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枯燥乏味的竞聘会又要开始了。这一次,我是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度过的。
随着工业改革,企业的创新,我觉得自己力不从心。没文化啊!没文化的心底是自卑的。当我再次对着镜子看我两鬓斑白的发,我不甘心自己竞聘失败,我付出的代价已经超乎他人的想象。
我考虑需要打点哪些人,技术部、生产部、安全部、人事部。技术部是我之前的下属好说话,人事部不太好打理,安全部的黄大中部长是自己人,要注意的是生产部。生产部部长王鸿胜是我的顶头上司,小年轻人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有才识却比较傲慢,与人不好相处,只讲真话不讲情面。可在我看来,年轻的王鸿胜部长也就是个迂腐的书生。
对!找黄大中,找他帮我通融通融,疏通关系就好办事。我的脑袋飞快地运作。我求不得别人,赵小兰的姐夫,远在青岛轮胎,早已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我也不能直白点说,这次竞聘班组长,没有姐夫哥您的帮忙,以我赵晓松个人能力,我是竞聘不上的。还请姐夫哥多多关照,给相关领导打声招呼。呵呵,即便是姐夫哥打声招呼,又能咋地,人家还能买他的人情?人心隔肚皮,人走茶凉,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者皆多,谁还记得你姐夫哥。
现在唯一能帮自己的,就数安全部黄大中。我和黄大中交情不薄,想当初黄大中刚进厂,还是个刚出大学校门的小青年,我对他也是万般照顾。那个时候,黄大中就是个小小的安全员,在车间里愣头愣脑被人瞧不上。车间出了安全事故,他身为安全员,管不成事,还被人笑话。是我赵晓松站出来替他说话,说黄大中是对的,他坚持原则没有错。你个破工人不戴安全帽,不穿整齐工作服,你在车间里耍大刀,欺负一个新来的学生蛋子,你算啥本事。我说扣分,扣钱,黄大中,你说了算。我看谁能耐,这事捅到蔡董事长那儿,摆到王总经理那里,咱都不怕。打那时起,黄大中改掉书生气,但凡违规违纪,不执行车间安全制度的,该扣分扣分,该扣钱扣钱。出了工伤事故,对事故责任人,该责罚责罚,绝不讲情面,绝不怕有人打击报复。安全生产是车间工人必须遵守的原则,也是他黄大中必须坚守的底线。黄大中因此步步高升,三十出头就被提升为神风轮胎股份有限公司安全部部长。
我对黄大中,那是有知遇之恩,黄大中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与我赵晓松现在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我给他打电话,说黄老弟,我是你赵哥。你小子现在不一般啦!哥哥我祝贺你。咋样?晚上浣溪沙大酒店见,哥等你。
黄大中爽快答应我。说好,浣溪沙咱哥俩不见不散。浣溪沙酒店,他早有耳闻。当然,他对我赵晓松这个哥,也是早有耳闻。
闲话少说,晚上,在富丽堂皇的浣溪沙大酒店,我与黄大中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会面。
我俩见面,握手寒暄。
我说,好久不见,黄老弟!
他说,赵哥,真是好久不见!
我俩挑一偏僻的包间,点了点吃食,开始拉开话题。都是明白人,也不用多说客套话,我也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说,黄老弟,你我没见面也有一阵子,你小子荣升安全部部长,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表示祝贺。我们车间一线工作太忙太繁琐,别人不清楚,你黄部长该明白,你能理解哥哥么?
现在的黄大中说话老成,精明强干,早就猜到我找他的目的。他说,没关系,我这不是来了吗?有事需要我帮忙,你是当哥的,你尽管开口。我说,有关竞聘的事,我想听听黄老弟意见。他说从经验上来看,这事基本是内定,竞聘上岗也只是走走过场。说生产部王鸿胜部长好像没那么好说话,人家毕竟是清华的高材生,又年轻气盛,他提醒我不能大意。我问他了不了解人事部潘洪民部长,又问他俩的交情如何?
他笑着说,老潘啦?这只老狐狸,像条泥鳅,爱耍滑头,爱见风使舵。爱贪财但不贪色,爱把钱比作女人。老潘说过,一张红票子,好比一个红粉知己。他又说,红票子,红粉知己,谁不爱呢?谁不爱,谁不就是个白痴。我说,潘部长把红票子比作红粉知己,这比喻不赖,眼馋人。说句实话,在神风轮胎干了几十年,我对潘部长这人,还真不了解。我说黄大中,你老弟步步高升,与老潘没少打交道吧!?
黄大中故作神秘,笑着告诉我,说他与潘部长的交情,说有也有,说没也没。说潘部长爱红票子,爱“红粉知己”不假,可他胆子不大,他也是见缝插针。比喻你有能力,其他领导也看好你,他看出端倪,他会不遗余力投你一票。事后他会对你笑嘻嘻的,会和颜悦色同你讲话,一来二去,让你知道他的好。遇到合适的机会,他再帮你一把,他已经谋出为财为官之道。他说,你想想看,神风轮胎,世界五百强企业,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潘洪民,人力资源部部长,手头上能没几个资源?神风轮胎,人事流动性大,人员进进出出,哪一个不是经他的手,入他的眼。末了,他让我不用担心,说潘部长这只老狐狸,会来事。
对黄大中,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的话我信。我说,黄老弟,我这人你也清楚,窝在车间几十年,只知道撅着屁股,屁颠屁颠在车间窜来窜去。我没多大出息,背后被人嚼舌根,说我爱扣钱,爱罚钱。你说,干一线工作,不来点硬手腕,一些个老顽固,肯听话好好搂着车轱辘干吗?顶多干完这一届,下一届,我不参与。生产部王部长早就强调过,要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你说,我不让谁让?
黄大中批评王部长这话太武断,对生产一线的管理者要求年轻化,纯粹是空口说白话,对一线生产的管理没什么实际性作用。作为领导,你用人需要各方面综合考虑。我不得不佩服,黄大中有文化,看问题透彻,说话比我有水平。他说我说得对,对付车间那些个老顽固,必须要来点实际行动。比方说,安全上出了事故,你不罚他,他下次还抱有侥幸心理。罚他吧,他又说我们这些做安全工作的不讲情面,没一点同情心。又说,像你我这样,人前人后,反正都是要被人骂,骂习惯了,不骂反而不习惯了。
我点点头,猛吸一口帝豪。呛着了,又干咳了几声说对付老顽固,的确是没啥情面可讲。我又问黄大中,最近总部有啥动向,人事上都有啥变动。
黄大中摆摆手,不愿吸二手烟。我掐灭帝豪,说我不好意思,我忘了他不吸烟。他说我,烟能不抽就不抽。又说人事变动不太好讲,除了总部领导,也只有潘大部长第一时间知道消息。说他这个安全部部长,除了头啃地干活,不碍某些人的眼,便是阿弥陀佛了。
我说,黄老弟,你净说大实话。你还年轻,有资本奋斗。我吧,用不了几年就得退休,厂子发展好坏,我也是瞎积极。
黄大中笑了笑,他还算理解我。我见好就收,故作轻松点,说我们不谈闲话,吃完饭,我们去捏捏脚。我说人应该活得洒脱一点,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太累。像王部长那样的小年轻人,他想在神风轮胎混得开,吃得香,还不得靠你黄老弟扶持。
我想我的话黄大中很受用,他就喜欢我这样的圆滑。不用我多费口舌,他就知道我有求于他。反正他一句话就能帮到我,他何乐而不为。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来浣溪沙吃饭只不过是个形式,捏脚才是酒店为消费者提供的最诱人服务。我躺在浣溪沙206客房,黄大中躺在208客房。捏脚对于较年轻的安全部部长黄大中来说还是第一次。
浣溪沙酒店是焦市改革开放后,一家以服务性质的私有产业。来浣溪沙消费的,大多数是小城有点知名度的消费群体。他们在吃完,喝完,还可以享受俄罗斯风情舞,还能一饱泰国人妖的媚态。最重要的是一杯酒下肚,那人呀抵挡不住的诱惑。
208房间,黄大中激情荡漾。年轻的女郎,身着飘渺的红粉轻纱,先是捏脚,捏得黄大中浑身麻酥酥的痒。女郎捏过他的大腿,他竟喘不过气来了,一股欲望之火,压得他呀的酥痛。他再也装不下深沉,说女郎,吻我,快吻我!他喘过女郎血红的小唇,刹那间,像是喝过迷魂汤的黄大中,失去了最后的那点理智。他疯狂地揉捏身旁的女郎,释放出最原始的,最野蛮的情欲。女郎一声声尖叫,让年轻的安全部部长全身心的沦陷,迷醉,沉沦。他觉得自己棒极了,作为一个男人,他应该是骄傲的。他咆哮着,咆哮着,巨大的热浪撞击全身。嗷……啊!我要吃了你!此刻的黄大中,就是一头饿极了的狼。
对于妻子,黄大中是尊重和爱惜有加,他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放肆过。正值年盛的安全部部长黄大中,第一次沉迷于情欲的诱惑,他不担心今晚这事会传到妻子耳朵里。浣溪沙这种地方保密工作做得一级好,他早就听说过这种地方。他想象过,也渴望过,一次,就一次,他也要尝尝这种完全陷入情欲迷网的疯狂。这种事,可以彻底释放他的压抑,它不需要付出情感,潇洒完走人。这是艳事的哲学,傻子都知道这个道理。
206房间里的我,自然是不甘寂寞。在五岳山庄N次放纵后,我早就不把感情的纯洁,彼此心灵的欢愉当做一件神圣的事了。我一次比一次疯狂,在我面前的不是女人,是我花钱买来的玩意,我可以往死里折腾她,当然,这种事又不会死人。死人的事,那些个古往今来的婊子,谁还会干此营生。末了,我特喜欢在女郎肥屁上狠劲拍两下,然后扔下两张自认为特潇洒的钞票走人。
潇洒完毕,我先一步离开浣溪沙。迎面扑来凉爽的风,夜,仿佛在低声诉说,诉说风与云的涌动。路灯下昏黄的光,微微照映在一小片地方。远处是深深的黑的夜,月亮在谜一般的云层里,朦胧地泛出诡异的光晕。
我招手打车,淡蓝色大众停靠在柏油马路上,车灯刹那间亮如白昼。白光下的的哥一头花白的发,和他满是沧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感慨万千,我说生活啊!你果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的哥没在意我看他的眼神,他只说了一句话,问我到哪儿下车。我回他的话,本想再和他聊两句,见他懒得理我,我也就闭口不言了。
出租车驶进了神风小区二号院。我回到家,和衣躺在床上。妻子赵小兰问我,怎么才回来?
我只是淡淡地说,刚忙完竞聘的事。说我累了,就和衣倒在了床上。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睡,瞪着眼睛看窗外黑沉沉的夜。夜,孤寂而又漫长,生活在无止的境蔓延着忧伤。
赵小兰又怎能睡得着,她望着沉默的小窗,然后窝在沙发上过了一夜。或许,她这是对生活的妥协与让步,她已经把这种习惯变麻木了。
浣溪沙208客房的黄大中,躺在床上像拉直了的发条。尽管窗外的夜黑沉沉的,可他一点也不着急回家。妻子出差在外,孩子也由母亲照看得很好。他想啥时候回家,他就啥时候回,谁也管不着。女郎早已经离开,他慵懒地赖在床上,点燃一根烟,沉醉于事后烟雾缥缈的幻境里。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对不起妻子,他对女郎没有爱。可他又有疑惑,没有爱过,又怎能有这种原始的冲动与激情。带着这样的迷惑,看着烟灰缸里忽明忽暗的烟火,黄大中迷迷糊糊睡了。
一觉醒来,东方发白。黄大中回到家里,母亲也不问他去了哪里,因为厂里只要是发生安全事故,他也会彻夜不回家。
快到中午饭点,黄大中跷着二郎腿,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打电话给我。他让我不要担心,说他已经给技术部和人事部打过招呼,我竞聘班长问题不大。说四位部长,有三位部长给我投赞成票就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