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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耀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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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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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河记忆》连载

第三章 漳水上山,亘古奇闻

漳河打我家门前经过。

“我们住在漳河旁,是最大的福气!”从小到大,我母亲时常这样说。

我的二姨母住在几山几岭的高山上,很羡慕我母亲,说我母亲有福气,住在漳河边,灶里火着燃了,再去河里提水都来得及。

漳河源区,是“九山一水一分田”的高寒山区,“一水”就是漳河。多数住户又位于高山,很难吃到漳河的水。有民谣:“水在山下流,人在山上愁。一日不下雨,吃水贵如油。”为了吃水,山民打井,挖石盆(利用天然石岩挖成的蓄水池),砌堰塘。尤其是龙王冲村吃水极其艰难,这个村子,属于喀斯特地貌,村人打井,想吃地下水都不成。地层跟天坑样,打一层漏一层,储蓄不到水。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吃水全靠雨水。村里75岁的魏大爷说,岩上有一处泉眼,几百人等,几天几夜等一桶水。到了冬季,吃水更难,造的不是业。怎么不是呢?枯水期又长,从农历十月一直到来年农历三月。在枯水期,大大小小的石盆,人畜共饮,很快见底。渐渐的,所有的泉源都断流。远近十几里、几十里的人家都要吃漳河的水。他们不是挑水,是用背水桶背水。背水桶是木质的,上宽下窄,扁形,几乎跟人一般高,为了减轻重量,不做盖子,用竹枝柳条编个圈,漂在上面防水外溢。家家都有好几个背水桶,大小不一。孩子从十几岁就要学会背水,初学背水,没掌握要领,上坡下岭,背桶里的水,荡来荡去,稍不注意,水就荡了出来,裤脚、鞋子全打湿。寒冬里,脊背冒汗,裤脚结冰。因吃远水,多次发生惨事。龙王冲村,曾有一个老婆婆从早上出发到漳河背水,傍晚才走回家门口,放下背桶,想歇会儿,不想没放稳,桶一歪,水没了。老婆婆眼泪哭干嗓子哭哑后,一绳子吊死了。也一直流传着“养女莫嫁龙王冲,一桶水一个工。”的民谣。

人、畜用水是历史问题。山民为了吃上便利的漳河水,一直努力着,始终没有放弃心愿。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开始引水工程。因泉头岩海拔高于老龙洞,就引泉头岩的水到龙王冲。

要引水,首要任务就是在山上修水渠。泉头岩到龙王冲33里,沿途是高山、沟壑。大小沟壑三十几个,最大的沟壑是碾盘口两座山间的沟壑,跨度近百米。两座山也极高。依着山势修水渠,从泉头岩开始,修到这里,已快到山尖了。又必须过这两座山,水才能到达龙王冲。为了吃水,为了子孙后代吃水便利,再难,也要修水渠引水。经过周密勘测、计划,1957年的10月,山民种好了小麦,满怀信心,热火冲天地动工了。在大半山上修水渠,斩荆棘、砍树、挖树根、砌墙,都是小事。难的是大岩石、陡壁,要用钢钎打炮眼、用炸药炸开,难度极大。在山上修水渠跟在山上修公路一样艰难。

为了让山上水渠通畅,不漏水,山民想了一个办法,用几寸厚的木板制成超长的“木箱”,安装在水渠里。这种“木箱”榫卯牢固衔接,用桐油密封木板缝,确保滴水不漏。山民称“密笼”。至于沿途所有的通道是否都行得通,山民想,只有做了才知道。山民向来都是在做的过程中得出经验。他们不怕做。对于碾盘口那个大沟壑,他们打算把“密笼”从这面山上向山下垂直,一节一节排列,排过沟壑,再垂直排列到对面山上,与对面山上的“密笼”相接。因为水渠在近山顶的山上,两山空中距离两百多米,不可能架空中通道。他们想用他们抽水烟袋的原理,利用水的压力,把水从这个山头引到对面的山头。做“密笼”真是工程浩大,每个村都做,本村的木匠不够,把远处的木匠都找来了。山上几百年没有砍过的大树都砍了。不够,就把自家房前屋后的大树献出来。锯树、解木板,都是最原始的手拉锯子。做“密笼”做了一年多。

山民修渠引水是亘古没有的事,没有经验可借用,他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泉头岩的水能不能引到龙王冲,过碾盘口这个大沟壑是关键。这次修水渠,首先修到碾盘口,看水能否从西山顶到达对面东山顶上。水渠修好了,“木箱”抬上山,从泉头岩铺到碾盘口西山顶,又从西山顶铺到东山顶,长达二十几里,安装得严丝合缝,下足了“绣花功夫”。可是,当山民做实验,成百上千的人下漳河,用背水桶把大量的水背到碾盘口一百多米的西山顶上,连续倒进“木箱”,水从高处往下流,压力太大,把“木箱”撑破了,水漏了,到达不了对面山上。

这次引水,修水渠,制“木箱”,抬“木箱”上山、安装,历经两年多。村人男女、老少都投入到这场前所未有的引水工程中,每个人都认真做好每一道工序,稍有差池,立马返工。

这次引水没有成功,岁月在苦难中轮回,但人的希望并没有破灭。七十年代再次启动引水工程。这次首先修建泉头岩水库,从1970年10月动工,到1973年6月完工。把原先修的堰塘,扩大成一座库容十万立方米的水库。堤坝长60余米,宽30余米,高40米。坝墙石头台阶垒成,坚不可摧。偌大的堤坝护着碧莹莹的一库水,使人生出历史的庄严感和敬重感。透过碧水,看得到山民拿着最简单的工具:挖锄、铁锹、铁锤,在刺骨的寒冬,挖水库的身影;听得到山民打桩、筑坝的杭育声。坝顶上,至今还有两个碾压过堤坝的石磙,几百斤重,静默在时光里,无声胜有声。

1979年冬天开始第二次修渠。这次不仅重修前次修的从泉头岩到碾盘口的水渠,并把水渠修到龙王冲。平缓处、沟壑处、山脊处,水渠长五十多里。并在碾盘口西山顶上建造了可容水五百立方米的压水池。这次水渠,平缓之处安装水泥涵管。两山间的沟壑,排无缝钢管,用电焊焊接在一起,牢不可破。“抬水泥涵管上山,比登天还难!有的要抬一百多米高,山笔直陡峭,稍不注意就摔倒。那时人们干劲真大,冬天下雪都还在抬,领导干部带头抬。过阳历年那天下大雪,叶书记披着麻袋,和群众一起抬。”至今父亲说起这些,对叶书记还赞叹有加。父亲是教师,当时写了篇文章,镇广播站连续播报三天。这次引水,使用的材料好,水从碾盘口西山上,通过大沟壑,成功到达东山上,欢腾腾地流淌,一直到达龙王冲。人们高兴的劲儿啊,笑声能翻过几架山,每一丛青草里都沾着笑。有村人抚今追昔,脱口而出:“川上有个泉头岩,修个水库蓄起来。盘山修渠往下引,幸福全靠党安排。”成了新民谣。

这次引水,从1979年动工,1984年5月龙王冲通水,历时四年多。可是,依然不彻底。辐射面不广,只是解决了沿路村组吃水问题。沿路蓄水池过多,水源供不上,离水源最远的龙王冲村时常断流。天旱时,龙王冲就送不来水。龙王冲仍旧缺水吃,靠天吃饭。

二十一世纪,精准扶贫进驻龙王冲,吃水问题摆在第一位。经过专家多方考察漳河的水流,决定舍远求近,直接引龙王冲村西北角万仞绝壁下的漳河的水。事实上,龙王冲村四周都有水。西北有这绝壁下的水,西南有泉头岩的水,东北有老龙洞的水。离龙王冲最近的是这绝壁下的漳河,只有六里多路。可是,通向河底,只有一条在陡峭的山上修的盘旋小径,长达四里多。有的是在坡地上垒的石坎,有的是在岩壁上凿出的窄如刀条的石坎。深不见底的深谷,令人头皮发麻。没有一处可供歇脚,空手攀爬都有困难。这里的漳河离村子最近,可是下去背水太艰难,很少有人去。现在要引这里的水,村里几乎所有人都摇头,认为是异想天开。村人看着一拨一拨进村的专家和领导,既怀疑着,又盼望着,不知是真是假。没想到,动真格了!2018年8月工程队进村动工,2019年5月就竣工。规模之大,效率之高,受益之广,令村人瞠目结舌。

“真是亘古没有的事,在过去想都不敢想。”村人无不赞叹。

“国家政策好啊,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魏大爷拧着门前水池上的水龙头,笑堆满了眼角。

这次引水,是下了气力,决心彻底解决这方土地上人们吃水问题。分三级引水。第一级,在离漳河500米高的悬崖坎上建造水厂,把漳河的水引到水厂处理。第二级,又加高300米,在高山顶上建造二级压水池。村里百分九十的用户能吃到水。为了供给最高户用水,又进行第三级提升。建造第三级压水池,解决分散在高山上的人家吃水。“管网线路主干、支干长达一万多米,辐射龙王冲村、徐坪村、章坪村三个村子,两千多户每家每户都吃上了自来水,拧着水龙头就能下锅。”管水员冯德贵说着,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冯德贵53岁,是受过吃水苦的龙王冲人。他说,这次引水虽都是现代化,可也非常艰辛。老百姓没有受累,受苦的是工程队的人。他们把到河底下的路扩宽了些,还是很难走。抬水泵、水管、电缆线下悬岩,都是人工,我们看着都担心。沿路看着依着陡峭的小径排列而上的水管、电缆线,想着该是怎样的一种艰险和苦累,心里满是敬意。

“你看,龙王冲两边是高山,中间是山沟,没雨就没水。过去人们称村子为龙王冲,就想祈祷有龙王降雨。如今地上地下,山坡沟谷,到处是水管。这下,真的有龙王了。”站在这第三级压水池制高点,村文书周述绪用手指着,介绍着哪里有水管,水管延伸到何处,满脸的骄傲与自豪。

能吃上漳河的水,是历来祖宗的梦想。

有了水,人们就有了自主权,土地就掌握在自己手中。过去地里缺水,赖以活命的庄稼枯死了,“农夫心内如汤煮。”“拿着水管就能浇地,比当年点上电灯还要高兴。”这是村里人心里话。自来水给了信心和力量,这片贫瘠的土地很快发生了历史性变化。创办蔬菜种植专业合作社,主要种植西红柿、辣椒等适宜高寒山区的蔬菜。打破了过去以小麦、玉米种植为主的单一的传统农业种植模式,形成了以蔬菜为主的产业发展新格局。养殖业迅猛发展,养猪、养牛成了致富的主要门路。2020年秋天,龙王冲村搬掉了贫困这块大石头。

站在这高地,展望村庄。阳光下,人家大门上红色对联闪着红光,溢满喜气。经过房屋整修,所有的土屋都是琉璃瓦、红色钢化防水屋檐、雪白的墙壁、绿色的墙裙,簇新簇新。间或一栋红砖小楼房,点缀其间,绽放无比的光彩。那片镶嵌着雪白瓷砖的贫困安置房,是村庄的标志性建筑,是昔日贫困户温暖所在,彰显的幸福指数,无以言表。一条水泥公路,穿过村庄,莹亮亮地行走山间,走向远方,把这里的幸福传送。一切苦难都已过去,龙王冲村不再自卑,美好的日子正一天天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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