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惧怕的是,人一但落为一无所有才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国人不缺什么,缺的是真正做人的长进——百年也不见得有一点点出息。
日本人的傲,哪里比的上满人的狠,大游戏里秋季早间的一片露水,湿湿腿罢了。太阳一出,照样被打了回去。
主人都走了,守家的只有下人。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吴婕现在的感觉轻松多了。不用每天再起早晚睡干这干那,不用再顾虑太太先生的脸色行事,那种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可以淡化一些。在这个院子里她可以大声地说话,可以自由自在地支配自已。此时,她就像被关在屋子里的一个物种,突然走到屋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属于每一个人的阳光,哪怕只有那短短的一瞬,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感觉到真正的舒心。
今早起来,吴婕推开屋门,看见陆得祥已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心头不觉一热,这得祥兄弟就是勤快,难得的一个好人。返回屋里梳洗完毕,她刻意打扮了一番。又从箱底找出那件好久没有再穿的黑丝绒镶边旗袍,比划着,左看又端详,好一阵子才穿在身上,很合适。又来回走了几步,感觉极好。朝窗外看看,得祥不知早躲到哪去了,也真是,脸上不觉挂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想把旗袍脱下来,解开纽扣重又扣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脱,一狠心,悄悄推开屋门溜进了北屋。
太太的屋里有立地穿衣镜,可以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形象。吴婕仔细地端详着,左看看右瞧瞧,好像是在寻找着那个失去的自我。多少年了,她一直把它压在箱底不敢穿,也舍不得穿,也不愿穿,她是下人。她早已经不是那个从前的吴婕,那个小姐,那个阔少奶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但吴婕毕竟是个女人,曾经还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人。只是这多年受了辱遭了罪,不得已才又干了下人的活计,肤色才变的憔悴粗糙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吴婕呢?女人打扮,这也是天性。为了谁,吴婕没有想过,只想穿穿,好了却压抑在心底的那个结。终于,她走出屋门,倚在屋檐下的门框上,瞅着空空如野的院落,望着天空,心境就像天边的那片云,更像院中的这棵树,异样的舒畅开心。
陆得祥从书房出来,以前难得有这个闲,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事。现在一闲下来,又觉得憋的慌,不知想做些什么。抬头望见立在北屋门前的吴婕,不觉一怔,以为是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没错,是吴婕。心想这鬼大姐,演的是哪门子戏,既不出门也不过节,打扮的好妖哟。
吴婕慢慢地走过来,瞧着得祥,顿觉不好意思,“你看我这衣服还合适吗?”
陆得祥很是一本正经,“吴姐,你好漂亮,莫不是想嫁人哟?”
吴婕抬手在得祥的脑门上轻轻一捅,嗔怪道:“没正经,你吴姐已是徐娘半老了,还嫁什么人。”
得祥嘴一撇,“瞧吴姐说的,我讲的是真话。你不相信,到镇上走一走。”说着,还极认真地挽着吴婕跟他一块儿出去。
吴婕笑了,感到一种满足。就像一个演员在演到精彩的片断得到满台的喝彩——虽然台下只有一个观众。
吃过早饭,陆得祥想出去走走。他不想把自己锁在这个宅子里,弄不好还会憋出病来。打开院门,一抬脚,看见宅门旁靠坐着一个妇人,妇人的怀里还躺着一个小女孩儿。
妇人看见宅门出了人,赶忙起来躬身行礼,低声道:“先生,行行好,帮帮忙吧……”
得祥看着这对衣衫破烂满脸风尘的母女俩,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说了句,“大嫂,你等着,”返回院里到厨房拿了几块饼,用纸卷好出来塞给小女孩,抚摸着小女孩零乱的头发轻声说:“吃吧,给你的。”又从怀里摸出几角零钱给了妇人,“大嫂,路上用吧。”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妇人领着小女孩千谢万谢般地走了。
陆得祥走出宅门,毫无目地的在镇上溜达,看到的总是急匆匆的脚步和毫无表情的面孔。几个不知是谁家的祖宗,像吃了枪药似的,骂骂咧咧地从镇街的小巷出来。手痒痒的狠,总想寻找着事端,那主儿就像是天下第一英雄。
陆得祥不知不觉来到和安粮栈的门前。几个小家伙正在铺子的台阶上玩耍,两手脏脏的,和起的胶泥块儿把个铺面台阶糊弄的左一片、右一片,像一块儿脏兮兮的抹布。他想把他们喊走,这群淘气鬼,咋这么顽皮,但又懒的喝斥。他也有过小的时候,不是也曾经玩胶泥把邻院的宅门弄的像小孩儿的五花脸,惹的母亲前去赔不是。
大概玩的起劲儿的小家伙们,突然间抬头发现站在面前的这位陌生人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一阵哄乱,撒着脚丫跑了。回头还不时地瞧瞧。那个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还调皮地冲他这边扮了一个鬼脸儿,他苦笑似地摇摇头,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