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早晨,房间外面的气温变低了。屋里的空气很干燥。丁昌辉打开了叩机一看,已是8点钟了。他掀开温热的被子,迷迷糊糊下了床,直奔洗手间。
丁昌辉上完厕所回来,打开房间的窗户透透空气,一股粗糙的凉风直扑而来,吹在他干裂了一层皮的脸胛和嘴唇上。他感到喉咙里干燥得很,有点被灼伤的痛感。
丁昌辉匆匆忙忙洗完衣服,又急急火火下了楼,向着梅香的宿舍走去。他今天要陪梅香去医院检查,这事很重要,他已撂在心上了。
太阳在金黄的天空里悬挂着,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当丁昌辉站在梅香的宿舍门外时,梅香还躲在被窝里睡得正香。丁昌辉边敲门边小声叫唤:“梅香,梅香……"他不敢大声叫喊,担心吵到其他房里女同事们休息。
过了一阵儿,梅香才趿着拖鞋打开一半的门,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边揉眼睛边问:“几点钟了?”她头发乱糟糟的,刚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梳理。
丁昌辉伸出手指做了二个动作,回答她8点半了。
梅香愣笑了一下,忙退进房里去了。
丁昌辉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见梅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出来。他仔细地打量着她,她穿了一件浅绿色女士西装上衣。一双棕色的尖角牛皮鞋擦得亮亮的,与那条小花格健美弹力裤搭配,显得很有流动感气质,极富朝气,增添了一份美丽与端庄。她的脸色白里透红,迷人的眼睛闪动着深情的目光。她嘴唇没有涂口红,没有以前那么光滑圆润,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细腻的褶皱。
梅香坐在公交汽车上,看路上来回的汽车像飞行物般地来回穿梭,远近不同的建筑物像电影里的快镜头一样迅速地移动,她感觉目光花了,车窗外的世界模糊不清,只是凭着想象和意念欣赏精彩的国道沿途的风景。
丁昌辉微闭着眼睛,似在休息养神,又似在作沉静的思考。
汽车慢慢的减速下来,梅香探头一瞧,福永站到了。他俩下了公交汽车,穿过立交桥下的通道,慢悠悠地沿着宽阔的街道走。他俩边走边谈,像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群一样从容、悠然、潇洒、自由。
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装饰典雅的店面,气派豪华的酒店,琳琅满目的商场,还有来来往往的衣着华丽打扮精致的女人,行色匆匆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装扮着热闹街市的风景。梅香亲眼目睹城市壮丽的景象,与老家的山乡农村相比,悬挂内心深处的心弦震动很大。她想,开放的城镇起了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经济特区到处都是靓丽多彩的花花世界,要是自己的家乡能变成这般美好,那该多好!梅香一边冥想,一边摇了摇头,她在回忆家乡的那个小山村。她的脑海里幻现出那些青瓦泥砖的房屋错落不齐,只有少数的青瓦红砖房屋挺立其中,简陋的茅厕随处可见,屋前屋后的阴沟弥漫着刺鼻的臭味,拐弯抹角的石板路高低不平,紧挨着房舍的牛栏猪棚涌出一股腥骚味。唯有村前的小溪流水清澈,碧绿的田野空气清新,村后的小河鱼虾成群,贝甲螺蛳成堆,长满野菜、野花的山坡,苍翠欲滴的山林,带给农村人简单生活的乐趣。家乡的清晨,或者傍晚,村庄四周飘浮着或淡或浓的灰蓝的炊烟,刚刚冒出的黑烟夹杂着一股呛鼻的浓烈气味。父老乡亲们就生活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安静环境中,过着朴素、安谧的生活。
“梅香,你看那是什么?”丁昌辉指着停靠树下那辆两个轮子的小摊车,对沉默中的梅香说。
“唔,好香啊,我闻到了一种烤红薯的香味。”梅香吸了吸鼻息,用舌头呧了呧上下二片薄薄的嘴唇说。
“买2个烤红薯吃吧。”丁昌辉说。
“好久没吃烤红薯了,尝一尝。”梅香说。
梅香靠过去,挑了2个不大不小的,放在那个盘称里,她问卖红薯的中年人:“老板,多少钱一斤?”
那个卖红薯心中午人答道:“1块5毛1斤。"
“老板,生意很好吧。“丁昌辉问他。
他回答道:“老板,小生意不好做呀,赚不了几个钱。整天风里来,雨里去,辛苦还不说,若是遇上那帮城管巡逻的,还要东躲西藏,弄不好白做了几天。"
“哎,说的也是,也不容易。请问多少钱?"丁昌辉点了点头说。
“2块8毛。"他答道。
丁昌辉付给他3块钱。
他找了2毛零钱递过来,一只粗大的手黑乎乎的。
丁昌辉摆了摆手,说:“不用补了。"
二个人边吃边向医院方向走去。
当他们俩走进医院门诊部大门的时候,已是上午9点半了。本来走10多分钟的路,他们俩竟走了将近半小时。
丁昌辉先到门诊部挂号处挂了号,然后陪着梅香上了二楼妇产科就诊室。
从妇产科出来,丁昌辉刚好碰见王大夫,不等丁昌辉开口,王大夫一脸笑容地招呼道:“小丁,我们又见面了。”
“王大夫,您好!”丁昌辉忙上前打招呼。
“这位小姐好面熟呀,好像在哪见过面似的。哦,对了,我记起来了,像是上次小丁住院时来探望小丁的那个女朋友对吧。”王大夫盯着丁昌辉身旁的梅香说。
“王大夫的记忆力真好。”梅香笑咪咪的说。
“小丁,你真有福气,找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恭喜恭喜!”王大夫说完,笑了起来。
丁昌辉红着脸说:“她是我的同事,叫梅香,今天陪她来检查一下。”
王大夫的脸上依然漾着笑意,挥了挥手,向住院部方向走了。
B超室外排了不少的人等待检查。丁昌辉与梅香坐在通道旁边靠墙的长椅上等候。
一会儿,轮到梅香检查了。
丁昌辉用激动的目光望着梅香进了B超室的门。他带着激动加速的心跳等着梅香从那门里出来,带给他另一份喜讯————一切正常,平安无事。他心里并不欢迎那个不合时宜的小生命出现。他心里还是感到有一种紧张的不祥征兆,他陷入了极度矛盾的万般无奈中,心情波动起伏,难以平静。
正当他忐忑不安的时候,意外的事情降临了。兰馨与她的未婚夫岳雨滩从妇产科的门里出来,正向B超室这边走来。
兰馨是丁昌辉的妻子兰柳的妹妹,是丁昌辉的小姨子。她俩在福永塘尾一家大型通讯设备制造厂做工。兰柳在这里的时候,每逢周日或节假日都从福永塘尾过凤凰来玩。兰柳与丁昌辉吵架带着孩子回老家后,兰馨她俩来的次数就少了,但每隔一二周的周末也来厂里看看丁昌辉,买点水果什么的,联络一下感情。
少顷,梅香从B超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张B型超声波检查报告单。
丁昌辉慌忙迎上来,问梅香:“情况怎么样?”
“你看看这份报告单就知道了。全都怪你。”梅香噘起小嘴,用手指点了一下丁昌辉的额头。
丁昌辉立即挽着梅香的腰从这边楼道下楼。
恰巧就在丁昌辉转身的那一刹那,兰馨的目光一惊,发现了那个转身的男人很像自己的姐夫。她眨了眨眼睛,那个熟悉的身影已消逝在楼梯口。
兰馨疾步如飞,奔到楼梯口往下看,那个挽着年轻漂亮姑娘的男人的确是她的姐夫丁昌辉。她突然明白了:姐夫居然背着姐姐和瞒着我另寻新欢。她此时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急得两眼晕花,要不是扶着栏杆,险些倒栽下去。她的未婚夫岳雨滩感到莫名其妙,也紧跟跑过来。他拉住她的手,问她干什么?她说看见一个人好像她的同学。
她慌慌张张地跑进B超室。她的未婚夫坐到那排长椅子上反复思索她刚才失态的举动。
兰馨进去后,边做B超检查边与医生亲切的聊谈。B超检查完毕,她假装是刚才那个姑娘的表妹,用探询的口气问医生:“医生,请问我表姐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位大夫一脸疑惑,反问道:“哪一位?”
兰馨说:“就是刚才在我之前检查的那一个姑娘。”
那位大夫含着笑,对她说:“现在还观察不出来,才三个多月呢。况且我们不能说出性别的,这是我们B超检查工作的规定纪律,不能违反。"
兰馨听了医生的话后,心里就知道了。她的腿发软,心里凉了半截。她在心里默默骂道:“好你个丁昌辉,你色胆包天,胆大妄为,竟然无情无义,敢另找情人,还把情人的肚子搞大了。"
兰馨拧开了B超室的门,一脸伤感而又冷峻的表情。
岳雨滩发现兰馨不开心的表情,有点神色异常,与刚进医院时的灿烂笑容相比,相差甚远。
他上前陪看笑脸说:“情况一切正常是吧。"
兰馨慢吞吞的说:“你自己看吧。"她把报告单塞到他的手里。
岳雨滩一把揽着她的腰,一边看那张B超检查报告单。
出了医院大门,她才恢复了常态。
一辆公共汽车停靠在站口。
岳雨滩拉着兰馨的手,穿过了马路。
上车后,兰馨倚靠在岳雨滩的肩上,默默无言地望着车窗外面发呆。
公交汽车顶上的喇叭正传出王菲的新碟《只爱陌生人》中的一首《推翻》的歌曲:
“无以为坦诚是所有一切的答案,所以全部的理由总觉得是自然,怀疑也渐渐变淡,我以为回忆是彩绘完全的色彩,所以对你我未来从未失去期待。我想念你,你就是爱(我只能让你离开),突然间你连瞒都不瞒,想也不(没)想,就这么推翻,就这么说过去只是闹剧一场,就这样。”
王菲的歌声,深深地触动了爱恨分明的兰馨。她被这歌声感染着,她此时心底的怨气全指向姐夫丁昌辉。她在心里更加痛恨姐夫如此花心,竟如此欺骗姐姐,是个忘情负义的人。
汽车拐上了上坡的路段,向着塘尾方向驶去。
一阵隆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岳雨滩用手推了推兰馨的肩,兴奋的说:“兰馨,你看那架刚从黄田机场起飞的飞机。"
“飞机有什么好看的。"兰馨依然把目光盯着窗外,淡淡的说。
“兰馨,等年底我俩结婚时,我们也享受坐飞机是啥感觉?我们到北京旅游度蜜月,好不好?”岳雨滩握住她的手,悄悄附着她的耳畔呢喃着。
“我们哪里来那么多的钱?”兰馨笑了笑说。
“现在不是打工挣钱嘛。”他信心十足地说。
“那要等到我30岁你才娶我,带着宝宝去是吗?”她眼珠子一转,半开玩笑地说,“再过几年,我已成了豆腐渣了,不是豆腐花了,你还会娶我吗?”
“你不要那么悲观丧气嘛,梦想总会成真的,你相信我吧!”他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腰,并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脸。
“但愿如此。”她用含着温柔的目光看着他。
兰馨心里涌上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