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左右为难
冯超住进了医院,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因头部被打伤,流了不少血,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当时要是不被一对刚遛弯回来的老夫妻发现,及时报了110,那就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局面了。
警察被打,引起了政府部门有关领导的高度关注。分局领导亲自到医院探望冯超。
厅里对这起案子更是重视,指示市局及时传达到下面分局:“成立专案组,务必破案。”
厅长:“攻击警察,这是邪恶势力在向我们挑衅,必须要严厉打击!”
自从冯超住院以后,关晓斌一直陪护在左右。当冯超刚睁开眼睛,关晓斌就对冯超说:“哎呀,老弟呀,你可醒过来了!给俺们都吓坏了!”
冯超没吱声,随后又把眼睛闭上了。当冯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专案组的人把病房里其他人都赶走了,屋里就剩下主要负责办案的一名警官和另一名警察。
这名警官叫张威,三十多岁,带一副近视镜。黄白镜子四方脸,一副文静又干练的样子。他看冯超睁开了眼睛,冲冯超笑了笑:“你醒了,感觉怎样?”
冯超微微点点头。
张警官:“你喝水不?你要是喝水我去给你弄。”
冯超用床边那只手轻轻地摆一摆。
张警官:“我现在问你话,你能回答吗?”
冯超小声说:“能”
张警官对另一名警察说:“小宋,你给他倒点水,还是先让他润润嗓子。”
小宋给倒点水,折凉了以后,用瓷一点一点的送进冯超的嘴里。这时,张警官又说:“你不用着急,你愿意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冯超这次主要受的是皮肉之苦,那几个人手段也算是很老道,分寸掌握得很到位,根本就没想往死里打他。让他受皮肉之苦,主要就是为了教训他,要他长记性。当冯超把挨打的经过向张警官讲了以后,就不想再往下说什么了。
张警官看出来了,冯超并没有把事情都讲出来,他讲的只是皮毛,离真实的情况还很远。看冯超不想往下再说什么了,张警官也就不再问了。张警官明白,下面的东西他不想说,不想说的东西,也就是问题的真相,不通过一番艰苦的工作,就很难做到水落石出。那么冯超又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张警官看冯超也有些累了,就说:“你累了吧?今天就到这吧,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再过来看你。”
冯超等张警官和那个警察走了以后,长出了一口气。总是一个姿势躺着,感觉很乏,他想翻个身,但刚动一点,浑身像被针扎一样的疼。这时,妻子舒雅拎着保温瓶走了进来,把保温瓶放在桌子上,回身走到床前问他能吃点东西不?他对妻子说:“我现在口很干,你给我再到点水吧。”
舒雅答应了一声,转身给冯超倒了半杯水,里边放点蜂蜜,用瓷搅了几下,自己先喝一口,看温度怎样,她看合适了,才半瓷半瓷地喂冯超。
冯超看妻子眼睛有些红肿,心里很不好受。他知道妻子背地里一定是哭了很多次。他对妻子说:“你不要难过,我只是皮外伤,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听了冯超的话,舒雅不但没受到安慰,眼泪又噗哒噗哒往下掉,她说:“这个我知道,可我还是担心……”
无论冯超怎样安慰妻子,但舒雅心里有数。她非常明白这件事决不是就挨顿打那样的简单,况且自己的丈夫不是点火就着,好冲动,一点控制能力都没有的人,这里一定有事。她头些日子就已经看出来了,丈夫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时黑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可究竟是什么事呢?这个她还真就琢磨不出来。
舒雅心里也有底,她了解丈夫不贪,也不浮躁。他们过的日子就是普普通通人家过的日子,他们的房贷,是他们口挪肚攒还的。可究竟会是什么原因被打,舒雅还是摸不着头绪。
正当舒雅一头雾水的时候,冯超的大哥大嫂进来了。冯超出事舒雅没敢告诉老家年迈的公婆,她怕两位老人着急上火,身体受不了。她只是给冯超的哥哥挂了电话。
舒雅让冯超的大哥过来,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想让大伯哥做做冯超的思想工作,帮冯超打开心里的那个结。她知道,正是冯超心里的那个结,才有今天的这场祸端。一旦这个心结打不开,后面恐怕还要麻烦不断,会不会还有更大的灾难发生,这都是个未知数。
她也知道大伯哥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大伯哥的话,在冯超心里还是有分量的,冯超平时也非常尊重这个哥哥。
冯超看到大哥后,两只眼睛潮湿了,虽然没流出泪来,可眼泪在眼圈里也是直劲打转。舒雅看到丈夫这样,又流泪了。从认识冯超开始,她第一次看到冯超的眼泪,虽然没流出来,但她知道,铁骨铮铮的丈夫,要是光皮肉之苦是绝对不会让丈夫掉泪的。丈夫有难言之忍,这个难言之忍,让丈夫心里在疼。
大哥大嫂坐在冯超的床前,舒雅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冯超的大哥看到浑身是伤的兄弟,流泪了,连他嫂子都哭了。
第二天,冯群没回去,他与单位又请了几天假,冯超的嫂子自己先回去了,因家里有孩子,都在这守着,冯群也不放心。
冯群原来打算到这看看就回去,做医生的他知道,冯超的身体没有大事,只是皮肉之伤,除了人遭点罪以外,并无大碍。是舒雅留他,他才没走。舒雅跟他说:“大哥,你兄弟心里有事,恐怕还不是小事。这次挨打,可能与他心里的秘密有关。这个秘密要是不说出来,事就解决不了。往后还会发生什么事,这都不可预料。”
这两天张警官和那个警察一连来了好几次,冯超还是反反复复的说那天挨打的经过,其余的只字不谈。张警官找舒雅开门见山:“你丈夫并没有把事情的真实情况讲出来。这样不但对破案不利,对他本人也没有什么好处,只能会让他往后的处境更加危险。”
张警官又单独与冯群进行了谈话:“冯超的事你可能也听他们说了,但你听到的只是皮毛。据我们掌握的案件真实情况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这里面案中有案,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冯超并没有把他知道的案情全讲出来,这对我们破案非常不利,对他自己也非常危险。你是他亲哥哥,你从亲情的角度去开导开导他,也许会更有利一些。”
冯群:“我会的,这样做是在救他。”
舒雅很是着急,她把张警官的话对冯群说了。冯群说:“张警官也与我谈了。你不用过分着急,他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我们慢慢地做他的工作。”
冯超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但情绪低落,好像还有点小病大养之势,就愿意躺在病床上不动。关晓平经常过来看他,回回还买来很多东西。
一天早饭后,冯群对冯超说:“今天外边天气很好,你下床,我俩出去走走,也换换空气晒晒太阳。总不走,总不晒太阳,你就很难硬实起来。”
冯超不情愿地跟了出去。冯群把冯超带到一处方便两个人说话的地方,冯群先让弟弟坐在凳子上,随后自己也坐下了。冯群说:“现在就俺们兄弟俩,我有话要问你,也希望你能跟哥哥说实话。”
冯超沉默不语。
冯群单刀直入:“你是不是有经济问题?或者参与犯罪了?”
冯超吃惊地问哥哥:“你说什么,我有经济问题?我犯罪了?”
冯群:“你真的没有?”
冯超:“我真的没有,我还没有傻到管钱叫爹的份上。”说完,冯超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看到冯超哭得伤心,冯群心里也怪不好受。他缓和了口气,对弟弟说:“我是你亲哥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让我帮你想想办法,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还是强吗?把事憋在心里,只能是让人攥住要挟你的把柄,这样会让你越陷越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你做了,早晚都会让人知道。无论什么事,趁轻、趁早讲,就比越重、越晚讲要强。”
冯超越哭越伤心,他对哥哥说:“我没做犯法的事,可我要是把事说出来,都不如让我去犯法。我就会难做人,甚至被人看作不是人。”
冯群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对冯超说:“那你说出来吧,让我听听,看究竟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
冯超一五一十地向哥哥讲了怎样劝关晓斌,他不但不听,还发怒纠集人来教训他,还有他知道的关晓斌等人的犯罪事实。
听了冯超的讲述,冯群的心直劲地颤抖。
冯群想:我们国家要想强盛辉煌,离不开坚实的宪法保障,宪法的生命在于实施,宪法的权威也在于实施。可现在那些传统观念,陈规旧俗像一把把尖刀,来与法律抗衡和较量。在损坏法律的身躯,破坏法律的尊严,让真正的执法者举步维艰。什么哥们义气,什么亲朋好友,大大小小数不尽的群体。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的关系网,都应该让它们在法律的框架内生存,一旦要把这些都摆在法律法规的前面,让这一整套关系网都凌驾于法律法规之上,那我们国家制定的法律法规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法律条文制定得再完善,没有人去实施和捍卫,最后都得泡汤,法律大厦就要坍塌,我们规划强国富民的宏伟蓝图,就会成为海市蜃楼。
冯群对弟弟说:“你是执法者,战斗在捍卫法律尊严的第一线,无论谁对你怎样,那是你们个人之间的事,绝不能与你的工作相互干扰,更不能因为别人对你有恩就去包庇犯罪,干伤天害理的事。”
冯群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天大地大,什么都不如法大。跟法律较劲,都没有好下场。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吧!”
哥哥的一番肺腑之言,冯超虽然很受感动,但他还是有些犹豫。他对哥哥冯群说:“你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关晓斌这次把我打了,但没有他们父子的帮助,也不会有我的今天。让我揭发他,真张不开嘴呀!再说了,我要是真这么做了,人家不会说我忘恩负义吗?将来在这个社会上还让我怎么做人哪?”
冯群看冯超还在犹豫,就对他说:“在外边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