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多少年来,庆山村人和其他村庄的人一样,普遍有一种顽固的性格,无药可救。一旦认定哪个人是好的、哪个人是不好的,全凭一双眼睛、两只耳朵,简单直接,从不讲道理,好就好得像花儿一样,坏就坏得像烂泥一样。
毫无疑问,如果真正论起贤惠来,富甲老婆绝不逊色于村里那些伶牙俐齿、四处乱窜、东家长西家短的妇女们的,在庆山村一定是数一数二的。走在村路上,她见人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很少停下脚步说个不停,对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毫不关心,回到家里,洗衣、做饭样样麻利。自从她嫁过来以后,李家兄弟一日三餐更加准时,他们的衣服也开始有了洗衣粉的味道,特别是两位哥哥,身上再也看不见汤汤水水的印记了。
富甲老婆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名字——宋雅芹。对一个农村妇女而言,这个名字其实是有点叫不出口的,不是难听,恰恰相反,有点高雅错了地方。村里的妇女们都热情地叫她小芹,对这个外村嫁来的姑娘给予了极大的关照,也许,在宋雅芹来到这个村子之前,全村人的热情就已经被点燃了,要知道,她可是全村人共同帮忙选出来的,当然,也是全村人共同认可的。也许还是跟老蛋一家过往的传奇色彩有关。她本人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给人一种天然的亲切感。虽然,和村里人平素往来并不多,但是,只要小芹需要帮助,各家各户的媳妇、婆婆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赶来,绝不袖手旁观。她们发自内心地接纳了小芹。
村里那些一开口就荤话连篇的男人们,也不约而同地对小芹表现出他们最真诚的礼貌。小芹虽然不善言辞,心里跟明镜一样,她很庆幸。尽管,庆山村村民主要是张、许两姓人家,像许多的村庄那样,村子里有着盘根错节的亲属、姻亲关系,但,总体来说这个村子的人本性都很善良,这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生活得很舒服。人们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在这个人心隔肚皮、人人戒备、个人至上的世界上,小芹的生活境遇实属难得。
平时,村里无论谁家有红白喜事,她都能是早早到场,不多说一句话,便开始忙东忙西,就像在操办自己家的事一样,不惜力气,绝不偷懒。也绝不像其他妇女那样,不分场合地讲一些粗俗不堪的言语,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其实,她的处事得体、举止文明在村妇的群体中,也常常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这帮老娘们,就长了一张破嘴,也不看什么事,自己就是管不住,张嘴就来,你们咋就不能像人家富甲媳妇那样稳当点呢?”
“嘿嘿,真是老鸹落猪身上,光看着别人黑,看不着自己黑。你那张嘴做完手术了,修好了?”
“你管得够宽的,哪条大马路让你买下了?吃什么东西了不消化,撑这样?还管起我说话了,当初你咋不娶个哑巴呢?娶了哑巴,你想让她说,她还不说呢……”
村里的妇女常常就是这样,无论家里家外,输赢全在一张嘴上。心里认输了,嘴上却总是摆出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