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胡万昌老婆已经烧完三期了(农村人死后的二十一天内,每隔七天上一次坟,每上一次坟叫一期)。
刚过晌午,胡万昌把亲戚朋友送走后,打扫起院子来了。好长时间没打扫的院子太乱了,到处都是柴禾和垃圾。看着爸爸在院子里干活,胡万昌九岁的大儿子小东也抱着只有二岁的弟弟小力,领着七岁的妹妹小玲出屋帮爸爸干活。
“小东,不用你,你回屋写作业哄孩子去吧。”胡万昌边用铁锹往柳条筐里装垃圾边说。
小东没说话蹲下身一手抱着小力,一手捡着乱柴火。小力瞪着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姐姐小玲用笨拙的小手捡着柴火。胡万昌用铁锹拄着地看着三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泪水又一次在眼圈里打转。这日子今后可怎么过呀?
胡万昌是红旗公社出了名的巧手,外号叫万能锥子。左邻右舍谁的鞋坏了,找到胡万昌,他用手中的那把黄铜把、银亮锥尖的锥子扎几下,用线一缝就好了,胡万昌还能做千层底的布鞋。胡万昌不但心灵手巧,人品也好,为人厚道老实。自从老婆死了以后,胡万昌又是当爹又是当妈,起早贪黑地忙碌。做饭不说,白天在生产队里忙碌一天,晚上还得哄孩子。小力每晚睡觉前总是找妈妈。胡万昌只得把小力抱在怀里来回晃悠,嘴里还得哼唱着,直到小力睡着了为止。
收拾完院子,胡万昌拿起扁担,挑着两只破旧的水桶到街上那口老井去挑水。井沿旁,挑水的人还不少,大家伙边排着号,边家长里短地唠着嗑。胡万昌见人多就在一旁,把扁担放在水桶上,半个屁股坐在扁担上。
“万能锥子,我给你保个媒,你干不干?”街里外号叫猴子的于文华上前问胡万昌。
胡万昌从兜里掏出烟口袋,慢慢地卷着纸烟没吱声。
“真的。前屯有个赵寡妇,人长得到着看,就是好搞破鞋。”猴子嬉皮笑脸地说。
“猴子,少说几句。万昌家里的刚没几天,心情不好。”有人抱不平警示着说。
“你当我闹着玩呢!我是好心。就万能锥子那家,别说吃喝,那三个崽子就够人喝一壶的了,有人给都不错了。”猴子边说边走到胡万昌面前,从胡万昌手里抢过烟口袋也卷起烟来。
胡万昌用火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着,猴子上前递过刚卷完的烟,说:“借个火。”
胡万昌把仍在着着火的火柴梗扔在地上用鞋使劲地踩灭了。
猴子瞪着眼睛看着胡万昌,骂咧咧道:“万能锥子,我好心你当驴肝肺。我不是笑话你,我猴子不给你介绍,你下辈子就得打光棍!”
有人看猴子越说越不像话就上前,说:“猴子,到你号了。”
猴子赶紧把刚卷完的烟往右耳朵上一夹,跑到井前握着井把嘎吱嘎吱摇了起来。
胡万昌挑着一担水慢慢悠悠地往家走,今天的这担水像两座大山压得胡万昌喘不过气来,心里特难受。是得找个女人帮自己了,可孩子娘才刚走几天,自己怎么能这样想呀?胡万昌边走边想着。
快到家门口了,闫立臣迎面走了过来。闫立臣上前从胡万昌肩上抢着扁担,说:“看把你累成什么样了?”
胡万昌顺从地把扁担让给了闫立臣。小玲见闫立臣挑着水进屋了,拿着葫芦瓢做的水舀子就上前舀水。闫立臣放下水桶给小玲舀了小半瓢水,用手摸着小玲的凌乱头发,说:“慢点喝。”
“兄弟,给。”胡万昌把烟口袋递给闫立臣。
闫立臣接过烟口袋进了东屋坐在炕沿上,边卷着烟边对胡万昌说:“大哥,孩子真可怜呢。”
胡万昌抽着烟,说:“这都是命呀!没法子。”
“大哥,你以后怎么打算?”闫立臣往炕里挪了挪身子,依着炕墙半躺着身子。
“还打算什么?将就过吧。 ” 胡万昌坐在炕沿上背对着闫立臣消极地说。
“大哥,咱哥们平日里最对心情。你的苦处,老弟看在心里,明天让凤芝给你家做饭吧。”闫立臣用手弹了一下烟灰说。
“使不得,你家那么多口人,都够她忙碌的了。”胡万昌转过身看着闫立臣。
“要不,托媒人介绍一个?”闫立臣试探着。
“我不想让别人笑话我,你嫂子尸骨还没寒呢。”胡万昌低着头说。
“大哥,嫂子是病死的。再说现在你的家,你的孩子需要女人呢!你说你现在一天累成这样,孩子连哭带闹的,嫂子在地下能安心吗?”闫立臣坐起来说。
胡万昌低着头抽着烟,一股股烟雾渐渐地将他包围着。
闫立臣下地站在胡万昌面前,说:“大哥,别人说的话,你不信,可以。兄弟我说的话你怎么不信呢?”
“兄弟,”胡万昌猛地抬起头看着闫立臣说着,“可我这家,上哪找正经人家的女人去呀?”
闫立臣眼神一亮,心想:有门。
“大哥,你也知道我的为人。你有这个心,我和凤芝一定帮你。”
“立臣,我现在真难呢。”胡万昌又低着头抽起烟来。
“我回去就和凤芝说这事。凤芝,你还不是不知道她嘴灵心眼好使。”闫立臣说完就往屋外走。
“立臣,不忙……”胡万昌站起来想拽住闫立臣,可闫立臣早已走出大门去了。
闫立臣回到家喜形于色地对徐凤芝,说:“有门,万昌大哥那我说动心了。”
“那明天,我就去高家烧锅屯。”徐凤芝着急地说。
“你比我还急,万昌大哥万一知道:雪梅大肚子怎么办?”闫立臣犯难地说。
“也是,好说不好听呀!”徐凤芝沉思着。
“晚上,咱俩一起去。”闫立臣说完就开始和徐凤芝商量:晚上怎么说服胡万昌。
吃过晚饭,闫立臣夫妻边说边聊地走进胡万昌家。胡万昌正蹲在地上给刚拉完屎的小力擦屁股,见闫立臣俩口子进屋了,赶紧站了起来。
徐凤芝上前把小力抱在怀里,边亲嘴边说:“乖,亲一个。”
闫立臣从兜里掏出刚炒熟的瓜子让小东和小玲吃。
“晚上吃点什么?”闫立臣问。
“萝卜条汤,贴几个苞米面大饼子。”胡万昌说。
“大哥,能做饭,立臣可不会呀。”徐凤芝一边给小力扒着瓜子仁一边说。
“都是逼得。”胡万昌说。
“大哥,不瞒你说,从你家大嫂没了那天,我就想,你家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呀?没想到,大哥,你真行,又当爹又当妈。”徐凤芝看着胡万昌说。
“那有什么办法?”胡万昌把烟口袋递给徐凤芝说。
“立臣回去说了你现在的难处。我俩一商量:大哥,你还得找个女人。早晚得找,我看你别想得太多。”徐凤芝接过烟口袋开始卷烟说。
“大哥,我回去和凤芝一说,我们俩口子意见一样。你得赶紧找一个。时间长了,你身体吃不消,还牵扯小东学习。”闫立臣从徐凤芝手里拿过烟口袋说。
“说实话,兄弟,我也想找。可眼下,你嫂子死了不到一个月。别人怎么看我呀?再说上哪找正经人家的女人呢?” 胡万昌犯难地说。
“大哥,别人说三道四,咱能当日子过吗?再说找个女人也能帮你呀。” 徐凤芝说。
“可现在上哪里找那么相当的?” 胡万昌两手一摊说。
“大哥,我和立臣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们俩口子不能往火坑里推你。我家有个远方亲戚的女儿,今年才二十,长的模样,我不是吹,咱红旗公社,我还没看着有那样漂亮的呢。只是一样,姑娘有个对象在部队上牺牲了。唯一不好的是,姑娘现在怀着那个当兵的孩子。姑娘人不但好看,家里家外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勤快能干。” 徐凤芝也顾不上抽手里的烟了,眼睛盯着胡万昌说。
“大哥,按理说,我们俩口子不应该提这门亲事,可我们是兄弟。姑娘那头,我们现在还没有谱呢。你比她大十多岁,又有三个孩子,家境也不好。”闫立臣还想往下说,徐凤芝插嘴道:“大哥,你为人憨厚,心灵手巧。我觉得你能配得上这个姑娘。立臣说的那些都是暂时的,以后人娶过来慢慢就会好的。”
“大哥,姑娘怀着的孩子,你别怕,那是烈士的后代,咱名正言顺地娶过来怕什么!”闫立臣说。
“大哥,姑娘是高家烧锅屯的,聪明贤惠着呢。”徐凤芝扔掉手里的纸烟说。
“高家烧锅屯离咱这里有七、八十里路吧?”胡万昌问。
“远近没关系,咱主要娶的是老婆。”闫立臣看了一眼徐凤芝说。
“大哥,你要是有心。我明天就去一趟打听打听:雪梅姑娘嫁不嫁。如果嫁,这个媒我就给你保。”徐凤芝站在地上来回晃悠怀里的小力说。
“兄弟,不是我不想找,可……”胡万昌吞吞吐吐着。
“大哥就这么定了。明天,让凤芝打听打听去。”闫立臣打断胡万昌的话说。
“大哥,咱们两家的关系,你就不用多说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徐凤芝把睡着的小力放在炕上说。
“让你们费心了,大哥可怎么报答?”胡万昌低着头说。
“大哥,这话你就说外道了。”徐凤芝给闫立臣使了个眼色。
“大哥,孩子睡了,你也早点歇着吧,那事就让凤芝办去吧。,过两天你听信。”闫立臣说完就和徐凤芝离开了胡万昌家。
回家的路上,闫立臣对徐凤芝说:“媳妇,我算服了你了。这头差不多了,雪梅那头,你可唱独角戏了。”
徐凤芝笑了笑,说:“咱们是积德做好事,老天会帮忙的,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