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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节气，高县迎来今年初雪。
阴冷的怪风席卷人间，呜咽拂过，携人间事不知要去何方。絮飞的雪花肆意描摹着人间烟火，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沉寂。
本该一眼万里晴空之时，在这入冬的时节，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天空昏暗如蒙上了一层灰纱，幽森的光洒向大地，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泛起点点寒光，颇为扎眼。
一辆黑色轿车自郊区缓缓驶进了高县，于身后留下深深的雪痕。路上车辆鲜见，反之城中雪路两侧则是一排排人间烟火气，一盏盏小推车上的亮灯为初雪映上了本没有的温情。
“老板，去碧云吗？”
周震驾驶着车辆小心翼翼地开着，问询了一声。
“人民路，红门牌茶叶店。”
王石言罢望着窗外街边忙碌的人们，有卖瓜果的、小吃的、鞋服的种种，来来往往摩肩接踵很多人，所幸道路修得宽敞，不然汽车倒是走不动道。
王石在心底一阵感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之前在南村种地的他是万般不敢想象的。他也没想到仅仅几个月的时光，他已是判若两人。无论见识、阅历还是地位，相比起在南村的自己，也能道一声“大人物”了。
如此这般感叹着，目光扫过窗外一道道身影，当目光定格在一对夫妇的脸庞上时，初觉并不在意，可定睛一看。
王石顿时浑身轻颤、目光涣散，万千思绪霎时涌上心头，宛若一柄巨锤砸在了王石心上。
“停车！”
周震一惊一脚踩住了刹车，车辆稳稳停在了那一对夫妇的搭棚摊子跟前。
夫妇二人身着黑色大衣紧紧依偎在摊子后面，摊子上摆着一些菜果，还有一些菜果放在打开后车门的面包车里面，面包车门上被缠绕着一条灯带、吊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瓜果蔬菜便宜大甩卖”。
“老板？”
“下去、下去买些菜果，后备箱能塞多少就塞多少……”
周震迷糊摸了摸脑袋却没再多问，应了一声就下了车。
王石坐在后座隔着车玻璃，静静看着这个本远在天边，而今却近在眼前的女人，目不转睛眼中寄托着浓浓的相思和哀愁。
夫妇这时也是一愣，紧接着就看到下车的周震，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喜悦呼出交缠，二人心知许是来大生意了。
男摊主急忙站起身：“老板，可要来一些新鲜的菜果，今个才运过来，保证新鲜可口！”
周震走到近前也不看是什么菜果，开口道：“要，麻烦老板算算这些一共多少钱，都要了。”
男摊主顿时激动不已，急忙回头看向女摊主，似是无论有什么好的坏的都愿意分享的情绪萦绕在二人之间，刹那间初雪的寒意都消散殆尽了。
“老、老板，您……”
周震点头确认道：“麻烦老板快一些帮我搬到后备箱，正赶时间。”
男摊主涨红着脸连连应道：“好好好，这就搬这就搬！”
女摊主也是捋起袖子要帮衬帮衬。
男摊主温和制止道：“你刚刚感冒好，今天本不让你过来的，又拗不过你，现在可别做重活了，算算账就行。”
女摊主甜甜笑道：“不碍事。”说着就装起了菜果。
她本今日是在家里休息的，但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血来潮就想着一定要来摊位帮衬卖菜果。就在刚刚这辆汽车停下来的时候，那种心血来潮的感觉尤为强烈。
男摊主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周震便和男摊主搬起了菜果，女摊主则一边装一边算起了帐。
不大一会，帐也对完了，摊上还剩一小袋菜果，女摊主就提着小袋来到后备箱这里说道：“老板，这一小袋是送您的，感谢您帮衬咱家的生意，祝您生意兴隆。”
周震结了帐笑道：“没事。”言罢便按下了后备箱车门的按钮，车门徐徐降下。
摊主夫妇双手在前交叉着笑着往后退，就在车门降到一半的时候，女摊主瞧见了坐在后座上王石的背影，不知何缘故女摊主只觉得亲切，这种没来由的情绪仿佛成了一道定身符，将女摊主牢牢钉在了原地，外界的吵闹喧哗和男摊主致谢的声音越来越远，而眼中这道亲切的背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随着车门关闭，周震启动车辆远远离去。
女摊主仍没有回过神来，好似这一刻随着车辆越来越远，心中的那一股莫名的思绪也越发的消散不见了。
“李佳，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李佳回过神来，眼中本该滴落的泪珠随着轻微的眨眼不见了踪影，笑着看着男摊主道：“我没事好着呢，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你看这轿车，肯定不便宜，能光顾咱家这小摊，还真是有福报……”
男摊主憨笑道：“许是咱家菜果新鲜长得又好吧！像这种大老板，不是都喜欢什么原生态、纯绿色什么的？要说福报呀，还是咱佳儿有福报，这不佳儿一来，咱这菜果一眨眼就卖没了，今晚回去给你熬锅汤，好好补补身子！”说罢自椅子上拿了一件大衣，细心为李佳披在了身上，紧紧将李佳拥入了怀中。
李佳紧了紧衣角：“我这刚才心咚咚跳，果然跳出个好兆头。”
男摊主着急道：“是不是太久没去医院测血压了！不对劲，咱们赶紧去，最近咱们县政府钦点了三个药店为模范药店，据说在那里开药额外送一次免费的医疗体检呢！咱可得趁着！”
李佳终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你呀你，都听你的……”
车里王石在后玻璃上远远眺望着那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夫妇，紧紧盯着李佳的身影看了许久许久，直到消失在人群中看不见。
这才坐正了身子，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和漫天大雪，嘴中呢喃道：“爹，娘过得很好。”
———
人民路，红门牌茶叶店。
自门外望去是一个普普通通卖茶叶的商铺，其内却别有洞天。王石到来之时，门外有一位身着休闲衣的男子接待的，带着王石二人上了二层小楼，推开一扇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餐吧，餐吧里约有六张餐桌。此时仅有一张餐桌上方亮着灯，正有两女轻声交谈着。
王石见此对着周震比了手势，周震知意默默退了出去闭上了木门。
“来了。”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白色休闲衣颇具英气的女子，面上并未浓妆艳抹，反之几笔淡然勾勒的眼妆加之淡红色的唇妆，英气中倒显得有几分秀丽，正含笑望着走近的王石。此人正是罗霖的干女儿，蒋梅。
王石不苟言笑道：“来了。”说罢便坐在了一侧椅子上，眸光扫向另外一位女子，并未感觉有丝毫不妥。来之前罗霖仅告诉他去参加一个宴会，同样也并不清楚在座两位女子的身份。
此人留有一头乌黑的短发，身着板正黑色西装，坐得笔直，面色古井无波，瞧着模样颇具中性美，同样打量着王石。
蒋梅介绍了起来：“这位是县组织部副部长，杜部长。这位是我的朋友，王老板。”
王石顿时眸光乍现，来之前在心里本就高估了此次宴会的格局，如今听闻蒋梅的介绍，不由得坐端正了几分。率先开口道：“杜部长你好。”
杜副部长名为杜知渊。
杜知渊浅笑道：“王老板不用客气，既然是蒋小姐的朋友，想来也会偶尔做做慈善的，只要是能给人民带来切实好处的企业家，我是十分愿意相识的。”
王石听此温和一笑。心知做什么慈善目前还轮不到他，目光则投向了蒋梅，心中一顿乱猜，毕竟像罗霖这号人物为他牵线的人竟是一个做慈善的主，这其中莫非有何渊源，他始终相信罗霖走得每一步棋都不是无用的。
蒋梅谦虚道：“杜部长言重，我也只是小打小闹到各个乡镇生活贫苦的家庭去帮扶帮扶……”
杜知渊笑着应道：“慈善不分大小，况且蒋小姐这么做可是坚持了许多年头了，让一些本上不起学、考不上学的孩子，最终弯道超车走艺考路线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后来也有一些人才毕业考上了公务员，且牢牢绑在了高县这条大船上，蒋小姐为高县的人才建设方面添砖加瓦，实在功不可没啊。”微微一顿道：“一会我还有个会，蒋小姐刚刚提出的问题，我会仔细斟酌并和组员们讨论的。”
蒋梅和王石急忙起身将杜知渊送离茶叶店，才又折返回来。
“老头让你来，一定是有原因的，你目前在为他做什么？”
“在观苍。”
蒋梅定睛望来，轻声道：“这可是根难啃的骨头，能被老头发配过去你应该也是个聪明人，发现问题了吗？”
王石试探道：“陈报章？”
蒋梅点了点头：“既然是观苍的问题，那老头需要你为他解决麻烦，那就一定是陈报章了，这就需要谈谈一些传闻了……”
“愿闻其详。”
“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很多人都听过。有人说是假的，有人说是真的，最后被当成传闻在传了。从前省城有一个穷小子，年岁18的时候被亲戚吃了绝户，后来房屋拆迁补偿了些钱，穷小子也算浅浅翻了个身，但对大城市再也没有了牵挂和好感，就拿着这些钱来到一个县城准备安度余生。但时间久了，穷小子也觉得索然无味了，就想着做点小生意也是悠哉悠哉的。刚开始穷小子没什么经验，开什么店倒闭什么店，但也因此结识了许多朋友，后经朋友引路走上了房地产开发这条路，这一去就再没回头。逐渐有了起色，生意也是做得风风火火，不仅结识了一些官员，也彻底在县城立足了，不出几年就娶妻生子，大办特办。可是人哪有一帆风顺呢？随着产业越来越壮大，集团话事人也越来越驳杂，虽说都是一同打拼过来的老友，但也不妨碍产生矛盾。穷小子如今有权有钱有势，再也不是当初被亲戚吃绝户的小孩了，看人眼神都是飘的，自然在心里对其余老友不甚看得起。时间一久，话事人们心里的怨气越积累越重，穷小子每次开董事会，多多少少都会听到反对和阴阳怪气的声音。穷小子也聪明，知道如果不能制止矛盾，那就激化矛盾，所以特地提拔了其中一位年长的人并给其分了些股权，至此董事会所有的矛头兵分两路，穷小子大大减缓了压力。但一时的土怎么会挡得住源源不断的水流呢？就在那一晚，年长的人为穷小子提出了一个惊悚的计划，是为偷天换日。”
“偷天换日？”
“给你提几个董事会的人名吧，曾林、刘国仙、李春喜等等，后来这些人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仿佛变了一个人，据说长相都不一样但名字和档案履历一摸一样，更是再也没有反对过穷小子的任何决策！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只有穷小子和那位年长一些的人知道原因吧……”
“后来呢？”
“后来立园建立在了墓园旁边，后经县政府协调，穷小子便为墓园迁了坟，至于一个坟里埋着几个人，就更不为人知了。之后没过多久，穷小子的妻与子无缘无故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这些只是传闻。”
王石若有所思道：“那看来这两人互有把柄，就看谁先一步发难并全身而退了，彼此牵扯这么多年……”
此时王石心中也彻底明白了罗霖的用意，他是一柄刀，也是一捧玉石俱焚的火药，同样是下一个李豹。但如今他已经踏上了罗霖的船，自第一次给翠柏路工地上的人送“烟”、后在商超卖货、之后在地下赌场被围剿前逃脱种种的一切他的犯罪证据，已经被罗霖牢牢抓在了手心。王石想要逃脱这天牢地网，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为其卖命，第二反将。
想到此王石定睛望向蒋梅：“所以我今天来是来听故事的了，是一个精彩绝伦的好故事。”
蒋梅听此洒然一笑：“不单单，我更希望做你的朋友。”
王石神色霎时玩味了少许：“做我的朋友，蒋小姐真会开玩笑。”说罢站起身来向着屋外走去：“下次再聊。”
“王老板留步。”
蒋梅说罢自桌底下提起一个黑色保险箱，瞧着模样是有些费力的，放在了桌上，随后从口袋抽出一根烟点燃，吐出一缕烟气又轻声道：“王老板，既然是交朋友，我当然需要拿出我的诚意，希望能帮到你。”
王石侧头看着蒋梅眉宇间的淡然，不由得心中多了一丝好奇。走了过去顺势打开了黑色保险箱，仅仅一眼，王石急忙盖上了箱盖，目中略显慌乱不过霎时便平复了下来，十分严肃望着蒋梅道：“这是犯罪。”
“犯罪？王老板，您可真是身在深渊挣扎，还渴望着有幸福美好的未来，此事古难全啊……”蒋梅言罢站起身来，背身走出了屋子边开口道：“我的诚意王老板看到了，还是那句话，交个朋友。”
王石望着蒋梅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保险箱，他知道若是拿了保险箱，就要一路走到黑了。虽说并不清楚蒋梅为何要这样行事，但有了这东西他心里是踏实的。
思索片刻。
王石提着保险箱和周震驾车离去，前往了观苍庄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