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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建设工地一般不施工，是水泥厂的销售淡季，常规是减少生产量，以销售库存为主。一九九七年的冬天，相比严寒的天气，水泥厂的生产经营更是进入“寒冬”，经济形势本来就不好，环保的压力更是雪上加霜。赵州水泥厂的两台立式机窑属于淘汰产能，市环保局监测力度越来越大，迫于市政府的压力，市环保局派工作组正式进驻工厂，两条生产线干脆停产，厂区的烟囱不再冒烟，生产一线工人放假，只留下厂部和销售人员上班。年底的总结表彰大会取消了，迎春节晚会停了，这是水泥厂历史上的第一次，全厂上下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严寒”。
这年春节静悄悄，大家钱包瘪了，购物热情小了，但是过年的气氛丝毫不受影响，有钱没钱一样过年。该放炮放炮，该团聚团聚，该喝酒喝酒，该串门串门，反正厂子放假时间长，大家有的是时间。
席喜顺的春节一般很忙碌。平时深入检出，不常露面，而一到过年前后，却是他最忙碌的时候。年前几天，路远会拉着他到处跑动，先上省里拜访各位领导老乡，有厅级、有处级，甚至还有副省级的，汽车后备箱满满的香烟、名酒、土特产，身上一个个大大的红包会一个个送出去。然后整天里在市里转，市领导、局领导及兄弟单位、水电暖等关系单位领导一个也不能落下。时间紧、任务重，见个面，礼品到、心意到，约好年后好好喝一壶。老席所有的聪明才智在这个时候会发挥得淋漓尽致，关系网织的紧紧的，来年的日子才好过，才会顺，他们认识水泥厂就只认老席。
老席有两个孩子，老大是儿子，老二小是闺女。闺女上小学，黑黑胖胖，长得很像他。儿子是老席的骄傲，不像他爹那样肥胖短粗的身材，长得高高俊俊，一表人才。靠老席的关系当了兵，在北京部队给某老乡领导当警卫员，受关照当了领导的警卫，军衔中尉参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提起儿子，老席满脸的横肉就会绽放出可爱的花朵。一年再忙，再不顾家不顾媳妇，一到儿子春节探亲回家的日子，老席都会在家陪儿子。除夕年夜饭初一团圆饭初二回门宴，全家会眼巴巴地接受老席一年在家难得团圆的恩赐，这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刻，兴致高时老席会让儿子陪他喝几杯，问问部队的情况，鼓励他在北京好好干，全家都指望他呢。
过了初五，依依不舍中儿子回部队了。一直到十六开工前这段时间，老席的酒场不断，中午晚上，白天夜里，今天请这个，明天那个请，反正都是醉醺醺回家，老婆早已习惯了。关于丈夫的风言风语她听的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反正只要他往家拿银子，那管他在哪安家？何况老席还是爱儿子爱女儿的。至于自己，她哪有什么奢望，谈什么爱情呢？谁让自己人老珠黄呢？
十五刚过，正月十六，一般是工厂开工的日子，水泥厂也不例外。
春节前没有下雪，是个干冬，天气很冷，无雪无雨，没有一点风调雨顺的兆头。谁知道初五晚上，一场大雪不期而遇，像憋足了劲，要把一年所有亏欠的雨水全部降落人间。纷纷扬扬，一夜间大地全染了白。孩子们高兴了，出门滑雪、堆雪人，互相扔雪球。大人们不甘示弱，纷纷相约喝酒。
上班第一天早早的，朴主任吩咐毛怪和办公室几个年轻人，把提前准备好的一箱箱红红的大鞭炮，在厂门口一串串摆成“顺”字造型。八点一到，路远拉着席厂长远远地开来。
“快！快！快准备。”副厂长科长及厂部人员早已等候在厂门口，按照朴主任指挥站在摆成“顺”字样的鞭炮群北侧。
这个时候老王头是不能学日语的，他拉开车门，先是席厂长可爱的小胖脚丫伸出车门，接着蠕动几下，席厂长肥胖的身躯就展现在大家眼前。
“鼓掌！”
大家不甘示弱，唯恐自己不卖力气，便使劲地鼓掌，手拍红了才好呢。如雷的掌声中，席喜顺微笑着下车，看着大家，双拳一抱，躬身作个揖，“过年好！”。此时脸上的笑容是一年中最好看的，就像见了儿子一样。大家相信厂长的真诚。
席喜顺环顾四周，眼睛一一检阅了鼓掌的下属，大家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低头看看地上的“顺”，抬头冲朴主任一笑，就听朴主任大喊“点炮！”
劈里啪啦，一阵阵白烟腾起，鞭炮声声脆响，白色的雪地上炸出一片片黄土。虽然夹杂着几个哑炮，但丝毫不影响喜庆的效果。大家喜笑颜开，老席与大家同乐才是最主要的，这是雨露恩赐。看着地上的“顺”快速地吞噬，预示着来年一切顺利。
老席与前排站立的副厂长们一一握手，说着“过年好，过年好”。其实年前，他们还一个个的跑到厂长家里给厂长给嫂子拜年、送礼献孝心，年后又一个个排队请厂长吃过饭的。
例行的团拜会，由副厂长和科室及车间主任参加。几句寒暄几句后，接着开工作会。大家的热情似乎刚才已经耗尽，副厂长面无表情地一个个汇报了今年的工作谋划，科室主任及车间主任挨个汇报工作安排。经营形势不好，大家早知道车间继续放假，生产继续停工。汇报的大同小异，没有新意。最后，席喜顺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也没有说过多的，就散会了，自己走进里面的单间，留下外间面面相觑的大家。
“散了吧”，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都知趣地下楼了。马科长和朴主任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谁也没跟着席厂长走进里屋，各有心思地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