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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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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1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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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农民调查 农民记者笔记之一》连载

第九章 乡村女教师:不仅是为了曾经的爱 (8)

陈立柱毕业后,被分配到临清一中当高中语文教师,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平时又好舞文弄墨,不到一年就被调入金郝庄公社工作。

当时,教师也属于国家干部,而且调动工作是以工作表现和工作需要为主,我有多次被调到公社乃至县里工作的机会,但都主动拒绝了。陈立柱也劝说我至少可以到公社里工作,那样两人就会有更多的团聚时间。不过,我舍不得离开野村寨小学的孩子们,舍不得离开曾经收留我的奶奶庙,况且,陈立柱的老娘也不想离开自己的“老窝”。

后来,金郝庄完小与野村寨小学进行合并,我成为金郝庄完小的副校长,同时又是野村寨小学的校长并常驻;再后来,野村寨小学撤并到金郝庄完小,我才离开野村寨,那座泰山奶奶庙也恢复了原样。

应该说陈立柱还算有良心,他为我们补办了一场热闹的婚礼,甚至请来一整套的吹打队,唢呐、笛子、二胡、板胡、锣鼓一样不少,还特意请来几位闻名于当地的民间艺人,包括任官屯唱河北邦子的“小金牙”和金銮店唱豫剧的“小钢炮”,并把一辆牛车打扮成花车来接我这个新娘,一路吹吹打打,从金郝庄接进野村寨,引得十里八乡的村民前来看热闹。

要知道,那时正值知青大规模返城的时期,我的一些已经与当地农民结婚的同学甚至不惜离婚也要返回城市。我没有走,不但没有走,还举办了如此隆重的婚礼,不仅在当地老百姓中引起轰动,而且也引起上级领导的关注,一方面,在公开场合表扬我是扎根农村的典型;另一方面,在私下里都说陈立柱是深藏不露的能人。

我怀孕时,恰好是青黄不接的初春。

当年不像现在冬季也有新鲜水果蔬菜,尤其是初春,不论家庭经济条件好坏,只能吃自家储存了一个冬季的白菜、土豆、萝卜、大葱;水果只有比鸭蛋大不了多少的国光苹果,虽然失去水分而皱巴巴的,多数还有腐烂的地方需要用刀挖掉才能吃,即便如此,也不是家家都能吃到。

我因为怀孕害口得厉害,吃那些原本就没有了味道的冬储蔬菜就更加没有味道了。陈立柱非常着急,幸好鲁西平原上已经冒出各种各样的野菜,他一下班就骑上自行车去野地里采挖。不要以为挖野菜是个简单的工作,不仅需要去寻找,还要会分辨;不仅要分辨是否有毒,还要会分辨哪种好吃。而且野菜一般会贴地生长,又伴生着刺手的蒺藜,所以,这是一种既要技术又要体力还要智慧的工作。经过试吃,我特别喜欢一种当地人叫“透透酸”、学名叫酸模叶蓼的野菜,这就更加重了寻找和采挖的难度。不过,陈立柱乐此不疲,每次都会采来一篮子。后来我才知道,这种“透透酸”还是一味中药,具有利湿解毒、散瘀消肿、止痒的功能。

那年,我生了一个儿子,谁看了都说是和陈立柱用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太像了。为了给儿子起名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叫“陈延邦”——延续陈家香火和国家兴旺的意思。当时,国家正在大力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而老百姓把这种形式笼统地叫作“大包干”,下发的文件和媒体上则称之为“包产到户、包干到户”,陈立柱的老娘就给孙子起了小名叫“包产”,既符合国家号召,又有多为陈家生产孩子的意思。

那年,我28岁,他24岁,也就是1982年,正值中央提倡“干部四化”(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并写入了党的十二大通过的新党章。

陈立柱作为县里的“第三梯队”成为预备干部的重点培养对象,在1984年全面取消“公社”改制“乡镇”时,他被提拔为乡委副书记,平时参加会议的次数更多了,干部培训、出差参观学习的机会也多了。

那次他从上海出差回来,除了给孩子买了公鸡啄米玩具和大白兔奶糖,给我买了一件“的确良”衬衣,他则是穿着一件新夹克和一双新皮鞋回来的,虽然下身仍穿着出差走时的中山装裤子,不过,这一身衣服再配上他张故作成熟却稚气未消的脸,确实显得英俊了许多。但是,我仍从不应该乱花钱给我买衬衣说起,一直说到他不应该穿这种时髦的衣服,虽然在大城市已经流行起来,但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太乍眼了,如今当了领导干部更要注意个人形象,等等诸如此类的。我明显看到他眼神中的失望和失落,但没有反驳我,只是说出差赶路累了,然后洗洗就睡了。

其实,我是真心为他好,平时从来不让他干粗活,尽量让他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一旦有头痛脑热,都是由我亲手照顾,就算是他自己能吃药,我也非要喂他,以免他忘记吃或嫌苦;让他上床休息发汗之前,我会先用自己的身体把被窝捂热,还会把他搂进怀里,等他身体冒出微汗后才去上班或干家务。平时我叮嘱他最多的就是要注意个人形象,注意与上级和下级的关系,要表现得成熟一些,要不断要求上进,争取有更好的发展机会,比如谁谁谁不到一年就由副转正了,比如谁谁谁不到半年就调到县里更重要的部门。有时,我去开会或在街上遇到他的领导或下级,总会闲聊一会儿,问问他的工作表现,请领导和下级多多帮助和支持他,如果有什么不便当面批评他的就先给我说,等他回家时我再教训他……

后来我也在反省自己,尤其是在与陈立柱的那次深谈之后,他说我管他管得太多了,让他在领导和下级面前抬不起头。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1988年4月6日,也是在我证实严小红怀孕而且是陈立柱的孩子的当天。

我确实管陈立柱管得太多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刚到野村寨时是国办教师,他是代课教师。我比他大4岁,从年龄上是他的姐姐,后来帮助他补习高中课程,又是他的辅导老师,再后来是他代课所在学校的领导,等我们有了孩子,甚至对他有点像养孩子那样在养。我想,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尤其是让他在家里没有感到一家之主的尊严,在外面又被上级和下级取笑。所以,他要用行动证明些什么,而且是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与严小红相识是在五年前。那是1983年,儿子只有1岁多,我的工作又很忙,可以说家里家外忙成一锅粥。陈立柱也很忙,因为他被上级组织部门列入重点培养对象,所以要有更上进的表现。终于,他在年底被选送参加正式提拔前的党校学习班,严小红是他的同班同学。

严小红当时是临县国营棉纺厂的技术员,并且是厂团委书记,组织活动的能力比较强,还特别能歌善舞。她在上中学时,就能把《红灯记》的李铁梅、《林海雪原》的小白鸽、《白毛女》的白毛女表演得惟妙惟肖,还没毕业就被县棉纺厂特招进厂,曾经代表县里参加地区举办的工农兵革命样板戏汇演;在“支农”活动中,她率领演出小分队深入到田间地头进行宣传鼓动,用现在的话就是一时成为当地的“超级明星”。

我曾经特意去党校看望陈立柱,顺便带些日常用品和吃食,也就见到了他的同学们,包括严小红。可以说,那个学习班汇集了我们那个地区的青年精英,个个朝气蓬勃、英气焕发,陈立柱在里面根本不显眼,只是因为吃苦肯干才被选为党小组的生活委员,平时主要是为那些一心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同学们提供后勤服务。说实话,这让我放心很多,也就散发了更多的吃食给他的同学,并请他们多多帮助陈立柱。那些女同学包括严小红虽然客气地接纳了,但我能感觉到她们的眼神中对我的这种“俗套”有很多不屑,这让在一旁的陈立柱很尴尬,也让我更放心了。

没想到,陈立柱和严小红最终还是走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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