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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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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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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农民调查 农民记者笔记之一》连载

第十章 乡村女教师:不仅是为了曾经的爱( 8)

据我事后了解,原本严小红根本没看上陈立柱,甚至有些看不起他的唯唯诺诺,她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党校新调来的一位教师身上。那位教师很年轻,根本抵挡不住严小红的攻势,两人暗中建立了恋人关系,甚至发生了性关系,这肯定瞒不住朝夕相处且多数已有家庭的同学们。就算是现在“师生恋”也是被禁止的,更不要说当时的党校。然而,这种事传扬出去肯定会有损学校形象,所以那位教师很快就被调走了。针对严小红,一是要按照程序做思想工作,党小组没人愿意出面干这种事情,就指派了陈立柱;二是在她的人事档案中记下一笔,这让她以后的仕途屡遭不顺。

学习班结业后的两年间,他们那一期的学员几乎全部担任了乡镇的主要职务,有的甚至升任到更重要的岗位,只有严小红只是因为一个偶然机会,才被任命为县棉纺厂的副厂长,主管又脏又累的生产业务。

那时,国营企业正在深化改革,逐步实行“承包经营责任制”、“厂长(经理)责任制”,提倡“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市场经济,这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经济繁荣。不过,必然就遭遇到生产物资短缺的瓶颈,各地随之出台五花八门的保护措施,严防本地的生产物资外流,进而更加重了供不应求的态势。

严小红为了采购棉花四处奔波求援,其中自然就找到已经是乡委副书记的陈立柱,虽然他没有分管农业,也没有分管商业,但竭尽全力做了协调工作,甚至把邻近乡镇也协调了。这件事很快就被县长知道了,在全县干部大会上严厉斥责陈立柱是“吃里扒外的卖国主义”,并责令他负责把外流的棉花追回来。

陈立柱不得不骑车到临县找严小红,那个县的县长得知后,特意到棉纺厂把他请到县招待所,由严小红作陪把他好好地招待了一番。当时的招待很简单,除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炒鸡蛋、一盆炖肉烩菜之外,就是灌酒。等陈立柱晕头转向两手空空地回来后,又被县长臭骂一顿,责令必须追回来。

其实,两位县长彼此很熟,在去地区开会时也经常碰面,可是都心照不宣地避谈此事。这就苦了陈立柱,来来回回跑了近一个月,最终把那个县的县长逼急了,将酒杯一墩,骂道:“你让你们县长来找我,先跟我谈谈明年春季浇水的问题。真是给他脸不要脸了!”

那个县在我们县的上游,灌溉农田的河水是从他们那里流下来的,平时还没什么,只是每到春季灌溉时节需水量大增,上游势必要截流,虽然上级进行了协调并作出放水量的相关规定,可是绝大多数农户甚至彻夜不眠加紧灌溉,当地干部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往一夜之间下游就变成了涓涓细流。每到这时,我们的县长不得不亲自前去协调,甚至指派干部去那里驻扎协调。两位县长一开始看似避而不谈棉花的事,其实是在以打冷战的形式相互试探虚实和底线。结果是,那位县长看似是在破口大骂,其实是在表明态度:明年春季灌溉的问题好商量。

果然,第二年我们的县长只亲自去了一趟,就把灌溉水量的问题解决了,并顺理成章地指派陈立柱驻扎在那里进行督导。就这样,陈立柱和严小红也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这件事,发生在1987年。

这种事,妻子总是最后知道的那个,而且是他们实在瞒不住了,因为严小红怀孕了。当时,严小红已经结婚,那年代也没有DNA检测这回事,如果严小红死不承认也没事。问题是,她在党校那段“绯闻”一开始就闹得风言风语,在随后的工作中,即便是正常的工作关系,大家也会躲躲闪闪甚至避之不及,所以她就选择下嫁给本厂的一名技术员以避口舌。可是,她的心境依旧高远,总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从心里看不起自己的丈夫,两人新婚不久就分床而睡了,她甚至以工作忙为由常住办公室。也就是说,两人很长时间就没有了性生活,此次严小红居然怀孕了,再老实的丈夫也不会容忍的。

这种事如果放在现在,随便找家小诊所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是,那时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但医疗体制改革还处在试水阶段,个体诊所只在大城市刚刚出现,经营范围仅限于治疗常规疾病。而且,对生活作风方面仍然抓得比较严,有的地方甚至因为私自办舞会而被按照流氓罪处理。至于私自堕胎或流产,在当时处罚得非常严厉。所以,只能去正规国营医院,不仅要有丈夫陪同,还要到单位开证明信。那时,对介绍信或证明信的管理也很严格,不仅每页都有编号,而且必须留有标注事由的存根,公章更是由专人管理和使用。

纸,终于包不住火了。

严小红本想主动求得丈夫的原谅,还指天发誓地表示,以后一定要好好跟他过日子。谁承想,积怨多时的丈夫终于爆发了,他没有动手打人,而是按照“文革”时期的思维,写了一张大字报贴在厂门口,声称要与严小红彻底决裂,并扬言一定要揪出破坏他们家庭的幕后凶手。虽然严小红缄口不说“凶手”的名字,但风言风语指向的是陈立柱。陈立柱得知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得不主动向我坦白。

其实,我之前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甚至在陈立柱被派驻临县时曾特意去看望并留宿过,还和当地的干部一起吃过饭,用现在的话就是申明“主权”,但终归不能天天把他拴在裤腰带上,所以只能事事从好的一面去想。谁知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看到他从未有过的惊慌沮丧的样子,我是既恼怒又心疼,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一切,因为我不能失去他,我们的孩子和他的老娘不能失去他。所以,我给他定下“以不变应万变”的应对措施。其实,也只能这样静观事态的变化了。

然而,事态在不断恶化。严小红的丈夫虽然没有从她口中问出“凶手”的名字,但已经从风言风语中认定是陈立柱,他没有选择直接找陈立柱进行对质,而是以了解“凶手”到底是谁为由,从严小红近前的朋友、同事、领导开始询问,并且不断扩大范围。我的朋友也在不断把相关消息偷偷告知我,还说那人的做法太阴毒了,不仅能够最大范围地败坏严小红的名声,而且早晚会找到陈立柱。

陈立柱也应该听到了传言,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思想压力越来越大。我当时反而希望严小红的丈夫尽快找上门来,不管闹到什么地步,只有早发生才能早了结,然后我和陈立柱就可以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最终,严小红的丈夫没有找上门,因为陈立柱出事了,是车祸。等我从济南母亲的葬礼匆匆赶回来时,他已经被送进太平间。事后,有人说那辆外地的大货车开得太快了;有人说那个司机坚口说是陈立柱故意拐弯撞车;也有人说肇事司机当然要推卸责任了,主要是因为那辆货车超载也超宽,所以刮倒了陈立柱;还有的说,如果是被刮倒的,一般自行车不会被压到车轮下,只会压到人……反正,人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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