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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汐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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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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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 宋词 开封》连载

第九章 为词痴狂(四、五、六)

     四

想到吕蒙正,赵光义忽然想到,又到了开科取士的时候了,该给国家储备一些人才了。

科举,这是朝廷和全天下人都高兴的事,特别是那些寒窗苦读,立志要出人头地的文人学子。

只是出乎赵光义的意料,这届科举吧,很有点闹心。岂止是闹心,简直是糟心。

先是在省试第一天(省试就是以三省六部名义举办的贡举,省试之后还有皇帝亲自监考的殿试),一个考生去监考棚请示考题,因为嫌主考官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了,一怒之下将主考官拖到廊道上一顿胖揍,主考官在家卧床两天养伤。处理结果是朝廷将这个考生除名,终生不得再入考场,以儆效尤。

殿试开始,赵光义想到翰林院一些学者的反映,说是社会上近来文风浮躁,读书人往往以笔头子快为美,不注重文章质量。赵光义就想出个冷僻点儿的赋题难一难这些举子,煞煞这股风气,他用庄子的一句话“卮言日出”为赋题。

“卮言日出”一词出自《庄子·寓言》章,意思是随心所说、没有成见的话。对“卮言日出”的解释,必须联上后一句“和以天倪”一起解释才完整。意为随心表达、没有成见的言论天天在变,因循自然的无穷变化与发展。

这样冷僻的赋题的确是太少见了,就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皇帝赵光义的狭隘性格。庄子的文章本来就很玄虚、难懂、难记,考场上又只拿出一句让考生作赋。绝大多数考生都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和本意,都无从下笔。

还好,赵光义也知道有可能不少举子不知出处,便不厌其烦地予以释题。

赵光义讲道:“你们今天能坐到这里,说明你们通过了省试,跨过了人生第一道门槛,这就算成功。今天的殿试,朕提出两点,你们切记,可以受用终生。一是读书要勤,开卷有益,每天都要手不释卷。再有就是读书要钻,要吃透书本,不要浅尝辄止,更不可断章取义。谚语云:读十篇莫如做一篇。提高文章水平,归根结底还须自做、多做、常做。朕出此道赋题,非是有意难为你们,实是有感而发。比来举子浮薄,不求义理,务以敏捷相尚,此风不可长。今此题渊深奥妙,故使研穷意义,庶浇薄之风可渐革也……。”

皇上在上面讲解试题,考生若是注意听讲,答卷时即使不会像平常作文章那样流畅华美,也不会错到哪儿去,基本上都能通过殿试这一关。

不料,赵光义刚讲完不久,一个年纪非常小的举子已经起身交卷,这个举子叫钱易,气得他脸都绿了。跟着,又有一个举子交卷,卷子上只写了一首词《柳梢青·卮言日出》。

已经多年没有人在皇上面前提到填词了,这还了得,而且是文不对题,让你写篇赋,你只填首词。气得赵光义将写着词的试卷撕碎了扔到脚下。这位考生的考卷没了,当然也不能名登金榜了。

赵光义尽量压住心头的火气,他想看看钱易的才学如何,也许只是年少轻狂呢?再看钱易的试卷内容,刚刚压住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这张试卷更加刺激得他暴跳如雷。

钱易不知搭错了哪根筋,他根本没听皇上讲什么,就从赋题字面上去展开。他开宗明义地写道,“卮,酒器也,古者代指酒席、宴会”,这就和题义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能他是从字面上去理解这几个字,并引申到饮酒伤身上去了。

他进一步阐释,宴饮不过子夜,方不至乱,不伤身心。他甚至还以太祖皇帝的“日出”诗为例,说是饮酒赋诗,未加节制,造成次日不见日出的悲剧。在赵光义读来,这简直就是在影射当年的“斧声烛影”了。

钱易在文章中,还举了吴越国主钱俶为例作进一步说明,说钱俶纳土归降后,不知洁身自好,而是一味追求豪奢,大办寿宴不知节制,终至夜半暴亡。

赵光义边看边恨得咬牙切齿,这小子姓钱,一定是杭州钱氏后裔,今天是故意以年少轻狂为表相,借题发挥,暗指钱俶是喝了御赐毒酒而死。

赵光义真想吩咐人将钱易乱棍打死,但这样一来文章内容就会传了出去,他强忍怒气,厉声叱道:“朕本想借此届贡举刹住浮夸之风,倡导天下士子踏实做学问,该生偏要学温八叉,逆向而行,徒逞无稽之能,将他赶了出去!”说罢,将试卷撕得粉粉碎,抛到地上。

皇上这里提到的温八叉,是唐代大诗人温庭筠的绰号。温庭筠文思敏捷,经常替他人进考场,八叉手而成八韵。

皇上命人将钱易赶出考场,钱易捡得一条性命。

正在赵光义有气无处发的时候,可巧殿试结束后又发生了一件小插曲,赵光义就借这机会狠狠地敲打敲打这些举子。

有个叫丁谓的考生在这届贡举中了第四名,排在第三的叫孙何,两人文章早有名气,世人以“孙丁”并称。孙何与丁谓还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只要一提到文章,两个人就互不服气,经常争得面红耳赤。

丁谓耻于排名在孙何后面,唱名时当着皇上面就发牢骚,可他就不想想,排名是皇上钦定的。

皇上问:“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丁谓道:“就凭他慢慢吞吞最后一个交卷,我就不服。”

皇上嘿嘿冷笑:“朕在殿试刚开始时就提醒你们,文章重在质量,不要图快,你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学生不敢,学生就是觉得孙何的文章不如我。”丁谓对自己的文章自信满满,他却忘了京城有句谚语所说:不愿文章高天下,只要文章中试官。哪怕你文章作得再好,也须先过了试官这一关。

皇上看着精壮端庄的孙何,又看看瘦小单薄的丁谓,忽然笑道:“朕刚登基不久就开科取士,意在招揽天下精英为我大宋効力,当时朕就昭告天下,要扩大录取名额,那一届录取了几百个举子,这些年来为国家大业大展身手、建功立业。朕意也想这一届更要广揽天下人才,嘿嘿,想不到呀……。”

“孙何、丁谓!”皇上话锋一转,“朕也知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头,再好的文章也会有褒有贬,武功则不然,动起手来高下立判。要不怎么我定下的名次也敢不听呢。这么着吧,朕也不能评判你两个的文章谁高谁低,正好呢这座大殿叫做讲武殿,本朝就开个特例,文榜武榜一起开,本届状元就选个文武全才。这么办吧,你们两个今天就在这大殿内当众比武,谁赢了谁就是状元!”

“啊?!”殿内的大臣和考生惊叫连连,面面相觑。

“皇上!”宰执刚要说话。

皇上脸一沉,喝道:“闪开了,给他们腾地儿。”众人忽啦地散开,有人甚至躲到柱子后。

“臣接旨,皇上让比我就比。” 孙何大步踏进人群闪开的场子中间,顺手将袍袖整理利索。

丁谓站在人堆里就是不出来,气得两腿哆嗦个不停,两片嘴唇吧嗒吧嗒干着急说不出话。

赵光义等了会儿,愠怒地道:“丁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比啦?哼,以后莫怪朕没给你机会。今日抡才大典,朕不想扫兴,朕钦定,本届状元一一孙何。”

除了孙何上前跪倒谢恩外,大殿上一片肃然。

“丁谓出列!”皇上叫道,看着跪倒在面前的丁谓,心想不把你们这些文人收拾得服服帖帖,有点风吹草动的,你们就敢耍弄笔杆子,今儿就再羞辱羞辱你,“丁谓,你忘了你姓什么?”

“没忘。”

“没忘?你还知道你姓丁?士农工商,这个排序不能乱,这是国家秩序。甲乙丙丁,更是严格的顺序排列,你算算,丁是不是合当第四,你中个第四名,那是天意!”

他又加上一句调侃,就显出他尖酸刻薄的本性了,引得殿内一阵狂笑,丁谓差点气晕过去,皇上嘿嘿笑道:“谁让你姓丁的,你有什么不服的?要不你找个姓赵的,给他当儿子,下届再考?”

很快这个笑料就传得满城皆知,令丁谓灰头土脸的,好长时间在同僚间抬不起头来。皇帝尖酸刻薄如此,让满朝官员醒悟到,这位皇帝可真不是个好侍候的主儿。

这一届科举,最终定孙何为状元,初定的状元一声没吭地退到第二位,丁谓仍然排在第四。丁谓阴沉着脸站在队列里,谁都知道他不高兴,却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丁谓斜瞄着高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心里咒骂着,本来这把龙椅来路就不正,你坐上去就更歪了,你怎么坐上去的,谁心里不清楚?他心里发着狠,我且忍下,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把你这江山搅得地覆天翻。

这个丁谓心里是这么想的,后来还真是说到做到。他的官越做越大,直做到宰相。但他的人品很坏,始终被朝臣视为奸臣,列为朝廷“五鬼”之一。

丁谓鼓惑皇帝赵恒东封西祀、迎天书兴道观,将赵光义留下的丰厚家底几乎折腾一空。开封百姓编了童谣骂他:欲得天下宁,当拔眼中丁;欲得天下好,莫如召寇老。

这届贡举让皇帝赵光义很不痛快,他叹息道:“朕待天下文人学士待遇优厚,只盼尔等勤学苦读,报效国家。”跟着话风一转,“只是太让朕失望啦,不思精研五经,义理不通,断章取义,还要哗众取宠以邀虚名,这等浮夸之人要他何用。本届贡举之后,国家暂停开科取士。”

赵光义貌似随口而出的一句气话,使得这届贡举勉强完成,没有夭折。但是自此后十年间再没开过科举,可苦了天下的士子了。

因为丁谓的意气之争,搅得皇帝很不痛快。其实论起孙何、丁谓的学问,谁高谁低确实难下定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但是因为丁谓的人品很差,将两人一对比,自然就显得孙何高出一头了。

另有一件事,更显出孙何家学深厚。孙何有个弟弟叫孙僅,孙僅也想跟着兄长去东京赶考,只是因为年龄太小,只有十四五岁,没有去成。但是当时就有人看好这哥俩儿,赠诗道:今年举进士,谁必登高第?孙何及孙僅,外复有丁谓。

等到再开贡举时,赵光义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一届的状元就是孙僅。兄弟两个连中两榜状元,也是文坛一段佳话了。

但是孙僅中状元,还另有一段插曲。前面提到的那个赋题语涉讥讽的钱易,这届也来参加贡举了,省试排名第二,第一名的叫高辅尧。钱易不服,他自负才学高名气大,并不接受上次贡举的教训,竟然上书皇帝,语言也不太恭敬。高辅尧不想让事情闹大,提出将第一名让与钱易。

新皇帝赵恒主持殿试,认为士人争进之风不可长,状元必须是文章和品行俱佳之人,于是定孙僅为状元,高辅尧第二,钱易第三。

闹心的不止科举这一件事,这几年说不上哪儿不好,就是总有点闹心。首先是身体,箭伤旧疾时时发作,困扰得他吃不香睡不香,发作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帮子蠢太医,连点儿管用的止痛药都弄不出来,他心里暗暗地骂着。

再有就是这大好河山,多好呀,多享受呀!可是随着身体的走软和年龄的增长,那烦人的事终归回避不了,时不时地就像用刀子在捅他的心。

回到姓赵的自己家事上吧,他的情绪变得更加沮丧。就是在关系社稷兴旺绵长的这件大事上,也就是谁做太子接手这万里江山之大计,不单闹心而且离奇。

先是大儿子、楚王赵元佐发疯。元佐聪明机警、善于骑射,长相酷似赵光义,是册立太子的不二人选。但是他对叔叔赵廷美的遭遇不满,又受到父亲的严厉斥责,积怨成病,因病而疯,楞是将楚王府一把大火烧光,如今被贬为庶人,圈禁起来。

接着是二儿子赵元佑暴死。有了赵元佐这个教训,皇帝赵光义更不急着立太子了,他对二儿子赵元佑委以重任,封为许王兼开封府尹,形同储君,只是没有太子名分。赵元佑勤勉恭谨沉稳,人长得又帅,很让赵光义松了口气。只是没出几年,赵元佑突然暴死。最后查实的原因,竟然是妻妾争风吃醋误杀了赵元佑,这事多么的荒诞不经。简直比瓦子里说唱话本的情节还要离奇怪诞,都没办法明示天下。

第三个儿子赵元侃,也让赵光义不省心。他几次发现元侃容貌瘦瘠,精神不济,此子别再是个酒色之徒吧?他逼问元侃的乳母,乳母吐露了实情,说是元侃身边最近多了个刘姓女子,年轻貌美,聪慧过人,元侃被迷得神不守舍。

赵光义还指望着这个儿子呢,便下令赶紧将这个女子送走。

近一年,元侃的气色看着好多了,可是赵光义却发现自己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前不久,寇老西简直是逼宫似的劝谏,自己也不得不点头,册立了赵元侃为太子。当问到谁来辅导教授太子时,寇准竟然提出这样一个人,让他不解。

寇准说现任全州通判的柳宜可以胜任太子赞善一职,赵光义想了想,记不起来这个人。寇准答道,柳宜是南唐旧臣,曾任南唐的监察御史,职位也不低了,此人敢于直言,学养淳厚,品德高洁。

赵光义疑惑地道:“南唐旧臣?辅助太子合适吗?”

“柳宜归宋后,朝廷推恩任他为雷泽县令,这是个苦差事,雷泽县是黄泛区,土地贫瘠,不是旱就是涝,民不聊生。他在那里修水利、植农桑,很受百姓拥戴,他是雍熙二年榜进士,进京赶考时,百姓联名上书挽留。柳宜认为只有考中大宋进士,才能堂堂正正地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寇准耐心地禀奏。

赵光义又征求了王禹偁的意见,王禹偁也毫不掩饰自己与柳宜交情甚厚这层关系,拍胸脯打保票地推荐柳宜。

柳宜被任命为太子赞善,从全州进京赴任。

     五

到了至道三年(997年),这位在斧声烛影中登上皇位的赵光义皇帝,已到了风烛残年了,准确地说,是油尽灯枯了。他在位已经二十一年,也值了!兄长赵匡胤只做了十七年皇帝。

到了三月下旬,朝廷上下都已知晓,皇上已不久人世了。王继恩在成都镇压民变有功,此时刚刚召回到东京。

不过赵光义在临终之时倒是没有兄终弟及的担忧,因为他唯一的弟弟赵廷美,早就被他迫害致死了。那么说,他的万里江山就可以顺顺当当地传位给太子了?也不尽然!

就在他的病榻前,一场阴谋就当着他的面在策划着,阴谋的策划者一个是他的李皇后,一个是刚刚进京的王继恩。

赵光义惊恐万分,他的头脑非常清醒,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勉强地喝点水。就这点儿水,还都变成冷汗,缓缓地流下额角眼角。

这个畜生!赵光义只能在心里骂着王继恩。

王继恩却假惺惺地用毛巾为他擦拭着汗水,背对着李皇后,恶毒地朝他扮着笑脸。

王继恩对他说:“皇上,奴才给您加床毛毯吧,这天儿还挺冷的,有点儿倒春寒。奴才刚才进来时,外边飘雪花啦,这天气真怪,就像您当年刚登基那天那样,忽冷忽热的。”他一边对着皇上说话,一只手却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硬木的床头。

“邦邦”的声音,像锥子钻进赵光义的脑仁儿里,头疼欲裂,他仿佛又听到了当年玉斧敲打桌椅的响声,还见到兄长那双无神的眼睛,恐惧让他全身抖颤。他的眼里也流露出兄长倒地时的同样的眼神:恐惧、愤恨、无奈、绝望。

赵光义的儿子不少,次子赵元佑是皇后所生,暴病而亡。长子赵元佐和三子赵元侃都是李皇妃所生。

后来李皇妃成了皇后。至道元年(995年),参知政事寇准请求皇帝,立赵元侃为太子。

虽然都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李皇后却偏爱元佐,很不喜欢元侃。只是赵元佐虽是长子,但因神经失常,火烧东宫,早在几年前就被废为庶人了。

王继恩知道赵元侃精明强干,不好控制。得知李皇后的心思,见有机可乘,又故伎重演,他和李皇后就在病榻前密谋。由他去串联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知制诰胡旦等人,谋立长子赵元佐恢复太子身份。

事情进行得密不透风,就待皇上行将咽气时再宣布,给朝臣来个措手不及。

王继恩再也想不到,一向搞阴谋诡计、欺上瞒下的他,这回演砸了,事情坏在了他自己手上,他以前做过的事遭到报应了。

三月二十八日下午,一个老妇人久久地在宰相吕端府门外徘徊,看门的赶也赶不走。等吕端从中书省回家,轿子刚一落地,老妇人就抢上前去跪倒在地,口称有机密大事相告。吕端略一思索,便吩咐将她带进府中。

老妇人自称是王继恩府中厨娘,无意中听到王继恩要谋废太子,虽然知道举报主子有罪,想想还是国事为大,自己情愿受罚。

吕端听得冷汗直流,他好言安抚了厨娘,让她回去不要声张,不管事情是否果如其说,也绝不会降罪于她。

次日,吕端入宫问疾,皇上已经危在旦夕,只剩一口气了。吕端一看万岁殿里只有李皇后和王继恩,不见皇太子赵元侃,就知事情果如厨娘所说。他假意安抚皇上,又找托词赶回中书省。

回到中书省,他写封密信,差心腹送与太子,嘱太子即刻进宫陪侍皇帝左右。

信刚送走,王继恩后脚就到了,他传皇后懿旨,让吕端入宫。吕端问是什么事,王继恩就是不说。

吕端情知不妙,他安抚王继恩说画堂里有幅李成山水,取下来送给他。王继恩很高兴,连想都没想就跟着进去了。吕端却抽身退出,赶紧把门关上,上了锁,并派人严加看守。

他急匆匆赶到万岁殿,皇上已经驾崩。吕端顾不得悲恸,先要解决天大的事。他对面露惊惶的李皇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她遵从皇帝的生前意愿。

正在此时,太子赵元侃进来了。大局已定。

王继恩坐罪下狱,流放均州,两年后死在那里。

还记得斧声烛影那一夜的姓何的宫女么?这个厨娘正是她娘。王继恩胆忒大了,他按照新皇上赵光义的旨意将宫女处死了,竟把厨娘留在了自己府上,他要独享那风味独特的烤羊腿。

他认为自己办的事天衣无缝,不会泄露。没想到厨娘隐忍这么多年,终于抓到了机会。

老妇人手里攥着一块铜钱大小的残玉,可能是长久把玩的缘故吧,玉片显得是那么的温润细腻。她的老眼中噙着泪水,喃喃自语着:“总算是报了仇啦!”

赵元侃还在襄王府时,那时他连太子都不是,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登上皇位,因为若论排名,怎么也轮不到他坐这个皇帝宝座,他的上面还有两位哥哥。

直到两年前他才被立为太子,这次又凭借宰相吕端的机智,及时阻断了谋废太子的阴谋,他这才光明正大地上了位。

赵元侃做了皇帝后,改名赵恒。当他坐稳了皇位之后,他不满父皇的做法,也为了平息始终不断的各种传闻,便采取一系列办法去纠正太宗皇帝留下的后遗症。

他把伯母宋皇后的牌位迎回太庙,让她能够陪侍在赵匡胤身边;追封堂兄赵德昭为越王、赵德芳为楚王;追封被迫害死的叔叔赵廷美为秦王。

这一系列举动,使得政局焕然一新,也彻底堵住了斧声烛影事件这么多年的不良影响,经他这样一来,没人再关注二十年前的那宗谜案了。

赵恒的宽容大度,让社会环境有了宽松。也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填词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羞羞答答的文学体裁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忽然有一天在大酒楼的聚会上,一些文人竟敢在酒席上公然填词,几阕精致的小词迅速传播,一下子就吸引了全城人的注意。

填词走上公开化的道路,得益于新登基的大宋第三位皇帝赵恒,更准确地说是得益于他的贵妃刘娥。

     六

几年前,刚刚晋升襄王不久,赵元侃吃喝玩乐很是轻松惬意,也没有两个兄长先后做了准太子的烦恼。就是这样,他还是感觉有哪点儿不满足。

他有时端着精美的银酒杯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后来他终于明白过来了,就把银匠龚美叫到跟前。

他对龚美说道:“蜀妇人多才惠,汝为我求一蜀姬,本王必不会亏待你。”

不久后,龚美就将一位姓刘的成都女子带入襄王府。襄王一见女子,眼睛就是一亮,问她叫什么,龚美随口说叫刘娥。

刘娥还当场为襄王表演了拿手的击打鼗鼓伎艺,襄王喜欢得不得了,对刘娥一见钟情。

龚美就是因为脑子里的灵光一现,为他的人生打开了一道大门,后来他随刘娥改姓刘,成为皇上的大舅哥,从此走上了金光大道,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你说他是险中求富贵吗?还没到这个程度,他只是机会把握得恰到好处。人的一生再挫折再倒霉,总能遇到机会,但机会是为有心人提供的,多数人面对机会茫然无知,捕捉不到稍纵即逝的良机。

鼗鼔就是拨浪鼓,是街头艺人招览客人的一种小小器具,叮叮咚咚的很招人观看,特别是小孩更喜欢围观。

拨浪鼓虽然简单,但是在刘娥手里却耍得令人目不暇接、出神入化,加之她能歌善舞,身段轻灵飘逸,让从小在皇家、王府长大的襄王看得目瞪口呆。他哪儿见过这么新鲜的玩意,在他眼里,这小小的拨浪鼓比那些有多少根弦多少根轴的乐器有趣得多,声音也远胜过一丝不苟、庄严肃穆的宫廷雅乐。

确实,拨浪鼓这种土得不能再土的器具是在蜀中地区才有的,在中原并不多见。

有传说刘娥就是龚美的妻子,这个传说不知真假,但由开封人嘴里吐出来那真是活龙活现,信不信由你。

刘娥是成都人,虽然叫刘娥,也跟没有名字一样,因为“娥”是川陕晋等地对美貌女子的一种普遍称呼,就如同人们称呼“刘姑娘”、“赵姑娘”一样。

一个从未想过能登上皇位,一个做梦都没梦到过要做皇后。真是一对奇妙组合,若干年后,一个成了皇帝,一个成了皇后。

你不服?不服高人有罪啊!

既然拨浪鼓这样低档的、小儿科般的 “乐器” 都能得到皇上的欣赏,既然刘娥这样来历不明、出身微贱,又不是处子的女子都能母仪天下,世上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呢?还有什么事不敢想呢?怎能不让东京城里的女人羡慕到发狂?

于是,舞乐说唱便成了人们上至达官贵人、下迄平民百姓最喜爱、钟情的娱乐方式。

再有一个客观上的原因,是赵恒在军事上占优势的情形下,适时地与北方唯一的强敌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对于这个盟约,不管是当时还是后代,对盟约的看法始终存在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看法。

反对的人认为这是典型的丧权辱国,是屈辱的城下之盟;支持的人认为这个盟约签得太值了。盟约约定,宋朝每年只向辽国输送银帛总计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这只是宋朝一个中等省份一年税赋的十分之一,对大宋来说是九牛一毛,而且大宋还能在边境贸易中捞回这点儿损失。要知道大宋进行一场中等战争下来,就要耗费军饷三千万两。

自澶渊之盟订立后,宋辽两国结为兄弟之国,自此中原无战事,开启了长达百年之久的和平时期,这可是人类历史上极其少见的。当人们忆及唐末五代纷繁的战争带给百姓和社会的巨大创伤后,就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和平岁月,享受难得的幸福人生。

你在开封的街市上随便逛一逛,就会留下深刻印象。

看那边,三个年轻人联袂行走在开封的通衢闹市中,一僧一道一俗,一个胖大喜兴,一个骨骼清奇,一个清秀俊朗。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目空无人,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淹没在汹涌的人流中。

虽然这三人组合看着有点儿怪,但在开封市民眼中一点也不稀奇。

这是因为皇帝赵光义虽然杀了笃信佛教的李煜,他本人却并不反对佛教。在他继位后不久,国家就剃度了僧尼十七万。他还在全国广建佛寺,并在东京设立译经院,进行自唐代开始的佛经翻译工作。

你再看,成群的少女少妇嘻嘻哈哈地穿行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抛头露脸,对着街边的商店指指划划,她们可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禁忌。

客观上说,除了斧声烛影这件事外,宋太宗赵光义留给子孙的家底是挺丰厚的,大宋经济迅猛发展,国力日增,人口成倍增长,城市日渐繁华富庶。奠定了坚实的政治、经济基础,内部再没有政权被推翻的忧患。

大宋王朝在经历了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后,政治上出现了清明的气象,澶渊之盟开启了和平年代,人民生活获得了温饱。当人们见到这盛世繁华的曙光来临后,人的各种欲望便如雨后春笋般地拔地而起,吃喝玩乐样样俱全。

钱多了,发泄的场所有了,听歌唱曲成了人们的最爱。唱什么的都有,怎么唱的都有,在哪儿唱都行,连卖萝卜卖菜的也敢不分场合地当街吼上两嗓子。

只可惜,没有一支像样的曲子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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