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 孙一新巧遇妹妹孙一聪
且说孙一新与拳师来到广平街,远远看到街道一块空地上围了一圈的人,里面传出悠扬的二胡声,琴声如泣如诉,幽幽咽咽。
拳师说:“这是动委会组织的小青年在演‘放下你的鞭子’宣传抗日,据说那剧中的父女都是真人真事,不管看几次都让人落泪。”
等到两人走近人群,琴声已经停下,只见一位老人,嘴上满是胡子,头上戴着秃毡帽,双手抱拳向四面观众哀求道:“这姑娘是我亲生女儿!我们是在东北沦陷后,逃亡到关内来的。生病没饭吃呀!……”又见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在场子中间,蹲在地下,双手捂胸剧烈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地不断喘息。
人群一声声叹息,纷纷掏出些铜元往场心掷去。老人在作揖打躬,连连道谢之后,接着又操琴,小姑娘接着唱下去:“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杀人放火真是凶。杀人放火真是凶,中国的军队,有好几十万。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只因咳嗽剧烈,又唱不下去了。
老人呵斥说:“你不唱怎么对得起这些衣食父母!”,一边说,一边拿起长长皮鞭狠狠抽打女儿。小姑娘柔弱不支,躺倒在地……
这时从人群中突然走出两个小青年冲向场内,向老人大声斥责道:“放下你的鞭子!",全场一时惊呆!
这时姑娘连忙站立起来边哭边诉说:“我们东北叫鬼子占领之后,凄惨哪!无法生活,只有流浪、逃亡,无处安身,没有饭吃,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一时间,全场人群情绪鼎沸,不由得高呼起来:“我们不当亡国奴!”“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口号声、高吼声,震动广平街静静地黄昏,回荡高空,有如火山暴发!
等待宣传队走后,孙一新跟随拳师找了一家馆子坐下,虽然是抗战时期,因了这儿成为周边几个县的政治中心,馆内十分的热闹喧哗,到也坐了不少客人。
店小二见是拳师,也不问话,立即送来了贴有“吴家梅花醇”字样的一壶酒放在桌子上,随即转眼又端来一盘水煮五香花生米,一盘鸭杂,并对拳师说:“这两个菜用的是素油,特为你老炒的,你老与这位客官先吃着,还想吃什么招呼一声。”说完便去招呼新进门的客人。
拳师见店小二转身,连忙说:“小哥别走,给这位先生再来一盘一盘油渣炒鸡蛋。”
孙一新说:“两个菜够了,再多就吃不了就浪费了。”
店小二听了拳师吩咐,随即又送了一盘油渣炒鸡蛋。
拳师说:“既然来到广平,怎么能不吃广平这道名菜呢,这家油渣炒鸡蛋最有名气,听说这家油渣炒鸡蛋吃起来外嫩内酥,甜中透辣,特为你点的,可惜我老头子娘胎里就是回教,没有这个口福了。”
孙一新说:“ 拳师您老太客气了。”孙一新将酒壶拿到手中,先给拳师筛了一杯,又给自己酒杯满上,举起杯对拳师说:“这一杯借花献佛,敬拳师,就算是拜师了。”说完一口喝尽。
拳师说:“岂敢,岂敢,老朽不过会些拳脚而已,我若是倒退二三十年,也一定象老弟一样去为打鬼子做些什么。”
孙一新又抿了一小口说:“这梅花醇以前听说过,只是价钱贵些没有喝过,果真醇厚芳香,尾子似乎还有点淡淡的梅香,虽说不是琼浆玉露,也是我喝到的最好的酒了。”
拳师说:“据说这梅花醇是吴敬梓祖宗传下的家宴酒,酿造颇费时日,梅花香倒也容易,无非是梅花开时采摘些梅花晒干了备用,单说那酿酒的水必须是白露那一天的雨水,你想想,哪有那么凑巧,白露那一天就能下雨?”
孙一新说:“或许吴敬梓家宴喝的确是这工艺酿造的酒,眼下喝的这酒就恐怕未必了,不过,这酒确是难得的好酒,闻着就香,回味无穷。”
这时客人不断顾涌进这个小小的馆子,人声越发的噪杂了。
拳师说:“管它是真水假水,平时很多政府官员都喜欢到这儿来,就是奔着这梅花醇来的,凡是官员喜欢,想来不会太差;我看老弟也是一个极爽快的人,既然老弟说好喝,就陪老朽多喝两杯。”
孙一新与拳师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越聊越感亲切,不知不觉夕阳西下。
孙一新与拳师喝好了酒,又分别吃了一碗羊肉面,走出馆子,只见晚霞渐渐地隐去,幕色将临,一轮新月挂在瓦蓝的天空中,黄昏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从远处的梅林悄悄地向四周弥漫。
孙一新说:“这酒有后劲,喝多了些,我想到街上走走,散散酒气。”
拳师说:“天气还早,政府动委会人往往要忙到大半夜,小曹,说不定还在那上班,你若是去找,往西走半里路,再往北一拐,看到一座院子,有两间房子灯火通明就是动委会他们了。”
孙一新说:“好的,我去看看,一会回来就给拳师安床腿。”
拳师说:“你忙的是抗日大事,我这是小事,不忙,不忙。”
孙一新离开拳师,按照拳师说的方向,不一会就找到了动委会办公的地方。
孙一新远远望见院子内外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孙一新连忙走进院子,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迎面走来,立即向前问道:“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大墅曹万书可在里面?”
青年停下来疑惑地望着孙一新说:“你说找谁?”
孙一新连忙说:“就是你们的团长,时团长。”
青年人说:“同志你找错了,我们的团长姓童,没有你要找的什么时团长。”
孙一新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拳师明明说曹万书不久前还到他们学校给学生作抗日动员报告,还说,他曾经问过小曹在哪儿工作,小曹告诉他在省三十工作团干事,这会怎么说没有这个人呢?
孙一新不死心,连忙又问:“你们这儿是省三十工作团吗?”
青年说:“我们这儿是省三十五工作团,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个省三十工作团。”
孙一新一听,这儿根本没有省三十工作团,一下子懵住了,既然这儿没有省三十工作团,那么拳师听说的省三十工作团又从何说起?
作者写到这里,也不禁象孙一新一样疑惑起来,连忙请求度娘帮助寻访查找。
度娘立刻提供了数条信息:
其一,《全椒抗日大事记》记载:
民国二十八年,年初,以童苏群为团长的安徽省动员委员会直属第三工作团到赤镇、古河一带开展抗日宣传。
其二,时生同志(解放后被授予军衔少将,曾经担任北京理工大学副校长、党委副书记)回忆中共和含全县委领导的抗日活动:
1、1939年春,中共苏皖边区省委决定成立中共和含全县委,由我担任县委书记兼省三十工作团团长,樊西曼任县委组织部长,肖习琛任工作团副团长。县委对外是以省三十工作团名义开展抗日活动的。省三十工作团的全称是“安徽省抗日动员委员会直属三十工作团”。
2、和含全县委成立后,根据组织上指示,以全椒古河为中心,开辟工作,省三十工作团也开往该地。但以童苏群为团长的省三十五工作团,已在古河附近活动,以马齐彬为团长的含山县工作团,也已成立,在含山开展工作,因此,我们决定把省三十工作团放在和县善厚集一带开展工作。
3、以童苏群为团长的省三十五工作团,于1939年初就在程家市、古河一带活动,组织群众、发展党员。同年4月,根据省工委指示,以省三十五工作团为基础,成立了中共全椒区委,区委由董毓华、李振农、童苏群三同志组成。
这里还需要说明一下,时生回忆中介绍的“和含全县”,是指和县、全椒县、含山县的简称,不是当时政府的行政区域,仅仅是指共产党一级组织领导的区域范围,只有共产党知道。
尽管上述两信息不尽相同,只能相信当年的当事人时生同志回忆了。至于《全椒抗日大事记》中记载的“省三团”,等待以后慢慢交待。
难怪人家回答说这儿压根儿就没有省三十工作团。
且说,孙一新一听说没有三十团,虽然有些疑疑惑惑,但也无可奈何,正打算往回走,这时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从房内走了出来,只见小姑娘对孙一新瞅了一眼,惊讶地说:“这不是孙老师吗,您怎么站在这儿?”
孙一新刚准备转身离开动委会,见到出来的小女孩喊他老师,定睛一看,心里想,这不是刚才在酒馆门前演出“放下你的鞭子”中的小女孩吗,女孩这么一喊,孙一新感觉似乎有些面熟,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小姑娘见孙老师楞在那里,连忙说:“我是孙一聪啊,大哥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了?还说我是你妹妹呢。”
听说是孙一聪,孙一新立即想起来了。
原来,几年前孙一聪父亲送孙一聪到王山集读书,孙一新与孙一聪父亲叙起来,孙一聪算是自己没出五服的远房妹妹。谁知没过两个月,孙一聪就突然不来了,也没有打招呼。后来才打听到孙一聪被父亲逼婚逃出了家门。今天竟然意外地的在这儿见到了她,不禁重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只见孙一聪身穿一件半新蓝底白格子家布新式旗袍,旗袍的腰线处向里收拢,上部用了一个中式小立领,下摆却采用西式不对称结构。不象以前常看到的有钱人小姐那种宽大直筒旧式样,加上外罩西式短袖外套,宽驳领,既洋气大方,又有浓浓的中国味。
作者写到这里,不禁想起八十年代左右,曾经担任过全椒粮食局局长,后来又担任某农机厂厂长何世铸老同志夫人,好象也叫孙一聪。
何厂长满脸的大胡子,人称大胡子厂长。据说曾经参加过新四军游击队,与六七十年代的原全椒老县长蔡攸波在周岗打过游击;夫人孙一聪是家庭妇女,大约四十多岁,或近五十岁的样子。
何厂长家小孩子多,家庭十分的困难。那个年代一厂之长的夫人,不象现在,别说厂长夫人在老公的单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厂长的亲朋好友也可以随意在厂长的一亩三分地找个又清闲,工资又高的岗位。厂长夫人甚至即使有好的工作,也会辞了正式工作,在家专管厂长生活,顺带帮助厂长收收礼;那个时代党纪苛刻,即使单位需要工人,也要优先安排本单位更困难的工人亲属子女,若是安排自己的老婆,便是以权谋私,要受到党纪严厉处分。
何夫人没有工作,只能在家养猪养鸡养鸭还有孩子们养的几只鸽子,用以补贴家用。
有一年,大概是文革结束后不久吧,上一级领导在农机二厂搞运动,负责运动的上级领导认为作为一厂之长的夫人孙一聪在家养猪养鸡养鸭养鸽子是大搞资本主义,厂长有推卸不掉的政治责任,并在全厂职工大会上批判何厂长家院子天上有鸽子,地下有鸡鸭,大搞海陆空,企图复辟资本主义而而。
事后,何夫人感到非常委屈,每每提此事,就伤心地说,我原来参加过新四军,在罗炳辉那个部队宣传队,后来有病没能跟上队伍,若是那个时候不生病,如今怎么会遭这个罪啊!
孙一新眼前这个逃婚的孙一聪是不是后来何厂长的夫人孙一聪平不得而知?若是,真真是造化弄人,让人唏嘘不已了。
闲言少叙,当孙一新认出眼前就是孙一聪,连忙说:“我是来找曹万书的,你见过曹万书吗?”
孙一聪说:“曹万书在善厚集三十工作团那里,也经常到我们这儿活动,前几三还看到过他,现在不知是在古河还是在善厚集,大哥找他作什么?”
孙一新说:“我不干老师了,也想参加抗日工作。”
孙一聪说:“大哥也来参加抗日工作太好了。大哥字写的好,二胡也拉的好,写标语,演戏正缺少大哥这样的人手,就在我们这儿干吧!”
孙一新说:“你们三十五团与三十团都一样?”
孙一聪说:“一样,一样,我们总部在古河,这儿是一个组,曹万书他们在善厚集,都是共产党领导。”
孙一新说:“你们住在哪儿?”
孙一聪说:“就住在这办公室呀,等晚上人都走了,就在地上铺上稻草,女同志住里面房,男同志睡外面桌子上,不过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孙一新说:“怎么啦,为什么?”
孙一聪说:“听上级说,省长李宗仁调走了,新来的省长极反共,要杀共产党,上级已经通知我们快点撤退,估计这两天就要动身了。”
孙一新说:“新来的省长为什么要杀你们,国民党不是与共产党合作抗日了吗?”
孙一聪说:“这事,我一时也说不清,反正上级已经通知我们随时准备离开这里。”
孙一新说:“以后,我到哪儿找你们?”
孙一聪说:“大哥现在住哪儿?”
孙一新说:“是董校长找我到学校修理桌椅板凳,今天才到,暂时住在学校。”
孙一聪说:“大概要修多盏子?”
孙一新说:“估摸着也就天把两天吧,若是你们走的急,我不睡觉连夜做,要不了多盏子。”
孙一聪说:“什么时候走,听候通知,估计就这天把吧,你抓紧修理,修好了就来这里找我,或者走时我去学校找你。”
孙一新说:“好,我马上回到学校就赶着修理。”
孙一新与孙一聪告别后,立即急急忙忙往学校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