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天,丁昌辉经历了有生以来第三次刻骨铭心的大痛苦。在他三十而立之年,已经历过三次苦逼人生的煎熬和沉重的思考决择。第一次人生大痛苦是北漂返乡入职县报社工作遭遇势利小人冷落被迫南下漂泊。第二次人生大痛苦是扬州里下河一见钟情初恋情人遭遇奸人施计忍痛割爱。这一次人生大痛苦是深圳萍水相逢钟情真爱一波三折命运多舛。
丁昌辉这几天度日如年,在他的思维空间里,感情的世界那么苍白空泛,游走在孤独的缥缈虚无中,仿佛周围的世界在阴影虚空中旋转滚动,他也跟着在眩晕中旋转着,像木马没有表情,似乎找不到可以支撑的支点,身陷在左右两边都是悬崖峡谷的峭壁顶上,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白天上班,他胆胀心惊,怕见梅香的面。晚上,他试图逃避梅香的邀约散步。他神不附体,魂魄不宁,终日寝食不安。他发觉自己也很对不起梅香。这样对她难道不是一种无情的摧残吗?丁昌辉在心里折磨着自己,痛恨着自己。
星期六那天,丁昌辉收到了一封未署详细寄信地址的信。他预感到一种不妙的情况会突然岀现。在未打开信封之前,他仔细辨认字迹,确认是兰柳写的。他战战兢兢地撕开封口,妻子兰柳那了草的字体展现在眼前:
丁昌辉:
岁月无情,人心薄凉,生活辛酸,日子悲哀,旧情不再!
夫妻感情已如断桥流水,昔日恩爱恍若冰凌残雪,往事随风清零,曾经喜怒哀乐已如过眼烟云。女人走到我这一步,已走到婚姻的尽头。过去的点点滴滴,时常困绕痛苦的心灵,谁知又在未愈合的伤口撒一把盐,你说我这颗心恨不恨?错误的相识,错误的开始,错误的选择,错误的爱情,错误的婚姻。一个身体瘦弱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苦无人知,病无人问,累无人慰,哭无人听。
我一直不相信但我亲身体验世上最毒男人心!
我已被你伤得太深,我再也不愿过那吵吵闹闹的烦恼日子了,我受够了,我的心再也负不起太多的痛苦!
丁昌辉,你已找到你心中的至爱,并且不惜一切代价来破坏这个家庭,另建一个属于你的新的家庭。
我为什么这样傻,想不到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在外面另找女人。真看不出你表面老实,言语不多,装深沉,假斯文。没想到你内心这样卑鄙无耻、肮脏阴毒,做出这种没良心、缺德、损心、下流的事来。
结婚4年,我带着女儿形同寡妇,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度过了多少个痛苦辛酸的日子,如今却换来被抛弃的下场。两个可怜的孩子年幼还不懂事,她们还不知道她们的爸爸已经有了一个新鲜的女人,已经变心不要这个家了,好狠心的父亲,好狠心的男人!
我相信自己的双手会养活自己,失去了你,我也不会感到寂寞和伤悲,因为我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因为我的心对你已经麻木了,因为你伤我神经太深!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爱情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变心。我来来想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伤心痛苦、不值得留念的世界,谁知死神把我拒之阴曹地府之外,也许是阎王爷大发慈悲善心可怜两个苦命的孩子,不忍心她们失去疼她们爱她们的妈妈。
现在,我想透了,为情自尽不值,尤其是为负心人殉情更不值!
我不祈求你可怜我,我不渴望你再爱我!我已心平气和,冷静下来了。我今天写这封信给你,告诉你一个最好的消息也是你希望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我们离婚吧!我等你回来!
兰柳
写于梦醒时分
读完妻子兰柳写的这封血泪斑驳、如泣如诉的信,丁昌辉有一种被电击的惊悚感受。信中有几处模糊不清,显然是被泪水淹湿了。他感觉到妻子是在极度悲痛欲绝的思维心情下给他写这封分离绝情信的。这封信有如一颗定时炸弹,强烈的震撼了丁昌辉的心空,他的心灵深处受到猛然间鞭策抽打,他感觉内心万分愧疚,撕心裂肺的痛,使他痛彻心扉后立即做出力挽狂澜的决择,再次忍痛割爱,回归妻子身边重修旧好,脑子里闪现一个劝说梅香去医院作人流手术的念头。
深秋的夜晚,干燥的空气中掺进了湿润的凉气,给生活在南方的人们的夜生活带来一些舒适的感觉。
丁昌辉与梅香肩并肩地向着凤凰足球场那块被年人当作谈情说爱的芳草地走去。
丁昌辉一直沉默着,脸上的神态掩盖不了忧郁的表情。
梅香发现他今晚神情总不太对劲,他心里似乎有重重的心事挤压着,难以启齿。
他们面对面的在草地上坐下。梅香两只手放在身后,让双腿自然的伸展着,半躺在草地上。丁昌辉盘腿而坐,低着头,大拇指和食指在使劲地拨弄草茎。
“辉哥,我这几天胃不太舒服,老是想吐,吃厂里食堂的菜没有一点味道,没胃口,像嚼蜡一样难以下咽。“梅香皱着眉头说。
“我想,可能是出现了明显的妊娠反应了。需要吃点酸的中和一下,胃口会好一点。”丁昌辉抬起头来,表情不太自然地说。
“我好害怕呀!这样下去,怎么办才好呢?”梅香用深情的目光望着他,坐起来紧拉着他的手说。
丁昌辉的喉结在不停的上下蠕动着,他愣愣地把压在心底烂在肚里的不忍心说出来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梅香,我陪你去医院做人流手术,打掉孩子算了。”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想,要这么做!”梅香用脚踢了他一下,一双黑眼睛射出逼人的目光,抽出被他握在手中的手,非常气愤的说。
“梅香,我错了,对不起!希望你能理解我,谅解我!”丁昌辉伸开双手去扶她的肩膀,用哀求的目光望着他说。
“真没想到你这样不负责任,对我这般无情?你要我理解你,还要我谅解你,你有为我想过吗?你————”梅香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发着脾气说。
“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他绕到她的面前,可怜巴巴地说。
“我不听!”她摇晃着头,泪水早已涌流满面。
“梅香,你听我说,我的确是深爱着你,可残酷的现实和良心容不得我背叛婚姻。”
“嗯,好一个漂亮的理由!那你就可以背叛我们之间的爱情了?”
“也许你还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也许你认为我是一个爱情背叛者,也许你把我当作是一个爱情骗子,也许……“
“我不听那些文绉绉的字眼,什么也许也许,全都是肥皂泡洗衣粉泡!”
“梅香,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她和两个孩子。现在我把真实情况告诉你,那天我陪你去医院B超检查时被我小姨妹看见了,她打电话告诉了她姐姐。就在当天晚上,她为这件事一时想不开,竟然割腕自杀,幸亏小姨妹不放心又在晚上23点打了一个电话回家,她才被及时发现及时呼叫120急救,从鬼门关抢救回来。不然的话,两个孩子就成了没妈的孩子了。哎,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他跪在她的面前,眼泪像越过河堤的水奔涌流淌。
梅香看到他痛苦流泪的伤心样子,竟然动了恻隐之心。她心里想,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到了伤心落泪的地步,一定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忧郁、痛苦。
梅香从裤袋里掏出白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伸开双手扶着丁昌辉的瘦肩,说:“快点起来,看你越来越不像个男人了,反而变得像个多愁善感的女人了。”
他依然跪着,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接受大人的跪罚教育。
她替他揩了揩满脸的泪滴,一边用力扶他起来,一边不安地说:“你别太伤心了,别太难过了,看你这样子,我的心也碎了!”
他带着无尽的痛楚紧握住她的手,抬起头来痴望着她,二颗大滴的泪珠又滚落了下来。
她与他相对望着,心中翻腾着一片苦涩的水波,像掉落一片爱情的死海,爱悠悠,恨悠悠。她无法安抚他精神上的苦痛,她从心里更加怜爱他。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遇见他,为什么上帝偏偏在这个时候降临不幸的灾难呢?在她的心里,他是她心中的真爱。在她的眼里,他是那么的优秀出色。她再也不忍心看到他悲痛欲绝,她决定自己作出牺牲,为他再次付出,让他脱离苦海。
“你起来吧,我答应你去医院作人流引产手术。"她咬了咬牙,终于心软了。
梅香自己说出了那句话后,她的心像被撕裂一道口似的,钻心的痛。
草丛中的蝈蝈叽叽地鸣叫着,淹盖了她呜呜哭泣的心音。
他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把她搂在怀里。二颗潮湿的心紧紧的贴在一起,痛苦的哭泣着。
她闭上了流着泪的眼睛,任由他用吻不停的吻干她的泪痕。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秋夜的凉风掀动着她柔软的黑发。他觉得她闭着眼睛特别的漂亮迷人,她在他心里、眼里依然那么美!
今晚的夜色不美,在昏喑的灯光下,他望着梅香的背影消失在宿舍的门里。
丁昌辉后悔不该说出那句永远不想说出口的傻话。
他站在那里愣怔着,无可奈何的垂下了胀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