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苏里江冰天雪地的千里江沿上一队队黑色人流像一群群蚂蚁蠕动着、奔走着,不禁使人想起幼时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情境。
在人们身后不时燃起熊熊烈火。铁桶内冰块融化的蒸汽加上烟火缭绕又不禁使人联想起古代的狼烟。在这空旷辽阔的银色世界里——“黑色”特别令人目眩神驰:一副近似儿戏的画面不用重彩浓抹,更显得生动活泼;仅用黑白二色即可完成这旷古奇观。
这是来自祖国多地的自愿者、被迫者、猎奇者组成的一支特别的队伍。他们中间有支边的知青、有恶毒攻击的右派、有下放十万的军官、有强制发配的囚犯、有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有伪满洲国的遗老遗少……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地痞流氓;既是社会的缩影,也是历史的见证。
在黑色的人流中,柳杨背着一捆树条吃力地向前迈进。深雪没膝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一到江心,人们一哄而上抢了个精光。于是,打眼的、浇水的、插条的,忙忙碌碌……一条用树条织成的国界线一直延伸到远方,一望无际。
国界万里,就在脚下。面对一个国家的尊严,若逢入侵强盗,可说是寸土不让。当人们用树枝条分边划界的时候,谁又想到那一寸土地归属何方,稍不注意何止一尺一丈?
“柳杨,你不是因江东七百里而遭劫注于另册的吗?现在面对乌苏有何感想?”问话的是一个江南学子名叫肖健,人称肖铁嘴的青年,能言善辩且是某大学哲学系的佼佼者。因其祖上是资本家,乃叔又潜逃台湾,在校又不安分守己,经常发表些奇谈怪论:特别对共产国际置异,为此被发配边疆劳动改造。
“为争回祖国的丧失领土,我可以将界线向东再移两公尺。”是的,他说的不错。正因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主航道的划线标界。柳杨严肃的表达惹得周围人们一阵哄笑,之后是默然。空气明显的凝固了,个个像冰窖下的冻鱼,失去了知觉,埋头沉思,相顾无言。一个曾代表民主建国军高树勋的参谋长赴延安和毛主席谈判的所谓“反动军阀”孙亚民突然唱起了“空城计”——“……国家事用不着尔等担心……”是的,万里疆界近在咫尺,稍有不慎哪怕向前迈出一步即犯越境之嫌。想起这徒劳之举,令人惘然。假若面对入境之敌,即使马奇诺防线更有何用!也许这就是共产国际和平共处的伟大意义了。
在主航道的拐弯处传来了开饭哨声。人们撂下手中工作各奔饭车。此时的肖健却又心血来潮发表言论:我敢说,一旦发生战争,这里就是必争之地。看这突出的一角多像跳板!此时人们都抢着吃饭,没人理睬。虽然以后发生的战争被其不言而中。但当时却因其不当言论而严加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