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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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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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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权》连载

第二十八章 陈报章

一场凌厉的风暴悄然席卷整个高县,透过风眼隐约望到官商勾结的天秤崩断、黑恶势力烽烟四起、民怨沸腾政坛重塑,反之还有一个个或明或暗却拧成一股绳的人在闪闪发光。

正焦急赶往观苍庄园的唐志二人,这时接听到一通电话,“段队,怎么了?”

“唐志,海兰餐馆烧了,我抓住了肇事者,如今正和他夫妻二人一同赶往县局,消防已经出了。”段泽说。

唐志眉头一皱,脚轻点了一下刹车,随即又松开来继续保持行驶,“有没有人员伤亡?稳住肇事者。”

“没有人员伤亡,肇事者拷住了,先不说了,你路上小心点。”段泽说罢挂断了电话。

“唉。”唐志叹息道。

何木侧头望着愁容满面的唐志,“老大,怎么了?”

“海兰烧了。”

“这……我们前脚刚走……”何木支支吾吾说着就没了音。

“想说什么就说。”

“看来之前你的判断完全正确,确实存在那么一伙贼兮兮的人,而他们的本身目的就是为海兰而来的,只是恰好撞到了我们。要这么说,他们肯定是计划好的,那这就耐人寻味了,海兰只是个小餐馆,是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唐老大您经常光顾那小店,那夫妻二人?”

唐志挑了挑眉,“你想问,那夫妻二人品行和仇家?我可以肯定地说那夫妻二人本性老实,是踏踏实实的老百姓,更不论和谁结仇。”微微一顿,“这样说,那只有一个人。”

何木惊异道:“王石?”

“王石,要真是为了王石而来,又是为了什么?还有谁有这么大手笔去烧一个店铺?而且肇事者已经被控制,肇事者又怎么甘心背这个锅?偏偏这么巧,我们前脚走后脚就烧了……”唐志说罢,急忙拿起电话给段泽拨打过去,“段队,王石去了哪里?”

“不清楚。”

“他没和邓海龙夫妻接触或者说话?是直接不见了?”

“接触了也说话了,还给了邓海龙一张卡,说是敬重他。”

“行,我知道了。”

唐志挂断了电话,唏嘘道:“有意思,八九不离十了,一个月前我还有意监视过王石,不过近一个月越加松懈了,这不,眼皮子底下就溜了,我的判断完全正确,王石果然和罗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如今这肇事者都被抓了,再去审问王石,太容易被他搪塞过去了,没证据不好办啊……”

何木目露疑惑,“罗霖?”

“罗霖啊,碧云和观苍的老板,我早该对王石做出判断的,先在碧云又在观苍,明显得很。怎么、怎么真就信了王石的一面之词呢?莫非人和人第一印象真这么重要?”

车里一阵沉默,二人各自满怀心事一言不发。不多久,就望见了天边那一抹刺眼的红,若乌云一般的黑烟压境,浓烈刺鼻的气息直冲云霄四散开来。

刘国仙正呵斥着身前十余人,“你们、你们财务部怎么回事!也不好好保存好资料,一场火先吓疯一个财务总监,你们、你们,咳咳。”

只见十余人身前地上放着一个个塞满文件的框子,其上一大半都烧成了灰烬。也在这时,唐志二人驾车直扑了过来,一个急刹二人走下车来,望着眼前这一幕唐志走过去,蹲在地上对着文件翻翻找找了起来。

“这位……”刘国仙话到嘴边便立刻咽了下去。

唐志头也没回翻阅着文件说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唐、唐警官,您没开警车也没穿制服,是我唐突了、唐突了。”

“你们的老兔子呢?”

刘国仙面目一怔,“您…是指?”

“陈报章。”

“陈、陈管家有要事出去了,刚刚还在的,唐警官您晚来了一步。”

“你们这些文件……”唐志霎时眸光微缩急忙摊开一份文件,只见其上详细记录着近一年观苍庄园的一些支出明细,大致看了看发现了其中两个很显眼的点,不待任何人反应掏出手机就是一通连拍,后又连翻了些文件,仍是一通连拍。遂与何木驾车前去火源发生地,空留刘国仙等人不明所以。

“何木,今夜这边稳定了别回你爹妈那里了,和我回局里,有些线索需要串一下,给我搭把手。”

“没问题老大。”何木话锋一顿轻声道:“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唐志点了点头,“不出意外,马上就能看到突破口了。”

观苍庄园今日的风暴很烈,却怎么也吹不出这一亩三分地,妄论吹到人民的安居之所。总有人在负重前行,他们身前刀山火海,身后百花齐放。只见那一层层坚挺的壁垒隔绝了人民的视线更隔绝了危险。

又如此刻人民路仍沉浸在大年初一的惬意氛围中,一家红门牌茶叶店内二层里,有两人相对而坐。

“蒋小姐,这么匆匆可是计划遇到难处了?”

“杜部长,是有些难处,今天计划中两个关键人物,被人设局,让你爱人抓走了,如今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能否帮我问问你爱人?”

“我这就问。”

杜知渊说罢拨通了电话说道:“张惠,你们今天出警抓住了两个人?你没有危险吧?”

“放心老婆,这两个人我有过一面之缘,今天是接到群众举报就过去抓人了,化验结果也是刚刚出来,这两人没涉及,待会还要再做几次鉴定,没问题的话我晚上就能回来了。”

杜知渊听此暗暗松了口气,柔声道:“那就好,晚上早点回来。还是要注意安全,你也总是不注意休息,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电话那头传来张惠爽朗的笑声,“行啦我知道。但这种问题不容忽视,我宁可希望每次我们出警都无功而返,这样算不算美好的祝福呢?我先忙了。”

“嗯。”

杜知渊挂断了电话望着蒋梅说:“没有大问题,夜里就出来了。不过小梅,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才和一些不干不净的人合作,但咱们的手千万不要触摸一点……”

蒋梅洒然一笑,“放心吧我的大部长,我可不想功还没成,自己先被逮了。还是咱们上次说得那样,希望一切都顺顺利利。”

“嗯,你心中要有一杆秤,可别被人拐跑喽。一旦有消息或者证据一定要及时和我联系,我好和上级检举。”

“这个上级……”

杜知渊温和道:“你会知道的。”

———

夜来得很急,似是用尽全力推动着历史的车轮,迫切想要看清人间百态,月化作了眼,看清楚了人民路胡同里的一间小院,此时茶岸边正落坐有四人,正品茗相谈。

“罗狐狸够阴险的,稍不留神就会钻进他布下的罗天大网里,要不是蒋小姐昨夜给我大概讲了其身周一些人,让我留了个心眼。尤其这个段泽,要是不知道,恐怕凶多吉少。”王石唏嘘不已,语气中布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惠杜摇了摇头叹息道:“罗霖扎根高县这么多年,和他对弈,哪能不多留一个心眼步步谨慎呢,你能看到在他身周的一切都是坑,就等着你往里跳呢。今天我们自焚门院,转头罗霖照搬,怎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你保出来了,转头就把你送进去了。”

“要这么说罗狐狸开始清除异己了?”王石疑惑道。

“不见得。罗霖只对当下产生影响的人会做出优化,不会大动干戈清除所有异己。他需要手里有足够的质子才安心。瞧着吧,只要让罗霖知道了你和陈老被无罪释放的事之后,不出两天,他会主动上门给你打着感情牌赔礼,并且会给予你丰厚的报酬,好让你继续为他所用。要是你油盐不进,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铲除你。”惠杜侃侃而谈诉说着自己的猜想。

“这点,我承认。”

蒋梅接过话茬说道:“之前说用戳正常人心里情感那一套,在他身上实现不了。今天他来医院看望我的时候,心中仍是算计着我如何利益最大化,言说等年后了要将我调到省会去经营企业。我跟了他十余年了,为他鞍前马后做了多少光彩的事,还是唤不醒他的良心,你们说,这天底下还真有没有心的人吗?”

“没有良心的不少,没有心的不多见。”

蒋梅摇头晃掉脑中纷乱的思绪,“闲话少叙。给唐志指路到哪一步了?”

王石轻声道:“唐志才看完财务账本,最大的两笔支出,一个动物园跟着烧了。还有一个精神病院,才潦草走完章程,添置了些人手,财务总监曾林已经送过去了,还在院里装疯卖傻着。”话锋一顿,“我们提示的很模糊和隐晦,唐志能察觉到线索吗?就算察觉到了,唐志真的会在意一个精神病的胡言乱语而去摆兵布阵吗?”

惠杜轻声道:“唐志,我接触过几次,给我的感觉,很聪明,很有侦查天赋,之前好些个案子都是他带着人抽丝剥茧死犟出来的,不得不说是个刑侦人才。但就是因为太一意孤行,幸好有个好爹还有好心肠,不然他在如今高县这县局会迈不开步。”

蒋梅望着王石似笑非笑着说道:“至于唐志会不会在意一个精神病的胡言乱语,王总,是不是该你出马了?”

王石看着蒋梅耐人寻味的神情,自知是在点自己,说白了是要王石联系何木,让何木去排除唐志心头的顾虑,从而使唐志做出行动,“说实在的,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愿打扰他。”言罢沉沉吐了口气。

蒋梅看出了王石的顾虑,宽慰道:“王总,如今不是考虑打扰不打扰的事情,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观苍都烧了,我们真的没有太多的资本可以耗了,只能按照本身的计划去进行。况且,我们是在给唐志二人提供证据,不过就是需要他们自己发掘罢了。你想想,如果这件事是因为他们的证据链而成功了,不仅我们皆大欢喜,他们二人的仕途是不是会更顺利一些,甚者更上一层楼呢?说来道去,唐志二人是不承担任何风险的,这就是在给他们嘴里塞肉了。”

惠杜紧接着说:“是这样。我们耗也耗不起了,如今必须物尽其用,我给我集团里的人已经打过招呼了,关于列举一些关于罗霖的谣言和散播问题已经有了规划,这些年在罗霖手下安插的眼线也能派上用场了,里应外合,先让罗霖彻底急了,他的步伐才越乱。现在证据链这一块,能越多被唐志发掘就被发掘,这人死犟,抓住证据不会放手会死查到底的。总而言之就是让罗霖一刻不得安生,再小的麻烦也要扔到他头上。”

“咳咳。”

一直未曾开口的陈报章双眸暗淡无光,轻咳了两声,沙哑道:“没用的,都没用的。我和罗霖对峙了十余年,他的为人我最清楚,他是一只苍蝇落在身上都会沐浴更衣的人,再小的事,都不用隔天,当天就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咱们如今提供给唐志的证据过时了,查到某个点,是一定会断了线索的,一切都是徒劳,徒劳啊。”

三人许是察觉到了陈报章情绪的低迷,均未开口打断,而是默默看着陈报章等候其下文。

陈报章抬起沉重的眼皮,扫视了一圈脸上莫名挂起了微笑,“你们啊,让我看到了光,何种光?可能是一种无畏的光。我啊,近古稀之年了,能在这个时候同你们一起做着我做了很多年的事情,我是该欣慰的。遥想我这一辈子,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襁褓中被父母裹着四处逃窜,好不容易熬到年少,正赶上三年大饥荒,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我犹记得母亲,她紧紧把我抱在怀中,喂我母乳好让我不饿死,她脏兮兮的脸上总是能泛起使人心安的笑容,她的眼中总含泪水又是那样坚毅,我使劲睁大眼睛望着她,在看了我最后一眼后,她彻底离去了,就在我身上。我是那么想哭,可哭不出来,和父亲草草埋了她,又接着逃荒去了,我是那么想念她。那时候我就暗暗下决心,我以后一定要让父亲和我吃饱。所幸天怜,我和父亲活了下来,还在村里安了家,虽说吃不饱但不会被饿死,我觉得我的人生不该这样,告辞了父亲独自一人外出打拼,刚开始举步维艰但好在积累了一些资本,也时常回乡看望父亲。这样过去了二十余年,国内掀起了下海浪潮,我便随波逐流东倒西卖,日子越来越好了起来,也把父亲接了过来,也在同年我遇见了自己的妻子,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跟她娘长得可真像,我对这小家伙可是百依百顺。那时候我甚至觉得人生就这样圆满了,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至少我不会让一家人跟着我挨饿受冻了。”说到这里陈报章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慈祥的笑容,可霎时笑容内敛,“可怜造物弄人,父亲去世了,我把父亲葬在了乡里,至此我对这个城市再也没了任何留念,就带着妻儿离开去了一个小县城度日。也就在这时,我遇到一个少年,少年可怜,在省城被人吃了绝户,拿了些拆迁款来到了这里,许是我刚刚失去了父亲,更能感同身受吧,心生怜意,就时常开导他,甚至把自己一些看家本领拿出来教于他。可这少年脑袋好像不开窍?开什么店倒闭什么,但好在积累了人脉。有一天,少年喜滋滋跑来告诉我找到一条致富的道路,要搞房地产。说什么也要把我拉上,我无奈只好随着他去看看,也算是好心不想让他上当受骗,毕竟那个年代人人都鬼精。没曾想,这一步我们走对了,逐渐有了起色,生意更是红红火火。我们也算彻底立足了,没过几年少年就娶妻生子了,还让他儿子认我作干爹,我打趣说我作干爷都够辈分了吧?少年眼前一亮,说就这样认干爷。那时候真是惹人哭笑不得,这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我儿子天天带着少年儿子到处惹祸,两小子时常接受我们的双棍齐下。集团越做越大,话事人越来越杂,我们的心态也在悄然变化着。那一天少年来找我夜谈,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气上头了说出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想法。”

“偷天换日?”

陈报章沉沉吐了口气,“是,可笑取名偷天换日,究竟是可怜的笑话。少年听了进去,没多久我们就着手策划了这个惊人的计划。我还是太低估人的变化了,更低估了这个我带出来的少年的戾气。之后完成计划,屁股刚刚擦干净,少年就时常提出让彼此的妻儿互相换个环境,也就是我妻儿去他身边,反之一样。本想着,这个没所谓的,没曾想、没曾想……”说到这里,陈报章眼里已是饱含泪水,随着泪珠划过布满沟壑的脸颊,终是叹道:“就这样永别了……”

“陈老……”

陈报章摆了摆手,“自那以后,我每日都在自哀中渡过,再也没了一点留恋红尘的念想,就在我要西去陪伴妻儿的时候,终究还是放不下内心深处那颗仇恨的种子,我决定做些事情。可那时候,他已经收购了足够份额的股份,就将我发配到郊区颐养天年,说是管理,实则是圈养。之后他的野心越来越大,手段越来越高明,一步一步走上了高处。而我,整日龟缩在一隅之地,独自舔舐着伤口。”话锋一转戾气煞然,“要说我恨他吗?我恨,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剁了他的骨,踩着他的头恶狠狠地发泄我心中无尽的怒火。可我终究还是老了,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力不从心了,就这样我遇到了你们。你们是那样无畏,又那样惹人喜爱,本觉得可以一起策划。可是,面前立着的是一座直冲云霄的巍峨高山,一个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而你们,还有大把大把的美好在等待着你们,陪我这个老头去拼不值得。今天我看着观苍烧的时候,本觉得我会摒弃糟粕,轻装上路。没曾想我的志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就像那腾起的黑烟终究是要消散在天地之间的。”

“陈老,会有办法的。”

陈报章无力摆了摆头,“我自认不是一个干净的人。是革命,总会有人来祭旗,我也累了。他这么多年不就想要我的命吗?我这把老骨头,就给他吧。让我再发挥一下余热吧,照不亮自己,就照亮你们的路吧。就约定在墓园吧,我归那里,用我的命做证据去扳倒他吧。”说罢,陈报章艰难站起身,抬手示意三人不用搀扶,一步一挪背身着三人向外走去。

“陈……”

三人纷纷站立神情复杂望着陈报章远去的背影,心中哪怕有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如鲠在喉,半个字也蹦不出来。

一缕晚风徐徐拂来,风中夹杂着浓厚的暮气,伴随而来还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孩子们,我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了,无畏向前吧,让这个世界少一些不公,多一些璀璨,你们看啊,今夜的星星那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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