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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日子甜，能过去，苦，也能过去！总得有希望才行。有了希望，日子过得差点儿也没什么。
富甲的老婆眉眼清秀，体格也很好，人特别稳重，是一个标准的好姑娘。据说因为家里穷一天书也没读过，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在村里人看来，不认识字只影响读书看报，影响不到玉米、高粱。大家都觉得富甲走了大运，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这才娶到这么好的老婆。
自结婚那天起，张富甲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充满了活力，笑声不断。好像他也是刚来到这个村子一样，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人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富甲，一天都都不曾见过。昨天的富甲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满脑门子官司，永远解不开的“愁疙瘩”。从结婚那天起，他日子就像上了发条一样，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像村里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一样，他把家里家外每一个物件儿都归置得井井有条。在村民们的帮助下，房顶的草重新苫了一遍，几处漏风的墙也修补得严严实实的，终于给村里人一种还是要把日子过下去的感觉。富甲家烟囱里冒出的烟浓重而翻滚，比从前有劲儿得多。看起了，老蛋家也许真要翻身了！
那年春天，富甲家院子里的杏树开满了花，一片一片的粉色花瓣，仿佛水彩马上用尽的最后一抹，很淡，极美。园子里的蔬菜绿得发亮，流油一样，也是一派生机勃勃。
善良的人们总是盼望看到所有坏的东西都变好，甚至企盼那些不好的东西会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事实上，坏的东西往往都有超出人类想象的附着力。
眼下，美中不足的是富甲两个善良而憨厚的哥哥，完全继承了老爹懒而嗜酒的习惯。据说，有一年夏天，村里遭了洪水，全村人乱作一团，四下逃命，即便这样，多数人家的粮食、棉被之类的生活必需品都带出来了，生活还可以维持下去。可是，老蛋一家虽说值钱的物件儿不多，但劳动力应该算是多的，最后，英明的老蛋领着三个儿子，除了扛出一袋米来，仅抢救出一壶酒来。据说，如果洪水来得再快一步，那袋大米都拿不出来，实在让全村的人又可笑又可气。可见，老蛋在世的时候，对酒是何等的情深。富国、富军两位“准老头”能够表现出对酒那种偏执的馋，有迹可循。就像人们面对猫之于鱼、牛之于青草的贪恋，也就不觉得不奇怪了。
即使与自己毫不相干，村里人都希望，富甲千万不要像两个哥哥一样。正如村人所愿，按照一个普通农村青年的标准，富甲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小伙，他并不完全像李家人。尽管他并不是滴酒不沾，但绝不像两个哥哥那样嗜酒如命，在酒面前，他保持着难能可贵的理性的克制，这也让全体村民对他另眼相看。他非常勤劳本分，总是早起晚睡，房前屋后的菜地被打理得没有一根杂草。对邻居态度也很好，总是跟他们和蔼地打着招呼。夫妻感情融洽，两口子几乎从未红过脸，这在当时的农村家庭是极其罕见的。然而，让穷日子好转起来实在不易。尽管富甲两口子甩开膀子，家里家外都鼓足了一口气，四十多岁的富国、富军两位哥哥，还是那副置身事外、超然洒脱的样子，一成不变地村里村外四处喝酒、闲逛。因为听众们早已“散场”，他们只是闲逛，绝少再有机会多说话了。每天，早早走出家门，只在吃饭的时候回家，每顿必须喝酒，就像车跑了一段路需要加油一样。就在全村人的日子都显现红红火火势头的时候，富甲一家的生活仍然是磕磕绊绊，缺东少西，有气无力。其实，两位哥哥也想搭把手，一起帮弟弟把日子过起来，然而，他们在这个家，好像就是来拖后腿的，在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这件事上，他们天生就是灭火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