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拜师学艺
白光宗带着老头儿回到了宿舍。他连忙给老头儿端来了一盆热水,递上一张干净的毛巾,让老头儿洗了一帕脸。又打开煤油炉子做了一顿面条,放好辣椒油盐,双手呈给老头。
晚上,他还把自己的床让给老头睡,自己在地上搭了一张门板睡。
老头终于开了腔:“为啥?献殷勤?”
“因为你像我爷爷。”
“少给我套近乎!我早就发现你在暗中观察我。”
“我绝无恶意。那几个滚刀皮与我绝不相干。”
“年轻人想升官发财?想邀功请赏?”
“不是的。我对天发誓,我只是想向您拜师学艺。”
“拜我为师?仅此而己?”
“苍天作证,仅此而己!”
“老夫乃乡野粗人,只有皮毛小技强身健体而已。”
白光宗诚惶诚恐,欲再说服,老头已经打起了呼噜,其鼾声如雷,搅得他一夜难以入眠,而那老头却呼呼大睡至天亮。
白光宗去乡上食堂打来可口的饭菜,送到宿舍让老人吃了。
“宋爷爷,这是我给您买的新马扎和旱烟锅子。”
老头眼睛一瞟,无惊无喜,不动声色。
“这是我给您买的打火机。”白光宗轻轻一掰,两块金属一摩擦,哧的一声冒出一朵幽蓝色火苗,“看,多快当。您以后可以在我这里住,风里来雨里去的,多不方便。”
“就这样子?不关我了?”老头问道。
“嗯,我哪是关人哦?我是救您出来。您放心做您的生意。”白光宗一脸无辜的表情。
“你放我走了,你怎么向头儿交差呢?说我畏罪潜逃?”
“你又没犯法啊。”白光宗拍了拍胸脯,“那帮地痞流氓再不敢骚扰您。我保证。”
老头面无忧喜之色,走出门去,下到石级下面,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回去了。
几日后,老头果然搬来衣物行头和一大堆旱烟叶子。
“小伙子,请神容易送神难哦!”
“您尽管住!随便住多久。”
“不要典钱?”
“分文不收!”
白光宗怕那一堆褐色的烟叶子受潮长霉,去街上买来塑料薄膜,帮老头儿捆扎得严严实实,放在一张旧条桌上。老头儿一个谢字都没有,不过干过大事的人物肯定不会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恩小惠感恩戴德的。他琢磨着。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这天天色微亮。
白光宗还在酣睡之中。
“小伙子,起床!赶快!”
“干啥?”
“闻鸡起舞!”
“您同意收我为徒了?”白光宗揉揉朦胧的睡眼,回过神来。
“当然!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不收徒,只是教你一些强身健体、防身御敌之技。”
“师傅,我谨记教诲,苍天在上,我白光宗学武只为强身健体,绝不欺凌弱小。”
“哦,老天爷可是长了眼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大丈夫一言九鼎,决不许食言!”
于是,每天天刚蒙蒙亮,白光宗就起来坚持晨跑,从乐马乡场上跑到大井坝,又折回来跑。
“先要活动筋骨,打通全身经络。练功贵在坚持,万不可一蹴而就,一曝十寒。”
老头儿一双鹰爪鹰眼,会点穴功,会单手劈砖和头顶碎砖。特别是头顶碎砖,只见他头顶了四块砖头,白光宗用榔头敲在砖上,砖碎成几块了,人却毫发无伤。
原来以为是道听途说,没想到高人就在身边。
“只不过雕虫小技而己。”老头十分谦虚。他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只道自已曾在马戏杂技团谋生而已。
白光宗忙完工作,业余时间就痴迷练武。
一天夜里,他从乡下工作回来,还是半夜三更之时。他合衣躺在门板上,疲倦地进入梦乡——
一片金色的银杏林,白光宗身着长披风,手执长剑。只见对面一个银须垂胸的老者按剑在手,旋即腾空而起,双腿如剪刀般地飞舞而至。一道刀光剑影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经天。剑所过之处,习习生风,吹动银杏树,树上一片片金叶飘落下来,似天女散花,似金蝶翩飞,如流星坠落。
收剑回鞘,也收敛笑容,老剑客两只眼睛像流星般一闪,眼波随着手势,精神抖擞地舞起来。
“师傅——”一声惊呼,白光宗从门板上滚下来。
“小伙子,梦中武艺练得不错。”
“师傅,我梦见你,是你在舞剑!流星蝴蝶剑!你还会轻功,非同凡响啊!”
“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
“师傅,我从小就有一个武侠梦,学一身绝世武功,行走江湖,济世扶贫,除暴安良。”
“你小子武侠小说看多了!”
“欲立鲲鹏志,先读圣贤书的嘛!”
“还圣贤书?你倒是说说,你立了什么鲲鹏志。”师傅从床上翻起来,头倚靠在床头板上。
“我好困!折腾了半夜,实在太困了!回来又没睡伸展,打打杀杀被梦折腾,瞌睡来流了!”
“你前半夜折腾啥来着?”师傅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悦。
借着窗外微光,白光宗隐约看见师傅杵在床头。
“去抓贼了。”他有点心虚,便胡诌一句。
其实,白光宗被计生组的工作人员叫上一起去抓超生大肚婆了。趁天色黑尽,他们偷摸着进了何家沟,去抓村里的孕妇——何家媳妇超计划怀二胎,在四亲六戚家东躲西藏,还有一个月快生了,回到男家来了。
十几个人骑上摩托车,摸黑到了村口,他们怕打草惊蛇,停下车来步行。一行人轻装前行悄然无声,眼看快到何家的那条路上了。突然,村上的高音喇叭响了:“各位村民们,现在播放一条紧急通知:请大家注意,今晚有贼进村,各家各户睁大眼睛,上好锁关好门。今晚有盗贼进村,请你们扛起锄头,拿好棍棍……”
是何家沟村长在喊广播。
“狗日的,是谁给他通风报信了!”计生办黄主任气得大发肝火。
待工作组赶到何家,找遍旮旯角角,里面早己不见怀胎妇人的影儿,看样子已经闻风而逃了。
计生办黄主任气得骂娘,他冲到村上广播室,一把关掉喇叭。
“李村长,你这是在干啥,和乡上对着干哪?!”
“天大的冤枉!黄主任!我积极支持配合你们!”
“你拿起喇叭喊话,明目张胆给何家通风报信哪!”
“我和他何家又不沾亲又不带故!我以为贼娃子进村了!”
“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有贼娃子兴师动众,拉起队伍一起干活的?”
白光宗忍不住笑了,黄主任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马上收住笑,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听人举报,何家媳妇是你大姐的闺女,逮人这事儿就没通知你,怕你不好出面。你倒好,作为一村之长,还违反国家政策,窝藏……”
“黄主任,就是借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窝藏要犯!”
白光宗忍不住嘴一咧,又不由自主地笑了!黄主任也许觉得自己不够威严,声音提高了八度:“李村长,你作为干部,却明知故犯,还想不想当了?莫思想觉悟就不要干了!回头我再追查是谁走漏了风声!你挑了这个担子……”黄主任开始上纲上线对村长进行思想教育。
李村长早就不安逸黄主任了。他收敛了笑容,正了脸色:“我泥腿子秆儿,挖了一辈子地,刨了一辈子土坷垃,戴了一辈子草帽子,上对得起天下,下对得起地,没干过一件亏心事!我还稀罕头上这顶乌纱帽子?”
……
师傅沉默半晌。
“人家怀个娃娃,何罪之有?还半夜三更去抓人,这与打日本鬼子有何区别?你武装部的,去协助逮人,爪爪伸得还长!”
白光宗一言不发。
“七八月的胎儿,已是一条鲜活的生命!非要逮去引产,这与杀人何异?”
白光宗仍然低头不语。
“你学武艺,强身体,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这就是你的鲲鹏志?”
“师傅,是我给村长提前通风报信儿了。我怕乡上领导知道了处罚我。”
“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岂怕区区责罚?”
师傅一番责问,问到白光宗开始怀疑人生,问到他开始拷问自己的灵魂。
“师傅,我也不想在这小天地间虚掷光阴。”
“好男儿应当胸怀百姓,心忧天下,志在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