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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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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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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权》连载

第二十六章 入局

除夕夜,在万家灯火通明、阖家欢乐之际悄然到来,团聚总是惹人期盼。却也飘起了大雪,似是更恶劣的天气方能彰显一窗之隔内的温馨,人们缩着团着不肯出门,要专享这短暂又幸福的时光。

人民路大街里人烟鼎沸,胡同巷尾鲜有人迹。深处立着颗老树,老树皮外翻浑身上下插满了干枯的枝桠,冷风呼啸而过拂起枝桠四散摇晃,积雪飘溢。趁着这个间隙,昏黄的路灯才得幸挤出一抹光,溜了下来,整个铺在树根处蜷缩的一人身上。

这人着深色带帽大衣,于夜里并不显眼,瞧去倒像被人随意摒弃的赃物袋。仅有嘴边不时亮起的烟尾光,才算能瞧出个人样。正目不转睛盯着人民路上来去的人们,再细细看去,眸光却是定格在一个方位,那里正有一个小摊,小摊后蜷着一对中年夫妇,侧旁面包车上挂着木牌写着:瓜果蔬菜便宜大甩卖。

“娘,过年了。”

王石微眯着双眼仔细瞧着,又不时一口一口嘬着烟,沙哑的声混着吐出的烟气消散不见。

距离王石被唐志带走已然过去了两个月。那天夜里唐志没有从王石嘴里问出什么,好似是迫于上面的压力才妥协放人,最后仍亲自为王石找了一份餐厅打杂的活。王石心里无奈却也知晓分寸就应了下来,这两个月再也没有回过观苍庄园。虽然他知道现在起码不少于两个眼线盯着他,但他不走错一步就是安全的。这两个月也是王石远离高县纷争最遥远的两个月,却也是最踏实的两个月。他又时常在想,要是没有南村那起事,要是没有去碧云大酒店,要是没有遇见罗霖,他的生活也会这样安心吗?即刻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他知道了父亲王大雷的死不同寻常,仅此一件事便会闹得他整日整夜着不了觉。

“果然啊,一步对并不能确保步步对,但一步错便要步步错。我想,再回头来一次,以我当时的见解和处境,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无法更改。”想到这里王石不由得叹息起命运无常来。

在这两个月期间,罗霖和陈报章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找过王石,但王石均以抽不开身和处境危险回绝了。他不知道他是在有意逃避还是真的需要这片刻的安宁,也就当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除此之外,唐志会时常光顾王石打杂的餐厅,像是盯着王石又像是关切王石过得好与不好。

“木头很久没有信息了,不知道伤好利索了没有,何叔和张姨在高县还习惯吗?梁老太太也没个信。南村那两条……南村人可怜啊。”话锋微顿,“可高县人更可怜,南村人起码能看到腐恶的源头,高县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和一个所长打交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却怎么也找不到古人口中的玄鸟了……”

王石沉寂了下来不再言语,默默看着李佳忙碌的身影,似在这一刻有亲人的陪伴,才算真正过了年,也抚慰了他那颗缝缝补补的心。却也在不知觉中,对这位在他三岁便离开他的娘,产生了一丝依赖。

夜渐深,在新春前的半个时辰,大大小小的摊位已是收拾了起来,是要回家团聚,张思两口自然不例外。街上一时间又混乱了几分,王石甩了烟头抬脚踩灭拧了两下,徐徐站起身也就要离去。

可下一瞬,王石身形一顿,紧盯住一个熟悉的身影。

“蒋梅?”

蒋梅一身轻装,正迅速穿过混杂的人群,左闪右避眼见快要看不到身影。

王石自知如今的处境不是永恒的,他想要翻身必然需要搜寻罗霖的种种证据,却因环境受限无可奈何。本要回餐厅宿舍的他,在看到蒋梅的一瞬,立刻摔了本意,便要尾随蒋梅而去,一探究竟。

二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混乱的大街上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知是蒋梅早有路线还是谨慎期间,弯弯绕绕专挑小胡同走,直至一处民家大院前才驻足,突然开口道:“王总,到地方了。”

王石躲在一侧墙后眉头紧锁,却也不迈开步走出去,而是细细思索了起来。

蒋梅又出了声,“王总,我送你一份大礼。”话锋一顿,唏嘘道:“周震,在我手里。”

王石眸光乍现,周震知晓不少关于他的事情,在他离开观苍庄园这两个月里,仅和周震单边联系,也知晓周震将他妹妹从医院接出来后,回去了村里过春节。

周震怎会在蒋梅的手里?想到此,王石仍是一言不发。

蒋梅见毫无动静,似笑非笑道:“各有各的苦,这份礼物王总一定会满意的。陈老倒戈想必你最清楚,我这般诚意,王总还是不愿相信吗?门给你留着。”说着便推开了民家大院的门走了进去,如言一般并没有闭上门。

王石紧贴着墙壁脑中浮现出种种可能,首先蒋梅知晓周震和陈报章是必然的,但毕竟作为罗霖的干女儿,就怕是罗霖的一种手段来清除异己?可见要么是罗霖有大动作,要么便是蒋梅有逆反之心。在高县人嘴里,蒋梅是出了名的慈善家,虽说每次都打着罗霖的名头做慈善,做基层调研的却是蒋梅,尤其大部分贫苦人家对于蒋梅更是感恩戴德。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蒋梅,无可挑剔。可单单一层罗霖干女儿的身份,不由得让王石抵触万分,甚至不敢迈出这一步。

若是如此猜想,蒋梅知晓陈报章和王石之间的事,罗霖便早已知晓,那么今夜就是对付王石的。

若是非此猜想,那么罗霖并不清楚蒋梅今日的踪迹,而蒋梅又提出了王石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二人,不由得让王石信任了几分。

一方面罗霖要对付他。

另一方面蒋梅要利用他。

而两人又是如此藕断丝连的交情,一时之间王石也陷入了两难。

此时,民家大院里,摆布着一张茶桌,桌边放着三把木椅。其一木椅上已然落座有一人,惠民集团领军人惠杜。

“蒋小姐,你确信咱们不是白折腾?怎么能笃定王石今夜就在人民路附近?依我看,咱们出门去搜一番,没人也好回家过除夕,老婆孩子都等着我,也不差这一天联系王石。”

蒋梅站不定走来走去,可见心中也并非万分确认,只好宽慰道:“惠老板,心急可不行,要真是王石在,被我们搜出来往下怎么合作?再一个,也就趁着除夕夜,才有机会面见王石,如今他不仅被县局的人盯着,罗霖也盯着他。我调查过,周小子说那天载着王石来人民路,王石对一个摊位上的夫妇格外上心,事后我借着买菜果的机会和那对夫妇聊了聊,女摊主无意中提到了南村这个字眼。我派人去南村了解了一下,您猜怎么着,真被我蒙对了。王石就是出自南村,而且还有件更有趣的事。”

惠杜眯起眼,“什么事?”

“王石和何木是好友,两人一前一后都来了高县。”

惠杜一惊,“可是前段时间头条新闻上的协警何木?”

“没错。”

惠杜长呼一口气,“我闻到了天大阴谋的味道。”话锋一顿,“那如此笃定王石今夜在人民路的依据是什么?”

“人民路那对夫妇。”

惠杜问道:“他们和王石什么关系?”

“目前还不清楚,但想来关系匪浅,周小子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说从没见过王石有如此剧烈波动的情绪。南村人说起王石,可是唏嘘的不行,说着多可怜,据说南村已经没了他的亲人。”

“有意思。”

二人相继沉默。

直至零时已到,漫天炸响的烟花成了天地间的主旋律,一朵朵盛开的璀璨仿佛在泯灭昨日的糟粕,又像在开辟明日的征程。

在蒋梅二人举头享受这片刻欢愉之时,大院外走进来了一个人。

“二位。”

王石语虽微,可再炸响的烟花声也掩盖不住蒋梅二人心头的剧震。纷纷低眉望去,便见王石戴着兜帽毫不客气走来拉开一把木椅坐了上去,并亲自为自己斟了一碗茶,浅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火急火燎为我带路,是知道我一人孤苦,特地来陪我?”

蒋梅展颜笑道:“过年好。”

惠杜则是摆出一副闲云野鹤般淡然的模样,不苟言笑望着王石说:“蒋小姐还是有能耐的。”

王石轻笑一声,“不拐弯抹角,说吧,什么礼物?周震和陈老怎么回事?”

“王总还是上次老话,合作。想必上次的诚意王总看到了,这次的诚意……”蒋梅说着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惠杜面上,示意王石瞧去。

王石见此哪里能不明白。蒋梅作为罗霖干女儿,而今日却拉来了惠杜,显而易见,有共同的目标。“蒋小姐,我有一事不明白,你是怎么让陈老甘心说出自己倒戈的事呢?”

蒋梅失笑道:“在几年前,我们都是一伙的了。那天人民路洽谈之后你离去,我就让陈老绑了所有观苍高层来对峙你。一来是为了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最大作用,二来是希望你和陈老陷在一起。不然陈老那天夜里要是真处决你,不会那么大动干戈。效果显而易见,最后你们合作了,而且也很愉快。就是这几年苦了陈老,左右逢源,不能和罗霖翻脸又要和我一同搜集证据,不容易。”

惠杜听此早已放下了手里的茶碗,双手互碰随着烟花炸响的节奏鼓起了掌,一下又一下,边说着:“了不起,了不起,布局如此之大,不愧是罗老头一手提拔起来的,了不起。我就说这些年罗老头越来越压制住我了,是有高人背后指点啊。”

蒋梅连忙摆手摇头笑着说:“惠老板折煞我了,我一个小女子……”

“谦虚!优良品质!”

惠杜大喊一声打断了蒋梅的话,双手更是不吝啬,更快力度更大的奉献上了掌声。

王石此刻却是眉头紧锁,他没想到之前他在观苍庄园和陈报章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对弈,竟也是别人一手操办起来的棋局,不免有些细思极恐。要知,这仅是罗霖的干女儿,谋划已是如此深沉,换做是罗霖,怕是难以想象。想罢眉头松散了不少轻声道:“蒋小姐有如此手笔,高县谁人也动得了,为什么会动周震?”可刚一说完,王石眼神霎时凌厉了起来,“你调查我!”

蒋梅和惠杜二人嘴角含笑纷纷轻抿着茶水,不搭话仅是默默注视着王石。

王石眸光虚浮片刻,整个人慵懒靠在了椅背上,似丢了魂轻声呢喃道:“到哪一步了?”

“何木。”蒋梅说。

王石心头宛若被一柄巨锤砸着,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彻底掩盖住了漫天烟花的炸响,要知他心头上最大的秘密就是何木,连他联系何木都是小心翼翼,万不敢让别人抓住何木的把柄。换句话说,如今何木的前途比他的命都重要。王石自知他是一条不归路,迟早会倒,只有何木干净的背影和耀人的光环才有一丝可能扳倒腐恶强权。

想到此,王石目光略过惠杜落在蒋梅面上,笑着说:“动他,我杀了你。”

蒋梅本觉已是高估了何木在王石心中的地位了,没曾想有过之无不及,连忙解释道:“王总误会了。我只是想尽力争取我们合作的机会。何木如今是县局的一颗新星,明眼人都知道不日将会升迁,况且又有唐志为何木作背书,唐志的爹是谁?那可是县局副局唐颂。王总可能不太清楚唐颂,据我们内部消息,唐颂头上还有人,谁这个时候敢动何木,那除非脑袋坏了,王总不要担心。”

惠杜眼见氛围紧张,也放下了企业家所谓的架子,劝慰道:“王石,我们要是没有诚意,也不会在大年三十浪费和家里人团聚的时间,来这荒片区赌你一个不确定。我们是有调查过你的身世,毕竟是合作,我们这几年的心血总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人加入而毁于一旦,总是要了解了解。说实话,我遇见过你三次,第一次你是碧云的服务员,第二次你是罗霖的司机,第三次你是观苍庄园背后的主。我和蒋小姐也是考虑再三,才通过布局,让陈老把你拉入我们的计划。据我们这几年的观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一年之内在罗霖手下连升三个层次。你,很不一般。”

经二人的宽慰,王石的心情早已平复。虽说近一年见过的风浪不少,但这种被人直戳脊梁骨的痛感还是头次感受,像被人赤裸裸看透一般。王石仅是气愤他自己布局不够周密,仅一点点失误就被人搬出了所有秘密,这种感觉让他自尊心强烈受挫,更重要的一点,他真的不愿看到何木因他而仕途受挫,因为这真的是他们二人的全部,是赌上一切的全部。

王石沉沉吸了一口气,叹道:“怎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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