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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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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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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权连载

初秋时节,天不见晚得早。

天边总是挂着一朵乌云,也不见散去,好似是天边那一抹独特的永恒。偶尔挡住了耀眼的光,又好似蒙住了世人的眼,更为一个少年的心涂了暗,这一涂,便涂了大半辈子。

日落西山,幸留残光。

借着残光,看清了一座小山村,小山村依山傍水。山翠青、草秀美,瞧着是一副人间世外桃源之感。山脚下多有果园,果园内各个饱满鲜红欲滴的大苹果惹人胃口大增,如今正值收获时节,想来今年会有个好收成。

静谧的黄昏,惬意的村庄,家家户户烟囱中腾起的人间烟火,偶尔一缕饭香飘来,再加之一声蝉鸣、雀儿叫。

这里的种种那么美好,总容易让人深陷其中,世世辈辈都不愿再离开了。

王石便土生土长于此地。

一条小溪流淌而过,小溪边上坐落着一排民房,房子瞅着不是很新,反之,临近小溪外墙壁上被偶尔溅起的水滴打得坑坑洼洼。

正有一位看似二十五岁的少年蹲在小溪边上洗菜果,少年肤色不白不黑,脸庞棱角分明虽说算不上俊美,但于这南村仍可称上一句“俊后生”。

“王石,还没洗好。”

“爹。快了。”

王石言罢更匆忙地洗刷了起来。

小溪临着居所的后院,后院有一道门可以望向居所里面,其内是个小院,小院再里侧才是屋子。

小院有两块小田,栽有各式各样的瓜果蔬菜,长得都很好。

另一侧则是一排泥土糊上的灶台,正有一位中年男子坐于灶炉前小木凳上,正向灶炉内添着木材,阵阵烟雾顺着烟囱飘向半空经久不散的乌云,火星子四射噼啪作响。

中年男子皮肤粗糙黝黑,身材并不健硕反而很消瘦,微微佝偻着。偶尔一截腕臂漏出衣角,手背手腕同是黝黑。脸上若隐若现的褶皱宛若一道道沟壑又好似他这一生步步艰难险阻。再加之满目沧桑,任谁看了都要道一声“苦命人”。

“爹,洗好了。”

王石端着一篮子菜走进了后院,打眼一望菜篮子也仅是些大白菜、西红柿,是后院内栽种的,菜篮子边上则有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你来吧。”

王大雷说着一手撑着腰身,一手撑着膝盖骨慢吞吞正要站起来,瞅着费力。

“哎呦,爹您可慢点,您有腰伤。”

王石眼疾手快急忙放下菜篮子,小跑过去搀扶住了王大雷,连连哀怨道:“您说您要站起来也该给我招呼一声吗?不然有什么……”

“给我打住!臭小子!”

王石神色怯怯连连赔笑,便搀扶着王大雷走进了里屋,坐到了小饭桌边的小凳子上,才长呼了一口气,便折返回来做菜。

菜很简单。

辣椒炒白菜、鸡蛋炒西红柿、两个苹果。王石喜好脆苹果,王大雷则需要用炉子蒸成软烂的苹果,也好办。

王石忙碌了起来。

这个家本没有这么难。

年轻时的王大雷可算得上村子里的风云人物,那时其正值壮年,还未曾婚配,承蒙祖上遗留的些许财物,王大雷独自经营着一家农家乐,又趁着南村风景秀丽,来来往往的游客频多,村子里仅有王大雷一人开了农家乐,便招揽来了很多生意。

一时之间不可谓潇洒。

也在那个时候,王大雷认识了自己的妻子,李佳。

李佳是从高县上来到南村度假来的。

王大雷被李佳的容貌深深吸引,李佳也被这个有远见、很聪慧的男人吸引。两人情投意合,一来二去便搭上了话。

初时,李佳的父母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可随着接触王大雷时间久了,才觉王大雷这人虽说出身南村,但其思维却是普通人没法比拟的,觉得是个可靠的后生。

渐渐也就认可了王大雷。

那一日,王大雷轰轰烈烈叫了很多车子,径直跑去了高县,热热闹闹将李佳接回了门,才安顿了下来,也过上了小夫妻的生活。

事业有,妻子有,便想着要个孩子。

也在同一年,李佳怀了孕。

村里人见着王大雷过得越来越好,有人嫉妒,有人欣慰,同样有人敌视恨不得掏了王大雷的骨。

就在王石出生不久。

农家乐便出了事。

这时村子里少说也有了十多家农家乐,起因都见着王大雷的农家乐挣钱,便纷纷效仿王大雷,各个村人心诚无比去请教、拜访王大雷。

王大雷心善,心里念着同村人,便倾囊相授,甚至比其本人还上心,搞得风风火火,但奈何生意还是比不过王大雷。

想也是,王大雷开农家乐甚早、人又好,自然有很多回头客,回头客也更是强烈推荐王大雷的农家乐。

这让有些人眼中充血。

没几天,一位食客晕倒在了王大雷的农家乐里,后来诊断为食物中毒。吊销了营业执照,封查了农家乐。

王大雷自知有人陷害。

但不知是谁,便去村委去闹,不知是串通好的还是什么,村委大门紧闭,而今的王大雷没了产业支柱,也仅仅算得上一个普通村民。哪有什么话语权?

王大雷也失去了理智。

砸了村委的门,没两天便被抓去了镇上的派出所,拘留了七天才送了回来。就在回村的路上,突然几个蒙着脸的人,一拥而上打伤了王大雷,这一躺就在床上躺了半年。

那时王石年岁小。

李佳父母也觉得南村民风彪悍,便强烈要求李佳回高县去住,同时也要求带上其孙子王石,李佳不知所措问了王大雷。

王大雷万不同意,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乞求李佳父母留下王石,并用性命去发誓会照顾好王石。

王石这个时候是他内心深处最后一抹温存,若是王石被带走了,那他还有什么活头?倒不如死了算了。

李佳感念、心疼王大雷,但又拗不过其父母,便要以死相逼其父母,谁知其父母径直开车来到南村,掳起李佳便夺门而出。

那一日王石呆坐床上。

只听到了一句:“王大雷!你死或不死不要牵连到我女儿!你都被人打成这样!我女儿万不能跟着你受苦!我孙子倒是苦命人!跟着你这个伤残人,莫不是看在李佳为我们求情,我王石孙子你也别想留在身边!”

汽车油门被踩下,一溜烟带着李佳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屋内床上空留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和一个被伤了腰的男人。

空气中仍残存着洗衣粉的清香,和李佳眼泪中的淡淡的咸味,又夹杂着小孩的奶味,但这一切在这个午后、静谧的屋子里,彻底告了一段落。

“王石,菜都炒糊了!”

一声轻喝唤醒了正在炒菜的王石,脑中的那一句话也散了去。

“诶诶!”

王石手忙脚乱端走了锅。

便见白菜叶子上纷纷裹了一层黑,焦糊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后院内。

“唉……”

“没事,能吃。”屋里传来声音。

“知道了爹。”

王石这次不敢再分心,没多久便做好了菜,端着菜盘子进了屋里,拿了两副碗筷。

王大雷看着炒糊的菜也不埋怨,反而轻笑着打趣着王石:“孩子,你这炒菜水平很好嘛,还炒出了个爹来,你看,瞅着跟爹一样黑,不错!”

王石尴尬着挠了头,顺手递出了一双筷子给王大雷,好似见王大雷心情不错,便多了句嘴:“爹,怎的?今日采石场上还不错?”

王大雷被戳中心怀,操起筷子夹起焦糊的白菜就往嘴里塞,含含糊糊点着头说道:“不错!炒得不错!今天啊,也不错。你爹我虽然没啥好身体,但咱手雕不错呢,今日雕刻的那个‘龙凤呈祥’石雕,可是城里人定了去,能给咱多提一百块呢!”

王石心头一酸,自然知道没这么容易,但仍是洋溢起笑面,连连赞叹:“那当然,这村里八乡的任谁都知晓爹的手艺,自然那是好得很!嘿嘿。”

王大雷拿筷头指着王石,笑骂着:“臭小子!”

微微一顿,脸上笑容消失殆尽,低下了头,语气也低迷了不少,沉沉叹气道:“这些年,跟着爹,让你受苦了。”

“说甚呢!爹!”

王石夹起一块鲜嫩的鸡蛋,放在了王大雷的碗中,认真说着:“若没爹,哪有孩儿?孩儿感激还来不及,怎能这么说呢?爹有手艺活,咱也照顾着那一亩何木家送来的果园,咱这日子可老有奔头啦!”

王大雷点头笑着:“对对!孩儿说得对!来来,多吃点多吃点。”

“爹,您也吃。”

屋内昏黄的灯光洒下,落在二人身上,于身后拉着长长的影子,影子很大,人很小,但好似是两位大人,才觉是两个大的人。

“何木最近怎的没来找你诉苦呢?”

“爹,何木说是他家又准备承包几亩果园,近日里总是何木跑来跑去同人说生意,可忙着嘞。”

“何木人不错,你明日里还是去走访慰问一下,难得有一个朋友照顾你。”

“爹,这哪是何木照顾我?我们虽说从小玩到大,那还是何木爹爹感念您的,都是之前承了您的恩,若不然……”

“行了!吃饭。”

“知道了爹。”

父子二人再也未说一句话,昏黄的灯光下纷纷沉默嚼着嘴中的食物,偶尔一缕微风拂过后院穿堂而入,吹着门窗吱吱作响,成了此间的主旋律。

夜很长,晚饭时间很短。

不多一会桌上的饭菜已然所剩无几,王大雷身子微微后仰,揉了揉有些鼓起的肚腩,长舒了一口气顺手拿起桌角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了它。

烟雾徐徐自口中吐出。

迷蒙了本就昏暗的灯光,缭绕于二人头顶,久久不肯散去,又好似为二人心房蒙上了一层雾,浑浑沌沌望不太清。

王石见此许是关心上头,正要说话劝诫。

王大雷自然看了出来,便率先开了口:“行了,有的没的话不必再说了,你爹我身体就这样了,你以后莫要学我便好。好生经营何木家送来的果园,万一哪天我出了意外,你也好有点吃饭的资本。”

“爹……”

王大雷抬手示意他噤声:“吃完收拾了,也早些休息,明日看望完何木,去邮社将你母亲这个月送来的包裹取回来,我先睡了。”

王大雷说着便缓缓站起了身:“也别扶我了,你爹身子骨还是硬朗着,成天让你扶也不是个事。我要你扶,这个家也要你扶,你扶得很辛苦的,也为自己省点力,这个家亏欠你。”

言罢,王大雷身型微微佝偻着一步一挪走向了卧室。

王石沉默望着那蹒跚而行的背影,他知道他的父亲是倔强的也是坚韧的,更不需要别人同情的。他打小跟着王大雷长大,性子里自然也随着王大雷。

遇事不孬、越挫越勇便是父子俩的本性,所致如今这个家虽然是贫困户,但仍是赢得了村里人的尊重。父子俩只要能看到活着的希望,是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王石目送王大雷进了卧室,闭上了门。便又低头望着桌上零零散散的残羹剩饭,操起筷子又吃了起来,仅是咽食有些哽咽,但没有掉出眼泪。

那一抹烟雾并没有随着王大雷离去而消散,穿堂的风也好似止住了步。

烟雾蒙在灯光下,王石心上。

乌云蒙在月光下,王石心上。

这个家沉寂了下来。

王石也沉寂了下来。

·—·—·—·

一夜悄然而逝。

隔壁家公鸡嗷了一嗓子,那一抹东方的白还是照亮了南村。

王石和王大雷同时起了床。

二人简单洗漱了一番,王石一边擦着脸一边嘴上说着:“爹,我蒸了两个苹果,拿了一罐咸菜和三个馒头,放在了电动车前篮子里,晌午饿了简单对付一口,采石场工餐还是少吃。听人说采石场老板杨阔为了节约开支,都是拿各个农家乐昨天炒剩的油炒得菜,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王大雷骑跨在电动车上,打开前篮子看了看,欣慰笑道:“知道了。”

王石放下了毛巾,走出屋子,道了声平安:“爹,路上慢点,等你回来。”

“好。”

王大雷电门一拧,呼啸而出,空留一片尘土于空气里打转,很快便望不着了影子。

村里的路只修了一半水泥路,刚好可够一辆小轿车通行。另一半则还是泥路,所致水泥路上也时常铺满了尘土。一到下雨天虽说比泥路好点,但仍是需要穿雨鞋。

南村里游客多,便听有人说高县政府曾举行过一次扶贫济困活动,集来了很多钱。

一是为了给各个村修路。

二是为了让各个村里的农产品销路好一点。帮扶一下各个村的经济。

南村的人就更不解了。之前是有村民给村委说过这事。村委的人则是端着高高的架子,只说了句:“急甚急?不是已经修了一半的路了吗?先凑合着用,怎的?你家车那么大?路都走不开了?去去去!”

那村民也是吃了一脸土,灰溜溜走了。

再之后南村的人便不再管这事,省的村委的矛头戳到自己家里,得不偿失。既然有一半路也好比没有的强,纷纷也不再发牢骚。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王石回了屋子,挑了一身黑色的衣裳,拿着水壶和两个馒头,紧紧闭上了屋门。跨上一辆二八大杠,后座上牢牢固定着一把小锄头和一把修枝剪。脚一蹬,朝着王大雷相反的方向骑去。

王石家离果园近,离采石场远。再加上王大雷腰不好,便由王大雷用着电车,王石年轻力壮,自然而然踩着单车。

王石先去了果园,除了除草,刨了刨地,修剪了多余的枝桠,顺手采摘了些红透的苹果装在布袋子里,布袋子被撑得鼓鼓囊囊,才又踩着单车朝着何木家骑去。

何木家临近山脚处。

于附近这一片称得上“富裕”家庭,只因何木的爹爹早年随着王大雷经营农家乐,向王大雷取过经。

何木的母亲又会炒一手好菜,这农家乐生意也是干得风风火火。

何木的爹爹名为何虎。

其人性子却并不同其名,反而心思很细腻并不刚烈,更是有些圆滑很懂一些人情世故。

何虎农家乐刚开之时,便是大手一挥要请全村人吃席,听说那一次可是花了不少钱。村里人吃人嘴短,也便不好闹矛盾,之后生意更是红红火火。

想来虎父无犬子?

反之,何木的性子偏向于耿直,为人更是老实、本分。半句假话也不屑于出口,因此何木常被何虎骂什么直肠直肚、没眼力劲。何木却半点没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

为此何虎可谓恨铁不成钢,但好在家里条件还不错,只当是让何木锻炼少了,所致这段时间一直是何木在外出跑生意。

王石骑着单车打远便望见了何木家,家门口可是聚集了不少人和车辆,无论水泥路还是泥路,都停着小轿车,围着水泄不通。

“何叔还是有本事。”

王石嘴中念叨了一句,一刻不停骑了过去。临近门外远远便下了单车,将单车锁在了一旁老树根下,提着装满苹果的布袋子走向了何木家。

一阵喧哗吵闹声传入耳中。

人来人往,偶尔阵阵酒气扑面而来,院落内更是热火朝天,各种菜香混合其中,使人不知是饿还是醉。

院落内有一个凉棚,凉棚下则是“前台”,也就是一张吧台桌,桌子上放着电脑和一本厚厚的记事本。

吧台后正坐着一位身形肥硕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面色红润正望着手里的手机笑呵呵不停,脸上的肥肉和腰间的肥肉随着笑声不停地颤抖着,瞅着很是面善。

“何叔!”王石挥手喊道。

何虎一听此声便知是谁来了,笑眯眯抬起了头,招了招手:“小石,来来来。”

王石面带微笑走向吧台后方,将布袋子放在吧台上,转过头:“何叔,是什么把您乐成这样?”

何虎高举手机于王石面前:“小石你看这节目,可给我乐死了,哈哈。”

微微一顿又说道:“小石,我那小崽子被我发配出去谈生意去了,等等吧,晌午了在家里一块吃个饭,那小崽子也就那会回来。”

王石连连点头:“听您的。”

于是二人“苟且”于吧台桌后,一同看着何虎所说的那个节目,纷纷笑得合不拢嘴、前仰后合,好不快活。

大日逐渐上了枝头。

初秋的时节不算冷,也不算热。倒是这晌午的大阳给人浑身暖洋洋。

“爹,可累死我!”

这时一道正气昂然的声音自院落外传来。

奈何吧台桌后二人对此声音不搭不理、置若罔闻,仍看着那个节目笑咯咯不停。

何木走了进来,面容刚正不阿,瞅着便知其人耿直,都写在了脸上,但此时却是满脸疲倦,毫无精神可言。身着白色坎肩、深黑色牛仔裤,手中正捏着几份合同。

何木一进院落便望见了“苟且”于吧台桌后的二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走向吧台桌,可一待临近,好似知晓了这招并不管用?

顿时蔫声息鼓:“爹…王石…我说累死我了…”

二人充耳不闻,甚至没人愿意抬头看一眼何木,仍沉浸于那节目之中:“小石,你看你看这哈哈哈哈。”

“哈哈哈,叔这人还真有才情,这梗他也能接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何木:“……”

再一次鼓足了劲:“爹!王石!”

何虎一激灵:“诶诶?”

王石也回了神,眼中疑惑不已。

二人这才看见了一脸愤懑的何木。

何虎神色恍然,急忙转过头看向王石:“小石,小崽子回来了,那也该吃晌午饭了,走走走。”

何虎说着一把拉着王石就向着里屋走去,甚至不愿意看何木一眼,嘴中还不停囔囔着:“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小崽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石则是满脸笑意望着何木,同是一脸调侃,仿佛再说:‘不听何叔的可不好,不敢再那么耿直,也别太老实,你看这不,何叔都不想搭理你了’。

何木自然懂何虎的行为和王石的微表情,顿时更郁闷了,神色哀怨地望着二人走向了里屋,又看了看手里捏着的几份合同。

哀怨道:“何木啊何木,这个家好似不太需要你?你还为这个肥肥的老头打江山?不值啊不值,问题定然出在王石身上!好啊!你个臭小子,竟敢蛊惑我爹?!”

何木家里屋一张圆形阔桌,周边依次摆放了五把阔椅,其上已经落座有四人。何虎、何木、王石和张思。

张思是何木之母、何虎之妻。

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村人,皮肤小麦色一脸朴实和善良,虽说算不上漂亮但于这南村里,也算少有的。

本身这农家乐开起来后,一直是何虎夫妇忙前忙后,未曾想后来生意兴隆,忙不过来只好请了同村的一位婶婶来帮忙,后觉做菜还需要人手,那位婶婶倒自荐了自家侄子。

何虎夫妇一合计,便让他们一并过来了,当然每月里也要多支出一笔钱。

而今正值晌午用饭时间,农家乐里人更多了起来。因王石来了家里,张思也不好再去忙碌,只好拜托那位婶婶多辛苦了一些。

圆桌上菜品有四,汤品有一。

菜有荤有素,汤是西红柿鸡蛋汤。

何虎操起筷子率先开了口:“都愣着作甚?吃啊吃。小石,来尝尝这个,这可是你阿姨新琢磨的一道菜,味道可好极了。”

何虎说着夹着头菜伸向王石的碗,王石急忙站起身双手衬着碗,将菜接了过来。

“石头,你这客气的作甚?瞅着像外人似的。”何木阴阳怪气说着,他本就因为刚刚那事烦闷,这时更是不放过一丝一毫机会。

不待王石阴阳回去。

更不待何虎怒目呵斥回去。

张思率先开口责怪:“你这孩子,怎就抓住什么都不放,你爹只是不想你这么老实,这南村的人各个阴险狡诈的,唯恐你以后上当受骗,还不是为了你好?怎就不多学学小石?小石心思可比你细腻多了,当初我真该听你爹的话,让你去跟你王叔叔多学学。”

何木吃着碗里的饭,毫不在乎嘟囔着:“王叔叔可是有远见的人,让我去学那不是糟蹋王叔叔的智慧呢吗?”

好似想到了什么?

何木目光灼灼望向王石:“石头,这有一个合同签成了哦。”

说罢,何木抽出合同递给了王石,王石一脸疑惑接了过去,打眼望去,便见合同标题写着《南村西靠采石场院落转让合同书》。

王石疑惑更甚打开了合同。

便见转让者是南村一户“富家”。

后见被转让者则是王大雷。

王石神色微凝抬起头望向了何虎,何虎正一脸含笑望着王石,再望向张思,张思同是一脸含笑,最后望向何木,何木则是一脸贼笑。

王石:“这…”

何虎收敛了笑容,一脸认真:“小石,你爹这远跑近跑总不是个事,最近趁着咱这农家乐生意还不错,刚好有点闲钱,又想着你爹之前也做过农家乐,便就替你爹包了这块院子,也好东山再起不是?

再说这上下班也方便不少,我实地考察过,那一片采石场附近可根本没什么吃饭的地,工人们还得吃工餐,那杨阔可不当个人,那工餐倒不如说是要人命呢。

这处农家乐一开,价格再低一些,那门槛不得被那些工人给踩烂了?”

何虎说罢砸了砸嘴。

王石自然听明白这是何虎在帮自家,正要言说:“可是叔……”

“行了石头,磨磨唧唧可不是你的性格,这合同都签了,钱都交了。莫不成你还要违约啊?吃饭吃饭。”何木摆了摆手示意王石别再多说了,便自顾自地吃起了饭。

张思夹了一块肉放在了王石碗中:“小石,心里可不敢有什么疙瘩,咱两家都是家,给自己家办事,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来,多吃点。”

何虎又眯起了双眼,笑呵呵:“就是小石,听你阿姨的,当年要不是你爹,哪有我何虎的今天?这也是我该做的,快吃快吃。”

王石口水咽了好几次,硬是说不出了话,更是不知道如何言说。

这么些年,王大雷帮助的那些人,有的玩失踪、有的玩忘恩负义、有的玩势利眼,仅有何虎一家人总是感念着当年那份情,处处时时刻刻都在关照着父子二人。

而今更是送来了一份大礼。

这次要是弄得好,说不得真的可以东山再起,更创辉煌也说不定。

这一刻,王石眼中泛起了光。

那是一种之前并没有的东西,这种东西可称之为‘希望’。

但下一刻,这光没了。

“王石!王石!你爹没气了!”

一声暴喝自院子里传了进来,这声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屋内众人耳边,又如一道晴天霹雳,誓要劈死屋内众人。

屋内四人腾得站起了身。

何木目色慌张率先缓过了神,一步并两步冲出了屋子,暴喝一声:“狗蛋子!你莫要胡说八道!!再胡说,我剁了你!!”

狗蛋子急忙喊道:“没有啊!王大雷猝死了!就在前半个小时!我紧赶到王大雷家见没人,就知道王石来到了这里!千真万确!我才不敢撒谎啊!”

就在这时王石魂不守舍冲了出来,紧跟其后的是何虎和张思,众人神色均慌张。

王石更像是听不着任何声音,径直冲出了院落,也忘了去骑单车疯狂向采石场跑着,身形摇摇晃晃踩得地上尘土漫天飞。

何虎等人见此亦不敢怠慢。

“今天生意不做了!”

何虎暴喝一声,掏出车钥匙大步跑出了院落。张思和何木紧跟其后,匆忙忙地出了门。

那位婶婶也知道这事严重,急忙对着一众食客说着抱歉。

何虎等人上了车,一脚油门很快便看到了正在疯狂奔跑的王石,拉下车窗急忙招呼一声:“小石,上来。”

王石仍不知觉跑着,何木心疼不已,下车匆忙往前跑了几步,一把抱起王石就塞到了车里,紧紧闭了车门,何虎一脚油门车子呼啸而出。

“石头石头。不一定不一定,那狗蛋子最会说烂话了,说不得是找事玩呢,别担心别担心,不会的不会的。”何木一把攥住王石已是冰冷的手,颤抖着说着,越说声音越颤抖,可见何木还是愈加信了狗蛋子的话。

王石唇色苍白,双眸失了神。不哭也不喊也听不见任何话,只是傻傻地盯着挡风玻璃,这一刻好似时间静止了。

张思另一侧拉住了王石的手,摸着这冰冷的手,心好似被戳了一刀,满眼心疼地望着六神无主的王石,她也止不住的颤抖。这孩子小时候,她也抱过,那时候这孩子的娘还在南村,那时候这孩子的家还算不错,也在那个时候何虎请教了王大雷,他们夫妇也一直感念到现在。要说她是看着王石长大的也不算为过,也早已将王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而今王石失去了村里唯一的亲人。

这以后的路,可咋办?

张思想着想着,竟自己哭出了声,用沾着油点的袖子狠劲摸着哭红了的双眼,并伴随着轻微地抽泣。

何虎紧皱着眉头开车,车速一度飙得很快,听见张思轻微地抽泣声也是一阵神伤,想责怪才发现不知道如何去责怪张思,他难受更多。只好心里祈祷这事是假的。

一路上村人望见何虎的车也是早早避开,甚至一些农用车也早早让开了必经之路。之前随着狗蛋子一路吆喝喊叫,村里人一大部分已是知晓了此事,纷纷叹气。

村人们神色复杂地望着车子远去,他们能做的也只是让王石顺利见王大雷最后一面。

私底下又会说着这对可怜的父子,也会提起王大雷早年的经历,当然也会谈起王大雷那不经常谋面的妻子。但也仅是这一阵子。

本是两刻钟的路程。

硬是一刻钟便赶到了。

远远便看到了阔大的漏天工厂,正有一辆辆矿车进进出出,其上拉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工厂大门处正有些人默默等候,中间抬着一副担架,其上躺着王大雷。

这些人最前方是一个身着正装,打扮规整、梳着油头的中年人,顶着大肚腩一手掐着一颗卷烟,正猛一口浅一口地吸着,也是愁容满面。

正是采石场老板,杨阔。

车子临近,猛然一个刹车。

后车门豁然被打开,王石越过一侧何木跳下了车,三两步扑向了担架。

“爹!”

杨阔见着来人,急忙一个闪身让开了路,眼见着王石扑倒在担架前,也是亦步亦趋跟了过去,烟仍是不离手。

何虎一家也下了车,匆忙跑了过来。

看清了王大雷。

王大雷浑身灰扑扑沾满了灰尘,双眸紧闭面色苍白,一手正紧紧捏着夹着咸菜的馒头,这时馒头上也是占满了灰尘,手上攥得很紧,好似要抓住什么。

是啊,是要抓住自己的儿子。

王大雷这半生最在意、最上心、也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仿佛抓住了这个夹着咸菜的馒头就是抓住了自己的儿子。

“爹!!”

王石紧紧攥住了王大雷攥着馒头的那只手,这一刻王石再也绷不住了,豆大的泪滴如涓涌一般躺了出来,滴在了馒头上,滴在了咸菜上,也滴在了布满沧桑黝黑的手背上。

王石通红着双眼,双手紧紧攥着王大雷的手,将布满灰尘的馒头向着嘴里送去。

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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