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防不胜防,眼见得立刻脑浆迸裂、死于非命。人群中一阵惊呼,四散躲闪。
客人正在揣摩大汉的话,耳边风声陡起,再想躲闪已是不及,匆忙中举起右臂一格,棍子正落在右手小臂上,只听“喀嚓”一声响,吓得周围人都闭上眼睛。
仿佛过了许久,听到没人哭喊,人们睁开眼睛,才吃惊地发现地上扔着半截短棍,打人汉子手里拎着另外半截棍子,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刹那间一切都变了,整座大堂充满了杀气,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把看不见的尖刀在刮刺屋里的男男女女,有些人腿抖得站立不稳,牙齿咯咯响个不停。
紧接着,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刚才打人的那个恶棍惨叫一声,身子从人们的头顶上飞出去,被摔到一丈开外,头朝下脚朝上重重地摔在青砖地上,登时昏死过去。
就在恶棍飞起的瞬间,一股血箭也随着他的身体在空中画了条弧线,一件东西噗哒掉落在地上。有胆大的趋前一看,竟然是恶棍的一只右手,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生生地被人扭断。
出手狠辣,不计后果,看来这位客人平时的行事作风即是如此。纵然是对方偷袭下死手在先,可这位不计对方死活的狠劲、辣劲也着实令人心惊胆战。好像在他眼里,死个人、伤个人是家常便饭。
过了好长时间,大堂里乱成一片,有人去救那个半死的恶棍。
虬髯大汉瞪着两只牛眼,恶恨恨地逼近客人,点手指道:“好狠啊!你这一出手就险些要了他命。他就是不死,这辈子也残了。”
客人冷笑一声:“这是他自作自受,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横尸这里的就是我了。这样歹毒之人,不能留着他再祸害百姓。”
那群恶棍从震惊中醒了过来,手提棍棒蜂拥而上,就要大打出手。才迈出一步,又都缩了回去,心里着实忌惮对方厉害,没有一个人敢挑头动手,光是站得远远的一通嚷嚷。
客人黑瘦的脸上泛起一股杀气,看来再逼他出手,肯定会杀人了。他冷冷笑道:“好一群泼皮无赖,就知群殴滥斗,一群的下三滥。好吧,既然不怕死,爷今天就叫你们有来无回。”见对方各各手里握着刀棍,客人也不敢掉以轻心,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准备应战。
卷地虎气得哇哇大叫,大喝一声“住手!”回头对手下说道:“你们退下,我今天单独会会他,免得他说三道四,说我们倚多为胜。我要让他心服口服。”
边说边脱去上衣,露出黑森森的一身胸毛和满身的花绣。他横跨一步,双掌护胸,脚踏方位,拉开架式。
客人见了,将手中椅子扔到一边,准备空手接招。
卷地虎见对方真要动手,便想再撂下几句狠话,看到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想到对方内外兼修的功力,话一出口竟变成这样,“这位兄台,我看你也是个豪杰好汉,咱们今天点到为止,倘若兄弟我侥幸赢个一招半式,你以后就不要在东京地面露面了。”
卷地虎面上和颜悦色,用语言麻痹对方,暗地里却蓄势待发,准备一招致敌死命。
客人依然是不动声色,随随便便站着没动,似乎被卷地虎的话迷惑住了。
卷地虎已做好充分准备,见对方漫不经心,猛地集聚内力就要痛下杀手。
忽然门口一阵风般闯进一条大汉,不管碍事不碍事的,只要他的手够得着,不管是什么人,一个个被他连抓带搡,跌倒一片,就像野牛闯进店里,不管活物死物,碍事的非伤即损。大汉瞬间来到那位客人面前。
“主子,恕我来晚了,让您受惊了。您把他交给我吧,让我也练练手?”他这话轻描淡写,根本不把卷地虎放在眼里。
“王平,你怎么来了,又怎知我在这里?”
“我探听到这几日总有人打问您,就留了心了,今天果然让我撞上了。”
“难得你这般心细。”
“主子,待我先收拾了这个畜生再给您回话。”这个叫王平的大汉身材与卷地虎不相上下,只是身上没有赘肉,更显得强健和灵活。
卷地虎身手虽然不凡,但却不是这壮汉对手,因为他根本看不透对方的武功套路是哪家哪派,对方不管是进招还是破招,都令他防不胜防。
尽管二人性命相搏,王平始终是面带轻松之色,再看卷地虎已是热汗淋漓,身上重重地挨了几下。不出十个回合,卷地虎只剩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余众恶棍见老大形势不妙,一拥而上就要群殴。
那王平大喝一声,声如巨雷,只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喊声未停,手起一掌击在卷地虎胸前。这力道之大竟将卷地虎右胸肋骨打折几根,喀喇喇断裂声听得人心肝乱颤,卷地虎一声惨叫,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好几步,后面扶他的两个人也被这股力道震倒。
卷地虎刹那间黑脸变成了白脸,眼见得受了严重内伤。
不待他站稳,王平又是一脚踢来,正踢在卷地虎的小腹之上,卷地虎又是一声惨嚎,被这一脚踢得腾空飞起,像一堵墙一样轰然倒地,登时晕死过去。
王平抢前两步,一脚踏在卷地虎后背上。有两个恶棍从后面偷袭,抡棒便砸。被王平一手一个拎起来摔到楼梯支柱上,撞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余者见状,再没一个敢上前去。
楼上客人听到楼下打斗声惊慌不已,有几个客人和歌女齐齐拥到楼梯口看动静,有几个偷偷溜下楼梯寻找机会跑掉。正赶上楼梯支柱被撞,上下一用劲,只听咔嚓一声响,楼梯自半腰断裂,上半截楼梯坍塌下来,几个客人和歌女叽里咕噜滚落。这下子更乱了,满耳鬼哭狼嚎、哭爹喊娘之声,室内一片狼藉。
王平看着崔大官人,恭恭敬敬地道:“您看我今天表现如何?”
“行,大有长进。”
“那是主子指点得好。”二人对话就像在自家院子里师傅教徒弟一样,旁若无人。只苦了卷地虎,王平每一说话,脚下就不由自主地加了力,卷地虎胸腔里的血一股一股地涌向喉咙眼,嘴角喷着血沫。
那个被王平踏在脚下的卷地虎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挣扎几下,反倒被王平那只脚踩得更重,简直连气都喘不过来。好不容易喘上这口气,卷地虎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嘴里连连讨饶,“好汉爷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望求饶命。”
卷地虎此时一味地哀告求饶,其他人没人敢上前相劝。王平看向崔大官人,见崔大官人点头,王平抬脚放开他。几个恶棍手忙脚乱地上去扶,卷地虎从地上勉强爬起身来,抹抹嘴角的鲜血,胡乱地整理一下衣裳,摇摇晃晃地向崔大官人面前走了两步。
人们都紧张地看着,想着一定是卷地虎要撂下几句狠话,遮遮面子。倘若一句话不合,恐怕又是一场打斗,真要再打起来,那就会不死不散了。
哪知卷地虎话一出口,让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引起一片嘘声,平时在卷地虎面前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的歌女们更是放肆地大笑。卷地虎的话太让人泄气了,连旁边站着的那几个恶棍徒弟脸上都挂不住劲。
卷地虎对崔大官人涎着脸道:“听说大爷您打伤了人,还赏珠子疗伤,您看我们今天伤了这么多弟兄,您老不赏我们两颗三颗的吗?我们会感恩戴德,永远不会再找您麻烦了。”
崔大官人又好气又好笑,掏出两粒珠子扔给卷地虎。
卷地虎一伙伤兵败将见到教坊使,一五一十地讲了经过,但夸大其词地说对方有二十余人,我们寡不敌众,略吃了点儿亏,对方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就算双方打了个平手。
教坊使沉吟了一下道:“好了,你们下去吧,以后见到他不要惹他。但是要牢牢盯住他,别让他惹出什么事来。他炫富,他有钱,是他的事。等他把钱花光了,也就滚出汴京城了。”
教坊使虽然这么说,脑子里却没闲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从哪儿来的?是高官子弟?没听说过呀,有头有脸的那些惯常闹事的杂种们,我都认识。外地富商子弟来京胡闹?我还没听说有这样大手笔的。外地的爆发户,钱不是好来的?那该行事谨慎,低调些才合情理。看他行径,倒像个风尘侠士,可是侠士哪有这样招摇的,在风尘场所这般炫富?再说了,最近也没听说开封附近发生什么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案子呀。算了,实在猜不透,有时间给开封府通报一下得了,别到时出了麻烦,落个知情不报。
但自从发生了沉醉八方歌楼事件后,这个人也销声匿迹了。人们猜测着这人可能怕了,躲起来了,也许逃离了京城。
汴京的歌楼楚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事实上,他是不再过分张扬,有所收敛了。真正原因,是他的兴趣发生了变化,开始一心一意地访查那个填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