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实在太冷。庆山村的人,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一般起的都要比平时晚很多。
但很多人一打开自家的院门,便听到了那个消息“张富甲走了”。
“走了?去哪了?”
“去……哪了?死了,走了就是死了”
“咋死的?肯定是冻死的,就在东山的二等地”。
其实,这样的回答是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这年头,又有谁会想到人还能被冻死,而且还那么肯定?冻死的说法听起来很像是在谈论一种刑罚。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坐实了张富甲确实已死的事实,整个村子沸腾,随即沉静下来。这时候,人们再也不像秘密接头对暗号一样,而是公开谈起张富甲之死。人们也不再关心他死的事实,倒是对他的死法充满了好奇。
在公安局的人还没到的时候,胆大的几个村民已经到过现场了,一致认定富甲的死法确实很蹊跷,在村东头的玉米地里,在一个散乱堆放的秸秆围成的窝状里,富甲蜷缩着身体,向右侧卧,脱去了棉衣棉裤,就像在自家炕上睡觉一样。据说,公安局的技术人员去了,也没在现场发现有第二个人存在的任何蛛丝马迹,于是,完全排除了谋杀的可能。从他嘴角那不易察觉的微笑看得出,他是愿意睡在那里的,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喜事。只是因为天太冷,冻死了。大家都相信,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发生,富甲应该会有个好梦的。
后来,人们又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其实,那天晚上,张富甲又喝醉酒了。因为喝醉了,误以为到玉米地里是到家了,又把秸秆堆误以为是炕。这样,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了。即使在别人身上是天方夜谭,在他那也是顺理成章的。富甲因为醉酒睡在外面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差不多,每个季节都发生过。村里人都能讲出几段来。好像富甲每次喝酒他们都在现,每次醉在外面,他们都是亲眼见到的。有些口大舌长的村妇们更是早就预言了“他早晚得喝死”。“有本事你就灌,等哪天你像富甲一样,家里谁也不用管你了”这是村妇们教育贪杯的丈夫常用的一套话术。在她们眼里,对一个早晚必喝、逢酒必喝,每喝必醉的人而言,下场是肯定的,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听的话可说。
在这个村里,就富甲的人品而言,倒是不差。但在村里并不重要,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半个月不见人影可能会有人问上一句“这两天没见富甲呢?”。现在,他用尽了四十八岁的年纪,匆匆地交上了一生的答卷,回头一看,这份答卷简直是个错题本一样。富甲,从他的名字可见父辈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富甲一方”,可能错从名字就开始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对儿女有如何美好的期待,都是可以理解的。在这一点上,父母是没错的。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父母只给孩子期望是不够的,更要给他们正确的教育和引导,否则,这样的希望就会成为玩笑,显得很离谱。
富甲一家的一切事都要从他那可爱的老父亲张老蛋说起。很显然,张老蛋只是个绰号,并不是他的真名,可知道他真名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他很受用这个绰号,直到他去世,都很少有人说起他真正的名字。张老蛋人如其名,很多人可能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到一个又憨又懒的农村老汉,没错,那就是他。他像一个传奇,在这个村子里,一不小心就传扬了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