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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一早，两只喜鹊就开始在房檐上大叫，房子的主人听见了，欢喜不已。他哪里知道这两只鸟是出了名的无赖，在喜鹊家族里早就臭名昭著。他们也根本不是在报喜讯，完全就是在骂大街。茫然不知的房主人为他们奉上美味的食物，希望他们明天继续，吃饱喝足的恶棍们，骂得更起劲儿了，主人也似乎更高兴了。一个懂鸟语的邻居悄悄告诉了房主人，主人并没有生气，却故作生气地说“看看你做的好事，我这一早上的好心情可全没了。”
在一个春天的早晨，张富国完成了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使命，匆匆地奔赴另一个世界，去追随他的老父亲。据说，在睡梦中离开的他，没有一丝痛苦。之前，也从未听他说过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没吃过任何药物。因为一辈子酗酒，大家断定一定是脑袋或者心脏出现了问题，不然，绝不会这么快的。可能，在某个时刻，他也非常痛苦，只是他自己默默地忍受着，当做一个秘密带走了。在外人看来，他走得很安详，他算是一个有福之人了。
这就是他们家族的宿命，张老蛋在离开的时候，也一样没有任何的痛苦。在富国人生的最后几年，也是他能够完全不为衣食而忧的几年，更是他在事实上最有尊严的几年。酒精早已经无情地捣毁了他的神经系统，轻微的伤痛，在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坐在富甲两口子没白没黑建起的大瓦房里，在他的脸上，是凝固的幸福的表情。自从新房子建好后，他就像守着一件传家之宝，再也没有离开过半步。
富甲心疼大哥，一辈子孤苦伶仃，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三天的葬礼，丝毫不敢怠慢，村里人都称赞富国有个好弟弟，小芹更是好样的。侄儿平宝以儿子的身份完成了全部的规定礼仪。按照村里的习俗，不到十岁的孩子，整夜为大伯守灵，送富国走完了最后一程，竟看不出一丝害怕。村里人不禁暗暗赞叹“这孩子真行！”
“这年头，有儿子，也不见得管你，富国这侄儿比儿子也没差啥，比那些不孝顺的儿子强太多了。”
“富国一辈子老光棍儿，没出息，到了走得也算够风光了。”
围着大红漆的棺材，村民们热烈地议论着，一声高过一声。他们深知，这就是家风使然。小芹嫁来张家后，张家的家风便随之一新。虽然，富国、富军两位哥哥改不掉贪酒的毛病，但是，小芹和富甲，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从未流露过任何的不满，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老父亲一样，照顾两位哥哥。在贫苦的生活里，仍然对他们无限的宽容，只希望他们都能安享晚年。平宝在父母的教育和影响下，无论早饭晚饭，每次开饭前，都要先去请两个伯伯过来吃饭。家里有任何好吃的东西，他都能想到，给伯伯们留两份。反观富国和富军，他们对弟弟一家，特别对平宝的是一片滚烫的心。他们把弟弟一家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他们把苹果藏到连老鼠都找不到的地方，留给平宝。听说平宝考了班级第一名，他们把几个月攒下的零用钱，上县城给平宝买了一个哪吒闹海的文具盒。在他们心里，平宝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他是一家人的希望。
在庆山村的小山坡上，就在张老蛋坟头的下边，又添了一座新坟。几只叫不上名的彩雀，蹲在旁边的小树枝上，静静地思考这刚刚发生的一切。宁静的庆山村的早晨就像翻过写满历史的一页，开始书写新的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