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站在凤凰车站路口的广告牌下,两只眼睛盯着广深公路来往的车流入迷。她觉得满天闪烁着耀眼的蓝光,夜空是那么广阔。她想着等待的人儿,心里荡漾着又酸又甜又喜又忧的多色滋味。她在心里不止一次的说,你瞧,他不是回来了。
密集的人流,拥挤的车流像潮水般的从她身边涌流过去。她在苦苦的等待中焦急万分,脑际闪过一个可怕的意念,似乎预感到发生了一点什么。
梅香看了一下叩机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23点了。她心想,今晚他回不来了。
她又想,为什么他不叩她一下呢?告诉她今晚赶不回来了。他是不方便找到公用电话,还是真的很忙,连打电话寻呼叩机的时间都没有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她感到有一点奇怪又有一点担心。女人的心比针眼细腻,天生喜欢胡思乱想。她在想,难道他与她真有那么一腿吗?难道他与她同床共枕,偷欢一夜吗?难道他真是那种移情别恋、喜新厌旧的孬种吗?难道她是那种水性杨花的骚气女人吗?
梅香想到这里,她在心里连说了4个不字,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遇到别的麻烦事,或者出现意外的事了。她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各种结果。
不知什么时候,她带着失望的心情走回厂里宿舍。
一整夜,梅香都没睡好。她和衣躺下,在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她梦见自己正与丁昌辉做那事时,他的老婆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冲了进来。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在旁边大声指骂,说就是她这个妖精迷住了他,夺走了你的老公。那个女人有点像QA组新招的涉外客服文员田月娟。她与丁昌辉在慌乱中,扯起一张薄薄的床单裹住赤裸的身体,想爬起来逃跑,可是浑身动弹不得。眼看着丁昌辉的老婆举刀砍下,他被砍得头破血流。她禁不住一声惊叫,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过了一会儿,她才清醒明白,原来是做了一个恶梦。
她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滴,心脏咚咚咚的跳得强烈,像一只被咚咚咚敲个不停的大鼓。她隐约觉得下身湿漉漉的,伸手一摸,粘乎乎的。她马上爬下床,没有开灯,悄悄从床上摸了一条三角内裤,扯下晾在床头的毛巾,蹑手蹑脚地开了房门,进了冲凉房。
她用湿毛巾擦干净了下身,然后换了一条内裤,又踮着脚返回床上躺下。
梅香躺在床上头晕脑胀,脑子里一片空白,四肢酸疼。她平躺着不舒服,左侧也不舒服,右侧还是不舒服。她索性翻转身来,伏在床上。她伏在那个布娃娃上一会儿,觉得胸部压得有点闷慌。她翻复折腾了很久,也许是太疲惫太累了,到凌晨三点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梅香起床很晚,没有吃早餐就匆匆跑到大门口等丁昌辉。她等了一阵子,不见丁昌辉的人影出现,心里很烦乱。她见离上班时间还有5分钟了,才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厂门并快步进了生产车间。
梅香刚进车间时,只见大伙还聚在一起聊得起劲,叽叽喳喳的一片热闹。当她来到流水线上还未坐下来时,大伙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坐定,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话也不说,静候上班铃响。
梅香有点觉得气氛异常,感觉大伙的目光很特别,脸色也有点不对劲的似的。
梅香看着大伙的异样举动,心里在细细揣测着什么不祥预感。
这时,阿苗走了过来,问她:“听说丁昌辉昨晚受伤住院了,你知道消息吗?”
“什么?他受伤住院了?”梅香瞪着大眼睛,吃惊的反问道。
“你还不知道,听说在出差返回的车上被流氓打伤的。”阿苗说。
“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事情被打?严重吗?”梅香极为关心的问道。
“嗨,还不是因为那个新来的死八婆给害的。”阿苗有点生气的说。
听阿苗说是那个新来的死八婆给害的,她马上明白了指的是那个田月娟给惹的祸了。梅香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三八货,我饶不了你!
“哎,为什么丁组长他那么倒霉?”阿苗叹息说。
梅香强忍着泪水,急切地问道:“丁昌辉他现在在哪家医院?他应该没事吧?”
“你不要担心!听说他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没什么事。他现在福永医院里。”阿苗安慰着她说。
“嗯。好的,那就好!”梅香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
“叮铃叮铃叮铃”,上班铃响了起来。
阿苗招呼拉头第一个作业员开拉,转而又对梅香说:“上午已经来不及去看他了,助拉今天早上身体不舒服,请了半天假,你就暂时忍痛割爱算了。下午,我会批你半天假,让你们敖包相会,温馨浪漫一下。”
梅香努了努嘴,笑着说:“去,去,去,离我远一点。”
“一夜不见如隔三秋。"阿苗丢下一句话,转身一溜烟似的走开了。
“叮铃铃——叮铃铃……”下班铃响了。
梅香快步走在下班队伍的最前面。她打了下班卡后,顾不上到食堂吃饭,便急匆匆走出了工厂大门。她一口气小跑到凤凰超市买了一罐八宝粥带上,便急急忙忙的登上了去往福永医院的公共汽车。
坐了不到半小时的车,她便在离医院最近的路口下了车,然后买了一袋香蕉一袋葡萄,提着向医院大门走去。
她快走到医院门口时,猛然想起有一件特别的事情差点忘了。她停下来转身,东张西望,发现医院右侧有一个花店。她三步并作一步,走进了那家清雅别致的鲜花店。
店主是一个小伙子,他很有礼貌的点头并上前打招呼道:“您好!欢迎光临!小姐,请问选哪一种鲜花?”
他一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边逐一介绍花的品名。
“这是玫瑰花,这是君子兰,这是牡丹,这是菲洲菊,这是康乃馨,这是仙客来,这是……”店主领着梅香在花店里转悠一圈。
花店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光彩绚丽,斑斓夺目,一阵一阵花香气息扑鼻而来,闻着沁人心脾,芳香醉人。梅香无心欣赏,目光像利剑一样很快扫视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那一束康乃馨上。
她问店主:“老板,这一束花多少钱?”
店主客气的答道:“请付24元就可以了。”
她从钱包里掏出25元,递给那店主,说不用找了。她拿起那束花便急走出那家花店,背后传来那个店主热情的送客辞:“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梅香咯噔咯噔地走进了医院住院部大楼。她到挂号处已查到了丁昌辉的房号是208,床号是04。她直接上了二楼,在楼道里一边看一边念,从201房走到楼道的尽头才是208房。
她在208房门前站定,见房门虚掩着,便轻轻地敲了三下。听见里面有个听似熟悉的声音回答道:“请进!“
她用拿着鲜花的那只手推开了门,看见4号床上躺着的人就是丁昌辉。她的眼泪涮的一下流了下来,她把手中的水果和那一束鲜花扔在靠墙的柜子边上,突然觉得好心痛,她扑了过去,水果和鲜花没有放稳当,跌落在地上,她顾不上拾捡起来。
好一会儿,梅香才止住伤心的泪水。她抬起头来,看见丁昌辉脸上缠上了纱布带,嘴角还有没完全洗净的血迹,心里犹如被针刺了一下似的,疼痛难忍。她伸手握住丁昌辉的苍白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撩起盖住他的白色床单,发现身体及双脚都完好无损,这才放心下来。
“梅香,你怎么请假来呢?这样会影响你的出勤率的,月底的全勤奖又打了一个折扣。你不用太担心了,我没有事,只是一点点小皮外伤而已。”丁昌辉的声音有点沙哑。
“你看你,伤成这样了,还说是一点点小皮外伤。你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我真替你担心!”梅香心疼的说。
“好啦,就当下了一场毛毛雨啦,小意思。”丁昌辉用调侃的口吻安慰梅香说。
“你怎么这么倒霉呀,一出门就碰见鬼了。”梅香生气的说。
“哎,那二个丧尽天良的人渣混蛋,简直连起码的一点人性都没有。”丁昌辉骂道。
“他妈的二个畜牲,真不是人,看把你打成这样。”梅香来气了,愤恨地说。
“算了,别提了!梅香,你吃了饭没有?”丁昌辉说。
“吃过了。”梅香答道。
“你又在开玩笑吧,我还不知道,若是在食堂吃饭,还需要排队打菜打饭,就算吃得快的话,至少需要十几二十分钟吧。你看————”丁昌辉指着墙上的钟说:从你下班时到赶到医院来,总共还不到40分钟,中间坐公交车差不多半小时,这怎么可能呢?假如你是超人还差不多可以做到。”
“我比超人还超人!”梅香破涕为笑说。
“我看你呀,比美人还美人!”丁昌辉逗趣的说。
“你呀,拿我玩球呀。我看你越来越不正经了,思想一定有问题了。”梅香扭过头去,说。
“我逗你开心嘛!”丁昌辉笑了笑,嘴角歪了一下,说。
梅香转过头来,看见床头柜上放满了新鲜的水果,有葡萄、苹果、鸭梨。柜子台面紧靠墙壁的矿泉水瓶中插有一朵分外艳目的红玫瑰。
梅香心里咯噔一下,涌上一股醋意酸溜溜的。她问“谁来看过你了?买了这么多水果?”她没有问那朵红玫瑰花是谁送的。
“是小田买的。”丁昌辉直言答道。
“哪个小田?”梅香故意反问他。
“就是我们QA组新来的那个涉外客服文员田月娟。“丁昌辉平静的说。
正在这时,田月娟右手舞着一本杂志,像一个欢畅的小麻雀蹦跳着进来了。她见一个穿着厂服的漂亮姑娘坐在床边沿亲切的与丁昌辉交谈着,猜想可能是厂里的同事或是老乡来看他了。
“丁组长,我买了一本巜特区文学》杂志给你消遣一下,打发时间。”田月娟伸手做了一个递过去的动作,满脸笑容的说。
“谢谢!不好意思,又让你被费了。”丁昌辉客气的说。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这次我欠的你的人情太重了,不知怎么报答感谢你呢?”田月娟一边说,一边把杂志递到了丁昌辉的手里。
“客气了,不要那么说嘛。见义勇为,伸张正义,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不说是你受害,就算是陌生人遭遇,我也会挺身而出,跟歹徒色狼作坚决斗争。不要让那些狗杂种恣意妄为,随心所欲践踏凌辱他人人格。我从小就很崇拜那些路见不平抜刀相助的侠士英雄,他们的精神高尚,他们的血脉里流淌的是一腔热血,不愧为龙的传人。他们身上体现光芒四射的正义之美,这样的生命才更有意义,有着山一样的崇高之美。很多时候,我总是在思考,思考人生如何活得更美,如何度过洁净与污脏交错的生活,勇于与身边的污脏和卑鄙的丑恶行为斗争,我蔑视一切卑鄙者龌龊的生命。”丁昌辉激动人的说。
“丁组长不愧是一位有良知、有正义感的文人,我为我有这样一位上司而感到骄傲,同时也感到幸运!”田月娟很客气的说。
“保护美丽的花朵,这是男子汉的天职任务。”丁昌辉笑了笑说。
梅香鼻子“嗯”了一声,心里压着一句“好一个护花使者,差点变成了英雄烈士了”的话没有说出口。
梅香脸色不悦,站了起来想走出去。
“小田,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制造部Q班的线上检查员梅香。她是我的好朋友,她今天特意来看我。”丁昌辉向田月娟说。
田月娟一边微笑地点了点头,一边伸过软绵绵的手来与梅香拉了拉手,表示出很友好的礼节。
“你好!我很高兴认识你!”田月娟喜形于色的说。
梅香勉强的答了一句:“你好!”她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显然是极不情愿说的,说出来慢吞吞的,听起来硬挷挷的。
“梅香,你长得太美了,真像一朵梅花一样漂亮。”田月娟拉过一张塑料櫈子坐下,靠近她说:“咱们聊聊天。”
“田小姐,你长得也很靓呀,而且还很有魅力嘛。"梅香扯了扯嗓门说。
“谢谢你美言!”
“……”
二人女人在互相夸赞对方。
丁昌辉在静静听着,插不上话来。二个女人的对话有趣,时不时逗得丁昌辉笑出声来。
最后,梅香把话题扯到丁昌辉被打的事情上。田月娟有点不好意思,目光不敢与梅香对视。
梅香怀着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情问正在看杂志的丁昌辉:“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吗?”
“真他妈的那2个人渣痞子………"丁昌辉放下手中的杂志,气呼呼的说。
田月娟见丁昌辉动气,便接过话茬,原原本本的将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全部倒了出来:
“哎,真是碰见鬼了,倒了一次大楣。昨天傍晚,我和丁组长从菲雅多公司出来后,我们上了一辆从深圳开往广州的中巴客车。丁组长坐在前面一排,我坐在后面一排的座位上。估计过了15分钟后,车到了黄田车站。车门打开后,从下面窜上二个染黄了前额头发的男青年,其中有一个高个子的左耳朵上挂着一个白金耳坠,看上去就像痞子二流子。偏巧,那个挂耳坠的黄毛流氓挨着我坐了下来。当车开动的一刹那,我隐约感觉右胸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我心想可能车子突然开动,不小心碰了一下,便不在意。为了防止再碰撞,我往窗户边挪了一下,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大概不到3分钟的样子,他像装睡似的,竟然把头歪在我的肩膀上。我本想发火,但还是压住心头的怒火怨气。然后我再往窗户边侧身缩了一点。那个家伙见我软弱好欺侮,更加大胆放肆,故意闭着眼睛,一只手放在我的腿上。我实在忍不住了,便警告他说请你放尊重点!
“这时,全车厢的人都把目光聚集过来,我当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恨不得找块布把脸遮盖起来,要是有地缝的话非钻进去不可。丁组长转过头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碰到变态狂神经病了。那痞子一边吹口哨,一边摇晃着头,一双色迷迷的淫眼斜视着我,似笑非笑。丁组长说,别理他,等一会儿就到站了。
“可是,不到2分钟,那个流氓故意翘起二郎腿,用鞋尖碰我的腿,并趁伸懒腰时,用手摸了一把我的胸部。我火冒三丈,旋即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大声骂道王八蛋,不要脸的东西。那个狗杂种呸的一声,说你他妈的疯子呀,竟敢打老子,老子收拾你。他说着刚想动手,丁组长马上转身站了起来,说你想干什么。这时,他的同伙握着拳头站起来,贼眉鼠眼地盯着丁组长。我见势不妙,大声对司机说,师傅请停车。司机靠边把车停住了,我站起来准备下车。但被那个免崽子拦住了,出不来。丁组长见他蛮不讲理,如此横行霸道,耐着性子压住火气对他说,请你让开一点,让她下车,好不好?
“可他就是堵住不让,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熊样。我气急了,骂了他一句,他妈的狗娘养的。这一下那个龟孙子伸手给了我一个重重的巴掌,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丁组长见他动手打人,便喝斥他一声,你怎么不讲理,欺负一个女孩子,你凭什么行凶打人?那个狗东西吼道,你给我死开,老子打了她又怎么样?去你的妈,少管闲事。
“丁组长也火了,回了他一句,说这里是深圳特区,是个文明的城市,不是你们老家。你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女人,简直是无法无天,还要不要王法天理?另外一个冲了过来,指着丁组长的鼻子恶凶凶的说,去你妈的,你想找死,老子教训教训你一顿。不等丁组长反应过来,那家伙便挥拳猛击丁组长的头部、胸部。丁组长边招架边大声喊叫,你们看呀,流氓强盗行凶打人啦。
“这时,车厢内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主持公道,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劝架制止。我拼命过来拉开,可哪里能拉得了二个魔鬼似的狂徒。那个司机怕出人命,马上用手机报了警。二个狂徒见司机报警了,便跳下车门逃跑了。等警察驱车赶到后,歹徒早已逃之夭夭了。”说到这里,田月娟禁不住泪流满面,低头抽泣起来。
梅香把头扭向一边,内心撕裂的痛,一行清泪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泪滴往下掉,滴湿了胸前的上衣。
病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