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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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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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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者》连载

第二十九章 躲避?

下葬的时间是上午,十四口棺材,由七十多个人担着走向墓地,落入墓地坑的时候,哭泣声一阵又一阵,哭声震天动地,悲天动地。几十个村民渐渐铲泥土堆起了十四座坟包。来参加下葬的人很多,全村人都来了,黑压压的一片。高昌庆派高秘书带了人也送来了花圈,教堂的彼得神父更显得苍老了,他也带了神捕到坟前作了祷告和祈祷,愿上天保佑他们。直到接近中午,人渐渐散去,吴老汉才派人去村公所把人押过来。他坚信这几个人跪到坟前谢罪,地下的人才会安心走入黄泉之路,他们的冤魂才能得到安息。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胡志雄和三个保镖被押到坟地前,还没来得及跪下时,不知道哪里来了些人喊了起来:“打死杀人凶手!”“打死他们!”散去的人又重聚起来,而且速度之快,使吴小运和押解的年轻人还没反应过来。也许是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也许是怒火在这一刻引燃。愤怒的村民此刻如同失去了理智般的疯狂,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棍棒、锄头、铁铲等像暴雨般地落了下来。吴小运他们挡不住,都不同程度被打伤了,流了血。胡志雄和那三个保镖由于被捆绑着,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断气了。

“死了,都死了!”直到有人喊打死了,疯了般的人们才丢下手中的家什,纷纷四处逃散开了。满地是丢弃的棍棒、扁担、锄头,沾了血,扔了。

吴小运捂住伤口,痛哭起来:“我怎么向钟武哥交待啊?”

“天啦,太残忍了!”吴二娃也喊叫着说:“我的妈呀,痛死我了。”

其他负责押送的青年人也都伤的伤,趴在地上,不知所措。

吴老汉被人挤撞得跌跌绊绊,他走近一看,都断气了,死得十分恐怖,面目全非。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呆了。

此刻他才想到后悔,后悔不该不听钟武的劝告,坚持己见,才酿成大祸。他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会给梨溪带来什么样的灾难,梨溪还要死多少人,梨溪几十上百年的平静,祥和从此葬送了,是自己亲手葬送了。

“我犯错了,我作孽了!”吴老汉吓得惊叫起来。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人如疯了般地狂叫着。

钟武此刻是愤怒不已,早知如此,昨晚应该把人弄走,哪怕被村民骂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也不会发生这种惨案。

急急忙忙跑来的钟武拉住吴老汉,不停地劝他别急,别急。这一幕已经发生了,再急也没用。

“小运,二娃,你们赶快把你爸带走。”钟武吩咐说。

钟武望着一片狼藉的场面和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的四具尸体,长叹口气。他知道祸已经闯下,血案已经发生,触目惊心。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状况,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是百口难辨。他望着四周还站在远处观看而又惊恐万分的村民骂了句:“愚蠢,愚蠢极了”。你们知道这意味着梨溪往后是什么吗?会不会再发生惨案,还要死多少人?他来不及思考往后的事,东倒西歪地离开了现场,他希望看到的不是惨烈的现场而是一场梦。他要去吴老汉家,担心他吓出病来。他走得偏偏倒倒,有气无力。而站着看他的村民麻木般地立着,没有一个上前去搀扶,任由他这样艰难地缓慢地行走,此刻他更加感到内心的孤独、凄凉。

高昌庆一听说人打死了,好凶残,骇人听闻,混乱的、愤怒的人群用扁担锄头就把活生生的人给打死了,他也感到恐慌。

“暴乱,暴乱,简直是暴乱。高秘书,你马上给沈厅长、董事长发电报,请他马上派兵来镇压。”高昌庆气急败坏地说。他害怕疯狂的村民此时冲到南华公司,他怕极了。

“高总,是不是夸张了一点?”高秘书说。

“夸张吗?等他们打过来,你挡得住吗?”高昌庆说。

电报发出去了,原本驻扎到磨盘的一个连的军队连夜奉命开拔到梨溪,这个连队是刚从打日本人的前线阵地撤回来的。连长是刘一鸣,在战场打仗勇敢,从排长提升到连长。因为连长、副连长都战死了,所以不到半年的战斗,他就被提拔成了连长。他这连是下来休整补充人员、补充物资的,没想到他父亲临时病了,他接到命令就安排张副连长先带人进梨溪。先抓人,平息暴乱,但不准随便开枪伤人,一切问题等他赶去后处理。

张副连长带部队进入梨溪,他骑在马上,一看村子静悄悄的,家家关门闭户,就连那几个搭建棚子已是冷锅冷灶。只有那十四座新坟,四条血肉模糊的尸体,满地棍棒、锄头、沾了血的和没沾血的都四处散在荒地上,没人去收拾,那场面令人生畏、厌恶。见军队来了,村里人都钻进自家屋子,不敢出门,不敢乱窜。那些下过手的村民吓得躲进屋里更不敢出门了,焦急而又生怕抓到自己。

“这哪像是发生过暴乱的地方?”张副连长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谁。除了那坟前地方发生过打斗,这村里静得很呀。他说:“李文书,这村里什么地方大点,可以驻扎部队?”

“好像只有村公所和学堂大些。”李文书跑来回答说。

“通知部队,到村公所和学堂宿营。另外安排人到各个路口设立哨卡,检查来往行人,只准进不准出。”张副连长发布了他的第一道命令。

陈玉兰被士兵赶出了学堂,她不顾士兵的阻扰,还抱走了课本和学生的作业本,由吴小秀接到家里。吴老汉家,听说来了军队,一家人都挡住钟武不准他出门。这军队为何而来,大家不得而知。

“钟武,大伯,部队开拔进来了,把学堂和村公所占了。”陈玉兰一到急急忙忙告诉大伙。

“有多少人?”吴老汉问。他这时不敢再昏头了,从先前的害怕紧张变得更紧张了。

“到处都是当兵的”吴小秀说:“还凶的很。”

“兄弟,走吧,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吴老汉说。他想到钟武的处境接下来一定困难。

“我走了,玉兰怎么办?我为什么要走?”钟武说。

钟武已经估计到军队这个时候来的意图了,无非不过就是来平息这场刚发生的惨案,与自己有何关系,而且自己一走,丢下玉兰自己于心不忍,他要想静观事态的发展。

“走吧,钟武,先别管我。你又是通缉犯,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走,我才愁死了。”陈玉兰焦急地说。这些天她一直是担心死了,七上八下没平息过。

“陈老师有我们一家人,你放心。小运也要走,今天晚上小运、二娃你们几个绑也要把兄弟绑走,先到外边躲一阵子。”吴老汉说。

“爸,村里出不去了,我跑去看过了,只准进不准出,路上设了卡。”吴小秀说。

“那就上山去躲一阵子,等过了风头再说。”吴老汉说:“兄弟,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小秀她妈,你多弄些干粮,晚上让他带走,多弄些。”

“钟武,先听大伯的,等几天风头过了再说。”陈玉兰担心的望着丈夫说。

“钟武哥,听姐的,你必须走。姐有我天天陪着。”吴小秀说:“你不走,大家都担心死了。”

“钟武哥,我们走,上山躲几天,就当是上山玩。”吴小运也轻松地说。

“不行,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军队抓那些打人的村民怎么办,谁替他们说话。”钟武依旧坚持说。

“那是他们活该,谁叫他动手的时候不用脑子想想。”一提此事吴老汉气愤地说。

“就是,一个个逞能,连我们都打,简直是不长眼睛。”吴小运也说。

“钟武,你虽然没打死人,但是你有命案在身,一旦发现你,肯定抓你。”陈玉兰忧心忡忡地说。

钟武望着大家,望着妻子,百感交加,真不知如何是好。军队既然是来平息事件,就要抓人,抓谁,抓多少人,谁说得清楚。

吃晚饭的时候,吴家老二吴天云神色慌张地推门进来了。

“大哥,不好了。”吴天云一进门就说。

“什么不好了?你说清楚点。”吴老汉问。

“我刚才碰到个当排长的兵,他见我年纪大,还和我聊了一阵子,他告诉我是奉命来镇压暴乱的,抓暴乱的头头和参加暴乱的人。我一听腿都吓软了,赶快来告诉大哥和钟武兄弟。”吴天云一口气说完了。

“谁暴动了?乱弹琴。”吴老汉生气地说。

“我是怕村里有人嘴巴不稳,说出点什么。平时都是钟武兄弟拿主意,万一有说是他领的头,这种时候辨不清呀。”吴天云担心地说。

“也是,兄弟,小运,你们必须走,剩下我们这些老的,好对付他们。”吴老汉说。

“就是,钟武兄弟必须得走。小运、二娃你们几个也是爱出风头的,也必须走,先跑出去躲些日子。”吴天云说。

“大哥。”钟武望着吴老汉,叫了声。他这时也失去了主张,是走是留。

“没得商量了,晚一点你们就走。”吴老汉打断钟武的话说:“吃饱点,晚上好跑路,山大得很,随便一藏,他们抓不住你们。听大哥的话,大哥这次害了你,大哥不会再害你了。”

吴老汉、吴老二强行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把钟武、吴小运、吴二娃送出了门,看见他们从村子摸黑朝山里跑了,这才回来关严了房门。

“陈老师,你跟小秀睡一屋,小秀要照顾好陈老师。”吴老汉说。

“知道了,爸。”吴小秀说。

“大伯,学堂占了,学生上课读书咋办?”陈玉兰问。

“弄到我家来,院坝这么大,就在院坝里头上课。”吴老汉说:“不要耽误了娃娃们读书,下雨天就不要上。”

“嗯。”陈玉兰点头说。

“早些睡,陈老师,你有了身孕早点歇着。”吴老汉说。

“砰!砰!”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响,打破了沉寂的夜空。大家都紧张起来,全神贯注的注意听着外边的动静。

“是村子背后很远的地方开的枪”,吴老汉凭借他过去打猎的经验判断说:“他们开枪打谁呢?该不是走了火?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

“走火才不是,哪有深更半夜擦枪走火的。”吴小秀说。

“该不会是朝钟武他们开的枪?”陈玉兰担忧地说。

“姐,别担心,明天我去打听消息,我办法多。”吴小秀说:“睡吧,姐。”

这一夜对吴老汉、陈玉兰都备受煎熬,辗转难眠。

刚吃过早饭,就来了两名士兵,把吴老汉传唤到村公所。

吴老汉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看见他平时坐的位置坐了名年轻的军官,一旁坐了个戴眼镜的小军人,拿了支笔,盯着他看。

“你是村长?”张副连长问他。

“我是,政府叫大伙选出的村长。”吴老汉回答说:“本人大名吴天亮,大家都叫我吴老汉,习惯了。”

“你是村长,你不在村公所办公,躲家去干什么?”张副连长又问。

“村公所不是被长官你占了吗?我不往家里待,难道来跟你挤吗?长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吴老汉不紧不慢地回答。他这时反而沉静,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

“有道理,你看你们这村公所,屁大点地方,到处都挤满了人。”张副连长指着地上打地铺的地方说:“你们村就没有再大一点的地方吗?”

“长官,我们村除了村公所、学堂,没有更大的了。不过还有个地方大。”吴老汉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没说出来。

“什么地方?”张副连长问。

“南华公司,离这儿不远,房子又大又洋气,足够你们驻扎。”吴老汉故意说。

吴老汉故意这么说就是要试探他们与南华公司的关系,是不是南华公司叫来的军队。除了南华公司还有谁,也只有这公司才指使得动军队。

“算了,南华公司不去了。”张副连长挥手说:“你们暴乱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村长都不知道,谁还知道。那叫什么暴乱啊,简直谎报军情。简直就是欺骗军爷,欺骗政府。我是村长,我都没报告政府,他们就把你们骗来了。”吴老汉说。

“村长,你坐下来说,别急,慢慢说。”小军官是个文书,他把板凳拖了根过来说:“你说慢一点,我好记一下。我是北方的,南方人口音你说慢点,我听得懂。”

“你慢点说”张副连长说。

“长官,你们知道打死的人是谁吗?”吴老汉狡诈地眨了眨眼睛说。

“谁?你把名字说出来。”文书边记录边说。

“胡志雄胡老板和他的保镖。”吴老汉一字一顿地说:“这个人是磨盘和县上的大恶霸。他勾结磨盘税务刘专员,骗扣了我们村上两条大帆船。前些天又派人炸了我们村上的煤窑子,我们村死了十四个人,惨的很呀!我们查到了,抓了他,本来是要押到县警察局的,后来就被打死了。众怒难犯呀。”

“上边说他是为政府服务的。”张副连长说。

“啥为了政府服务?为政府服务当差的会炸我们的煤窑吗?我是村长都不知道,老百姓愤恨,才打死了他的。”吴老汉说。

“我们勘察过现场,除了四具尸体,还有棍棒、扁担、锄头遍地都是,不是暴乱是什么?村长,你要老实说。”张副连长说。

“长官,你们看见那十四座新坟了吗?那坟里埋的就是我们村在煤窑里被炸死的人。”吴老汉问:“他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不可恶吗?”

“是有点可恶。”文书说。

“刚下完葬,大伙手中都有家伙。这个人又罪大恶极,打完了,丢了家什跑了。死没死大伙不知道,谁敢把沾血的家什带回家,报个仇,算哪门子暴动暴乱?”吴老汉说的有些激动了,眼里含满了泪水说:“我是村长呀,说我们村暴乱,天大的冤枉。我们村往日平安无事,按时向政府纳粮,交款,老百姓都驯善了,打架斗殴的事都没有,暴乱什么呀?”

“村长,别激动,歇会说。”张副连长赶紧说。

“我能不激动吗?冤枉呀,你们兵都带过来了,要镇压,我们村的日子怎么过啊。”吴老汉越发激动起来说。

“老人家,村长,我们还没说要镇压呀,但死了人,总要弄明白嘛。”张副连长与文书相互看了看说:“你知道有哪些人打死过人,你看见了吗?”

“下葬时几百上千人,一听说那姓胡的是主犯,混乱得很,谁看得清谁打了,我也是老眼昏花,挡都挡不住,那腿都直打哆嗦,软了。长官,叫我说,那姓胡的该死,死了百次都不解恨,死了还连累我们村说暴乱,有道理吗?”

“村长,今天我们先问到这儿,有事再找你,占了你的村公所,往后还有事麻烦你。”张副连长说。

“没关系,长官,有啥需要,给我当村长的说,我一定去给你们办好。”吴老汉说。

“不用,我们连刚打完日本鬼子下来,刘连长下了令到地方不准骚扰老百姓。”张副连长说。

“长官,不得了,打日本鬼子,大英雄呀。不过,你们把路都封了,我们村的人上山砍个柴、割个草、种个地都去不了,生计影响大。”吴老汉趁机说。

“离开梨溪肯定是不行,我们还没有调查完,但上山砍个柴、割个草、收个庄稼肯定行,我马上传令下去,本村人都放行。”张副连长说:“回吧,村长。辛苦你了。”

吴老汉走到村公所门口,又折返了回来。

“村长还有事吗?”文书问。

“没事,长官。昨晚听到枪响,村里人都吓得慌,我也吓得慌,深更半夜开枪吓人啊。”吴老汉问。

“没事,是我们的哨兵见有几个黑影钻进山,开了两枪,打扰你们了。”张副连长说。

“人抓到了吗?打死了吗?”吴老汉赶紧问。

“黑灯瞎火,深山老林,到哪去抓人?鬼影都没见一个,往后我告诉哨兵,不准乱开枪,免得惊了村里人。”张副连长说。

“这就好,这就好。”吴老汉说完,心放了下来,至少钟武、小运、二娃他们都没事,才回了家。

吴老汉一出村公所门,就比往常都走得快,才不是一副往日笑呵呵的模样,陈玉兰正在给满院坝的孩子们上课。他穿了过去,回身叫了陈老师进屋,张开两手,冲着陈玉兰、吴小秀、小运媳妇和自己媳妇说:“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跑出去了,那两枪白开了,我都问清楚了。”

“真的?”陈玉兰惊讶地问。

“真的!”吴老汉说。

陈玉兰一把抱住吴小秀流泪哭了,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小秀,可以上山了。你抽时间上山去找找他们,看看还需要些什么,带上去。陈老师放心上课,他们都没事。”吴老汉说。

陈玉兰又继续去给孩子们上课,吴小秀背了背篓,拿了把弯刀准备上山了。

吴老汉前脚走出村公所,南华公司的高秘书后脚就进了村公所。

“你找谁?”文书问他。

“我是南华公司高总的秘书。”高秘书说:“高总叫我来问一问,镇压暴乱,你们抓了多少人?那个叫钟武的暴乱头子你们抓了没有?他是一直被通缉的纵火嫌疑犯。”

“抓没抓人是该你和你的高总过问的吗?老子抓不抓,不调查吗?”张副连长见这人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气冒火了说:“回去告诉你们高总,老子还没调查清楚。老子还没问是不是你们谎报军情?暴乱?哪来的暴乱?”

“反正我把话传到了,当心你的上司追究你。”高秘书仍然是一副傲慢的态度说。

“滚!老子的上司还没到。”张副连长朝他吼道。

高秘书走了后,文书望着张副连长目瞪口呆,凭啥冒这么大的火。

“老子就见不得这种人,仗势欺人。老子在前方打日本人时,只要见这种狗仗人势的一枪非毙了不可。管你是高种低种。”张副连长说。

“算了,何必跟这种人计较,连副,我们怎么办,反正最后要交差的呀。”文书说。

“每天传些人来问话,总会问出些动手的人。”张副连长说:“还有他刚才说的钟武是什么人?”

“是连长的同学,一块当的兵在新兵营受的训。我听连长说过,纵火烧死了他的上司,一个排长,到处遭通缉,连长还不知道他藏在这儿呢。”文书说。

“这人一定是个好汉,有脾气。告诉大家,抓到了一定要客气,等连长回来处理。”张副连长说。

“一定”文书说。

从那以后,村里每天都有人被传到村公所去问话,仍然是张副连长问,文书作记录,然后签字画押。有人被当兵的带进去,腿都发软,直哆嗦,身体像面筛一样吓得发抖,脸如土色,汗流浃背,赶紧把看见谁打了一扁担,看见谁拿棍子打了一棍都说了出来,还有人一带进去就吓得承认自己也打了一棍,就是用抬棺材的杠子打的.....

“带下去,暂时扣起来。”张副连长见这些村民一副老实巴交的熊样对文书说:“这要是抗日前线,这些人不都是汉奸了吗?”

“人家是庄稼人,没见过世面。一见我们这些当兵的,真枪实弹,能不吓到吗?”文书说。

“先扣起来,等连座回来处理。”张副连长说:“我现在有点佩服、欣赏那个村长了,不卑不亢,说了那么多等于啥都没说。我看别传了,不然越问越多,村公所关不下了,老子还得供他们吃饭。”

“人家毕竟是村长,这些都是庄稼人。”文书说。

村上的人见有人传去没回来,急了,时不时跑到村公所外边探听消息,但什么都问不到,搞得人心惶惶。

在南华公司,高昌庆也是心慌意乱,坐卧不安。每天都差秘书去打探村里的情况,他见高秘书一进办公室赶紧问情况。

“高总,人是抓了不少,十几个,不打又不拷问,就关押在村公所。”高秘书说。

“钟武呢?没抓到?”高昌庆问。

“不知道,是没去抓还是躲了起来,反正跑不出去,肯定还在梨溪。”高秘书说。

“那个陈玉兰呢?”高昌庆又问。

“学堂被占了后,一直在那个村长的院坝里上课,只要不下雨,都在那儿上课,肚子都挺大了。怕是快要生了。”高秘书说。

“说这些干啥,高秘书。你不会叫人到村里传话,说要枪毙那些人,钟武不就逼出来了吗?”高昌庆说:“我了解这人,只要你把话传出去,钟武就抓到了。不过,你传话要聪明点,别让人知道是南华公司透出去的。”高昌庆以为他这一招很高明,因为钟武是个喜欢见义勇为的人。当初就是因为救了陈玉兰,才博得她的芳心,他那简单的头脑只想借此发的私愤,没想到往后惹来和埋下祸根。

“抓到了又怎么样?这支部队的领头人不好说话,骄横着呢?”高秘书为难地说。

“好办,我通知白县长叫警察局来带人走,还愁他活得了吗?”高昌庆最后拍板说。

高秘书退了出去,替高昌庆关好了办公室的门。

这两天,不停有村民到吴老汉家来哭泣,要村长去要人。闹得上课的孩子们都害怕,陈玉兰也只好停了课,眼睁睁看着他们又哭又闹。渐渐地来了好多人,说是被抓的人要被枪毙,只有交出了钟武,他们的人才不会被打死。那十个被扣的人的媳妇、孩子、老人好几十个,又哭又闹,要求村长把人交出去,换他们男人回家。还有看热闹的围在那儿。

“现在你们知道来找我要人了?当初你们家的男人可厉害了,劝也劝不住,挡也挡不住,还把我儿子,我侄儿,还有村里的十几个年轻人都打了,那时候你们这些婆娘、娃儿跑哪去了?看热闹,好玩,高兴了?”吴老汉很不高兴地发泄说。

“村长,你要主持公道,把钟武交出来呀。”有人依旧哭喊着说。

“村长,你要害死我们家的人吗?”有人跪地恳求说。

“交出钟武!”也有人趁机挑唆。

“钟武在我们就不安宁,他就是祸根。”

院坝乱成一团,学生都躲到一边,人声鼎沸,怒气冲冲。吴家老二吴天云和老三吴天名也闻讯赶来了,一见这种状况和混乱的局面,气得脸发紫,拳头捏得紧紧的,护住大哥和陈玉兰。

“你们再敢往前,看老子不客气了。”老二吴天云操起一把锄头在手中说。

“打吧,反正人都要死,一块打死算了。”有女人哭喊起来。

“乡亲们”吴老汉伸手挡住兄弟吴天云说:“谁说要枪毙他们?我前两天才去看过,人关在那儿好好的,又没捆,又没绑,还给饭吃。”

“你又管不了军队,说枪毙一会的事,又不会通知你村长,把钟武交出来!”有人带头喊了起来。

“狗日的,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们的男人是人,我钟武兄弟不是人吗?”老三吴天名开骂了起来。

“大伙不要信谣言,不要上当受骗。”吴老汉竭力劝告说。

“还好意思闹,你家男人操扁担打人咋不劝住。人被你们家的男人,你一棍,我一锄的打死了,还好意思跑来闹,信不信,老子跑到村公所,就说亲眼看见你们家的男人打死的,还闹吗?枪毙了活该。”

没想到吴天云的这几句话还把大家都怔住了,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还真怕吴家老二朝村公所跑去指证。

“你们闹个啥,被扣的人都是有人指证,自己认的,闹个球,自作自受。你们哪个看见过钟武兄弟动过手打过?站出来啊!”老三吴天名大声喝问:“他为大家办了多少好事,你们的心都被狗吃了吗?”

“算了,算了。我明天再去给你们问问,别在这儿耽误你们孩子们读书,散了,散了。”吴老汉挥手招呼说。

“欺人太甚!大哥,只有你客气。”吴天云说。

“老子真想动手打人了。”老三吴天名说。

“陈老师,怎么啦?小运媳妇快扶陈老师进屋。”吴老汉这才发现陈玉兰早已是泪流满面,捂住肚子靠在墙角。

“我没啥,一时气的。叫孩子们继续上课。”陈玉兰扶住墙挥手说。

“陈老师,你千万别听他们乱说,都是些糊涂蛋。”老二吴天云劝她说。

“陈老师,这群人没文化,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计较。”吴老汉说,“委屈你和我兄弟了。”

“陈老师,不行就先休息。放心,小秀这两天都在山上跑,肯定会带回钟武兄弟的消息。”老三吴天名也开导她说。

陈玉兰摆摆手,由小运媳妇扶着朝已经坐的端端正正非常懂事的孩子们走去,流着泪开始上课了。她心里委屈极了,她不理解钟武这么拼命地维护这个村子,还有这么多人不理解他,还要出卖他。她忍不住,泪水落到课本上,侵湿了。吴家三兄弟都立在那儿担忧地望着她。

愚昧,无知,自私,是那个年代,是这封闭落后村庄的一种人心的常态。你为大家作了好事,有利可图,大家就拥戴你,一旦出了事,一遇到困难,特别是大难临头的时候,更多是逃避,更希望你顶上去蒙难,化解他们自家的风险。陈玉兰伤心就在于此,就在于大家各自对人生和人性的千差万别。她不希望大家说钟武好,只希望大家理解钟武,别推他上断头台,她就感到万幸了。幸亏还有吴家的几兄弟担待,否则她真没勇气再活下去。一想,周身又是寒噤不止,冰透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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