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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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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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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未开垦的处女地上》连载

第二十二章

回到场部,早已是潇潇秋意,依依寒色了。人言“胡天八月雪”但在这里未进八月第一场大雪就这样纷纷扬扬,无声无息的覆盖着大地。它告诉人们寒流即将来临,积雪愈来愈厚。这时的人们都在忙碌着防寒工作,苫房的、修炕的、墙外漫泥的、窗外贴纸的……忙得不可开交,秋收也伴随着人们的繁忙拉开了序幕。

在一年只有一百二十天无霜期的黑土地带,在一年只有一季收获的辽阔大地,无论是小麦、水稻、大豆、高粱、玉米、蔬菜……几乎都是同时下种栽培,同时收割入仓,所以九至十月是特别忙碌的季节。在小麦、水稻、高粱、玉米之后,大豆是中心工作,一切服务大豆,一切服从大豆。磨刀霍霍,不亚于小麦会战,几天之后——仅仅几天之后镰刀已派不上用场,由于气温的急剧下降,寒流的不断袭来,镰刀碰上豆杆甚至现出一道白痕,豆杆已冻成冰棍了。但人毕竟比其他动物高级,是适应环境和改造条件的智者,于是不再用刀割却翻过来用把敲用杈推,只听嘭嘭脆响,豆杆纷纷倒地,这样既省力又大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收集成堆等待运输。

与此同时,一部分人却在平整场地,凿冰取水浇泼晒场。把一片平正坦荡的土地变成了光滑明亮的冰场。说是晒场并不像内地那样将作物摊晒蒸干而后清糠入仓,当地却是仅仅碾压出风,随即收藏。无论小麦、水稻、玉米、大豆、高粱……籽粒饱满,水分早已被寒流驱赶得无影无踪,装运堆放,只等大冻之后通过河道冰封向外调运。

难得一个休息日,忙碌中半个多月的人们各自寻欢作乐,或洗衣缝被,或棋逢对手,或游手好闲,或展读家书……柳杨漫不经心地来到谷场,那里集满了许多人滑冰,男的女的形形色色,抱着一本海涅诗集,坐在场边,欢娱之声不绝于耳,使他难以安下心来领悟诗中情节,只是望着个个字符在眼前跳动……谁在背后轻轻一拍,回头一看,原来她拉着冰刀(当地语)站在身边:“走滑冰去。”他跟着走进冰场,挤在人群中充当卫士。初学滑冰步履艰辛,一人摔倒危及四周,你搀他扶,东倒西歪,推推搡搡,笑语连天,不一会儿累得柳杨冰结双眉,满头凝霜,一气之下扔掉姐姐坐在场外喘气,一看保护神赌气离开,她也跟着坐下解去冰刀:“不玩了,随便走走吧?”当他们将要起身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堵住了去路。“小吴!”柳杨兴奋的拉着对方上下打量:只见他身穿一套灰色西装,系着红色领带,倒也显得潇洒端正。比起在一起管制劳动,判若两人。分别一年多来重逢更觉格外亲热,她在小吴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啥时候来的。”那情景真是大姐姐对小弟弟的关爱。“前天,趁冬运车来场部请假探亲但未批准,见这里这么多人,顺便看看热闹,没想到碰上了你们,怎么需要帮忙吗?”“你个调皮鬼,玩耍还要帮忙?”她笑指着他说。“我怕柳杨哥力不从心,累坏了叫你哭天抹泪,像大雾迷津哭喊救人。”小吴反唇相讥。“看这情景是否又在想你那个洋妞了吧!”她毫不示弱。“唉,不提也罢。”小吴顿觉尴尬。是的,他有难言之隐,他原是个资本家的后代,先祖曾做过清朝翰林,受家庭影响,自幼聪明好学,绘画艺术造诣很深,尤善写生素描,大学未毕业因受家庭和社会关系影响被遣送改造。但从未放弃自己的专业爱好,无论多么艰苦的劳动条件下总是带着画板,一有空隙就涂上几笔如野渡无人舟自横、荒原野趣、雄鸡啼晨、拉犁深翻等,还为我俩划过“苦中取乐”。三笔两笔一幅写意栩栩如生。

他十四岁结婚,妻子是白俄后裔,比他大六岁,其祖上也算是个资本家,在斯大林实施镇反时和父亲逃到中国,由于生意上的历史原因,父辈们过从甚密。在其父病危时将唯一女儿许配小吴,并留下一笔财产为女儿玛丽作了安排。在当时只是个十几岁的顽童,任凭家庭摆布在玛丽父亲病床前草草成婚,老人拉着他们摇摇示意似觉安心,溘然长逝。葬了父亲的玛丽——一个飘零在异国的孤儿只有和小吴相依为命了。从此失去了小姐的矜持,也失去了父母的呵护,过早的打击,终日沉默寡言。由于不习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向公婆提出自己起灶做饭,每日只用土豆充饥,对自己的苛刻令人看着心酸,但对小吴却像大姐姐似的照顾的无微不至,百依百顺。将父亲临终留给自己的钱全花在他身上了,并将自己的一切希望寄托在这个不通人情的小丈夫身上。但小吴当时从不理解一个失去父母的异国姑娘的心情感受,任性胡闹,锅碗瓢勺均是他出气的对象,可玛丽总是忍气吞声好言劝慰,像哄儿子似的抱抱亲亲,越是这样他越感到厌烦,几次提出离婚,均为父母呵止。直到踏入北大荒之后他才感到珍惜,内疚,甚至有一种负罪感,所以日常玩笑一提起“洋妞”他总是摇头叹息表示难言之隐。

一阵沉默之后,他低声说:“恐怕要打仗了,据说苏联在边境陈兵百万,以前我们的边防联络也中断了,过去咱们这边发生紧急病人时一打旗语,对方马上派车、船接去治疗,现在不行了,前几天队里李靖患盲肠炎给江东求助,他们不但不理还戒备森严如临大敌。我国也在加强防备驻军巡逻。恐怕不久我们也要撤离。”

小吴的谈话令人震惊!是的,真要打起仗来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我们这群不稳定分子。正如政工干部平常讲的那样:休抱幻想,一旦发生战争对你们这些成分复杂怀着不满情绪敌视无产阶级专政的人,是要实施强制措施,或格杀勿论。“你这次请假就是为此而来的吧?”她疑虑的问。“不,请相信我不是怕死之徒,如果国家需要我会勇敢向前拼死沙场。但我有自己的苦衷无法表达。我要不辞而别,以后再告知原因,到时候你会理解。”说着掏出一张用铅笔标记的一幅草图指指划划的说:“我早已料到请假是不会获批的,此来不过为我的出走找一个借口,所以路线早已选好,你们看行不?”

从他指出的方位看,他是先从东安登轮再转海青,由乌苏里江北上到伯力向西入黑龙江直达同江之后再搭乘松花江客轮到佳木斯乘车南下……这个设想对一个完全自由的人或旅行家来说不失为高明选择。而且是一条很好的捷径。但首先要徒步穿越上百里的草地水泽和野兽出没的荒山野岭那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甚至生命。更何况与邻国已萌发了动荡不安的局势。然而小吴的严肃认真的表情令人吃惊,不难想象他若一意孤行,恐怕逃不出这茫茫荒原早已抛尸途中了。劝阻再三无济于事,坐视其行莫可如何!

他究竟为什么要冒这样大的危险令人费解。“不行,非想法打掉他的幻想计划不可,否则要遗憾终生了。”说着,她起身走去。望着她那袅袅身影和并不协调的坚定步伐,知道她要去告密了。虽然她的行为并不光彩,但为了拯救一个失足且俱才华的青年,柳杨只有用赞许的目光望着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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