,因为他天生不是会摆造型的料,至少是现在还没有学会,所以他只能是观众,只能看着别人表演。他料想他社团里的学生也大多对这事是不存希望的,自己已经做了一番尝试,尽到了力,他们是不会见怪的,他的面子也能保得住。作为一群文人,他们可能还会赞他不屈权贵,高风亮节,不丢了文人的骨气,所以他虽然心里懊恼,却并不为怎样向大家解释这件事担忧。
事情由此耽搁了一天,第二天他一直觉得无聊,料想社联的事是做不成了,这不免有些令他烦心,连带着他对这次活动也少了不少兴趣。心里在长吁短叹。第一件事就没办好,后面可能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了。他这样愁闷了一上午,感到无所事事时,又觉得这样也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他不是没有组织过什么活动,困难可能会打击人的信心,但总不能就此放弃不去做的。他一想通后便心情豁然开朗了。任何人都难免有过这样的经历的,就看你怎么想了,有些人想到了消极,有些人想到了积极。清明还算一个坚强的人,所以他懊恼一阵后,便咬了咬牙,想着无论如何事情总得做下去的,只要还有一两个人支持他,即使是奔走呼号,他也要将活动宣传出去。他一倔强起来,不仅少了理智,且几近疯狂了。但不得不承认,正因为他的倔强,很多事愿意不计后果地去做,他才会取得很多成功的。
这当然也是一个人耐力上的问题,其实你也预知不到事情的结果,但你就是要硬着性子去做,看不到结果偏不罢休的。有人会说这是脸皮厚,但脸皮厚的男人追到了一位靓女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也有人会说这人倔强,死脑筋,如是这样,那作家都是死脑筋了。哪一个人又敢自诩自己才华出众,一定能成名呢?不过是有些人愿意长此以往地写作下去,不知不觉便被人关注到了。
恰逢周末,这周是所有会员都到,会前清明和几名干部同学讨论,想着社团这样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决定挂名到市作协下,也算一个文学组织。当然,这种挂名并不算正规,只要有作协里的人口头上的应诺便是了,借此能安定人心,以后师出有名,自己心里也有底气,若是有人找上麻烦,便能找这人撑腰。他们也有要人帮忙的时候,况且这正是当事之机,借借他们的名,还能为他们打名气,他们无有不应承的。清明向大家说出这个想法后,他们都觉得是,大多表示赞成,毕竟他们也是任着职的,这个位子也不是随便就能坐着,所以社团的存亡他们还是得关心,而且稍微显得热情。
看时间差不多了,人也来了一些,他们便组织开会。首先是考勤,负责考勤的是组织部里的一位女生,她大模大样地站起,两条发辫从肩头搭下,垂在前胸。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点名,她的声音还算洪亮,当听到有人回应时,便跳跃着继续向下点,但偶尔出现无人回应时,四围便寂寥得非常,气氛很沉重很悲哀的。那女生便每每扭过头来扫视一遍,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了一下又继续向下点。待考勤结束,缺席的人已不是少数了,其中大部分是已经自行退会的,那少部分也是觉得可来可不来了。考勤那女生因为职务所在,是不好缺席的,所以每次都到,她开始还显得积极,但越来越不乐意了。她向清明汇报了一下考勤情况,自己便漫不经心地坐下,好像这是她早预料到,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清明大摇大摆地走上讲台,站在讲桌旁,将双手放在上面,微微前屈着身,显出很认真的样子,听她说完,自己也沉默了一下。下面的学生见他那副模样,还以为他是在暗自悲伤,不免都动了怜恤之情,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会场的气氛显得很沉抑,突然间竟没了一点声音。偶尔有学生大概得了感冒,实在耐不住了,便将正待流下的鼻涕“呼噜呼噜”地轻轻向里吸,使得整个会场好像是在办丧事一样。部分学生便侧过头用憎恶的眼神看着他,心想他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凑热闹,真是雪上加霜。他也不好意思地侧过头看他们一眼,用手捂着鼻子,很惭愧的,表示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其实清明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出勤的事他早已预料到,还不致于令他惊讶。即使他真悲伤了也不能表现在外,领导人的气质他还是懂一点的,他可是场面上的一根大柱子,怎么样也得支撑下去。况且他是心里有了主意的人,所谓智者不乱,只是在想着怎样把话说得更动人一些。
他顿了一下,便将文学社挂名到市作协的事向大家说明,却见他们一时竟都是没什么反应的,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但最终他在几名学生脸上找到了希望的光,想必他们也是刚经过一番挣扎,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即将被抛弃的一群。接着便有人提问,但话题又回到先前关于社团的前途上。清明知道他们都是迷茫了,因为功利心太重,所以计较了太多,早忘了自己文人的身份了。但他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遇,料想是能解决这个问题,让社团起死回生的,便一一地向他们解释清楚,他们的问题提得都是很尖锐的,清明也便毫不隐讳地向他们解说。社团里的干部同学听到自己明白处,也帮着回答。大家便渐渐有些理解了,会场里开始活跃起来,每个人脸上的疑惑都在逐渐消融掉。
清明接着便将采风的事向他们说明,他们的反应竟是前后迥异,一时都兴奋极了,听到这次活动由他们组织时,更是坐不住,显见现在的人都是愿意找些事做,不愿沉默的。文学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一回事,只是消遣罢了,而一旦兴趣过了,仍然无聊。清明意识到这一点时,便在心里想:如果以后能多搞些活动,让他们不要闲着,社团或许还能维持下去的。他这样想着,又不禁苦笑,觉得自己真有些迂腐了。
他暂未将收费的事告诉他们,觉得还不到时候的。人难免有些苦衷,会耍一点心机,他此时说出,势必会人心尽失,他真是举手无援了。待他们将事办成,自己便一切轻松,只等着收获了。他们衡量着自己的得失,或许会更倾向他这一边的。他这种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做领导的不知道下属的心态是不行的,他开始在玩弄这种权力了。
清明委婉地将工作的进程向大家说了一下:“这是我们搞的第一次活动,我们当然都希望能将活动搞得最好,影响做大一些的。我已经和社联里的干部联系过,希望他们能帮我们解决宣传上的困难,但他们是一点也不让步的,企图自己拥有这次活动的领导权。我只有不答应,权力既然在我们手上,能力当然是由我们来凸现的,我们总得验证一下自己的价值。但没了他们帮忙,我们宣传上确实有着很大困难。大家看还有没有其它更好的建议?”
下面的学生一时都没了主意,大概也觉得事情的棘手了。半晌,有学生道:“社联里我还认识几个人,下去我再找他们说说,或许他们愿意参与的。”
清明见实在没什么好的办法,也只有存着让他试一试的态度了,或许他关系好,事情果真办成了也说不定。一切没有什么眉目,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先散会了。清明走在最后,他将门关上,却见文君还在外面等他,他们一边走着文君一边道:“宣传的事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的。”
清明顿时来了兴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秦文君道:“其实我们不一定要找社联,只要由个别协会参与也就行了,他们同样能将事情宣传出去的。”她见清明还有些不解,又接着道:“他们挂的只是虚名,又不用负什么责任,无关紧要。只是我们真要给他们一些便利,他们才会答应。”
清明道:“那你有认识的人吗?”
文君道:“读书协会的头儿跟我同宿舍呢,我今晚回去问她一下,看她怎么说。”
清明见又来了希望,不禁打心底里高兴,觉得文君真是他的福星,又善解人意。便向她一笑道:“那我静候你的佳音了。”
事情果如其料,社联方面是没有什么指望的。那学生告诉他结果时,显得很沮丧,而且自己也似有退缩的模样了。真不知对方是怎样奚落他的。清明很理解地拍着他的肩,将他安慰一番,反觉得自己的不是了。如果做一切事都只是能力上的问题,那他的能力强些,或许就不用唆使别人去了。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不免自己令自己沮丧。幸好文君的消息还算满意的,她说对方愿意考虑一下,并要求与他当面谈。他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第二天他们约在平时开会的地方,清明先一点到,在门口踱着步,等着她们。她们也还准时,不一会儿,便见到文君和另一位女生向他这个方向走来。清明不禁咳了咳,清清嗓子,再很风度地将肩耸了耸,待衣服抖得笔直了,他也感到很轻松。
他们很快走近了,文君老远看到他,便挥手向他打招呼,清明也向她们挥手微笑。却见那女生一身成熟,头发是稍微烫得卷曲的,像海绵般坠在脑后,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有风扑在脸上,更像蜘蛛丝般地打起一个蓬,互相纠缠着结在一起。她外面穿着休闲的束腰短衫,里面搭配着一件花色低领秋衣,胸部以上的领部位置,是呈倒三角地露出洁白的一块。她将腰挺得笔直,胸部便很神气地凸出在外面,真不负了那句“巾帼不让须眉”的话。她脸上的表情是与文君很不相称的,文君一副热情欢快的样子,她却显出一副冷漠,好像随时都在心里冷笑的。清明知道这都是权力在作祟,所以她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在极力表现出一副高贵、傲慢的神情。
文君首先指着清明向那位女生做介绍,“这就是沈清明沈老师,也就是我们的社长了。”不待接着为她做介绍,那女生已经伸出了右手,向清明道:“你好,我叫满小玉,很高兴认识你。”随着附带了一个很刻意的微笑。清明看她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仍然很热情地和她握手。
文君便跟着道:“好了,你们就自己谈吧,我有点事得去一下。”他们便都扭过头向她点头。但两人相同的动作,却能从面上观出不同的心思的。满小玉可能是权欲心已病入膏肓了,以为自己总是发号施令者,别人的事都得向自己打招呼,要她允许了,他们才能做,所以他这一点头的意思是说:“去吧,我批准你了。”在清明却完全是一个友善的动作,他是在表示对她的注意,传达着他的感激。文君倒并不在意,向他们微笑一下,便离去了。
清明回头向满小玉道:“事情应该她已向你说过,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没有?”
满小玉道:“文君确实向我说过这件事,但她有时也说不清楚,弄得我也是模模糊糊的,毕竟是你在负责这件事嘛,所以还是得问问你。”
清明便道:“是这样的,市作协准备周末联合全市各大中专院校的学生举办一次文学采风活动,参与自愿,时间可说是相当紧的。我们学校是将通知下到了漫天丛文社,我们希望你们也能参与,帮着做一下宣传,调动一下大家的积极性。”
满小玉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但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表示。清明见她并没有感到兴趣,便接着道:“这次采风活动,出场的可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也答应了以后受我们的邀请,免费为我们搞讲座的。个别学生如果能力出众,善于交际,结交到一些场面上的人,可说受益不浅了。你可以考虑一下,反正你们是不会吃一点亏的,这点你一定放心。”
她开始有些心动了,稍微沉思了一下,“你说的倒都没有问题,只是我们参与进来,需要做些什么呢?”
清明便道:“也没多少事做,主要是宣传上的事。具体上的内容当然还得我们再商量。”
满小玉笑了一下,“好吧,那你们先将活动方案列出来,待你们准备充分了,我们再加入进来,好吗?”
清明见她分明对这事显得极为冷漠,若是真心诚心,理应是共商大策,又岂有等着别人做的道理呢?但既然她应承了,也算满意,不致于全无收获。此时清明方才绝了取巧的心,决心大干一场了。看他们都是为一己之私,少了胸襟,成不了大器的。他决心一定将这次活动搞起来,让他们觉得惭愧。他这样情绪激动着,自己也知道他是动了好强的心了。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人不要强不行,每当遇到事情时,他这种感觉最强烈。
当天他便召集几名干部同学开会,声言读书协会愿意与他们合作,大家听了也很振奋,孤立无援的境地毕竟还是很伤人心的。经过大家讨论,决定先做一天宣传,第二天再组织报名。宣传分两种,一是制板贴海报,二是发传单,两样同时进行。前一种也还简单,总之是自己的事,说办就能办到的。后一种却有些麻烦。若将传单漫天散发,实在太耗成本,还不知道这些花费是否能报销呢!清明虽然是勒紧裤带,自己垫钱狠下心来做,但他总不会没底的,一切从简最好。他一时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禁欣喜过望,便向他们道:“这样,我们打印一份文件,最末署上漫天丛文社和读书协会两个名,然后以通知的形式分发到每个班的班委手上,让他们下去再到本班宣传。”
大家听了却无人表态,虽然也觉得这不失一个好办法,但这分明是将自己当作伪官去诓人,想他们如何下得狠,都面有难色。清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也还理解。便向赵梦得道:“这种小事并不难办,就我们来做吧。待自习时间,你负责北楼,我负责南楼,将通知拿给班长或学习委员,再随便嘱咐他们一句,想他们也不会故意为难的。只要有一半以上的同学通知到,也算宣传到位了。”
赵梦得见他提名点了自己,不好推辞,只得勉强应承。他是组织部部长,能力还算强的,清明早对他有所注意,事事关照他,让他多表现一下,有意将社长的位子传给他的。他对文学的兴趣可能比不上其他人,但作为一个组织,社长首先还是得有组织能力。要想用兴趣来筐人,清明感到大势已去了。一个文学社团和其它类型的社团其实并没有两样,并不一定要最有才气的人来担当。如果他迂腐得可以,只知道搞自己的事,那更不用说了。清明觉得赵梦得还不失一个管理上的人才,所以交给他来做,任他自由发挥,说不定这个社团还真能搞得像模像样的。不一定像一个文学社团,但一定像一个组织。清明是坚决取其前者的,所以他并不在乎什么组织了,只要能出成绩。他越来越觉得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这个社会装作道统模样的人多的是,故弄风雅的人也不少,其实他们是做不出什么实事的。这个社团要能存在下去,以后肯定会变质。他只希望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社团不要毁于一旦。他自己不愿看到这个社团的将来,但交给赵梦得,他觉得稍可安心。
赵梦得也看出了清明是有意栽培他,虽然他们只是各自心领神会,但知遇之恩总是有的,所以他也乐意为清明跑路。其他人也不是看不出来,所以他们便感到自己总有些不值,专拣便宜的事做聊作兴趣。清明将这事推给他,众人正是求之不得,觉得理所当然,没什么可自责的。既然自己又得不到什么好处,当然一切事但凭自己的意愿了,谁愿意出力尽做不讨好的事。
宣传部部长是一个名叫吴茵茵的女生担任的。她生着单眼皮,一张瓜子脸,面上的肌肤是很洁白柔嫩的,眼睛很大,长长的睫毛下眼珠滴溜溜地乱转,散发着迷人的甜蜜的光。一口牙齿也生得整齐,小嘴一张开,便见面庞晕红,浮着浅浅的酒窝。她的头发垂在腰部,虽不显得密集,但经过她的细心护理,却很精致,丝丝入眼的。她的身材更不用说,是她骄傲的资本。一米七的个头足以让她傲视旁类了。她学着艺术,音乐、舞蹈样样在行,还能画上一幅可爱的漫画,现在又对文学渴慕不舍了,一口普通话发音极准,又清脆又响亮,由这样的人担任这个职位,是再恰当不过了。周末开会时,清明也偶尔叫她组织发言,下面无不凝神静气的,同类眼羡她的魅力,异性则被她的风神慑住,超然物外了。每次清明和她接近时,总能闻到一股茉莉的淡淡清香,她也随时不忘补上这一妆,好像是为香粉打广告的。不过化妆品也只有用在她们这种人身上才能见效,佳人扮作仙子;有些人用上,却反使其丑了,将自己弄得怪模怪样,香臭混杂,让别人看着愈是可恶。
她也较其她女生大方多了,总能出众。应该说是“艺高人胆大”,她的“艺”真是上天赋予的,既有形体的,也有智慧的。她知道自己是女流,不好暗下心思,争名夺利的,所以并不企图社长的位子,只是将自己份内的事做好。清明将制板和做海报的事交给她,任她组织,她也很乐意地接受。
这些事都是要在当天内完成的。发通知单的事倒也简单,很快拟好草稿,打印出来,自习时便分发到了各个班上,看那些接手的人都极热情,料想事情是很顺利的。做板和海报就费事多了。先选好几样笔,配了几种颜料,还有纸张、胶水等等,一律都得清明掏腰包。吴茵茵又找了几个人,晚自习请了假,专门做这事。为了节省时间,也不要求做得太复杂,把主要的内容突出来,配上一些最简单的图案字样。经过他们一番巧工修饰,宣传板也还做得漂亮,五彩分明的,有吸引人的地方,让人看着一目了然。板能做得这样,就算成功了。当晚他们便抬了出去,放在学校最显眼的地方。海报做得也不差,只是颜料调得太稀,一时不能拿动,只能等到明天再贴上。
宣传板和海报上的内容,是清明早已吩咐好了的,结尾要署上漫天丛文社和读书协会两个名,重点突出漫天丛文社。这样做实是一举两得,表示漫天丛文社是主办单位,借此也可以为社团做宣传。但读书协会这个名也不能少,它毕竟是学校内部的组织,可以混淆视听,让人以为这次活动既有学校里的组织参加,便是通过学校允许的,首先消了学生们的疑虑,显得这次活动的权威性。将它列在后面,料想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这是他们头儿应允了,并不是他们乱来。况且他们一点事不做,却挂着名,已是捡了大便宜了。清明这样想着,觉得合情合理。别人没有诚意,他们可要利用上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却不想事情初见成效时,竟遇到了一点麻烦事。
首先是宣传板,自从被抬出后,便不断受到骚扰。或是被人扳倒,或是被翻了个面,板面也有被人破坏的痕迹,大概因为胶水用得多,粘得牢,没有被扯下来,但边缘部分已明显被毁坏了。不知是清明得罪了人,还是漫天丛文社不服众,遭人嫉恨。总之,可能性有很多,但他既是在负责组织这次活动,别人明显是针对他的。他扪心自问,一切行事还算磊落,并不曾得罪人,大概是些梁上君子们,无颜直面,便在背后做些手脚了。最令人可恶的,是海报刚贴出去,便遭了殃,被扯得七零八落,碎纸掉了一地,清明他们也很气愤,便要逢着这个人到底是谁,但这种好事岂是他们想撞就撞得到的。大概对方也很心虚,总是看准了四面无人,或是顺手做了手脚,专门从中搞破坏,不想他们的事情遂成如愿。
传单发出的第二天,清明被教务处叫去,他尚自不知道为什么事呢!他便问给他带话的那位学生,那学生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你们的传单被人拿到教务处去了,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正在生气呢!”清明便不说话了。这真是祸不单行的日子,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他心想以后的日子可得小心了。便怀着忐忑的心进了办公室。
天幸在办公室的是教务处的助理员。他平时也是为学校跑腿的,没什么了不起,这时主任不在,他便坐在主任的位子上,煞有介事地翻文件,但他那副猥琐不镇定的模样,是怎么也让人瞧不出一点威严的。清明见是他,顿时也放心不少,心想他总是好说话的,任何事尚有商量的余地,如果碰到“阎王爷”手里,那真麻烦了。不过清明总难免有些心虚,先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助理员见他进来,忙抬起头来道:“你看你怎么搞的,做什么事也不先向学校打招呼,我们都还不知道呢!你说,后面署名的读书协会是怎么回事?”
清明见他开门见山地提起这事,惟恐解释不清,惹他恼怒,那后面要说转他就更难了。耍大牌的都有这种倔脾气。忙向他道:“是这样的,市作协要在全市范围内搞一次文学采风活动,他们暂时安排我来组织,我联系到读书协会的负责人,他们也愿意参与这件事。”
助理员听他说,怒色显见消了不少,料想他也不敢小觑市作协的。便道:“既是这样,你也应该让我们知道的。”
清明见他已没有责怪的表示了,禁不住有些得意,便顺口道:“校长知道这件事的,还是他推荐我去接手这件事呢。”
他话一出口,又不禁后悔起来,若他果真向校长求证,或是闲常时聊起,一旦校长对这事感了兴趣,那真是为祸不浅。上次他们叫清明去,清明也没有向他们汇报什么,大概他们对这事也无甚在意,早已忘了,所以也不问结果。但他确实肯定校长是知道这件事的,这原本不差。
清明寻思:校长日理万机,又岂是他们这类人能时常碰得上的,即使碰上了,对方也不正眼看他,烦着他们拿些小事来打扰他。料想他也不能将自己看得这么卑微,还要俯首贴耳地向他探听,自不讨好。清明这样想着,实属存着一点侥幸,但他也尚自宽慰不少。
果如所料,助理员沉吟了半晌,看他说得有理有据,想他也不敢诓他。但他又不能直接应承他去做,若是他们惹了麻烦,他也会受到牵连,所以只是道:“那好吧,你先下去。如果还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
清明一边应着一边出了办公室,走时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他自然不敢得罪他,若他果真发下横心来整他,那他只能自讨苦吃;他也没什么好谢他的,他虽然有应允的意思,却并没有直说,所以他也无福消受别人的谢意。清明想着他理应这样的,大家都只是二流角色,还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互相关照关照,才是正理。
他想着这事又不觉有些蹊跷,若是一般学生,要么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置之不理。即使有不明白的,打电话或是直接找清明问问都行,又何必定要一次就送到办公室去,而送去后又无任何表示,只等着幕后看好戏。显见又是人在存心捣乱,要跟他过不去的。清明不禁冷笑,枉他们一番心思,肚里存不了一点好货,其实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那他们想必会很失望了。他们也不看看对手,便随意发镖,也不想想别人怎么对他的。他不禁为那人感到不值,但他也明显感到自己心里是苦涩的。但无论怎么说,一切麻烦总算是挺过来了。
经过两天宣传,效果眼见还是明显的。部分学生对这事发生了兴趣,清明偶尔在校园里也听到他们在谈论。其中有学生还打来电话,问些具体的事,若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报名啊?在哪里报名啊?”也还令人振奋。若是试探性地问些费用上的事,就有些令人扫兴了。清明当然一时还不能告诉他们实情,个别的也难得向他们解释。若是收费的事传出去,有学生又不愿去,反而添油加醋地横指一番,那这事又加了一层麻烦了。现在除了他知道,还告诉过文君外,学校内应该是没人知道了。他虽然明知自己是因为一时冲动向文君吐露了实情,却也一点不担心,他觉得文君还是向着他的,她应该不会乱说,她也不像那种人。待到时将报名的人凑在一起,他再仔细向他们解释清楚,这就看他的口才了,他当然事先得做一些准备的,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所以到组织人手报名时,他前一个晚上专门开了一个会,将可能遇到的情况说出来,并提出了一些解决问题的方法。并嘱咐他们一定要随机应变,大家多沟通,不能各执一词的。其间他随便提到了费用的事,说他们不问便罢,若有人问,就告诉他们作协还没发下通知,到时组织你们开会了再说。一切安排就绪了,下面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他们都预祝明天能开工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