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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耀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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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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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河记忆》连载

第九章 般若寺的骄傲

“古桥是陈老师保护下来的,这个告示牌也是他制的。”

一个四十多岁样子的大嫂路过,看我看古桥看得很仔细,不由得对我说。她含着笑,语气里充满敬意。在没有进村之前就听说了,看来陈老师保护古桥的事很多人知道。

陈老师叫陈心慈,今年77岁,是退休教师,住在般若寺村最西头,离古桥两里多路。那天,他去镇上买东西,因为第二天要过端午节。他走到离古桥不远处,突然看到挖土机伸着长长的手臂,张开大大的手指,从空中正准备落向古桥。他大惊,大喊:“不要挖古桥!”他急忙走进,对施工工人说,这古桥不能挖,给他半小时时间再做决定。他赶忙给一个在薛坪镇政府工作的熟人打电话,请他把古桥要被挖的事转告镇委书记。这是发生在2021年端午节前一天的事。

最近,村里在把村子西头的路修成水泥公路,也在古桥旁边修了水泥新桥,陈老师都知道,可没想到要挖掉古桥。幸亏陈老师碰巧看到了,一座古桥得以幸存。

我问大嫂住在哪儿,她手一指:“那儿。”她就住在古桥南面一百多步远的红砖楼房。抬眼看,河南岸楼房一栋又一栋。我问她,盖楼房拉材料,都是从古桥上过的?因为进村的公路修在河的北岸,一路走来,河上没其它桥。古桥不宽,不足两米。古桥不厚实,仅两层不厚的石板砌成,似乎承受不了大重量。没想到,她说,是的。她好看的眼睛里溢满了笑,分明是藏也藏不住的自豪。而我却睁大眼睛看着她,满眼的疑惑。她看我疑惑的模样,说,盖房子用的沙、水泥、钢筋、火砖、玉石板,大卡车拉到古桥这边,再用蹦子车拉过来。“这条河上,原先就这古桥,这新水泥桥建成还没一个月呢。之前运什么东西都是从古桥上过。怕古桥经不起,一次少拉点儿。”她说着,始终一脸的笑,从她的笑里,看得出她对古桥的热爱和感激。

听了她的话,我又一次对古桥左看右看。怎么看,这座单孔石拱桥都很单薄,难以承受钢筋水泥的重压。河不宽,桥长两米多,一眼看去,就十几块石条,有大有小,有厚有薄,杂乱地砌成石拱形。但仔细看,每一块石条都是梯形,是呈倒梯形砌。古桥能承重的奥秘就在于倒梯形石条呈横向筑就,这样砌,桥面越压越结实。中间两块最厚,有五六寸厚,是桥的脊梁,倒梯形石条越往中间挤越紧,越耐压。

陈老师保护下来古桥后,端午节后就做了一块告示牌,挂在古桥北边很近的水泥电线杆上,上面写着:古桥始建于一三六八年(明朝),迄今(二零二一年)六百五十三年。对于古桥,这是第一次挂牌亮相自己的年龄,看着这白色的底板上油漆写就的红色字,心中对爱护文物的陈老师充满敬意。

据专家实地测量记载,般若寺古桥,桥长7米,地上高4.3米,宽3.9米,净跨4.6米,拱圈厚0.4米,台高2.1米。全桥以石条砌筑,拱圈石一般长1.9米,宽1.5米,厚0.4米。这是一座极具智慧的石拱桥,是现今薛坪镇保存完好,且仍然通行的唯一一座古桥。

只是它太老了,人们担心它的能力,陈老师的告示牌上也写着“仅限人畜通行,杜绝车辆行驶”。2021年3月,政府在古桥四五米远处修建了一座能过大货车的水泥新桥。古桥该歇歇了。

如今,古桥是般若寺村的一大骄傲,只要游人进村,村人在第一时间就引领去参观。

2

河水淙淙流淌,从东到西,穿过村子。两岸是良田。四周高山巍峨,中间平坦开阔。有田,有河,就有了人家。这个平坦之地,人称陈家坪。

不知人们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那年佛教传入村子,生活在风涛泪浪里的人们心灵有了依托。陈家坪一个有钱人决定在河的北岸一个向阳坡建一座寺庙。建寺庙就要运送建筑材料,就要首先解决怎样过河的问题。

“以前过河就是几块木板。建寺庙,要大量木材,要过河从别处运来,就修了这座石拱桥。”住在岸边的老人这样讲着古桥的来历。

修建了石拱桥,寺庙就建起来了。老寺庙三面环山,一面临河,人们叫寺庙为老殿坡。老殿坡历时一百五十多年,毁于一次火灾中。

明弘治年间(公元1488年),南漳知县赵泰倡募资,在老殿坡左边不远的一个平坦的高地又建了一座寺庙,取名“般若寺”,希望佛祖带来智慧之光,免遭一切灾难。

般若寺是“九厅九正”的庙堂,建了五六年才竣工,建筑风格国内少有,是这一方地标性建筑。由此,人们称这条河叫般若寺河,桥叫般若寺桥,村子叫般若寺村。般若寺桥就在般若寺庙门前。

般若寺传经念佛、晨钟暮鼓四百余年,香客不断,香火旺盛,享誉四方。

寺庙里也办起了学堂,书声朗朗百余年。

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般若寺僧人僧秀峰捐般若寺寺产一份,始建般若寺初等学堂。

清朝灭亡,1912年进入民国时代。民国政府兴办“新学”,把般若寺完全改办为学校,僧人住进离般若寺一里远的石洞。般若寺学校民国初年就设立了,称“般若寺第十高等小学”。学校发展快,民国三十一年,有学生300人,6个班,教职工15人。由于教师受过正规学校的训练,学历高,资望深,教学质量和升学率卓有成效。民国三十二年,般若寺毕业生22人,全部升入初中和师范,升学率名列全县第一。般若寺高等小学,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了大量人才,为新中国成立后初期人才的任用做出了贡献。当地人说起某某学生从这里毕业,继续深造后,被国家重用,都深感骄傲。解放后,这里成为般若寺村小学。

般若寺庙里的文物在“文化大革命”中也遭到毁坏。建筑因年久失修,越来越破败,21世纪初被拆除。

我踏访了般若寺遗址。

此地风水好,村人在原来的寺庙地盘上陆续另盖了房屋,成为一个新屋场。现今有好几栋红砖楼房。

而有两间房屋的地基,人们始终没有用来盖房子,一直空着,基石都没有动,还是原样,都是一米多长、两尺多厚的青石,石钻凿的齿痕,清晰可见。住在这个屋场的人说这两间房屋是般若寺的正殿,是佛的重地,人不能住。庙宇不在了,佛还在人们心中,人们对佛是心怀敬畏、敬重之心的。一个人家房屋场地前面,还有几个大石条,也是一米来长、几尺厚,人们建房都没有用,说留着做念想。有一块古石碑,躺在一屋角旁,有两米多长。可惜,字迹在背面,面向地,看不见。说是历代住持刻石记录所做的事。说碑弄断了,这只是一半,另一半不知弄哪儿了。我听了,很遗憾,也多想看看这躺着的半截古碑,可厚实得弄不动。

“般若寺”寺不存在了,一面古墙都没有了,但是,进寺庙的第一道门的石门坎、石门墩、石台阶,石门框,都还在。人们没有舍得拆除,有人来看“般若寺”了,人们会领着从这“正门”进入,手指着,漾着笑,说,进般若寺,就从这里进。语气里,好像“般若寺”还完好存在似的。事实上,随便与他们中的一个说起般若寺,他们脸上都会放光。上了年纪的,会说,没啥说,气派得很!年轻些的,会说,听我爹说他小时候金殿都还发光,夜里照得村子亮堂堂的。显然,般若寺虽然不复存在,但依然是这里人们的骄傲,且代代相传。

寺庙外,是一长方形场地,东、西各一棵古银杏树,高耸入云,主干,三四个大人伸长胳膊才得以合围,彰显着寺庙的古老。据说,与建寺庙同时栽下。屋场里人说,那几年白果(银杏果)值钱,卖得好价钱,白果长好了,打下来,集体卖,全村都分得了钱,连白果树叶都卖好多钱呢。

般若寺背枕高山,门前是般若寺河,四周是良田。远山含黛,白云悠悠,站在般若寺门前的银杏树下,清风吹拂,一种置身世外桃源的味道油然而生,也感叹要是般若寺还完好无损多好。

3

到了般若寺村,是一定要去拜访陈老师的。跟着河走,拐了几个弯,就到了陈老师家。

陈老师精神矍铄,跟他说起古桥、寺庙、河流,他极高兴。他说:“不管怎么说,都要保护这一古桥。”说古桥是薛坪境内唯一保存下来的古桥,是薛坪的宝贝。

说起般若寺,陈老师眼睛闪闪有光,说他们家族的长辈陈天星就是民国时在般若寺高小毕业,成绩是全县第二名。陈老师就是从般若寺高小毕业,后来考上襄阳师范的。说起从这里毕业的学生,陈老师是说也说不完,骄傲的笑容一直漾在脸上。

般若寺河是条地地道道的西流水,是薛坪最长的西流水,有二十几里。般若寺河打陈老师门前经过,从此,沿途是高山峡谷,风光秀丽,景点连连。有仙人洞、龙女台、长生泉、卡子门、七叠瀑、梳妆台、仙女洞、飞凤山......陈老师如数家珍地数着,有三十多个哩。陈老师的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陈老师说,近几年,全国各地游客及专家学者出于对生态旅游的兴趣,多人多次游览、考察这里。现在,村子也在积极建设,准备把这些景点开发出来,打造成旅游区。

陈老师还说他住地叫“龙口泉”,是般若寺河上的一个景点,说相传老龙王一天夜里为寻找来人间的小龙女,沿着这条西流水来回找,突然天亮了,他无处藏身,只得化作一座巨大的飞龙山,向西流水口吐清泉。陈老师一边讲着,一边饶有兴致地带我看他住地的风水。此地,三面环水,一面依山。这山,远看似扇,又像一个象鼻子伸到河中吸水,也就是老龙王口吐清泉。般若寺河流到这里,已流出村子,在此形成了一个大清潭。这个传说很形象。

陈老师还说他屋旁有个仙人洞,般若寺改办学校后,僧人就住在那里。其中有个俗名叫冯举合的僧人长年隐居那里,最后在隔河相望的一个平台上,架起柴火,圆寂升天。陈老师带我去看。洞府镶嵌在河边的岩壁上,离地一丈多高,极陡峭,难攀爬。想着僧人在此参禅悟道,念经修行,我觉着了人生的一点“悟”。

般若寺河是漳河源头最长的支流,发源于般若寺村东边的玉皇洞、锣鼓洞,穿过村子,流过长长的峡谷,在百米高的独臂峰处,与冥阳洞河相会,汇入漳河,给漳河注入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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