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回到宿舍刚洗好澡,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这时叮咚一声来了一条短信,王石定睛看去,整个人霎时精神了不少。
只见短信是何木发来的,仅有一行字:“石头,我到高县了。”
王石喜笑颜开正要拨通何木的电话,后警觉环顾四周,见没人,但心里仍是感觉不踏实,收回了想要拨通何木电话的想法,而是发了一条短信:“木头疙瘩,终于舍得来了,叫我好想,但现在我正在忙,不能给你回电话,你先找个旅馆住下。”
不着片刻何木就回了短信:“没事你先忙,我想明白了,正准备去县公安局。你现在进行的怎么样?有进展吗?”
王石嘴角笑意更浓了几分,又说:“木头疙瘩开窍了。我目前很顺利,已经搭上线了,你去县公安局当协警,记得留意一名三级警司,姓唐。这个人我接触过,心肠还不赖,你可以先从这个人入手,展开人脉关系网。”
王石刚发了过去,又想起了些事情便随口问道:“对了,何叔和张姨怎么样了?南村家里一切都顺利吗?”
何木发来消息:“唉,农家乐重开了人少了一半,生意也是越来越不好了,我爹头发都白了好多,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才来了高县。”
王石看着短信一阵自责,毕竟若没有他主动挑起和村委的恩怨,想来何虎的农家乐如今仍是风风光光的,何木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高县,正在王石不知道如何安慰何木的时候。
何木又发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是为:“石头,王村长死了。听人说是被砖块绊倒摔死的,但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这背后肯定有一双手在拨弄是非。”
王石喘着粗气看着手机上那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心肝一阵乱颤,双眼霎时通红无比,紧紧握着双拳指尖发白,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稍微平复了心情给何木回了短信:“你……照顾好自己,随时联络。”
何木立刻回道:“你也是。”
二人话毕。
王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他离开才两个月,南村竟变得如此水深火热,甚至那个一心一意为人民谋幸福的老村长,都死得不明不白的,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还有什么是“他们”怕的?
“有吗?能有吗?会有吗?”
“有吗?能有吗?会有吗?”
“……”
王石木讷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不知不觉便沉沉地睡去了。
许是王石在拘留所睡得并不舒心,这一觉王石也比任何时候都睡得久,直到凌晨五点多才悠然转醒。
此时宿舍里的舍友们正打着鼾、说着梦话。王石坐了起来,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又看了眼时间,沉沉叹了一口气,随后拿出枕头下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抽了起来,眉头紧皱不展,不时神情哀婉摇头不语。
这一刻,在王石身上再也看不到丝毫稚气,反倒多了一丝沉稳。虽说他总在反思自己,可何木带来的两条消息,仍是让他心颤不已。他不清楚王有才的死是否和他有关,但看着那熟悉的手段,他料定王有才的死和杨正等人是脱不了干系的,就此间接性证明了和他的事有关。再一回想到那天在镇派出所的夜里,他和何木三人被不明不白的释放了出来,便更为确定,那天夜里王有才肯定是来了。
王石双眸微眯看着手里燃到根部的香烟,他下了一个决定。
———
碧云大酒店顶层套间。
罗霖看着姗姗来迟的王石,并不打算呵斥王石,而是温声细语道:“会开车吗?”
王石恭敬道:“会。”
罗霖点头微笑,后自抽屉里拿出一把车钥匙,站起身来走到王石跟前,将车钥匙放在王石手里,并说道:“走吧,给我当司机不委屈王英雄吧?”
王石紧紧攥着车钥匙,连忙摇头:“哪能呢?老板给咱脸,咱得好生捧着。”
罗霖哈哈大笑出了门。王石赔笑在其身后,并自觉地闭上了套间的门。
二人来到停车场,坐上了车,王石打着了车问道:“老板,我们去哪?”
罗霖坐在后座淡淡道:“翠柏路。”
王石应了一声,开着车径直去了目的地。他来高县两个月了,这地方大体道路已经是摸得门清了,倒是避免了不识路的尴尬。
车辆刚刚驶到翠柏路,没等王石主动问询,罗霖率先开了口:“直走100米,东侧有一个建筑工地,开进去。”
王石没二话照办。
工地值班人员看清了来车,同样二话不说打开了工地的大门,车辆刚刚停稳在工地上。
罗霖又说道:“看到你右侧那一排集装箱了吗?里面住着咱们的工人,你去后备箱拿着那个红袋子,送过去。”
王石惊异转过头看着罗霖,支支吾吾道:“这个……”
罗霖面不改色淡淡道:“怎么?头一天上班要搞特殊主义?”
王石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咱这就去。”
罗霖突然笑道:“你怕什么?怕我会害你?红袋子里只是几条烟,作为犒劳奖给咱家工人。”
王石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下了车,但内心却明得跟镜一样,他知道这一步走出去,就算半只脚踏在罗霖的船上了,但他不得不为,尤其听闻了南村发生的一切,他就更豁得出去了。
所幸一咬牙,照办!
王石心里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但好在何木应了他们的约定,只当亲近罗霖,为何木的未来铺路了。
王石打开后备箱,红袋子很醒目,拿了它,闭上了后备箱,打开了瞅了一眼,确实是几条烟,而且是110块钱一条的烟。顿时心中不由得产生了疑惑。此时也不好思索什么,拎着红袋子就走向了那一排集装箱。
刚一过去,门口纳凉的工人就看到了王石,霎时各个眼冒绿光盯着王石,准确的说是盯着王石手里的红袋子。各个工人如狼似虎一般扑了过来,王石也是一阵诧异。
领头的工人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赤裸着上半身,浑身上下被晒得黢黑,此时眼冒绿光上下打量了王石一眼,傻笑着开了口:“嘿…嘿嘿,是老板给咱们送口粮来了?”
领头工人这话一出,身后几十号工人们目露贪婪盯着王石。
王石看到这一幕,彻底认定了心中的想法,这几条烟有问题,而且有大问题!这时罗霖自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所幸笑道:“自然,老板犒劳大家的。”
说罢,就将红袋子递给了领头的工人。顿时此地传出一阵兴奋的呼声,乱作一团。
车里罗霖望着眼前一幕,会心一笑自言自语道:“半只脚。”
砰砰!
车窗这时被敲响,罗霖看去,只见窗外站着一位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罗霖神色自若地打开了后座门,中年男人丝毫不客气坐了上来。
中年男人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口道:“罗老板日理万机,怎总得空来咱工地上转悠。”
罗霖没好气道:“怎么?惠老板从上头那位手里揽下这么大的活,还怕我来转悠,这些工人可都是我的心头肉。”
中年男人名为惠杜,是沿海一带的开发商,是招商引资来到高县的。
惠杜嘲讽道:“那自然是心头肉,这些工人们可真是为罗老板分忧解难,三天两头尥蹶子不干活。唯独罗老板一来,各个像打了鸡血一样,惠某果真佩服。”
罗霖语气反而平和不少说道:“高县的天很高,云很薄,不遮羞。惠老板还是少露锋芒为好,怕云遮不住你,也揽不住你,就掉下来摔死了。”
惠杜显然不是那么在意,心不在焉道:“罗老板是土生土长的高县人,这地上的根是扎实,但这天到底有多高,恐怕不是罗老板能说了算的,还得看上头那位的意思。”
罗霖听此轻笑不语。
也在这时王石走了过来,打开了驾驶位车门,自然一眼就瞧到了那位“不速之客”,目光却是一凝,这位“不速之客”他见过,正是那一次和杨主任在碧云大酒店吃喝的那位老板。
惠杜自然也认出了王石。毕竟那一天杨主任可是夸了王石不少次,顿时嘴中轻咦一声,似笑非笑地侧过头望着罗霖道:“贵集团果真人才不稀,服务员也能上阵提马刀了。”
惠杜说罢拉开了车门,不回头的远去了,可见不愿再停留一分一秒。
王石神色阴沉了下来。
罗霖见此毫不在乎道:“走吧,这人长得就短命。”
“是老板。”
罗霖望着此时此刻的王石,尤其刚刚那阴沉的眉目很得他的喜爱,他需要的就是王石身上的这股愣劲。于他看来这股劲是真是假无所谓,他需要王石在他面前这样,哪怕是装的,想来王石也会装出样子,他只看结果。
车辆回到了酒店门口。
王石正要下车去为罗霖开车门,罗霖抬手止住了王石道:“你被酒店带薪停职一个月,我出行次数也不多,火车站那里有一家集团的商超,你先去那边帮忙卖货,我会给你付额外的薪水,去吧。”
王石神情仅仅犹豫了一秒,又不着痕迹地缓了过来,应声道:“是老板。”
罗霖望着王石远去,也回到了酒店顶层的套间里。
不一会。
段泽敲门进了来,静候而立。
罗霖轻声说道:“今天下午6点,你把知许路的地下赌场围了,收网,记得联系缉毒队一起行动,送你一次晋升的机会。”
段泽点头道:“是老板。可这个赌场您养了半年了,送给我……”
罗霖扫了一眼道:“你今天问题有点多。”微微一顿道:“你在局里不是一直在研究那个赌场,刚好你的线索和证据够全面,可以收网。但记得一点,王石别逮住,留命留路。”
段泽沉沉低下头:“是。”
罗霖摆了摆手示意段泽离开。
随后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便说道:“今天下午5点,去火车站商超,让店员王石去知许路地下赌场送烟,记得为其告知好赌场的格局分布和逃生通道,不得马虎。”
罗霖挂了电话,平静望着套间正前方,沉默不语。
———
段泽离开了碧云大酒店,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高县县公安局。
刑侦大队。
此时,正有8位民警对着电脑屏幕吵得热火朝天,谁也不相让谁。
“你看!这明明就是碧云大酒店老板罗霖的车,又去了翠柏路的工地!”
“这辆车可不仅罗霖一个人坐,登记上是碧云大酒店的公车,不具代表性。”
“那至少是碧云的车吧!这么频繁出入工地,我看那些工人们闹事,跟罗霖脱不了干系!”
“你讲话得凭证据!要都是靠猜疑抓人,那公安机关成什么了!”
“我看啊可得谨慎一些,幸好这几次暴乱没出人命,出了人命那就晚了!在我看来罗霖当被列为首要嫌疑人!”
这时走来一位40岁出头的中年人,头顶黑白参半的短发,身着蓝色警服,肩上扛着二级警督的警衔,一脸严肃地呵斥道:“吵什么吵!各个都没事干了是不是?”
一众人顿时蔫巴了,支支吾吾说了起来:
“唐副局长。”
“唐队长。”
“……”
中年男人名为唐颂,是高县县公安局副局长兼任刑侦大队队长。
唐颂正要再次喝骂几句。
段泽这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见着大家都在,急忙喊到:“齐了齐了,证据材料都齐了。”
唐颂皱眉望去:“段副队,什么证据材料齐了?”
段泽急忙道:“我之前不是一直在暗自调查知许路的地下赌场嘛!就在刚刚,我的一位线人说已经掌控了证据,并且说在今天下午6点钟,届时那个地下赌场会开办一次所谓的“赌”“毒”交际会!这次可以一窝端了!”
段泽语出惊人,一屋子人都兴奋了起来,包括唐颂。
“快,证据串一下。”
段泽自然早有准备,只见从怀里掏出大大小小的线索和收集到的各种证据,一通摆在了桌子上,一群人围了过来商讨了起来。
与此同时。
县公安局操练场上,正有民警迎接着一群新入的协警,在教育着,其中自然包括何木。
教育工作刚刚做完。何木就一个箭步跑上前去,随着民警就说道:“警官你好,请问唐警官在吗?”
民警一脸疑惑地说:“唐警官?哪个唐警官?”
何木急忙道:“三级警司的唐警官。”
民警听此眉头轻佻道:“怎么?你找唐警官有要事?”
何木撒谎道:“当然,那是咱的好哥们,来当协警了,好歹见见我这位好哥们。”
民警听此也不怀疑,毕竟能来当协警的,政治、家庭背景可是被调查的一清二楚,局里有个处得好的哥们也在情理之中。
“好,你跟我来。”
“得嘞。”
———
县公安局一间办公室里。
何木和唐志二人相对而坐,相顾无言,纷纷沉默不语目中带有思索和疑惑。
终于唐志忍不了了:“你……是我的好哥们。”
何木点头:“是……我是你的好哥们。”
唐志低头使劲用手捏着眉心,搓了又搓愣是没想起来,怀疑道:“你真是我的好哥们?”
何木此时哪怕脸皮再厚,也觉得脸红了,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现在是你的好哥们,以前不是……”
唐志:“……”
何木急忙又说道:“唐警官别误会,我是来拜访您的,早就听闻您心肠好,我心生敬意。这不,刚做了协警就来投靠您来了……”
唐志大惊抬手道:“停停停,你当这是你们村的山头啊,还投靠我来了,怎的,我不知不觉还成了山大王了?”
何木嘿嘿一笑:“在俺心里,也不是不行……”
唐志又持续搓眉头的动作,眉头搓得红肿了也不停下,可见唐警官此时内心的复杂。
“你……”
何木睁大双眼直愣愣坐直身子,期待地看着唐志,等候其下半句话。
“你……我刚看了你的档案,来自南村,父母也是老老实实的村民,怎么会想到来当协警?”
何木知道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急忙道:“我看不惯天下邪祟嚣张,我誓要拔剑斩……”
“停!”
唐志苦涩着脸喊停了何木,认真严肃地说道:“请通俗易懂一点。”
何木轻咳了一声,双眼放光信誓旦旦道:“我要为人民服务,要报效祖国的养育之恩,要为人民谋幸福!”
唐志也被何木的话搞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缓过了神,眼见何木有如此抱负,唐志也好似被暖化了心,温声道:“既然你这么有觉悟,那先跟着我学习学习吧。”
何木可不正是等着这句话,正气凛然道:“全听大哥吩咐!”
“……”
唐志理所当然又搓起了眉头。
———
下午5:30分。
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和缉毒队共计十余辆警车极速出动前往知许路。
分四波人,东南西北全部设防,围住了一座商场,警察们全副武装自各个情报中得来的消息,一举攻入了商场负2层,亦是地下赌场。
而此时地下赌场的场景不禁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昏暗的灯光下,酒气熏天的地下赌场中央摆放着一个擂台,擂台上正有两个赤裸半身的人在互相搏斗,两个人瘦骨嶙峋、双眼凹陷、目露贪婪紧紧盯着对方,阵阵嘶吼声传遍了整个地下赌场。
而擂台四周分散着一座座豪华沙发,桌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筹码和千奇百怪的烟条。沙发上都坐满了人,不过这些人脸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看不清脸庞,双手都套着白手套,双脚也穿着脚套,此时皆兴奋地望着擂台上两个人在搏斗,大喝大喊一片狼藉。
段泽冲在最前面,刚一打开门就听见有主持的人大声喊道:“下注了下注了,1号还是2号,你们的赌注就是让他们兴奋的筹码!疯狂吧!撕咬吧!”顿时地下赌场内又乱作一团。
段泽掏出手枪直冲了进去,大声喝道:“都不许动!警察!”
随后一众警察蜂拥而至,不一会儿在座的所有人皆被控制住了,而擂台上两个人好似浑然不觉,目中仍闪烁着凶光在互搏。
警察们望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纷纷目露凶光、目眦欲裂,大骂这些禽兽猪狗不如。
逮捕很顺利。
外街道旁的树荫下一个井盖突然被掀开,王石探出头,双手一撑跳了出来,后又急忙将井盖盖上。
望着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商城,蹒跚着脚步急忙就向着远处跑去。
忽然不经意的一瞥眼。
王石看到了身着协警警服的何木,瞧着何木一身正气,操着一根警棍维护着现场秩序。
又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污秽,肮脏不堪臭气熏天。
好似二人真的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
王石苦涩地摇头叹息,背过何木跑远了,他不想让何木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何木似有所觉,眼光一扫就看到了那个跑远的背影,看着看着眼角淌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