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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汐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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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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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 宋词 开封》连载

第二章 第一章 斧声烛影(一)

      第一章 斧声烛影

           一

 粗犷豪放,带着明显洛阳口音的男声回荡在御花园上空:

     日出未出光辣达,千山万水如火发。

     须臾走向天上来,逐却残星赶却月。

 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是马上皇帝,偶尔也有诗兴大发的时候,此时他将随手得来的诗句朗声念罢,环顾左右的宫妃宦官们,哈哈笑道:“怎么样,你们看朕的诗做得如何?不比李太白的那个鸟什么白发三千丈好?”

 “好啊!帝王胸襟气度!”

 “语言生动,读来霸气十足!”

 “才思敏捷,出口成章!”

 身边响起一片阿谀奉承声,点头哈腰地倒下一片。

赵匡胤平时俭朴惯了,一身粗布的麻衣,披着一件半旧的羊皮襖,头上裹着的布巾上连一颗饰物都没有,只有那根从不离手的手杖头上镶嵌的玉制斧钺,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他用短杖指指这个,指指那个,示意众人平身,感慨道:“算了吧,就这么几句玩意儿,就耗了朕大半天的时间,你们还真以为朕能随手拈来?这玩意儿误事呀,李煜若以作诗工夫治理国家,岂能被我俘虏啊。”

一个怀抱着包裹的宫女,从包裹里取出一把大铜壶,立刻又有一个宫女从身边的锦袋中取出一只瓷碗,接住从壶中倒出的水。

一碗温润适口的香茶适时地捧到赵匡胤手上,他满意地点点头,端起来一口气喝干,用衣袖抹抹嘴。

说是御花园,那是宦官、宫女讨皇上高兴说的,园子位于皇宫里的最北面,皇上自己就将这里叫做后花园。后花园地势低洼,偏僻荒凉,冬日风高干冷,夏天蚊虫叮咬,树枝上蛛网密布,偶尔草丛中还会滑过一条菜花蛇或爬出蜈蚣。

没有特别召唤,皇后和有头有脸的宫妃都不愿到后花园来。

脚下砖石铺就的甬路高低不平,缝隙中长满了杂草,多已枯黄倒地。朝廷几次要拨款修整御花园,都被赵匡胤否决了,他没好气地说:“你们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活孩子不知肚子疼,现今哪儿哪儿都要用钱,哪儿有闲钱干这个呀。再说了,朕看这样荒着点儿也挺好,还能打打鸟过过瘾。”

“哎一一”,那个刚才很有眼力见儿的宫女,还在得意着自己的细心观察,她刚才看见皇上说完话用舌头呡了下嘴唇,便及时送上了茶水,皇上很满意。她想,做为一个下人就得时时揣摩主人的心思,说不定哪天我也被皇上看上了呢?

她那里想入非非,做着当娘娘的癞蛤蟆梦,不小心被脚下的乱草绊了一下,“一一呀!”一声惊叫,怀中抱着的大铜壶也甩了出去,“呯”的一声,铜壶落在砖石上,摔瘪了一个大坑。

宫女跌倒在地上,边揉着脚边咕哝着:“今天怎么那么倒霉,干嘛嘛不顺,哎哟,疼死我了,脚崴了。”一个宦官上去踢了她一脚,“快起来,怎那么不小心,作死哪!”

一个老宦官低声训斥道:“什么死不死的,这种话由得你说?快把她扶起来。”

引起一阵骚乱,还没等她爬起身来,草丛中惊出两只野兔,互相追逐着从她身上掠过。

“啊”字还没来得及从女人们的喉咙里喊出。

一根短杖倏地飞起,后面的那只兔子正好跃起前冲,后腿被短杖扫中,“噗”地跌落地上。

一个宦官抢步上前,一把抓住兔子双耳提了起来,举到赵匡胤面前,谄媚道:“皇上这一下如疾风扫落叶,快如闪电!”

“哈哈!”赵匡胤爽朗地大笑道:“这丫头摔得好!要不哪儿来这么肥的美味撞到朕的杖上啊,把它熏烤喽,朕今晚有下酒菜了。”他扭头对老宦官道:“今晚就让她陪侍朕,朕赏她一只兔子腿。”

周围响起一片做作的笑声。

宫女在笑声中有点儿发傻,她问身边的一个宫女,“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说让我进殿服侍吗?”

那个宫女冲她鄙夷地一笑,拉着长声道:“是一一,你呀,好运气来啦,以后就不用再干糙活了。”

“真的呀?”她还有些不相信,又问:“妹妹教教我,服侍都需要做什么?”

“要干的可多了,铺床叠被,扫地擦桌子,端茶递水,什么都干,反正不会像你原来那么劳累了,提拎夜壶什么的累活有内侍去干。”

“还有呢?包括侍寝吗?”

“还有?啊,包括包括,什么都包括,想什么哪,美得你!”

她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意味,还是一劲儿地问:“那,那还该注意点儿什么?”

对方气恼地道:“我哪儿知道呀。”紧走几步,不再理她了。

宫女心里乐开了花,我这回可真地是搂草打兔子,抄上了,我搂草,皇上打兔子,配合得多妙。哈,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砸到了我头上,我一定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会儿回去就找我娘讨主意去,我娘什么都知道,宫里的事瞒不了她。

嗯嗯,就在今夜,熏兔头烤羊腿、醇酒加美女一起上。不怕今夜一过,皇上还能忘了我。

这个宫女姓何,年龄已二十出头了,搁在宫里,这个年龄可就不小了。加上人长得又糙,一般干到三十多岁四十来岁,就打发出宫了,在民间随便找个人一嫁,这辈子就齐活了。

她在宫里属于最下等的人,干些粗活笨活,别人不愿干的都交给她去干。扫院子、劈劈柴、点炭火,更多的是在厨房里帮着择菜洗碗,甚至还要帮一些有头有脸的宦官洗衣服。

这几天天凉了,抱着大水壶跟着队伍走,是她干过的最美最舒服的活了,难怪她的眼睛东瞧西望地不够使唤了。别人看不上眼的破花园,她这个从小在乡野沟渠边长大的野丫头,看着哪儿哪儿的都挺顺眼。

她抬手摸摸自己尖尖的下颌,我算得是个美女吧?干嘛算是,我当然就是美女了,我就是那个凤……,要是今夜再有了……,那我就真的是凤啦。她想得忘乎所以,越想越没边,越想越邪性。

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刚才踢她一脚的宦官斜了她一眼,琢磨着这个贱人在想什么,想个什么办法不能让她小人得志。在这深宫里,没有哪一个人不是时时刻刻在提防着别人,窥伺着他人,这是生存下来的必要手段。

正在想入非非的她,发觉有人在盯着她,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你一个残缺不全之人也敢欺负我,早晚和你算这笔账。

皇上兴致越来越高,他吩咐众人留在原地,从内侍手中接过递来的弹弓,笑着自言自语,“朕还要再打几只鸟来,好好地凑一桌野味。”说罢向树林深处走去。

何宫女痴呆呆地望着皇上背影,心想这是个多么健壮勇武的人哪!听说最初也不过是个当兵的,楞是凭着一身武艺夺取了天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的可能就是他这种人。这句话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许是瓦子里说书的?

她又想,话也不能那么说,皇上就是皇上,那是上天注定的。听说皇上出生时红光满室,异香扑鼻,这都预示着他不是凡人呀。

一想到这个,她不禁有些沮丧,我呢?

小时候,村里的孩子都叫她“癞蛤蟆”,总是欺负她。有时一群孩子把她围在中间,其中有个男孩抓了一只癞蛤蟆放在她脚前,用一根小木棍敲打癞蛤蟆的背,其他的孩子就一起叫着:“气鼓气鼓,越敲越鼓。气鼓气鼓,越敲越鼓。”她看着脚下的癞蛤蟆越涨越大,圆滚滚的像个小西瓜,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癞蛤蟆的肚子会爆炸,吓得她尿了裤子。

当她稍稍懂事后,总是问她娘为什么大家都欺负她。她娘被逼不过,叹了口气告诉她,她出生那天下午,村边芦苇坑里的癞蛤蟆都爬进了村,土路上密密麻麻都是蛤蟆,人们都不敢出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多的蛤蟆从家家户户的篱笆缝里钻进院里,跳到屋里,天呐,怎么那么多呀!

等到她出生后,哇哇的哭声一起,不一会儿村里的蛤蟆就全走光了。村里人都说她是癞蛤蟆托生的,从她一落生就送了她这么个外号,一直叫到十几岁。

她爹她娘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总是唉声叹气。她长得又不像爹又不像娘,娘是十里八村公认的美人,爹也是高大壮实的一条汉子。她却个子不高,长得还不好看,个子不高还算罢了,背还有点驼。因为她家姓何,同村的孩子就叫她“河虾”,她也接受了,河虾总比那个癞蛤蟆好听点儿。

赵匡胤的游兴未尽,便被打断了,报说三司使进宫奏事,赵匡胤扫兴地让众宫妃全都退了下去。

三司使禀奏,皇上住的寝殿大梁已经糟朽了,今冬一旦下大雪就会出危险,需要用一根大木头更换,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木头,天气又一天天转凉,等不及了,想用一根将来为修膳大正殿准备的枋木,只是需要截短了用。

赵匡胤一听立刻火了,骂道:“截你爷个头,截你娘个头,别寻进来!”口里说着,手中的短杖已经抡了起来,吓得三司使赶紧扑通跪倒。

三司使(笔者注:三司使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长,级别更高。)十分清楚这支短杖的厉害,他可不想像原先那位官员那样的不知好歹,他舍不得自己的两颗门牙,牙掉了,又毁形象又吃嘛嘛不香。

几年前,东征西讨惯了的皇上住在不算太大的皇宫里憋屈坏了,浑身的不自在,后来终于捞到了一个出宫的机会,去城郊的旷野平川走马狩猎,没想到栽了个大跟头,颜面扫地。

也许是久不征战,骑术生疏了,他竟在臣民喝采声中摔下马来,还摔伤了腰,这脸丢到天上去了。恼羞成怒的赵匡胤挣扎着爬起身来,拔出佩刀,一刀将御马砍翻。听着马的嘶鸣声,他又后悔不迭,碍着马什么事了。

这以后,更没机会出宫了,公事之余只能在御花园散散步,皇上被困在自己精心编织的牢笼里。他不无悲哀地想,出生入死、浴血征战,打下了这偌大的万里江山,到头来却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连活动活动腰腿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为的什么呀?

内侍给他出了个主意,没事就去园内打鸟玩。没想到皇上还玩上瘾了,有事没事的就去,一些大臣看不过去了,说是天下未定还有好多事要做,皇上根本听不进去。

有一位官员实在忍不住了,贸然闯进园中,说有急事要禀奏。皇上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听,一听说来说去也就那点儿破事,怒道:“你不是说有急事禀奏吗?闹了半天就这点儿破事。”

大臣回道:“臣以为总比打鸟急了些。”这哪儿像臣子在对皇上说话,讽刺味太浓了。赵匡胤见他揭短,气得他抡起短杖一下子打在大臣嘴上。

血顺着嘴角往下流,随着血水吐出两颗门牙,大臣没有吭气,弯腰将牙齿捡起来揣到怀里。

赵匡胤冷冷地看着臣子血迹斑斑的脸,生气地道:“汝怀齿,欲讼我乎?”

大臣抹抹嘴角的血渍,瓮声瓮气地道:“臣不能告陛下,自当有史官书之也。”

赵匡胤听了有点发懵,赶紧又是道歉又是让人取钱给大臣疗伤,他可害怕青史上留下这么不光彩的一页。

幸亏皇上接受了那次的教训,今天也只是挥挥玉斧吓唬吓唬而已。

“截你娘的头”,什么意思?刚才皇上是在骂人?是的,别忘了赵匡胤就是从小巷里、行伍里走出来的,骂人是家常便饭。

皇上这话听起来是很糙,倒很像是后街木匠铺掌柜的在骂他的小伙计不心疼材料,让他另找一根合适的木料。

其实下面还有些话他没说出来,心里骂这位官员,亏你还是三司使呐,就这么地浪费材料,以大就小?好端端的一根栋梁之材,让你截为两段,剩下的那截除了劈柴烧火,还能干什么用?你他娘的就这么为朕管理财政?朕真应该把你这条狗腿打折,再叫人把你的腿截下一段来,让你也尝尝滋味。

其实,赵匡胤不修花园不修殿宇,并不是真的没有钱,他是想将钱用到合适的地方?在他心里,一直在谋划着收复幽云十六州,这么庞大的计划,没有钱可不行。为此,他一直在攒钱。

他在东征西讨削平诸侯国后,将收缴来的财物全部贮存起来,存放的库房叫做封椿库。封椿库逐渐地越来越大,成为皇城内的皇室仓库,后来也叫做左藏库、内藏库。

皇上攒这些钱不用来吃喝玩乐,要用来干什么?他经常对近臣说道:“石晋割幽燕诸郡以归契丹,朕深深怜悯八州之民久陷夷虏,等到库里存够五百万缗,朕就遣使者去北虏,用这些钱去赎山后诸郡。倘使北虏不答应,朕就将这些钱物全部拿出来招募兵丁,以武力收复失地,救黎民于倒悬。”

他想采取赎买政策,先礼后兵,不失为良策,毕竟他深知战争带给社会和人民的影响有多么巨大。

只是,赵匡胤这一整天的好兴致全被这事给搅没了。雅兴没了,还没什么,可以再培养再酝酿,要是没了……那就一切全完了。

果真,这一天的霉运才刚刚开始,岂止是这等扫兴的小事,还有更可怕的事等着他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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