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书生慨叹之时,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烛影下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清晰悦耳,只听男子朗声歌道:“……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跸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
吟诵的正是书生刚才调侃李玉的那首诗。书生一楞,居然这里还藏着高人,自己随口引用的诗句,那人偏能信口琅琅诵来。这诗不同于耳熟能详的唐诗,对方能够随口诵出,肚子里应有点儿文章。这是个什么人呢?
室内众人都是一楞,除了书生不知晓外,其他人早已忘了那儿还有一个客人来了半天了。
这位客人来了半个多时辰了,不许人打搅他,就在角落里坐着,躲在烛影下呡着茶,说是在等人。
这时见秀香要陪着客人上楼,他却走了过来横在书生和秀香中间,又拉住欲走未走的李玉,拦住道:“且慢,有个先来后到,这个秀香姑娘我早就看下了,你不能带她走。”他又轻轻地推着李玉,“秀香留下,这个归你。”
书生有些诧异地道:“看下了,怎么这半天你没召她?”
“你没瞅我早就坐在那里了,我正在观察,你是当面谈,我是背后观,各人习惯不一样。赶巧了,我也看好了,你也进来了。”
书生心说这人可是怪癖,还真没见过,他嘟囔了一句:“我没看见你,你躲在那儿干嘛?”
“干嘛?我是在守株待兔。”
“待兔?你说谁是兔子?”
“你别瞪眼,我这只是打个比喻,至于谁是兔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让我等着了。”
那人说罢一推李玉,“去吧,你跟这位先生走吧,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郁郁葱葱。你们两个还不如索性跸跋锦被下,然后别雄雌。”
书生心想真没见过如此霸道之人。看这个人似乎有些面善,但除了他的黑瘦、强悍的外貌似曾见过,再也想不起其他的,可以肯定绝不认识他。他有点儿发楞,像是在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料那个人始终盯着他,立刻接碴道:“好记性,确实有一面之识。既然见过面,那就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就算是认识了。比起你来,我知道你的情况还多些,你会填几首小词,歌女们都叫你七哥,我猜可能你在家里排行第七。还有,我知道你姓柳,按排行你应该就叫柳七了,我说得对与不对?”他有点儿得意地看着对方。
他这里“柳七”两字一出口,立时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连那些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歌女都顿时提起了精神,探头探脑、交头接耳、慌里慌张地围了过来。
当然最激动的是那个叫秀香的歌女了,她仿佛都听得见自己的心在咚咚咚地狂跳不止。
“柳七!”
多么响亮的名字!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柳七、七哥,这就联系到一起了,这就和传奇的填词人对上号了。有些歌女认为八九不离十,也有的歌女心中还存有较大疑惑。
认为这就是那个神秘填词人的人心中是这么想的,看这人的潇洒劲儿,随意自然,毫不矫揉造作,那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装是装不出来的。加之谈吐不凡,妙语佳言脱口而出,不用字酙句酌。她们后悔自己目光短浅,没有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此时只能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秀香。
不过,做为当事人的秀香还不敢十分地肯定,毕竟这汴京城里假冒名人的事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原来这秀香不惟秀外慧中,而且冰雪聪明,当这个书生一跨进大门,她的眼睛便盯上了他。她是个有心人,京师轰动这么久,她想早晚那人得到腻香楼露一面,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不容错过。
和他简短交谈过后,秀香见此人虽然外表轻狂,但谈吐不俗,引经据典都不用过脑子,越发认定自己眼力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