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头张双眼冒着贪婪的光,一点儿一点儿地向青杏身边挪着,他的微小动作被崔大官人看在眼里。
青杏仍在低头激动地欣赏手中的珍珠,她的心情翻天覆地,有了这两颗珠子,就是几年不干了,也够吃够喝。就是从此退出此行,也有了本钱。转瞬又想到,千载难逢遇到这样的贵人,一定要千方百计地留住他,让他经常光顾自己,那就衣食无忧甚至大发了。待会儿到了楼上,一定要放出手段,讨得客人欢心,哪怕他有什么变态癖,也要逢迎他。她只顾心里盘算着,却不知危险已迫在眉睫。
癞头张见青杏毫无察觉,猛然抢前一步,伸出右手如老鹰夺食一般,一把从青杏手中夺过这两颗珠子,扭身便跑,一边哈哈大笑着道:“这珠子归我了,美人我不要了,归你,咱们两不耽误。”青杏只来得及惨叫一声,眼前一阵眩晕,险些跌倒。
见胖子飞身就跑,早就盯着他的崔大官人身手敏捷,一个箭步上前,抬起右脚轻轻一勾。
就见胖子肥胖的身躯平空飞起三尺多高,重重地摔在青砖地上,肥胖的肚子率先着地,险些摔冒了泡。肥嘟嘟的胖脸狠狠地砸在地上,那张脸本来就胖,眼见着像气吹的一样肿起一倍。口鼻顿时窜出血来,满口的血沫子,不知是牙掉了还是鼻梁骨折了,疼的他一手捂住脸满地打滚。就是这样,他攥着珠子的右手始终都没撒开,仍然紧紧地握着。
崔大官人一脚踩住他的右手腕,怒斥一声:“拿来!”胖子感觉手腕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张开手。
青杏看到了机会,慌忙跑上去抓起珠子,双手紧紧地搂抱在胸前,这个时候你就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休想再把珠子抢走。
一直没有作声的高个子上前架起胖子,看见摔得不轻,恶狠狠地瞪着崔大官人,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他娘的也忒恨了,他不就是开个玩笑嘛。”
“开玩笑?我看不像,我看纯粹是打劫,明目张胆的开抢。”
胖子拦住高个子,咬牙切齿地回头道:“小子,算你狠,爷今儿栽了。有种你别跑,你等着我的。”只是鲜血流淌的鼻子不给劲,瓮声瓮气的,勉强丢下这句话。
崔大官人也不再是大人大量的轻松态度,他阴冷地说道:“你说爷跑?爷整晚都在这,有种你就来。你既然这么说,就不能便宜着走了,滚回来,给这姑娘磕三个头再走。”
那个叫蔡长虫的高个子阴沉着脸,“你别得理不让人,以为谁都怕你。”他故意地撸撸袖子,露出小臂上刺绣的青龙,关节也咯咯地响,显然这是个练家子。
他见对方故意装作没看见的眼神,知道对方轻视他。这正是一个机会,蔡长虫突然回手抄起一把椅子抡了起来,椅子带着风声向姓崔的头上砸来。下手着实阴狠毒辣,不留余地,真的砸到人身上,一定会出人命。
崔大官人叫了一声“来得好!”身子一旋,已被他轻轻闪过。
椅子重重地砸在茶几上,碎木渣子和茶杯飞向四面,吓得歌女们抱头鼠窜。
蔡长虫见没砸到对方,顺手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刀来,这是一把明晃晃的解腕尖刀。明明是来寻花问柳、散心解闷的,随身却带着这样的利器,可见平日早已把打架斗殴当做家常便饭。他左手一晃崔大官人眼神,右手刀已扎向他胸前。
崔大官人的功夫显然高出蔡长虫不是一星半点,只见他向左一个跨步,身子一侧,堪堪躲过刺向他胸前的这一刀。嘴里咬牙说道:“你我一无仇二无冤,上来就下死手,你既然出手这么狠,就别怪爷不留情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人一错身的功夫,崔大官人探出右手已叨住蔡长虫右手腕,蔡长虫只觉得对方的手仿佛钢钳一样,手腕一阵剧痛,刀子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与此同时,对方左手一记重拳像铁锤一样砸在他的肋骨上,周围人清清楚楚听到喀喇声响,不知有几根肋骨折了。
蔡长虫惨叫一声,咚咚咚连退几步摔倒在地,嘴角沁出血沫。他挣扎了几次,才勉勉强强站起身来,靠在柱子上支撑着不倒。伤得这么重,他竟是不哼一声。
崔大官人一个照面将对方打倒,并没有不依不饶,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滚!”蔡长虫和癞头张两个人知道今天遇上了狠茌子,即使再叫上几个人也难讨公道,一声不吭,互相架着就走。
“站住!”蔡长虫被崔大官人的一声高喝惊呆了,脸色变得煞白,以为他又变卦了。蔡长虫担心对方还要让他们兑现磕头赔礼的条件,这是他宁死也接受不了的无理要求。
回头却见崔大官人右手姆指和食指捏着一颗珠子,“这个给你,回去疗伤去吧。”看来他对蔡长虫还有点好感。
说着手指一捻将珠子弹了过去,蔡长虫急忙伸手接住,这一动作却带来肋下一阵巨痛。他对这飞来之财喜出望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扭曲的脸颊上挤出一丝笑容:“多谢了!甭说这点儿伤,再搭上条腿也值了,后会有期。”
这惊险一幕惊呆了所有人,吓坏了鸨娘和众歌女。
青杏见她的这位客人出手如此狠辣,不知他到底是何许人,她在心中胡猜乱想。朝中的大官?江湖上的侠士?还是打劫的巨盗?她更担心的是今晚因她得罪的这两个心狠手辣的京城恶少,肯定会怪罪于她。他们的报复手段是极其狠毒的,首先会找到她的头上,他们只会找软的欺负。
她的心里不再踏实了,更多地是担心害怕,甚至浑身战栗。想想刚才还在考虑如何长期留住这位客人,看这会儿这样子还是算了吧,跟着这个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上麻烦。不过以后的事归以后,今晚更要小心巴结伺候了,千万别惹他不高兴。
崔大官人皱皱眉,吩咐众人打扫,并说一切损失都记在他账上,这场风波才平息下来。
就在崔大官人驾轻就熟地处理善后事宜的当口,他身边的这个歌女青杏,在他有条不紊的指挥众人收拾时,还在暗中观察着他这个人,猜测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哪儿来?他的巨大财富?他的挥金如土?他的情欲与理智?甚至有没有令人无法忍受的怪癖。她初步得出结论,这个男人是个正直有责任心的人,他的欲求一定很强,但又能理智的克制。
世俗上的许多豪富,往往大张旗鼓地挥洒着他们的金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看见和羡慕,背地里却心疼得掉泪,捂住自己那颗因金钱流逝而滴血的脆弱心脏。而这些钱财并没花在外人身上一文一毛,无非是用在圈地盖房、祝寿、传宗接代、包装子女买个前途乃至多添几房小妾和包养几个外室。
他们之所以要夸富炫富,是因为这些财富不是祖辈世世代代积累的,他们是暴发户。暴发户就必须炫富,靠这个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在一个文明社会里,他们没有底气。再者确实如他们所言,除了钱以外,实在也没有别的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他们就活在钱眼里,看人、看社会也是从钱眼里向外看,衡量一切事务的尺度也要用金钱换算才能搞明白。
今晚的客人可不一般,他的挥霍不同于一般的夸富炫富那样的庸俗,这是真正的挥金如土,是不计后果,不求回报的。他的行为助长了汴京城的豪奢、大气的风气,也在无形中不自觉地提高了歌女的地位和身份。
交代完,崔大官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拉着青杏的手问道:“你说刚才上楼那位明晚还会来这儿吗?”
“应该不会来了。”
“你怎么那么肯定?”
“我听说这个人每个歌楼就去一次,听人说他狂得很,放言要阅遍京城歌女,名声唱响京城。”
崔大官人淡淡一笑,“京城酒楼歌馆这么多,就算他一天去一个,这一年下来也轮不上一遍,这还是说的大歌楼,那还不得累死他,他也就是那么一说罢了。不过依我看,随心所欲也许是他装出来的表面现象,一个地方不去两遍,那是他还没遇到真正可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