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42、强强联手
王大毛终于从R城回来了，这次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带着那个马克思卷发脑袋的云南老婆，托儿带母回来了。原来他把自家的大别墅卖了二百多万，当然憨幺娃不知道他是卖的房还是融的资，他以为这王大毛就回R城自己家或老丈人那里随手提的巨款。
憨幺娃在金风大酒楼为王大毛设宴接风洗尘。
“王总啊，现在我就是你的忠实跟班哪！”
“等开工了，我叫我三弟来帮忙。”王大毛说。
“哦，你三弟呀？就是王三毛吧。小时候一起耍过，这都好多年了，我还没见过。”
“嗯，前几天我就跟他说了。今天一会儿他应该会过来。”
憨幺娃有些吃惊，这王大毛动作真快呀，马上就要在公司安插亲信了。
两人喝了几杯酒，还未动筷子。王三毛就已大驾光临。他一手提着黑色大包，一手拿着手机正在接听电话。于手忙脚乱中被玻璃旋转门塞进了酒楼。进门后，王三毛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先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擦拭，后来，就眯着两只眼睛四处乱看，——显然，没有眼镜的帮助，这双高度近视的眯眼睛啥也看不清楚。王三毛便一头扎到总服务台前，带着卑微的笑脸，向人家总台服务员打听：“美女，请问……”
在总台服务员的带领下，王三毛来到了憨幺娃用餐的包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王大毛笑道，“这是我弟，王焱。”
“你好！”憨幺娃站起来，伸出双手，“王三毛。”
“你好！憨总，哦，刘总。我叫王焱。”那王三毛对憨幺娃直呼他的小名似乎有点不悦。
憨幺娃心里骂道:狗日的，叫我憨总，这怎么听着都像是在骂我呢！一个村的我不相信不晓得老子的尊姓大名，存心让我难堪哪。”
“呵呵，你们几兄弟一家金木水火土都占齐了。道行很深哪！”憨幺娃戏谑道。
“刘总，哪比得上你乾坤大啊！”王三毛点头哈腰恭维道。说起王三毛，他也是王家唯一的一个文化人。当年读了中专，考了会计证，毕业了，先在一家氮肥厂当会计，后来厂子倒闭了，就投奔到大哥王大毛手下做事。
“我弟是专业的，搞财务工作的。监管财务，做账，整得汤清里白。”
憨幺娃心里打起了小鼓，他听说很多会计在账目上动手脚还整得天衣无缝，外行是看不出一丝纰漏和破绽的。这王大毛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老子还不清楚。从防盗门厂长身上算到自己头上了，还真把我刘乾坤当憨板啊。
“是是是，王总。亲兄弟明算账。”
“是吧，要是聘请个外人当财务监管，低于这个数，别人不会干的。你说是吧？”王大毛伸出右手，五指并拢，晃了晃。
憨幺娃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开始寻思着在项目中安排自己的一个心腹。
“嗯，我们这是强强联手，天下无敌呀。”
“好，为了共同的利益。干杯！”
他们碰杯，庆祝两人的伟大合作。
不久，憨幺娃在茶楼遇到白光宗，他忙里偷闲非要邀请白光宗去酒吧闲叙。
“唉，白大哥，我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哪！”憨幺娃两杯酒下肚，就开始给白光宗大吐苦水。
白光宗叹道:“你这耿直爽快之人，如何斗得过奸诈势利之人呢？”
“我们现在是合伙人，合作关系，哪有精力去斗哦？我也只能大肚子装人呢。”
“肚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啊。大丈夫做事坦坦荡荡，我就看得起你憨幺娃这一点。”白光宗敬了他一杯，“等你手头的项目忙完。我也有一桩生意等着你啊。”
“说来看看。”
“暂时保密啊。”白光宗笑而不语。
“你我兄弟一场，还这么见外？”
康仁医院的分院选址在南城。开工的剪彩仪式举行后，机械上场了。在王大毛的批准下，王三毛把自己老婆的大姐安排到工地上来给工人们做饭。平地，筑基，一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三毛的大姨姐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她负责采购食材，给工人做大锅饭。这女人最拿手的就是红烧土豆肉，青椒回锅肉，青菜豆芽汤。虽然天天是这老三篇，工人们虽说吃腻了，但好在能填饱肚子，他们也不好挑三拣四。过了不到一个月，那胖女人做的红烧肉里面只能见到几个零星小块，回锅肉里只见青翠的一大锅青椒，还有三两片纸屑似的肥肉片。菜汤里浮着几根豆芽，就像几只长胖的蝌蚪，三摇两晃就下沉到盆底了。
工人们在背后开始抱怨。
“死胖子，天天早上一锅豆芽清汤，就不能烙几个油饼子，蒸几个包子馒头。喝得爷爷直拉肚子……”
“就是，天天清汤寡水的，喝的我走路都打偏偏，哪还有力气干活？”
王三毛这时正好走过来，虽说视力不够好，但听力却出奇的好，听到工人们的意见，他的意见更大了:“吃饭垒尖尖，干活梭边边。”
“王会计，清汤寡水的都能当镜子照人影了，我们从哪儿去垒尖尖嘛。一点儿油星子都看不见。”
“我们工地上免费供饭，包吃包住，人家工地上民工还自带口粮！”王三毛提高了嗓门儿，“猪肉长得这么贵，你们领工资时跑那么快，还想垒尖尖，得扣工钱啊。你们也不屙……”
他刚想说“也不屙泡尿照照自己”，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压回去了。
工人们抱怨归抱怨，还是全力以赴投入到火热的劳动中。
五个多月，计划修建六层的康仁分医院已修到了第四层。安全架搭得很结实，不过外面绿色的安全网扑满了尘埃，已经变成土褐色的网了。从三月动工到现在已是酷暑三伏天。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工人们顶着烈日炎炎，忙得满头大汗，十一点钟还在抢工。一周下来，几名农民工严重脱水。
“来，同志们，喝点霍香正气液，以防中暑。”监工大声喊道。
“老大，这天热得下火，听说东城工地上热死了一个人。”有人传来小道消息。“干猴子，你又在妖言惑众了？”王三毛正在工地上巡逻，他从耳朵上取下那支别着的香烟，扎着食指和中指之间。
外号“干猴子”的瘦削男人赶紧地摸出打火机给王三毛点着，语气又恢复了原状，说：“老大，您还非要俺把话说透。”他把嘴巴凑到王三毛耳边，两撇小胡子上下翻飞。
王三毛两眼时而瞪得溜圆，时而眯成一条缝。等干猴子拿开嘴巴，就皱起了眉头，说：“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老大，你忘了？我这个干猴子可是有一双火眼金睛的哟。”
“刚刚和老总说得好好的，茶还没凉呢就变卦，咋回去讲？”王三毛用眼色制止了干猴子继续说下去，“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们水城工地上都有高温补贴。”有工人附和道。
“老板要给大家发高温补贴，我们才干！”又有工人抗议。
“就是啊，天这么热不给我们发高温费，我们就不干了！”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大家七嘴八舌。
王三毛板起一张脸:“东城什么时候发高温补贴了！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胡说八道！”
“是你爷爷——我说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子就是憨幺娃安排进来的刘大兵，外号“刘大炮”，他站出来说，“怎的，你还能挖了我的眼珠子，拔了我的舌根子？”
王三毛喝斥道:“别人丢的骨头就香？你想啃你自己悄悄去啃。莫在我的工地上撺掇别人。”
“你就是你妈个狗腿子！你一辈子都是捡别人的骨头啃！”刘大炮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王三毛的鼻子说。
“不干就滚蛋！”王三毛怒气冲冲。
“老子还真不干了！”刘大炮一脸不屑，扔掉头上的头盔，一甩头走了。
工人们刚刚安静下来，现在又躁动起来了。
等王三毛前脚一走，工人们就破口大骂道:
“王三毛他就是一条狗！摇头摆尾的哈巴狗！”
“下点天雷地火，烧死他狗日的王三毛。”
刘大炮又指着那个瘦削男人，开玩笑似的说:“干猴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王三毛给你吃什么东西堵你嘴了？”
“我，我才是天大的冤枉啊。弄得里外不是人。我一口汤也没喝着，一根毛也没扒着，还吃里扒外？”干猴子一脸无辜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就是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而己，说话没有一言九鼎的分量，“刚才你们个个都像嘴里含了汤圆，都哑巴了！”
“老子胸口这把火熄不了，烧掉他王三毛的三根秃毛！干猴子，把我的话给你那个亲戚带到。”刘大炮愤愤然。
“我听说，那王三毛名字里有三把火。你那一把火，干得赢他那三把火不？”有一个工人挑事。
“他以为封多大个官哦，也就是个跑腿打杂的丘二，还三把火？”
工人抗议辞工的事儿传到了憨幺娃耳朵里，他和王大毛开始商量用工时间和补贴问题了。
“农民工也是人，不是你的奴隶。你还和他们争短长，这就不对了。”
憨幺娃话一出口，王三毛马上就开始辩解:“我还不是为了公司着想，加快工程进度，少些开销。那个刘大兵是谁招进来的？煽风点火的，见谁就开炮。”
“是我招进来的。这回他也没乱开炮，是吧。他们争取自己的利益，也是情有可原的。谁不想多挣点钱呢？我们换个位置思考一下。再说，这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天气，要真是热出了人命， 得不偿失啊。”憨幺娃说得头头是道。
王大毛赶紧说道:“天道太大了，上午就干到十点就收工，下午就四点开始。”
“反正一天八个小时，随工人自己决定，早开工早收工。”憨幺娃说。
八月的一天下午，工人们正在工地上干得热火朝天。天毫无征兆。一会儿就变了脸，乌云密布，遮住了太阳。一阵阵大风毫无章法地乱刮，工地上尘土飞扬。安全架上的绿色网子像鼓起了风帆。天气倒是凉快了，忽东忽西的风把灰尘吹进眼睛，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工人们还在安全架上争分夺秒忙着抢工。干猴子也站在上面，犹豫着要不要下来，他嘴里念叨着:“云跑南，水满田；云跑北，一股黑。”
“耶，干猴子，你还会观天象啊？”旁边的工人取笑道，“干旱了这么久，你说这雨下得来吗？”
“这云在空中乱跑，不知道下得来不？”干猴子实话实说。
监工一边巡逻一边号召大家: “喂，同志们，撸起袖子加油干。免得下了雨，明天又打滑。”
风停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不过七八秒，一声巨大的雷鸣震耳欲聋。
不久，豆大的雨点子落下来了。
“收工了！同志们！收工了！”监工在下面用喇叭大声喊着。
此时，憨幺娃和王大毛正在办公室里清理账目。
办公室电话响了。
王三毛过去接了电话，一张脸大惊失色。
“大哥，刘总，不好了，工地上有人掉下来了。”
“啊？”犹如晴天霹雳，王大毛变了脸色。
“那工人怎么样？”憨幺娃心急如焚。
“没有外伤，但一直叫疼。”
“赶快往康仁医院送！”憨幺娃当机立断，“快，呼叫救护车。别乱动伤者。”
三人火速赶往医院，不久，救护车载着伤者回来了。王大毛赶忙凑上去，看是哪名工人。
医生把伤者推到急诊室去了。专家医生来会诊，说伤者有生命危险，必须立即做手术。
王三毛立刻去办好了手续。伤者迅速被推进了手术室。
几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外。憨幺娃在原地踱来踱去。王大毛竭力控制满腹怒气:“是哪个招的那个工人，五十多岁，年老体衰反应慢。下个安全架，还整出这破事来了！”
王三毛双手一摊，摇摇头。
憨幺娃说:“现在不是扯这个问题的时候。”
“要是残疾了，咱们还得赔偿他一辈子啊？”王大毛咬牙切齿，“要是死了，我们还不得偿命？”
“大哥，我们又没杀人，何来偿命？”王三毛说道，“退一万步来说，公司不是买了保险吗？”
憨幺娃此时想上前给王大毛捶一顿的心都有了，这个男人遇事慌张，根本就没有做大事的魄力和胸怀，看样子真如传闻所说，是个靠裙带关系办事的男人。
这件事不久传到白光宗耳朵了。
“刘总，那事儿解决了吗？”
“唉呀，大哥，你莫笑我哦。保险公司赔了三十几万。我跑前跑后打点关系又花了几万。”憨幺娃抱怨个不停，“当初说起大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结果还是雷点大，雨声小。”
文雅涵过来给两人斟茶，噗嗤一声笑了。
“是雷声大，雨点小。”
“嫂子，我没文化，不要见笑哈。”憨幺娃也笑了。
“文老师，你这职业病又犯了。”白光宗委婉地批评着老婆。
憨幺娃又开始抱怨上了:“那王大毛就是个瘟神嘛，两兄弟都怪我那张乌鸦嘴。”
“哦？”
“那工人出事前几天，我就在办公室说不要热出人命，谁知竟还摔出个人命！”憨幺娃似很自责，又很气愤，“他个王八羔子，七大姑八大姨都安排到工程上来了，又不懂管理吧，哪儿都要去指手画脚。不提了，不提了哦。”
“你不是还安了个刘大炮吗?”
“唉，天天乱开炮，开空炮！没为我开一次有用的炮！莫提了，莫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