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一只五彩鹦鹉住进了乌鸦的村子,每天出门,都鼻孔朝天,在她看来,在这些黑炭面前,她的美无与伦比,就算被这些黑家伙们看一眼都是一种玷污。可是,所有的乌鸦,在她面前,并没有被她羽毛的色彩惊呆,“也不知她究竟是哪个山头的鸟?整天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话还那么多。”
在全村风水最好的位置,住着一户姓邱的人家,早在解放之初的时候,邱家先人就搬到了庆山村,算是村里名副其实的老户。到现在,邱姓的后代子孙已经分散到全国各地,基本互断音信。现居庆山村的只剩邱三一家,四口人,只有邱三还是个正常人。老伴在年轻的时候,得过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左侧的身体和手脚都已严重失控,走路的时候,拄着一根鸭蛋粗的棒子向前蹭,完全丧失劳动力。两个儿子本是双胞胎,本是三生难修的福分,因为小时候发烧没有及时发现,双双伤了脑子,智力严重损伤,虽然体格健壮,只能随着大人干一些最简单的体力活儿,两个人在一起勉强能算上一个劳动力,没有大人在身边,他们走出村子一步都可能迷路。
村里孩子们的善良还没有长大,那些捣蛋的孩子们追着喊“大傻子、二傻子,吃饼挂在肋叉子,别人娶媳妇他站岗,一站站到大天亮”。哥俩因为不明其意,倒也没什么烦恼。
三年前,邱三终于还是被多年的肺病拖垮,一家的顶梁柱彻底断了。也是从那时起,没有了衣食来源的邱三老伴正式进入人们的视野,很多人因为并不知道她的姓名和出身,于是,就随着她老伴的姓称呼她“老邱”,以至,后来很多人竟真的以为她姓邱。开始的时候,她并不需要走很远,每天只要在村子里转一转,左邻右舍每家少吃一口儿,已足够老邱和两个儿子生活了。这样的帮助,从本质上讲,对老邱来说,并非真正意义的乞讨。
可是,随着村民的日子越过越好,越来越忙,没有时间再来招呼老邱了。全村的老人都知道,老邱年轻的时候,是非常要强,过日子方方面面都是不甘人后的。即便是后来自己身体半瘫、老伴去世了,接受村里人的接济时,她也绝非心安理得,于她内心而言是痛苦的。老邱在村子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直到后来,再也不见她的身影。有一段时间,很多村民都以为老邱“没了”。
直到那天早晨,早起的村民亲眼看见老邱拄着那根已经磨得油亮的棒子朝着县城的方向去。大家才终于知道,在那段日子里,老邱常常凌晨三点就从家里出发,六点钟左右能到县城,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八点钟。对一个已经半身不遂的人来说,行走该有多么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她已经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劳动,但是,她的勤劳,丝毫不逊色其他村民半分,她每天走在路上的的时间占据了她生命的大半。老邱的乞讨生活一直延续了很多年,后来,早起晚归的的村民,只要看到老邱,都会用车自推着她,她斜躺在车上,就像一块从泥土中挖出的大树根。在众多村民中,富甲是推送过老邱次数最多的人,如果是回家,富甲一定把她送到家门口,如果是进县城,富甲会把她推到她最理想的地点。
有一年的中秋,富甲的白菜卖了一整天也没有卖完,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路遇老邱,将她请到家里,并和她分享了家里最后一盘子饺子。在那个生活物资还远没有丰富到随意获取的时候,老邱不住地说“富甲两口子心眼好,一定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