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很黑了,胡水迎着一阵阵西北风低着头,左右摇摆地摇晃着身子,费力地向前蹬踏着人力三轮车。几十本旧图书和车上的挡板,随着车子的颠簸有节奏地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昏暗的路灯下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两辆汽车风驰电掣般地从胡水身边驶过,将胡水的衣服充气似地鼓胀吹起。
胡水今晚走了十多家废品收购部,才收到车上这些图书。他发现现在像自己一样收购旧图书的人,越来越多,书价也被抬高了;看来出售旧图书的买卖,以后越来越难做了。自己不但要抓紧收购图书,还要早想别的出路。
胡水边想着边飞快地向家瞪着车,再过了前边的道口就到家了。胡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哈腰又用力地蹬起车来。
一束雪亮雪亮的灯光射了过来,胡水眼前一花。 “砰!”的一声,胡水车上的几十本书天女散花般地飞了起来。胡水从人力三轮车上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人力三轮车的后轮“哗哗哗”的朝天飞速地转着,车身变形了,车上的那几块挡板被折成十多段和书本一起散落在路上。
一辆墨绿色吉普车在和胡水的人力车相撞后,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这个男人看了看被撞的人力车和脸朝下趴在路旁的胡水,又四处瞧了瞧,见周围没有人,慌慌张张地侧着身倒退到吉普车前,急急忙忙地上了车,驾驶着吉普车向前疯狂地飞驰着。
“爸,被撞的人怎么样?”墨绿色吉普车后座上的于波,问着汗流浃背、紧张得一言不发的于文华。
于文华双手紧握方向盘,脑袋一片空白,他恨不得一下子把车开到天上去,远离肇事现场。
“爸,我们报案吧!”坐在于波身旁抱着熟睡孩子的胡东说。
“报案?你让我蹲监狱呀!”于文华大声吼道。
胡东被吓了一跳,默默地和于波注视着,谁也没再说话了。
于文华一口气将车开到一个大院子里,车停了下来。于文华回过头来语气缓和地对胡东,说:“胡东,别怪罪爸刚才发火。你没看出来吗?蹬车那小子死活还不知道呢。如是受伤了,我花几个钱无所谓的;如是死了,还有我好吗?这事你和于波就当不知道,千万别告诉你妈!”
胡东和于波谁也没说话,都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孩子。
于波三天前给于文华家打了电话,说今晚坐火车来江城。于文华一听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要来了,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于波是于文华的心头肉,从小到大,于文华都像宝贝似地疼爱着她。
自从,于波和胡东私奔后,于文华开始恨于波,他时常当着老婆面骂于波没有教养,给于家丢人现眼。可时间一长,于文华心里像丢了魂似的没有着落。以前,每当于文华从外地回家,都会把精心挑选购买的礼物送给于波,看着于波花儿一样的笑脸,于文华心里甜滋滋的。而现在,于文华不论在外边有什么欢天喜地的高兴事,回到家里一见到人老珠黄的老婆,一点兴致也没有了。于文华有时想,如果女儿在家该有多好呀!听说于波有女儿了,于文华有时做梦都想着外孙女的模样。
今晚,于文华心情愉悦地和几个朋友在酒店吃完饭,向张青山总经理借了辆墨绿色吉普车,他在录音机播放的流行歌曲声中,将车开到江城火车站,等待着于波一家三口的到来。
胡东和于波私奔后来到南方一座小城,于波在发廊打工,胡东在附近的市场做装卸工,小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在幸福恬静中,两个人的女儿胡爱丽降生了。于波每当给孩子喂奶时,就泪流满面。
胡东看着妻子伤心的样子,问道:“波,你怎么了?”
于波见胡东这样问,就立刻换做笑脸亲吻着爱丽的脸蛋,胡东也没多想,就不再问了。时间长了,胡东发觉于波有心事。
一天夜里,小俩口嬉笑打闹后,胡东躺在床上问偎依在自己怀里的于波,说:“波,你是不是想家了?”
于波翻转过身,头埋在胡东健壮的胸前,眼睛看着自己抚摸胡东肌肤的手,说:“我想妈妈,想爸爸了。”还没等说完,于波就放声哭了起来。
胡东用手一次又一次地捋顺着于波的头发,说:“我也想家了,也不知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弟弟妹妹们怎么样了?”
于波坐起来说:“现在生米做成熟饭了,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我爸爸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我们回家吧!”
胡东看着窗外说:“我们先和家里联系联系再说吧。”
当胡东从家乡的朋友那里得知爸爸去世了,胡东哭了一宿。胡东当时就想回家,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家挑起大梁,为妈妈分担困难。
于波安慰胡东,说:“爸爸已经去世了,如果我们这样回去,能帮家里什么忙呢?我们不如好好干,多挣点钱再回家。”
于是,二人下决心挣钱了。后来,胡东又从家乡的朋友那里得知,于文华在江城发展的不错,就让于波和于文华联系。
于文华得知于波的消息后,让于波和胡东立刻到江城。
可胡东觉得手里没有钱,在于文华手下做事没有面子。于是,胡东和于波又苦干了一段时间,手头有了些积蓄才坐火车来江城。
胡东和于波哪里知道到,他们一下火车,一踏上江城这片土地,迎接他们的于文华,驾车就将自己的弟弟胡水撞伤了。
医院的手术室外,老张妻子抱着孩子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着,老张坐在长椅上,双手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打着盹。
下午,老张请胡水吃饭,胡水没喝多少酒,老张夫妻却没少喝。
老张是为自己有惊无险而高兴多喝了些酒,老张妻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觉得今生能和胡水这样的男人交往共处,是自己的一大幸事。再加上,胡水敬酒时说的那几句话,深深地打动了老张妻子的心。她不但不怪罪胡水,心里更加喜爱胡水了。
老张夫妻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老张到马路边上厕所时,听到道口有人吵吵,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当他见满马路飘落的图书和那辆熟悉的人力三轮车时,他预感事情不妙。当他看到倒在路旁树下的胡水时,飞跑到胡水身旁,用手扶着胡水软弱无力的头大声地喊着:“兄弟,兄弟,你睁睁眼睛。”
满脸粘着灰土的胡水朦胧中微睁着眼睛,说:“我的腿……”说完,胡水又昏迷过去了。
老张疯了似地向围观的人吼叫着:“快找车!救我兄弟呀!”
不一会,一辆救护车将胡水送到一家职工医院 ,医生紧张地检查后,对老张说:“幸运呢!只是右腿小骨骨折了。”
老张和后赶来的抱着孩子的妻子,凑够了钱为胡水交了住院费。
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将躺在担架上的胡水推了出来。
老张妻子上前急切地问:“骨头接上了吗?”
一名护士说:“接上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老张妻子拽了一下老张的胳膊,说:“手术完了。”
老张从长椅子上跳了下来,追上往病房里推的担架,看着闭着眼睛的胡水,流出泪水来。
胡水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四壁洁白的病房里,又看到老张妻子搂着孩子在另一张床上,打着呼噜熟睡着。老张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一只手上,趴在床头也睡着了。胡水没有声张,他静静地回想着发生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被车撞了,但他不知道被什么车撞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医院的。
天亮了,老张妻子先醒的,她在给孩子把尿时,才注意胡水睁着眼睛正默默地看着自己。老张妻子轻声地问:“你醒了,疼吗?”
胡水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眼睛湿润了。他明白,老张夫妻在护理自己。
老张妻子见胡水眼里流出泪水来,安慰劝解道:“兄弟,你人好,老天照应你。别的什么也没伤着,就是腿骨折了,都接上了,过一段时间你就好了。”
胡水这才感觉到右腿被绷带和石膏缠绕的僵直的,一动也不能动的。
老张也醒了,“兄弟,什么车撞的你?你快说,我报案去,抓他龟孙子。”老张骂咧咧的问。
“是呀!谁他妈的没长眼睛,开车往人身上撞。”老张妻子也骂道。
胡水又回忆了一下被撞的瞬间,说:“我就见一道车光照了过来,白花花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了,接着就听‘砰’的一声,我就飞了出去,以后的事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也得报案,不能便宜了坏家伙。”老张妻子说。
“兄弟,你不是认识法院的院长吗?让她帮帮忙。”老张说。
经老张这么一说,胡水想起了汪薇薇。
这时,护士来测量胡水的体温来了。
胡水问老张:“大哥,花多少钱了?”
老张握着胡水的手,说:“这些你就先别管了,大哥有就先垫着。”
胡水让老张把放在一旁满是灰土的衣服拿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老张,说:“大哥,这是我屋的钥匙,你把我被墙角那摞书下边的背包给我拿来,那里有我的积蓄钱。”
老张接过钥匙走了,病房里就剩下胡水和抱着孩子的老张妻子了。老张妻子问胡水:“兄弟,想吃点什么?嫂子给你买去。”
胡水感激地说:“嫂子,麻烦你了。一会儿,我大哥回来再说吧!”
老张妻子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孩子,说:“兄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嫂子是喜欢你,但嫂子只是喜欢,不会做出别的事的。”
胡水被老张妻子说的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嫂子做我的姐姐吧!”
老张妻子笑呵呵地在屋里转个圈,看着胡水说:“兄弟,你可真逗!”
胡水被老张妻子笑晕了。
一周以后,胡水让老张给汪薇薇打了电话,告诉自己住院的事了。汪薇薇很快就赶到了医院,并给胡水带来了一篮鲜花。汪薇薇责怪胡水为什么不及时告诉她,为什么不报案。
胡水笑呵呵地说:“汪姨,我当时什么都忘了。”
汪薇薇指着胡水的鼻子,笑着说:“你总有理由。”
汪薇薇临走时对胡水说:“我一会替你报案,你好好养病,要勤锻炼,伤腿很快就会好的。”汪薇薇看着一直盯着自己,抱着孩子的老张妻子,问胡水:“这是你的家人吗?”
胡水介绍说:“我家西屋的张嫂。”
汪薇薇握着老张妻子的手,说:“做邻居的真够意思,辛苦了。”
老张妻子看着汪薇薇笑呵呵地点着头没说话。
“胡水,这些钱你先用着,你出院时我再来。”汪薇薇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放在胡水枕边。
胡水拿起钱递给汪薇薇,说:“汪姨,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及时告诉你吗?我就怕你着急的。我有钱的,老张大哥先给我垫付的我都还完了,我还有的。以后,我会找汪姨借钱的。”胡水说着说着就哭了。
汪薇薇掏出手绢替胡水擦了擦泪水,说:“胡水,别哭,钱我拿着。”说完,汪薇薇接过钱就走了。
老张妻子看着汪薇薇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回过身来走到那篮鲜花前,俯下身子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站直了身子陶醉地说:“这花真香呀!”
市场里人头攒动接踵摩肩,闫立臣卖肉摊床前特别热闹。剃着光头,右耳朵夹着根香烟,光着膀子的闫立臣,挥动着油光锃亮的砍刀,将半个身子的猪肉剁成几段。
围观的人群中里,有人说:“给我来五斤后鞧。”
有人说:“给我来十斤排骨。”
还有人说:“给我来四斤腰条。”
闫立臣边用刀飞快地将猪肉里的骨头分离出来,边笑呵呵地说:“别急,今天我杀了两头,都是瘦肉型的,保你们都买得到。”
闫立臣的老儿子闫革也光着膀子,将右手的砍刀在左手拿着的圆柱形磨刀工具上“唰唰唰”地磨了几下,高声喊着:“开张喽!”然后,他就给顾客称起猪肉来了。
雪梅见闫家父子将一头猪的肉卖得差不多了,才挤到肉摊前指着肉案上的几块骨头对闫革说:“给姨称二斤腰条,再把这几块骨头给我称称。”
“来了,雪梅。”闫立臣瞅了雪梅一眼后和雪梅打着招呼。
“姨,我妈说胡水回来了,他腿伤重不重呀?”闫革问雪梅。
雪梅应付着说:“拄着拐呢,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闫立臣往方便袋里装了一块有五斤多重的瘦肉,又把几块带着少许肉的骨头,装在另一个方便袋里,称也没称,递着给雪梅,说:“昨晚我收猪去,没和你姐一起去看胡水,你先拿回去给孩子补补吧!”
雪梅从兜里掏出钱递到闫革面前,说:“你给我称称,算算多少钱。”
闫革扭着头看了闫立臣一眼,又回过头对雪梅,说:“姨,这是你来了。不然,一会卖完肉我和我爸还得上你家,看看胡水呢。姨,你就拿着吧!”
雪梅把钱收回来,说:“姐夫,这肉我不买了。”
雪梅把两袋装着骨头和肉的方便袋,放在肉案子上就走了,闫革从肉床里跑了出去,一手拎着一个方便袋追上雪梅,说:“姨,你还让我给你送家去咋地?”
雪梅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闫革,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把方便袋接了过来。
闫革笑嘻嘻地说:“这才是我姨呢!”说完,他跑回肉摊去了。
雪梅拎着骨头和肉往家走。她想:硬给钱是不能要的,回家用秤称一下算算多少钱,以后再给吧。
雪梅听别人说,骨折的人喝骨头汤大补的,伤恢复得快恢复得好。所以,她才到市场给胡水买猪肉和骨头。
雪梅路过围着一群人的修自行车摊子和卖水果的摊子时,卖水果的胖嫂和雪梅打着招呼:“妹子买肉去了。你家胡水回来几天了?腿怎么样了?”
雪梅笑着脸说:“前天晚上到家的,腿骨折了,拄拐呢,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呀!听说你家胡水在江城可出名了。”胖嫂似问似夸奖地说。
“孩子一个,有什么名呀!”雪梅说完就到水果摊的另一边调料摊床前买调料去了。
胖嫂看雪梅走得稍远些,赶紧挥挥手召唤身边的人,问:“你们知道胡水的腿是怎么折的吗?”
正在修车的一个男人问:“哪个胡水呀?”
胖嫂用手一指不远处正弯腰买调料的雪梅,说:“胡万昌后娶的那个老婆,肚子里带来的那个小子。”
一个人好奇地问:“怎么骨折的?”
胖嫂压低了嗓子说:“我家那位在江城于文华猴子手下干活,前一段时间他回来对我说:胡水在江城被一个女当官的包养了,神气死了。那个女的经常带着胡水到大酒店吃饭逛街,都不背人了,于文华还遇到过一回呢。我猜想:胡水一定是让那些争风吃醋的男人把腿打折了。”
修车的那个男人说:“这是什么世道呀?小小年纪吃这碗饭,真是山大什么鸟都有。”
胖嫂又津津有味地说:“你们知道胡水怎么回来的?”
另一个人说:“拄着拐回来的?”
胖嫂笑嘻嘻神秘地说:“那个女当官的晚上亲自坐小轿车送回来的,我听胡家邻居说:还送给胡水好几纸箱子东西呢!”
一个女人在一旁说:“胖嫂,你可别瞎说,胡水才多大呀?”
“多大?现在流行老牛吃嫩草。”胖嫂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胖嫂等人的一席话被雪梅听到了,她的脸红涨涨的,汗水湿透了她的内衣,她赶紧草草地买了两样调料急匆匆地往家走了。
别的话,雪梅不信,但胡水这次从江城回来,确实是一个比自己年龄大些的叫汪薇薇的女人,亲自用车送回来的,雪梅记得胡水给介绍什么院长。至于胡水带回来的那几纸箱东西,雪梅看过的都是小人书。雪梅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否定着胖嫂刚才说的那句话:胡水被一个当官女人包养了,腿是被那些争风吃醋的男人打伤的。胡水不会那样做事的,自己的儿子不是那样人。前一段时间,紫嫣大师从江城回来,将五百元钱交给雪梅时,还夸奖胡水是经商能手,雪梅最相信紫嫣大师的话了。
但雪梅心里还是纳闷,胡水是怎么结交汪薇薇这样有地位的女人的呢?无风不起浪呀!找机会得问问胡水,好好了解一下。
胡水拄着拐在当院里锻炼一会额头就出汗了,胡水每天都增加锻炼距离,他恨不得立刻把拐扔掉,像以前一样飞跑。
胡水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始终没告诉家人,都是老张夫妻轮流护理他,胡水非常感激。为了表示自己对老张夫妻的感谢,胡水将自己收购的图书全部低价转卖老张,并教会了老张夫妻收购图书出售图书的一些窍门。
老张夫妻将所有买图书的钱一次交给了胡水,胡水只留下一半的钱。
胡水对老张夫妻,说:“我相信你们,我知道你俩这些年手头也没积攒多少钱。我这次回家说不上什么时间再来江城,那些钱先留给你们做周转资金,以后再还给我吧。”
老张抱着胡水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张妻子在一旁看着胡水,呜呜直哭。
出院前,胡水又让老张给汪薇薇打了个电话,汪薇薇很快就到医院来了,胡水将自己要出院回家养伤的打算和汪薇薇说了。
汪薇薇找主治医生咨询了一下后,同意胡水的意见。
胡水万万没想到汪薇薇能亲自用车将自己送回老家,胡水离开江城,带回几箱小人书和积攒下的钱。
胡水见妈妈走进大门就拄着拐快步迎了上去。
“你慢点,别抻着伤。”雪梅心疼担心地说。
“妈,你看我恢复得多快呀!”说完,胡水从雪梅手里抢下装着骨头的方便袋,拄着拐快速地身子一高一低地向屋门口走去。
雪梅看着胡水走路的姿势着急地喊:“你这是干什么?慢点。”
胡水一口气走到屋门口,回头笑着对雪梅,说:“妈,你看我是不是没事了?”
雪梅娘从屋里走出来接过胡水手里的方便袋,说:“你可别吓你妈了,好好养伤。”
雪梅走到胡水身前用手擦了擦胡水额头的汗水,说:“你呀,一辈子也长不大,还和妈闹。”
胡水呵呵地笑了。
一轮金黄的圆月在一朵又一朵白菜花的云儿里穿行,时而在云朵中散射出一道道光线,时而像害羞的少妇用云儿遮着脸,只流露出朦胧的光色,时而将整个身姿暴露出来放射出皎洁的光芒,凉爽的风儿将树叶摇晃得沙沙直响。
雪梅见胡海和胡琼熟睡了,就来到胡水身边,给还没有睡着的胡水掖了掖被角,胡水伸了伸腿,往上拽了一下被,说:“妈,你睡吧。”
雪梅对胡水说:“妈以前一让你读书你就离家出走。今晚妈不说那事了,你也不能走了。听你金姨说:你在江城学会了做买卖,我心里高兴呀!人各有志,妈妈不强求。可你得注意安全呢。不是妈妈怪你,你腿伤成这样。你怎么不告诉家里一声呀?万一出点别的差错意外,你让妈多后悔呀!”
胡水握着妈妈的手,说:“妈,我撞车后是我的朋友张哥将我送到医院的。手术后,我本想告诉你的。可我又一想:你一定要去护理我。家里谁管呢?我就没告诉你。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再养一段时间,我就能把拐扔了,你别担了。”
雪梅用手摸了摸胡水的脸,说:“胡水呀,我知道你在江城没少挣钱,也交了几个好朋友。可我觉得你是不是太幸运了,怎么交了那么好心的张哥和汪院长呢?”
“妈,你是知道我的。不该要的钱不要,不该做的事不做,真心实意待人。”胡水接着就把和汪薇薇相识相处的过程讲述了一遍。
雪梅听胡水讲完,彻底将胖嫂的话否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正月初六,胡东和于波抱着孩子,从江城于文华家回到了老家。
雪梅抱着胡爱丽又是亲嘴又是亲脸蛋,胡水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放在胡爱丽的小手里,说:“大侄女,叔叔给你压岁钱。”
胡玲两口子也来了,当晚,雪梅、胡玲、于波一起动手做了八个菜,胡家屋里放了两张圆桌。
雪梅拿着一瓶酒放在胡东、庄三、胡力、胡水、胡海围坐的桌子上,说:“胡力、胡海别喝酒,胡东、胡水陪小庄喝点,别喝多了。”
胡水站起来将瓶盖打开,给庄三、胡东和自己倒了满杯酒,胡水偷偷给胡力倒了小半杯酒,说:“二哥,妈看见你就说是汽水。”
胡力看着在另一张桌上笑得合不拢嘴的雪梅,小声说:“三弟,我真喝不了的。”
胡海将胡力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说:“胆小鬼,我喝。”
胡水笑呵呵地把酒杯从胡海面前拿了过来,放到胡力面前,说:“老弟,这酒你是不能喝的。”
胡海看了看胡水没吱声,胡海对胡水又是佩服又是怕。
自从胡水从江城回家养伤到现在胡水完全康复,胡海从胡水嘴里听到了许多新奇的事情。特别胡水总给胡海零花钱,胡海对胡水崇拜至极。胡水腿好后,腿上绑着沙袋练长跑,在当院吊起个装着细沙的口袋练拳脚,胡海也跟着学。有一次,胡海看见胡水一拳头把一块红砖打断了,胡海心里害怕了。胡海心里想:胡水哥真厉害!这一拳头打我身上还不打死我呀!
胡力在胡水的劝说下,还是把那小半杯酒喝了下去, 哥几个边喝边聊,胡东讲了在外边打工的辛酸和对家的思念。
胡海生气地说:“你怕媳妇?”
胡东喝了一口酒,笑着问胡海:“老弟,你什么都懂呀!你说我怎么怕媳妇了?”
“你为啥不回家过年三十?”胡海抢白了胡东一句。
在座的人谁也没想到胡海会这样问胡东,胡东红着脸没说出话来。
胡东本想回家过年的,可于文华说什么也不让,于文华老婆哭哭啼啼也不让于波走。胡东和于波到江城后,孩子由于波妈看管,小两口被于文华安排到建筑工地了。胡东管记工的,于波管仓库,二人不需要出体力每月都有固定收入。胡东到工地上班的第二天才知道,于文华摇身一变已是建筑公司下属工程队的头了,胡东也是顾全大局才在于文华家过年的。
今天没想到胡海这样问他,胡东心里很不是滋味,再加上喝点酒心里更难过了。
胡水见胡东的面部表情有变化,赶紧端起酒杯打着圆场,说:“胡海这小子是朝大哥要压岁钱,胡海你急什么?一会儿,大哥一定会给你压岁钱的。来,大哥咱们把剩下的酒喝了。” 说完,胡水把酒杯里的酒一口都喝了。
胡东一仰脖子也把酒灌进嘴里,红着眼睛看着胡海,说:“老弟,大哥给你压岁钱。”说完,胡东从兜里掏出一打钱拽出一佰元给了胡海,又给了胡琼一佰元。然后,胡东把剩下的钱都交给雪梅,说:“妈,儿子给你钱,儿子现在有钱了。”
雪梅看了一眼于波笑着对胡东,说:“胡东喝多了,睡觉去。你们在外边不容易的,妈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
于波在一旁赶紧说:“妈,我和胡东都说好了。胡海、胡琼一人一百,剩下这些钱你留下用吧,我再给姥姥一百。”于波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一佰元钱揣在雪梅娘的衣兜里,雪梅娘笑着拒绝着,于波也笑着往她兜里揣着。
胡水起哄地说:“嫂子给我一佰元。”
于波看了胡水一眼,笑了笑说:“胡大老板还缺钱。”
胡水拿起还剩点酒的酒瓶子对于波,说:“嫂子,你不给我钱可以,这点酒你得喝了。”
于波赶紧摇手说:“胡水别闹,我不能喝酒。”
胡东对于波说:“不会喝,今天你也得喝。”
胡水把倒了半两左右的酒杯朝于波递了过去,说:“嫂子,你不喝可不是不给我面子了,看我哥有没有力度了?”
于波深情地看了胡东一眼,接过酒杯什么也没说,一口喝了下去。
胡水笑着说:“嫂子,今天便宜了你,下次你不喝酒我决不答应你。”
吃完饭,哥几个开始张罗玩扑克,胡东在搬凳子时看见墙角放着的那只木头拐,问了一句:“谁把拐放咱家干什么?”
胡海说:“大哥,你还不知道吧,胡水在江城收书时,让一个王八犊子开车把腿撞折了。”
胡东看了看胡水又看了看拐,对正在洗扑克准备玩的胡水说:“你们玩吧,我有点喝多了,我睡觉去。”
第二天早上,胡东让于波陪自己到胡万昌的坟前磕了三个头。回家的路上,胡东对于波说:“你爸那晚开车你知道把谁撞了吗?”
于波说:“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谁知道是谁呀。爸后来派人去现场打听了,人没死,好像腿折了。”
“你爸说没说被撞的人是谁?”胡东追问道。
于波看了胡东一眼,摇了摇头,说:“没说。”
胡东看着路两旁枝干上挂着毛茸茸霜花的杨树,说:“可能是胡水。”
“啊!你怎么这么说?”于波惊讶地问。
“胡海和我说,胡水在江城收书时被车把腿撞折了,开车的人跑了。你爸那晚撞得也是拉书的人,我现在连和胡水核实的勇气都没有了。”胡东停下脚步说。
“如果真是胡水,你打算怎么办?”于波也停下脚步问。
胡东没有说话,他想:自己能怎么办呢?一个是岳父,一个是弟弟。
于波见胡东为难的样子,就说:“如果是胡水,问问胡水花了多少医疗费用让爸爸赔。”
胡东说:“你不是不知道胡水的脾气,如果胡水知道你爸开车撞了他并且逃逸了。胡水能饶了你爸吗?听你爸说胡水和江城区法院那位女院长关系特殊,弄不好,你爸还不得蹲监狱呀?”
于波着急地说:“那可怎么办呢?”
胡东说:“如果胡水真是那晚被撞的人,我和你爸商量一下再说吧。”
胡东和于波回到家时,两条腿都绑着一排小沙袋子的胡水和胡海跑进院子。胡海汗津津地喘着粗气说:“大哥,三哥戴着沙袋子跑,我都没跟上。”
胡东拍了拍胡水的肩膀,说:“三弟,腿伤好了吧?”
胡水把沙袋子解了下来,在地上来个双腿大劈叉,说:“大哥,你看好没好?”
胡东问:“三弟什么时候开始练功夫了?”
胡海在一旁说:“三哥一拳能打断一块砖。”
胡东兴奋地问胡水:“真的吗?”
胡水从墙头拿过来三块红砖,把两块分开横立着,另一块放在两块立砖中间。然后,胡水蹲好马步,挥了挥右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向中间那块红砖打去,“啪!”的一声,中间那块红砖断了。站在一旁的于波用手捂着嘴,“啊”地惊叫一声。胡东上前抓住胡水的右拳看了看,满是茧子。
胡东对胡水说:“三弟,这若是打在人身上可就坏了。”
胡水笑了笑说:“练着玩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