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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
新春伊始，大年初一如平常日一般，要说有区别，那就是人们脸上不自觉浮现的笑容。用老话说，新春笑一笑，全年不用愁。无论真真假假，人们是这样做的，也算讨个好彩头。
晌午一阵急促的警铃响彻高县消防总队，在这其乐融融的日子里若一道惊雷，去没了消防员脸上的喜悦铺上了厚地一层惊愕。
“观苍庄园大火！”
“火势在飞速蔓延！”
“紧急救援！”
随着一辆辆消防车出动，顿时高县流言四起。
起了个大早的罗霖，正在居所准备着丰盛的午餐，忙得热火朝天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小蒋这孩子，大年初一了也不给咱这孤苦老头道声新年好，妄得咱起个大早还给她准备饭菜。”嘴上是如此唠叨着，手下动作却是半分不慢，“可能忙吧，年后了，就把小蒋调到省会做企业吧，总跟着我蜗居在这小县城也不是个事，好歹多长长见识，是好事。”
直至饭菜齐全，罗霖嘴角上扬拨通了蒋梅的电话。响了几声后那边接通，传来的却是沙哑的嗓音：“老、老板。”
罗霖听此腾得站起了身，这嗓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陈报章，我女儿呢。”
“老、老板，蒋小姐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安排去了县医院医治。”
“你说清楚。”
“老板，刚刚观苍起大火了！我是才听闻蒋小姐来观苍宴会厅宴请好友，着急忙慌就赶去了！可那时候人太杂太混乱，蒋小姐不慎摔倒，就擦破了外皮，如今消防队还在观苍灭火呢！”
罗霖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披着外套火急火燎夺门而出，去往了县医院。
陈报章盯着熄屏的电话戏谑一笑，惹得边上刘国仙一阵疑惑问道：“陈老，这蒋小姐是老板的心头肉，这、这如今观苍都快烧没了，您怎么……”
陈报章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背负在身后，望着身前漫天的大火，火光映着脸皮通红似笑非笑道：“蒋小姐怎么了？不是好好的？观苍？你看，这一片，意味着今年红红火火啊！”
县医院罗霖满目心疼望着头上绑着一条白布的蒋梅，“这孩子你说，大年初一闹个这样的事。疼不疼啊……”
“老爹，没事的就摔了一跤，不碍事。”话锋一顿委婉道：“老爹，您可别怪罪陈老，这场火来得没缘由，可能就是意外的大火。陈老跟着您这么些年了，为人您比我清楚，观苍可是他的心头肉，若是您把他裁了，多伤人心啊，这往后人心不齐，更不好运作企业了。老爹……”
罗霖拉起蒋梅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放心。这件事我有分寸，你安心在医院养伤。”语虽柔，可此刻罗霖的内心却犹如待喷发的火山。蒋梅越是为陈报章说情，让他越觉得这件事和陈报章脱不了干系，尤其想到前十几年间的对峙，他哪里不知道陈报章在卧薪尝胆，在心里已然确定这是陈报章要为他露出獠牙了，不可再等。想到此，“年后我把你调到省会，高县的纷扰还是要离你远一些，免得被牵扯进来。你安心待着，今做了几个菜，我拿过来。”说罢不待蒋梅有所表示，便出了门。拿起电话拨通，“去，把王石保出来，什么小餐厅，算他们命苦。”随后离去陆续又拨了几通电话。
蒋梅摘下绑着的白布条，轻笑道：“这白布条还得绑呢，就在你落马的那一天。调我到省会，打什么如意算盘，嫌我这个棋子碍眼了？想支走？还是我知道你太多东西了要灭我口？算计我这么多年，为你干了这么多光彩的事，可也真唤不醒你的良心啊……您啊，心乱点动作多点，才有趣。”
与此同时，一辆轿车缓缓驰骋在高县的路上。
“首先恭喜咱们的何大英雄顺利出关！再一个就是恭喜咱们何木！头一次破费要请吃饭！头彩头彩，双头彩！”唐志边驾驶着轿车边大笑着说道。
“唐老大，请吃饭就不用说恭喜了吧……”何木说着面色却并非尴尬的木讷，反之多了一丝机敏。
“何大英雄能邀请咱这个副队长，长脸了。”段泽在一侧也是不停添油加醋，车里氛围一阵热闹。“对了，何大英雄准备去哪宴请咱？”
唐志抢过话头，“交给我，我知道一家小餐厅，味正实惠。”
———
海兰餐馆，位于一条小胡同里，说是餐馆，实则也就是一对夫妻经营着，前两年才抱上了孩子，为此夫妻二人不得已才雇人来帮衬，却是留不住人，没别的，开得薪资太低，但好在管吃住。餐馆往日里做得是回头客的生意，算不温不火。今日晌午，奇怪的接二连三驶来了些黑色小轿车，一大群人前后脚进了餐馆，纷纷大手一挥，点了好些个美味佳肴。
海兰餐馆夫妻二人乐得合不拢嘴说着是个好兆头。邓海龙在前台朝着后厨吆喝着，“兰萍，贵宾五位，点了……”兰萍在后厨热火朝天炒着菜，笑着边说着：“小王，今个生意好，等打烊了我炒几个菜，让你叔陪你喝两杯。也就小王你心肠好，咱工资开得低，雇个人走个人，你不嫌这一干就是两个多月，真是我和你叔来了福分！打明个让你叔多给你备几双手套，老光着手洗碟子碗筷，时间久了容易得炎。”
王石不顾这些，什么脏活苦活他都做过，这点活也没放在心上，可听到兰萍这么一说，心头也是暖暖的，“知道了兰姨，大年初一来这么些人，好兆头呀！”正说着，碟子碗筷也洗刷了起来。这两个月让王石心安的不单单是这里远离纷扰的环境，更多的是兰萍夫妻二人那颗淳朴的心。
不大一会大堂坐满了人，吃得火热聊得火热，一阵喧哗。
这时唐志领着何木二人走了进来，打眼一瞧，走到前台，“老邓，今儿个怎么这么多人？新春新气象？是要发财啦。”
邓海龙正埋头记着本子，听这声连忙抬头笑道：“哎呦，唐警官，您来了。坐坐，我啊，特意给您留了一张小桌！”说罢热情地招待着唐志一行人坐下。“唐警官，您还是老样子？”
唐志眸光扫视了一周，“素三样，荤三样。”
“得嘞。您稍等。”
邓海龙前脚刚走，唐志招手示意二人凑近，“我怎么总觉得有人盯着咱们？别回头，打自一进门，我就感觉到有人贼兮兮地瞄着咱们。”
段泽不以为然道：“唐警官最近悬疑片看多了？得被迫害妄想症了？别说是没有，就算是有，您唐警官威名远扬，头条新闻上可是刊登了您的尊容，哪个贼看了不打怵？还敢在我们眼皮下做事？别瞎操心，好不容易何木请吃顿饭，你小子可别扫兴啊。”话音刚落，怀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起身走出屋外接通了。
“那个小餐厅我安排人过去了，你现在过去善后，保王石出来。现场会留一个质子，你直接逮捕了。”电话那头说道。
“我在这个小餐馆，不过，唐何二人和我在一起，要真行事，可能不容易。”段泽说道。
“我会处理。”
随即二人挂断了电话。
后厨兰萍炒完两盘菜，“小王，帮兰姨送到12号桌，这会菜多的空不出手，辛苦小王啦。”
王石听此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在围裙上蹭了蹭，“不辛苦兰姨。”边说着端着菜就送了出去。可当看到12桌的顾客，脚步不由纷乱了些，望着那道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么久以来，二人再次相逢，却是如此境地，一年多未见，仿佛隔住了万古的岁月，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何木正侃侃而谈，“感谢唐老大的栽培和信任，让我有了报效社会的力量，也让我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您是我的大恩人、贵人！也感谢段队长上一次围剿赌场的经验，给予了我很多道理，就是无畏艰险要永远着想于人民！”
王石嘴角轻微上扬呢喃道：“木头疙瘩开窍了不少嘛。”走至近前，“您好，你们的菜。”
何木霎时身躯微震，不可置信回头望去，当看清王石脸上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仍是一脸痴愣，再看到王石身前溅满了水渍的围裙，心头苦涩万分。抬起沉重的手臂，吃力接过菜碟，轻声道：“谢谢。”
“应该的。”
王石笑着转身离去。
唐志开了口：“何木，这就是之前我让你留意的王石。”
段泽抽出三双一次性筷子，“这人有什么特殊的？还需要留意？”他之前受罗霖的指示调查过王石，自然认得王石，可王石却没有见过他，他仅是在碧云大酒店人事部挂了个小名并只和罗霖单线联系。
何木缓过了神，问出了疑惑，“唐老大，难不成这人真有嫌疑？”
唐志夹了一口菜叹道：“嫌疑不嫌疑说不上，我跟这人还挺有缘分的。头一次见面是碧云的一场斗殴，这小子勇猛啊，维护自己同胞的尊严，挑不出理。可也没办法，打了人就是要受到行政处罚，就坐了牢，出来后就找不见人了。后来听别人说，明面上王石是带薪休假，实则是被开除了。第二次见是在观苍庄园，那天夜里，也就是和张叔逮捕李春喜的那晚，见到了他，口辞上说是被招安进观苍做保洁，我那时对他感观还不赖。观苍水深啊，就骂他说也不涨点教训，就顺路带回了局里，问了很多问题，什么都没问出来，迫于压力就放了。虽说没排除嫌疑，但我们不能松懈，毕竟翠柏路工地上的事还没定论估计要打持久战，我就留了个心眼。刚好这家餐馆我经常来吃饭，就听老邓诉苦留不住人，雇来一个人走一个人。我就抱着试试的心态，让王石来这里打工了，这小子还不错，这一干就干了两个多月。”
段泽听着默默吃着菜。
何木面目淡然，“唉，也是个苦命人啊。”说罢心神已是飘到了九霄云外，仅听唐志的三言两语，他看到了王石一叶扁舟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居无定所风雨飘摇着艰难前行。已是能体悟到那种无依无靠，大势洪流中任人摆布的感觉。
“没办法，能调查的，符合调查条件的，就一定要调查，不然……”怀里电话的响铃打断了唐志的话，接通后只见唐志面色大变腾得站起了身，“我马上出发！”
“唐老大怎么了？”
“观苍庄园起大火了！我们要赶紧过去维护现场秩序，搜查纵火嫌疑人！走。”
三人夺门而出，段泽也正要上车，立刻被唐志拦住，“段总你留下，买单。”说罢紧紧闭上车门一脚油门，轰然离去。
段泽遥望着远去的轿车，“得，不是何木请客吗？”言罢面色无常转过身，望着门头叹息道：“苦了这对夫妻了。”
滚滚浓烟霎时弥漫了整间餐馆，火苗丝丝缕缕溢了出来。大堂的人一窝蜂涌了出来，驾车一溜烟跑完了。邓海龙两口子和王石也冲了出来。段泽捂着口鼻不紧不慢走了进去，带出来一个人。
“你放的火？”
“我、我不小心弹飞一根烟头。”
“跟我回局里吧。”
邓海龙面目狰狞扑了过来，布满血丝的瞳孔瞪着，紧紧拽着肇事者，“你！你不能走你不能走！你赔我！你赔我！你赔我啊！”说着泪水已是挂满了面庞。
兰萍早已哭跌在地上，望着眼前火苗一寸寸吞噬着自己的家和希望，“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狠啊！这么狠啊！我的家啊！我的家！我的家没了……一切都没了……”说罢倒头晕了过去。王石见状急忙将兰萍拉住护着。
段泽一手拉着肇事者，一手从怀里掏出证件，“老板，我是县局刑侦大队副队长段泽，您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法律严惩肇事者。”
邓海龙大吼道：“什么严惩！我要我的家！我要我的餐馆！你赔你赔啊！”
王石听到段泽自报家门，顿时眸光盯去呢喃道：“这就是段泽，罗霖的眼线。”他昨天在蒋梅那里听过段泽的名，却从没见过其人，而今识得真面目。“这又是罗霖的局，调离了唐志和木头，空留一人直接抓捕肇事者，恐怕肇事者也是所谓的质子，一场戏。”
段泽仍在说着：“老板你放心，你所有的损失，一定会……”
“我要家！我要家！”
王石轻叹一口气。起因是他，恶果却是无辜的人，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一幕，轻手轻脚将兰萍安置好，走上前自怀里掏出一张卡，拉过邓海龙的手，“叔，这里有些钱，相识一场我敬重您，这个您收好，带着孩子去乡下避避风头，我也该走了。”
邓海龙通红着双眼看着手里的卡，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抱着王石哭道：“小王小王啊，我的家我的家就这么没了……”
王石望着眼前这个一生为家庭劳碌奔波的男人，什么苦什么累咬咬牙也能咽下，而今只因为一场局，就彻底折断了一个家的顶梁柱。
“你去哪？”段泽问。
“去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
———
碧云大酒店，一个包间里满桌佳肴美酒坐落有两人。
“陈老，好久不见。”
“王总，近来都忙些什么？怎突然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
“陈老，老板说观苍烧了，我心里难受，依老板说陈老会更难受些，所以让我喊你过来吃吃饭喝喝酒，缓解一下焦虑。”
“王总，都是明白人。”
王石摇了摇头斟满一杯酒递到陈报章身前，“陈老，请。”
陈报章眯起双眼，“王总说吧，什么事？”
“有人让我杀了你。”王石说。
“鸿门宴？什么年代了，过时了吧？”陈报章笑着说。
王石苦涩道：“谁说不是呢，您啊，就配合着点吧。”
陈报章眸光射然，“我不呢？”
王石猛地站起了身，神色愤慨道：“那就不顾情面了！”说罢，双手内扣住桌面，双臂赫然用力一抬，整张桌子顿时掀落在地，佳肴美酒砸碎一地。“服务员！铲走！”
“王总近来火气很大呢？”
王石置若罔闻，对着屋门吼道：“人了！铲走！”话语落下，包间门打开颤巍巍走进来一位女服务员，王石定睛一瞧，“是你，把这收拾一下，看到这饭菜就来气！”
这位女服务员正是之前被包工头三人戏弄的，之后是王石出手解愤的，女服务员见清是王石，面上的惶恐即刻转变为感激，“是是！您吩咐的，立刻照办。”说罢，招呼了几个人，不着片刻就打扫的干干净净。
王石笑着说：“再上一份同样的菜肴和酒。”微微一顿，用手指着女服务员说：“由你一手经过所有。”
“是。”女服务员说罢闭了门。
陈报章轻抚着拐杖把轻声道：“年轻人真是不知道粮钱的可贵，也是没经过苦日子啊，说掀就掀了，撒了一地黄金，得庄稼人劳作多久啊。”
王石笑道：“一地黄金，千亩良田。说来，土里长出的东西，能收成可抵黄金，却无法唤醒人本性对于粮的尊重，可能是真的吃得太饱了，才有幺蛾子满天飞。一旦庄稼地蛀虫了，来不及除，上了桌可抵不上黄金了，吃进肚子里，可跑不了了。”
陈报章取笑道：“庄稼蛀虫，都收成不了，何谈端上餐桌？”
“有人啊，为烂菜叶包金，明晃晃上了餐桌，陈老，这不稀奇吧？”王石轻声说着。
“不稀奇，还有人吃着叫香。”
“是菜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都有。”
“哈哈。”
不大一会，同样的菜肴整齐摆在了桌上，美酒陈列，正当二人要行筷之时，门被猛然撞开，张惠领着一众缉毒民警闯了进来。
“不许动！双手举头抱后！”
“我们……”
“有人举报，你们在行餐中，往菜里加了不明物质，请协助我们调查！”
“菜、酒都带走！”
王石和陈报章不约而同相视一笑，各自心中早已清楚。
而此时，碧云大酒店顶层套间，罗霖望着窗外王石二人被带上警车，举着半杯红酒，对着警车遥遥致敬，“走好，一路平安。”随后拉下百叶帘，顿时光线昏暗下来，屋内隐约落座有二人，转过身说，“二位领导，最大的隐患已除，纪检监察部门收到那些举报我的信，就石沉大海吧。至于观苍的烧毁，无非就是陈报章要有大动作先把屁股擦干净，好少一些把柄。”
“罗霖，这些年让你站得太高了，越发不谨慎了。”
“领导，这…从何说起？”罗霖说。
“近一年来，高县生了多少事，却每件事背后都有你的影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互持把柄，嗯？生怕那位看不清你，要证明什么？”
“领导，不敢，我也是百口莫辩，往年本可以很顺利的事情，在今年做起来却难如登天，甚至处处被动。领导，我是万不敢起异心。”罗霖说。
“就此收手，无论你想达成什么目的，一切待定。”
“组织里近一年很驳杂，是有人在特地搅浑水，尤其上一次县人大选举之后。”另一位说道。
“你觉得是他，在布局？”
“十之八九。”另一位说道。
“你跟他私底下接触不少，可曾看出什么成分？”
“十棵树，八棵歪。”另一位说道。
“就怕他是以身入局，来勾人的，到那时，权力含权量越大就越有话语权，对抗不了。”
“罗霖，观苍系列事，干净吗？”另一位说道。
“领导，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