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唐也躺在集体宿舍的木板床上孤枕难眠。她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把床板弄得吱吱嘎嘎的响个不停。此时,她脑海里潮水翻涌,心池波漾不宁,像似一朵飘摇的浮萍,找不到落根的泥滩,任凭风雨把它推向不可预知的更深更远的那一片茫茫水域。
这一晚,唐也失眠了。这是她结识江新欢相好以来,第一次忍受难捱的孤独和寂寞。
早晨的太阳一冒出地面就火辣辣的。如火的阳光穿透玻璃窗直射到阿苗柔嫩光滑的大腿上,她感觉被热熨斗烫了一样极不舒服。阿苗在心里骂了一声该死的太阳,便爬过床的另一头,伸手把窗帘拉上了。
阿苗见同寝室的姐妹们都还在梦乡里酣睡,索性又躺下了。
阿苗睡在唐也的上铺。她是制造部Q拉的拉长。阿苗人长得稍胖,一米六的身材,不高不矮,留着齐刷刷的短发。两只眼睛虽不是很美,但很有灵光神韵,给人一种老练沉着,反应敏捷的感觉。阿苗是一个性情洒脱、开朗活泼的姑娘。她在厂里人缘很好,深得制造部同事、上司的喜欢。她是篮野电子厂唯一的女拉长。她老家在河南方城,高中毕业后只身南下打工。她在厂里干了6年了,是厂里为数不多的老员工。
阿苗今年28岁,依然守身如玉,深藏芳心。不管是熟悉和不太熟悉她的人都觉得她有点奇怪,都私下里佩服她是如何能闭守心扉、压抑爱火?在这什么都开放的地方,又在这种爱情泛滥的环境里生活,像她这般大的姑娘不谈对象不拍拖的又有几个呢?而她却连一个关系亲密一点的男朋友都没有,真令人费解难懂。
厂里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孬种偷偷说她的坏话,说她是一个冷美人,冷血动物投胎的。也有说她是个老处女,准备一辈子不嫁,立个贞节牌坊。还有说她患性冷淡性障碍,性心理有问题。阿苗也曾耳听别人过话给她,她不去理会那些拨弄是非的人,不去理会那些背地里胡说八道的人,更不去理会那些不是人说的话。她依然故我,依然将感情的闸门关上,坚守自己并不孤独的世界。
在厂里所有的同事中,跟阿苗玩得最好的是梅香。她俩虽不是老乡,但比老乡还融洽还亲密。平日里,早上岀去吃早餐,又是二人手挽手并步而行,有说有笑。晚上出去散心,又是二人肩并肩形影不离,亲如姐妹。她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儿,可谓一对知音朋友。
太阳老高了。
阿苗从洗手间洗漱回房,见唐也还在半睁着迷迷糊糊的睡眼,躺在床上痴痴的发呆。
阿苗故意逗她说:“唐也你怎么又回到集体宿舍来睡了?是不是舍不得姐妹们呀。”
阿苗的话像一颗石头投进了小小的湖心,顿时激起满湖的水波。
接着,同宿舍的“骚妹“佟亦莲率先发话:“我说唐也,你是不是来那事了,不方便了,到这里来躲避江主管那艘军舰是吗?“说完扑哧一笑。
睡在佟亦莲下铺的靓妹董白香也来劲了,她接上话茬,半开玩笑地说:“阿也,你不会真的大姨妈来了,暂时迴避肃静。不然怎么舍得不回安乐窝去,却回来住大杂院。”
“唐也,快9点了,你还懒床。你不是昨天清早约好了阿欢今天去深圳市区玩的吗?”人送雅名“波霸”的郦婧妹也插上了话题。
唐也见大伙都在逗她取乐,她心里烦得要死,索性用枕巾把头盖住,不想搭理她们这帮小娘们。她把头盖住后,才想起刚才郦婧妹提醒她的话,她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她妈的那个臭婆娘一来,又坏了我的美事计划。
唐也整整睡了一天。她这一天心思重重。她一会儿睁着惺忪的眼睛随手翻翻一本《家庭》杂志,一会儿又闭上眼睛沉思一阵。
她在心里想,不知道捱过了白天,晚上又将是怎样打发内心的不安?不知怎样安放麻木的躯体?本来风平浪静的生活,现在又激起一阵波浪。谁能料知这个事情的结局又是怎样的呢?她越想越头疼脑胀,越想越心灰意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唐也从床头探出头来朝四周扫了一眼,宿舍空荡荡,同室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光了。从早上一直到下午,唐也没有吃一点食物,就连一滴水也没喝。她听见肚子里咕漉咕漉地响个不停。她伸手摸了摸饿得发痛的腹部,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她想,再这样躺下去恐怕会永远起不来了。于是她挣扎着起了床,趿着拖鞋颠颠倒倒地走进了洗手间。
唐也从洗手间岀来,站在挂在墙上的大镜子前瞧了瞧,发现镜子里的人那么憔悴,一张苍白的脸皱起了细细的纹丝。仅仅一个晚上加白天,她的眼皮黑了一圈,眼珠布满血丝,干燥的嘴唇犹如抹了一层薄薄的面粉。
坠入情网的女人,最是忍受不了分离的相思之苦。哪怕就算是短暂的一夜分别也觉得很不习惯,难以忍受那份空落孤独的煎熬。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唐也真切体验了一回,并懂得了这种苦思滋味。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凤凰工业区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商业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打工者的周末夜生活又开始了。
唐也从街上吃了饭后,肚子里感觉舒服了一点。可是,她浑身还是没劲,双腿乏力发软。她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呆一会。她走出工业区后,一点散心的情趣也没有了。她朝着那条通向宿舍楼的水泥道慢悠悠地走着。
唐也好不容易爬上了四楼。当她走到402房间的窗口时,听见里面谈笑风生,禁不住收住脚步,侧耳细听个究竟。
“各位小姐,晚上好!现在向大家报道一个独家新闻。”制造部装配组的郑梅兰像一个节目主持人,尖着嗓子打开了话题。
一向性急嘴快的汪艳艳紧追不放的问:“什么独家新闻?是不是今天你男朋友阿水向你求婚了?”
“闭上你的麻雀嘴,胡乱制造噪音,干扰生活环境,影响宿舍形象。”郑梅兰在汪艳艳的大屁股上拧了一把,笑着说。
大伙都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地说:“快点说嘛,卖什么关子!”
“先让你们猜猜,看谁能猜出来。这次竞猜活动有奖。”郑梅兰在调大家的味口,因为她知道她们是绝对猜不到的,只有她和她男朋友知道的秘密。
“隔壁厂老板的情妇生了个儿子……”
“凤凰村又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
“广深公路又出了一次车祸……”
“今晚七级台风登陆……”
“你男朋友买中六合彩特码了……”
“……”
见大家七嘴八舌地一阵乱猜,郑梅兰一个人偷偷的窃笑。她笑过之后,对大伙说:“你们怎么不说xxx第几次失恋了,xxx第几次离婚了呢?简直是胡思乱编。好啦,我的大小姐们,还是让我来细细道来。你们听后肯定耳目一新,保准你们在南方都市报深圳特区报看不到的花边新闻。下面请听————
“今天下午我跟我男朋友阿水从宝安新城回来时,刚上公交车就碰见货仓部江主管坐在车里,身边依偎着一个陌生女人。我男朋友问他去哪玩了,他说到深圳去玩了。当时我看到他神情很不自然,好像碰到我们很尴尬的样子。于是我们就坐到离他们远一点的座位上。出于一个女人的好奇,我悄悄问我男朋友,他又泡了个女人。阿水说我不要多管人家的私事。我心里不服气,一路小声唠叨着:我说你们男人呀,个个都是一路货色,花心得要死。当自己女人面是一副笑脸,背自己女人是一副媚脸,看在碗里的肉还盯着锅里的鱼。现在的男人大都靠不住,个个都是撒谎高手情场老手,怎么能让我们女人相信你们呢?尤其是有了钱的男人很容易变坏,大伙说对不对呀!”
郑梅兰刚说完,汪艳艳粗着噪门说:“唐也这下惨啦,又成了一个爱情牺牲品。”
“嘘,小心隔墙有耳呀!”不知谁压低了声音说。
郑梅兰叹了一口气,说:“女人天生确实很傻。女人对男人往往朝思暮想,而男人对女人往往却朝挑暮李。我想,女人最大的幸福在于男人一辈子真心爱她。”
汪艳艳翻着白眼望着房顶的日光灯,说:“我在一本杂志上读过这样一句话,说什么聪明的女人会嫁给爱她的男人做老婆,愚蠢的女人才嫁给她爱的男人做老婆。我认为这话很有道理,这就是女人幸福与不幸福的根源。我希望天下的女人都变得聪明起来,与不幸的爱情无缘……”
唐也听到这里,心里像掀开了盖的沸水锅,突然间眼冒金星,脑壳仿佛裂开了缝似的,感觉整个楼道在旋转,飞速的旋转。但她还是极力控制自己,不让伤心的泪水流下来。她扶着楼梯栏杆,高一脚,低一脚,匆匆下了楼,消失在夜色中……
淡红色的灯光下,胡丹心头枕在江新欢的胸脯上。他们一边吃荔枝,一边看电视。江新欢把剥了皮的荔枝肉送进胡丹心的嘴里,胡丹心也剥了一颗荔枝肉送进江新欢的嘴里。二人像新婚的夫妻度蜜月似的,双双沉醉在甜蜜的快乐中……
这一切已被窗外的一条黑影收录眼底。
少顷,那条黑影跑开了。
夜,圆了多少个美梦。
夜,又酿造了多少个恶梦。
夜,迎来了多少个正义的光明。
夜,又带来了多少个罪恶的黑暗。
夜,在幸福的人心里,那是美的揺蓝,爱的温床,情的港湾,梦的乐园。
夜,在不幸的人眼里,那是苦的海洋,恨的火坑,泪的泥沼,忧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黑影又在半掩着的玻璃窗前闪现。
屋里,一张长沙发上,胡丹心被江新欢压在下面扭动着,发出激情的呻吟,二人进入男欢女爱欲仙欲醉的一波高潮中……
在人类的情感中,最刻骨铭心的是爱情,最令人心动的、最自私的是性爱。尤其是情人之间,又有谁能忍受别的女人与自己心爱的情人那样欲生欲死的做爱呢?而且又亲眼目睹那真实的画面情境呢?
那一条黑影旋即在窗前消失了。
那一条黑影出现在门前。
一场悲伤的丑剧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拉开了序幕。
突然,一敞隔绝二人世界与外界的门被打开了。那一条幽灵似的黒影变成了失去理智的唐也。她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大声嘶吼道:“臭三八,你想抢走我的男人,我跟你拚了!”
抱在一团的二人被唐也的疯狂状态惊懵了。他们沐浴在云雾之中的爱梦被破灭掉了。二人的内衣内裤乱七八糟散落在地板上。还没有等江新欢反应过来,唐也已抓住了胡丹心的头发,使劲地拽。胡丹心受痛了,她也拚命抓住唐也的头发。二人开始撕打起来。
江新欢缓过神来,一面伸手抓起地板上的内衣挡住自己的羞处,一面腾出一只手来阻拦隔开她们。可是,他哪里挡得了二个发狂发怒的生死情敌。胡丹心的上胸被唐也抓破了皮,好几条指甲血印。唐也的脸蛋也被胡丹心抓了几道指甲血印。江新欢顾不得光身了,用两只颤抖的手奋力拉开了她们。
胡丹心怒气冲顶,恨恨地骂道:“你这个妖精,勾引我的男人,我撕烂你的臭x!”
“你这个傻逼臭八婆,来呀,我怕你呀!”唐也回骂她。
“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贱货,破坏我们的家庭……“胡丹心边穿内衣内裤边恨恨的骂道。
二人互相谩骂着,又撕打在一起。
江新欢在二个女人之间周旋着。一会儿拉开这个,那个又扑了上来。如此周而复始的解围动作不仅起不到任何一点缓和作用,反而助长了她们久战不休的火势。
二个女人都撕打累了,终于被他拉开了。他立即把唐也拉到门外,好言好语劝说她先回宿舍去。
冲动是魔鬼,就这样二个女人失去理智,发生了彼此伤害的一场肉搏战。
一个女人为了丈丈而战,舍身取义。一个女人为了情人而战,奋不顾身。一个女人为了丈夫捍卫婚姻,讨回公道。一个女人为了情人用情太深,志在必得。二个陌生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化玉帛为干戈,上演一场人间的悲剧,变得不像原本温柔的女人。
这是谁的过呢?
这是谁的错呢?
谁能安慰和体谅这二个可怜可悲的女人呢?
当夜,月光不美。天空稀稀疏疏的星星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恐怖的夏夜,柔柔的夜风带着潮湿的心情在夜里悄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