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小姐原本很淑女,遗憾的是洞房花烛夜的喜庆才刚刚开始,独守空房的日子就提前到来。命运的安排使她找到了寄托,可背后的付出却是无奈。
史小姐的家离沈宅并不算太远,就在镇子的南面。因紧靠镇子的边缘,就显得有些偏僻,不过这里的空气到很新鲜。穿过小巷再往南走几百米就是农家的菜园,微风习习很是惬意。
以前,每到黄昏的时候,史小姐总喜欢独自到这里散步,有时还带一本书消遣。据说,史小姐的先生就是在这里把史小姐“拐”上的。只可惜,史小姐命苦,蜜月还没有度完,一纸军令召唤,先生就上了前线。从此,不知音讯,甚至连封家书都没有寄来,落得个史小姐“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为伊消的人憔悴。”
好在时间过去了许久,史小姐才慢慢想开些,再后来,那独守空房的信念也就渐渐淡泊下来。于是,常常出去会会小姐妹们,有了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
就在小姐妹的牌桌上,史小姐认下了沈太太这个干妈,为此,她很兴奋了一阵子。自以为有了依靠,有了希望,哪知有了干妈也就有了干爸,也就招进了“鬼”。
俗话说,猫见了肉总眼馋。好在史小姐还灵便,总和沈掌柜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她得看着沈太太的眼色行事。她知道惹怒了沈太太这个干妈是没有她的好果子吃的,可她又不愿使沈掌柜难堪。沈掌柜喜欢她,有时很难在父女之间划清界线。再说,沈掌柜手里有钱,有她喜爱的玩意,史小姐不得不付出。
史小姐是女人。女人自有女人的软弱,就像一根藤总得有个依附才能立起来。而不像男人谋事靠的是才干、胆略和智谋,这也许就是史小姐的悲哀。
陆得祥走了约摸一刻钟的工夫就到了史小姐的家。
这是一座小院。院门紧紧关闭着,街门的一对猫脸门钹锈迹斑斑;灰色的门楼略微倾斜,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已经勾画出它的苍老。
陆得祥来到门前,凝视了片刻,无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巷口,并没有什么行人,这才上前敲响了门。过了一会儿,听的院里有脚步声,出来一位女佣,半虚掩着门探头问道:“先生,你找谁?”
得祥微笑着说:“找你家的史小姐。”又提示道:“我叫陆得祥,是和安粮栈帐房间的。”
女佣审视了一下,“请先生稍等。”说着把门关上进去了。
陆得祥摸了摸胸口,信还在,他放心了。等会儿把信交给史小姐便妥贴了。他静静地在门外侯着。
门重又开启。“请进来吧。”女佣一边说,一边把陆得祥让进门里,又转身把门关好才领着得祥拐过照壁进了院内。用手一指,说:“小姐就在上房。”
院子不大,呈丁字型,东西两厢之间的跨距也就丈余,走到横断面就是三间北屋了。院子很清静,只有摆在北屋窗前那几盆花儿绿的耀眼,史小姐已经在北屋间等侯了。
当街外响起敲门声,奶妈回来告诉她,来人是和安粮栈帐房间的陆先生,她的身子不觉一震,怎么会呢?干妈有事从来都是让吴婕过来的;但又想,也许这会儿吴婕有事分不开手,才让得祥唤她。准又是打麻将,她猜想。于是用手拢了拢散落在眉宇间的头发,对奶妈说:“让他进来吧!”
陆得祥跟着女佣穿过院中,来到北屋房门前,还未登上台阶,门便开了。随着轻轻的转门声飘出一股淡淡的清香,身穿一件豆绿色旗袍的史小姐走出来,微微一笑,“是得祥兄弟来了。”史小姐不愧为大家闺秀,让人一看就是不俗。
陆得祥欠了欠身,很客气地跟着进了屋。落座后,得祥从怀里掏出信交给史小姐,很认真地说:“这是沈先生给小姐的信。”
史小姐接过信并没有马上把它拆开,而是望着得祥,问:“这几天,我干妈好吗?”
陆得祥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史小姐,踌躇了片刻,还是说了,“沈太太病了。”
史小姐一怔,很是吃惊地问:“什么时候病的?”
陆得祥看着史小姐着急的样子说:“太太只是昨晚受了些风寒,又下了一场雨,着了凉,我来的时候镇上的乔医生已经给太太看过病,现在好多了。”
史小姐嘘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松驰下来。“我得去看看我干妈。”她说。干妈平时对她很体贴,处处给她面子,她不能不去。
陆得祥一听,心里一阵紧张,脸不免有些涨红,赶忙说:“史小姐现在还是不去为好,沈先生不希望让太太知道我来您这儿。”
史小姐一怔,很快就明白了意思,猴子偷吃桃总想避开他的主人。她低头不语,慢慢地拆开了信。
女佣端着漆盘送茶进来。说:“陆先生,请用茶。”随后将清香四溢的盖碗茶放在桌上。
盖碗茶源于巴蜀。由茶盖、茶碗、茶船子三部分组成。相传唐德宗建中年间由西川节度使崔宁之女发明的,在边城喝盖碗茶的人家并不多见。
得祥端起茶碗,掀开茶盖,轻轻拨去浮茶,慢慢呷了一口,思忖,史小姐的先生许是成都人吧。借史小姐看信的空档,扫了一眼居室,这才发现屋子布置的简单大方。一张方桌,两把椅子,靠墙的一面挂着郑板桥的画竹四扇屏;门角一边儿木架上放着一盆纹竹,玻璃窗挂着用白线勾织起来的图案遮住了与外面的视线。大概这就是史小姐特意勾勒出的一种自我欣赏情调,难怪沈掌柜那么喜欢史小姐,就连这居室都布置的如此清雅。
史小姐看完信,很平淡地对得祥说:“回去告诉我干爸,请他老人家尽管放心,我会珍重自已的。”
得祥看的出,史小姐的心情很重。他不知信中讲了些什么,但悟出这信让史小姐颇感失落。他很想说些什么表示一下,或是帮史小姐做些什么,他知道沈掌柜是很好的人,但还没有等他要说的时候,史小姐已微微欠身,有了送客的意思。
陆得祥起身告辞,一路上,史小姐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