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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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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1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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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农民调查 农民记者笔记之一》连载

第一十六章 农民工子女上学咋就这么难

05章 、农民工子女上学咋就这么难

有数据显示,我国进城农民工的数量有近2亿人,他们的背后是多达1400万的随迁子女。也就是说,每8名乡镇儿童中会有1名属于“流动儿童”。这些孩子能否在城市平等接受义务教育并顺利融入城市文化,关乎教育公平、社会和谐的大问题。

在济南市堤口果品批发市场做水果批发生意的李大哥对笔者说,儿子进城上学的事,他已经没辙了,只得让孩子回老家的镇中学读书,可是儿子死活不愿意,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大哥老家在济阳县垛石镇,与妻子来济南从事水果批发生意有五六年了,儿子李振宇一直留在老家。“刚开始在镇小学读书,后来他爷爷奶奶身体不太好,四年前就托人把孩子从镇小学转到县城一所民办寄宿学校。”李大哥说,“也是想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点的学习环境。”

可是,儿子今年要小学毕业了,去哪儿读初中成了一个难题。按照济阳县教育局的规定,公办中学除针对县城小学划片招生外,其他生源必须持有县城户口、房产证和学籍表,仅前两项就把李振宇拒之校门外了。县城只有两所私立学校接受来自乡镇的学生,但名额有限。为了公平起见,每年6月底,教育局会采取集中现场摇号的办法录取学生。“号码是四位数,由老师现场摇号,我们随机抽取。都拿到号码后,就会公布两所学校选取的号码,只要后两位数字吻合就可以去这所学校读书,否则就得回户籍所在地读书。”李振宇回忆当天的情形说,两所学校各公布了两组尾数,他抽到的号码是0618,与两所学校公布的尾数都不同。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怨自己手气不好。”

这个结果让李大哥很是头疼,让儿子回老家读书,可是镇中学没有寄宿规定,他担心年迈多病的父母照顾不了孩子。在老家的朋友说,找人疏通一下吧,多交点钱说不定能进县城的中学;妻子则说,干脆让儿子到济南来上学吧,就在咱们眼前也好照管。

李大哥开始双管齐下。一方面,请老家的朋友帮忙打听可能的渠道;另一方面,他在济南找了好几家学校询问情况,不过,结果令他就有点气馁,“我6月底去问的时候,绝大多数学校说招生工作已经结束了,名额已满,不再扩招了。其余的学校说需要统一考试,择优录取。”但是,考试科目只有数学,李大哥说这是儿子最弱的一科,倘若是“择优录取”的话,儿子肯定没希望。与此同时,老家传来的信息是:多交1万来块钱,还是有希望进县城一所私立学校的;因为排队的人很多,希望李大哥行动快一点。

“私立学校的学费本来就很高,加上住宿费什么的一年也得七八千。”李大哥说,“再加上那1万多块钱,对我们来说根本承受不起,上哪去弄这么多钱?”

从6月底一直忙到快开学了,李大哥还没为儿子找到一所合适的学校,他的心里万分着急,“实在不行就回老家,怎么也不能让孩子没书读。”

李振宇的遭遇并不是个例,农民工子女进城上学难的问题喊了多年,究其本源,农民工流入地教育资源不足是症结所在。同时,农民工子女“游击上学”的特点,加上部分农民工对相关政策和报名程序不了解,也人为地增加了子女进城上学的难度。

随着越来越多的农民工涌入城市,随“迁”子女的数量也在与日俱增,而城市教育资源的扩容速度却没有在同步发展。因此,多数的农民工流入地往往会采取严卡户口或“五证”等措施,以应对或者说限制农民工子女进城上学的诉求。即便如此,教育资源的“供求”关系依然没有得到缓解,比如“五证”俱全的郑胜强,面对学校“名额已满”的现实,不得不重新考虑儿子的去向。

郑胜强在济南开出租两年了,一直在姚家庄租房住,儿子今年7岁,刚好到了上学的年龄。春节过后,郑胜强就开始盘算着把儿子送到租住房附近的姚家小学读书。7月5日一大早,他带着暂住证、身份证、户口本、幼儿园结业证、接种证明等“五证”,来到学校给孩子办理入学报名手续。在填完一系列表格之后,校方告诉他这只是一次摸底,符合条件的会被电话通知正式报名时间。然而,等到8月初,郑胜强等来的却是校方“名额已满,请考虑其他学校”的通知,这让郑胜强一筹莫展。

名额已满,是现今许多农民工子女进城上学的一大障碍。在采访中,一位小学教师介绍说,按规定小学每班人数不得超过45人,城区小学都是划片招生,学区内适龄儿童必须全部收进来,这样基本上就已经饱和了,很少有能力解决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入学问题,除非学区内的适龄儿童数量不足,不过,那也要首先考虑招收其他学区的适龄儿童,然后才是农民工子女。

闫女士与郑胜强的情况相同,不过,她在给孩子办理入学报名时则采取了审慎的态度。

闫女士的老家在莱芜,目前在济南一家箱包厂工作,由于没有能力在济南购买一套住房,一家三口的户口仍然在老家。于是,孩子上学就成了问题。

由于平时工作时间长,为了便于接送孩子,闫女士在一年前就认准了单位附近的一所小学。为此,她曾特意前去咨询,得知学校每年招收农民工子女都会有名额限制后,在7月初给孩子报名时,除了原本看好的那所学校外,她又到单位附近的另一所学校给孩子报了名。“就当是多加一道保险吧。”闫女士说,“两所学校都说8月20日左右再通知。其实,我的心里挺着急的,万一到时两所学校都说名额已满,那就难办了。”

正是学校每年“空余名额”的不确定性,催生了农民工子女进城上学的“二次报名”流程。可是,在“二次报名”中也落选的孩子该往何处上学?这确实让很多农民工家长手足无措。

其实,济南市早在2003年就率先取消了借读费,并首批设立了13所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定点学校。此后,国内一些城市陆续取消借读费。2009年2月2日,国家有关部委下发通知,在全国范围取消义务教育阶段的借读费。当时,有人评价说,这不仅减轻了部分家庭尤其是农民工家庭的负担,更重要的是消除了一种教育上的不平等现象。

然而,因学校“名额已满”而陷入僵局的郑胜强,却把进城上学难的问题部分归咎于借读费的取消。郑胜强表示,以前收借读费的时候,外地孩子进一所好点的学校还有机会,现在不收借读费了,好点的学校基本上都是“名额已满”,连机会也没有了。“如果花钱能解决孩子的入学问题,我也愿意。可是,现在想花钱都找不到门了。”

据了解,城乡义务教育经费的来源不同,农民工子女入学所享有的义务教育经费尚未实现异地转移。若从学校方面考虑,在取消借读费之后招收农民工子女入学,就意味着“白干一场”。因此,部分中小学的门槛对农民工子女一再抬高,乃至直接关门就成为在所难免的事情。

虽然明码标价的借读费取消了,但其他名目的费用却依然在潜滋暗长,“择校费”、“建校基金”等称呼五花八门,令许多家长也搞不清楚。

就读于济南历城区某双语学校的学生梁心如,在入学时就向学校额外交纳了1万元费用。关于所交费用的名目,梁心如的父亲、在七里堡蔬菜批发市场做生意的梁大哥至今还不清楚。“他们说是择校费还是建校基金啥的,也没给个发票或收据。”梁大哥回忆说,“反正是交了这笔钱,就能让孩子在这儿从小学读到初中。”

在采访中,一名老师对笔者说:“实际上,在本学区适龄儿童全部招录完毕后,按招生计划就剩不下几个名额了,加上有一些‘关系户’要挤进来,因此,最终留给农民工子女的名额就会相对较少。”她又补充道,“其实,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可以去教育部门指定的定点学校,那里没有这么高的门槛,还可以少交些费用。”

济南市自2003年设立首批13所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定点学校以来,这类学校已经发展至30余所,在缓解农民工子女上学难的问题上,发挥了很好的作用。

然而,笔者在采访中发现,在受访的10余名农民工家长中,多数表示并不知道有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定点学校,有部分家长虽然知道定点学校的存在,但仍然想方设法即便是花钱也要把孩子送往非定点学校。

“我们距离最近的定点学校也得半个小时车程,来回就要一个多小时。况且,现在的小学三点半就放学了,孩子的爷爷奶奶都在老家,我们还要打工赚钱,没办法接送孩子啊。”与丈夫同在济南一家箱包厂上班的闫女士说,单位的上班时间比较严格,从早8点到晚7点,请假就要扣工资,“小学六年要是天天这样接送,就没法上班了。”所以,闫女士直接放弃了定点学校,而宁愿多交点钱让孩子就近入学。

“让孩子到城里来上学,不只是给他找一所学校就行了,关键是要让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从老家平度到济南开出租车的温庆鑫说,他不知道有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定点学校,在他的朋友圈中,也没有听说谁的孩子在定点学校上学,“为了孩子上学多花点钱我倒不在乎,就怕好学校咱进不去。”他说。

那么,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定点学校的运行状况如何?笔者按照首批13所定点学校的名单走访了其中的几所。一所学校的门卫告诉笔者,他们在第二年就摘掉了“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定点学校”的牌子,原因是“教学质量好,学区扩大,本学区内适龄儿童增多,没有空余名额接受农民工子女”。在另一所学校,教导主任告诉笔者,每年招录的新生名额是90个,前来报名的学生100名左右,基本上能够足额招满,“其中有一半是农民工子女。不过,这批人的流动性特别强,经常会有学期中途转学进来或转走的。”

在走访中不难看出,这些能够接纳农民工子女上学的定点学校,基本上是设在较为偏远的城郊,或是市区内基础较为薄弱的被指定学校。

在济南八里桥从事蔬菜批发生意的袁明臣,两年前把儿子从老家转到济南一所私立小学,每年各种费用需要1.3万元,“刚开始,想送他去一所好点的公立学校,起码得比老家有进步,但太难进了。我也去附近的定点学校看了,觉得学校环境和教学水平不太理想。后来,有朋友推荐了这家私立小校。”袁明臣说,“每年学费1万多块,也觉得有压力。不过,这是为了培养孩子将来有出息。相比定点学校,还是觉得值。”

显然,正是因为距离远和对教学质量的质疑,让多数农民工家长并不认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定点学校,而宁愿花钱与城市学生“分享”更优质的教育资源。

可是,如何才能及时解决且必须要解决的农民工子女“入学难”问题呢?

【注:二级标题,续上章】篇外:农村儿童求学也遭难

远离家乡的农民工子女遇到了“上学难”、“度假难”等问题,而身在农村的农民子女则遇到另外一些问题。

早晨刚过8点,家住何官镇的李静带着8岁的儿子,坐上开往青州市的公交车去参加培训班。去年夏天,李静给儿子在城里报了一个钢琴班,从那以后,每到周六,雷打不动,她都要陪着儿子进城学钢琴。

对李静来说,在去年儿子上小学后,就变得更加忙碌了,特别是周末陪儿子进城学钢琴,让她深刻体会到城乡在教育、交通方面存在的差距。

李静从小喜欢唱歌,但是由于家庭经济条件原因,初中毕业后就开始外出打工了,所以她对儿子寄予了很大期望。“孩子从小对音乐比较感兴趣,先培养兴趣吧,要是将来真能在音乐方面有点成绩,那是最好不过的啦!”

现在村里的孩子近一半选择去城里借读,一些孩子甚至从一年级就开始去城里上学,但李静没有让儿子去,用她的话说就是:“男孩子太调皮,不放心。在城里上学一周回家一次,孩子有什么坏习惯也发现不了。”但是,对于儿子去城里学钢琴,她却一点也没有犹豫。

对于城市家长来说,周末让孩子参加兴趣班、特长班是比较普遍的,而在农村能让孩子参加这类培训班的家庭还不多。除了经济条件限制的原因,农村交通不便利也让家长们却步,因为农村孩子想参加兴趣班、特长班,一般要去县城,这会让家长和孩子付出更多的辛苦。

李静的丈夫在南方省份跑运输,平时照料孩子、周末陪孩子学钢琴的事只能落在李静身上。她目前在村里的加工厂上班,工资是按天结算,为了陪儿子学钢琴,每个周六都要请假,这样就会被扣掉一天的工资。

李静算了一下儿子参加钢琴培训班的花费:一个月4次课,每次课的学费是75元,每个月300元;从镇上坐车到城里需要5元,母子来回车费是20元,加上被扣掉的工资,一次课的成本至少150元,每个月600元。对于农村家庭来说,每个月总花费900元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更让李静头疼的还是交通问题,村子距离公交车站3公里,再乘车近30公里才能到城里。

“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去,耽误一节课以后就不好补了。平时最怕下雨下雪的天气。有一次下雪,孩子被冻感冒了,高烧39度多,打了四五天吊瓶才见好转。”李静说,一起参加培训班的十几个孩子中,只有她家来自农村。

去城里上课不容易,李静和孩子也特别珍惜。每次学完回家,李静都是督促儿子在家里花200元买的电子琴上反复练习。看着儿子弹钢琴的水平在逐渐进步,李静很希望镇上也能有个好点的钢琴培训学校,这样就不用辛苦地往城里跑了。

“如果儿子能坚持学下去,以后攒点钱给他买架钢琴,这很可能是我们村里的第一架钢琴。”李静说。

阴沉的天空下,北风乍起。

近17时,平原县东关学校门口,马路上已挤得水泄不通,其中电动三轮车占了很大比例,这是县城周边的农民骑来接孩子放学的。自从撤点并校政策实施以来,越来越多的农民加入到接送孩子的大军中。

只要不放假,每天早中晚,罗庄都会驶出一支“车队”,浩浩荡荡驶向县城,他们是接送孩子上学、放学的家长,袁洪武就是其中的一员。每天清晨6点多,把两个小孙女从床上拖起来,填鸭似地给她们塞上两口饭,7点准时顶着寒风出门。到中午再接回来,下午再送,再接,天天周而复始。

在罗庄,袁洪武不乏“同行”。目前,罗庄村在平原县城东关学校上幼儿园和小学的各有10多个孩子。这近30个孩子,都需要天天接送。

“接孩子就和上班一样,只能盯着时间点来,其它的事什么也干不成。”袁洪武今年60岁,以前一直在外干建筑,2011年下半年,大儿子的双胞胎女儿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他只得自动转岗,专职接送孩子。

之前,村里的孩子上幼儿园没有这么麻烦,该村附近有一家棉纺厂的私立幼儿园,孩子们都在那里入园,但后来被撤并了。“村小学也是一样,都撤并到平原镇里去了。”

聚集在校门口的电动三轮各有特色,有的花260元钱装了一个封闭式车厢,有的只是用塑料布搭了个篷子,还有的为了防寒,在车篷上搭上床毯子。

“就是这样也很冷。”后路村的一名家长正在整理车厢里的小被子,“俺村离县城远,有十五六里地,到了幼儿园,孩子冻得小脸发青,鼻涕都流出来了。”

校门外,一名中年男子格外引人注意,他身边的自行车上堆着高高的被褥,车把上挂着脸盆、饭盒等物品,他是来接女儿的。女儿今年上小学五年级,和10多个同学租住在学校附近,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从她9岁就开始在校外租房了。我们村远,天天接送根本不可能。”说起女儿,他心疼不已。

别人都站在校门口的马路对面,一位60多岁的老汉却一直站在校门口。“想孙女了,快半个月没看到她了。”老汉家住60多里外的腰站镇,今天骑着三轮特意来接孙女。孙女平时在学校附近寄宿并吃小饭桌,一星期才能回家一次。“这次为了期末考试,中间没回去。”他告诉笔者,孩子进城上学是儿媳妇的主意,她觉得城里的教学条件比乡镇好。“有时一个星期的中间也来看看她,孩子见了家里人就哭。”老汉的眼圈开始有些发红。

没有寄宿的孩子天天因上学、放学受苦,家长们天天接送也是一肚子苦水。家住城北的刘丰霞是一名菜农,她和丈夫种了4亩大棚,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还要风尘仆仆地骑着三轮车赶到学校接儿子。“大棚的苫子刚放了一半,到放学的点了,只好丢下活赶来接孩子,每天都这样。”刘丰霞说。

“不如一起包车接送孩子,即方便,还省钱。”笔者尝试着建议道。

站在校门外的家长们纷纷表示反对,“媒体上总是报道校车出事故的新闻,所以到处都在打击‘黑校车’,没人敢拉了。”

“要不,同村或顺路的互相帮着接送也可以啊。”笔者又发出第二个建议。

“现在的孩子金贵着呢,谁也不敢担那份责任,路上出了事怎么办?”家长们毫不犹豫地予以否决了。

刘丰霞说,现在孩子小,不能寄宿,又没有校车,更没有通往学校的公交车,只能天天接送。村里有孩子上小学的人家,有的想过让孩子搭乘去往县城的客运班车,但由于发车时间不稳定,孩子上课容易迟到,也只得作罢;还有的想让孩子中午吃小饭桌,一天能少接一趟,但一个月要交80元饭费,如果寄宿的话,一个月要花300多元,这对一般的农村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最后,许多村民只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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